班長被安置好之後,我和平家的武士們踏上了旅途。

  途中經過老闆娘之前進去的宅邸時,那個地方已經被大火燒成了漆黑一片的廢墟。如果不是先前就知道老闆娘已經被人帶走,或許我真的會以為她已經死在了火災中吧。

 「清盛公,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無妨。」

   騎在骷髏馬上的平清盛連頭都沒有回,雖然以為他會回頭看坐在他背後的我一眼,不過這其實也無所謂。

 「真的沒有其它神志清醒的死人了嗎?」

 「至少這個『黃泉京』裡沒有,雖然我也有出去看看的打算,但是就算出去了、最多也只能到大江山那一帶而已。」

 「大江山嗎……」

  Otogi的主線劇情,基本上都是圍繞平安京、也就是平安時代的京都展開。

  雖然活動開了很多,但是主線劇情的最新進度是在大江山討伐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某種意義而言,這個世界還真是忠於遊戲原本的設定啊……

 「怎麼?」平清盛回頭,「你該不會是在想,這個世界有沒有你的故鄉吧?」

 「沒有,而且怎麼看都不會有的吧。」我摸向自己只剩半截的手機,「不過為什麼這裡還會出現洋人的啊?」

 「死人沒有國籍和種族之分。」

 「也是啊……」

  仔細想想,其實也真的就是這麼回事──所有人都難逃一死,所有人死後也都會離開,那麼陽世的規則對這些已經離開的人而言不適用也是再正常不過。

 「總而言之,那些洋人可以確定不是平安京的居民,至於是從哪裡來的就不知道了。不過說到他們的存在,從之前我就一直挺在意他們衣服上的標誌的。」

 「標誌是嗎。」

 「關於那個『六花』還有『三足烏』的圖案你知道些什麼嗎?之前把那些死人的衣服扒下來洗的時候,我的人發現了這兩個圖案的徽章。」

 「三足烏的話就是八咫鳥。」我低頭,「不過那個五條線組成的星號的話,我記得之前好像在某個地方的大樓上看過類似的標誌。 是很久以前經過市中心的時候看到的,大概是哪個企業的辦公大樓啦。」

 六花和三足烏。

 雖然不清楚背後的含義,但現在已經可以排除那些死者生前是某國國軍或者其它的政府組織的可能了。但是那個圖案到底是什麼我突然一時想不起來。

 「清盛大人,其實還有一個看起來像馬蹄的圖案,上面還畫著一條杠和半個葫蘆。」 

 「的確是呢盛國,有些看起來像是日之本之民和宋人的臉孔,似乎是穿著有那種圖案的衣服。那些人最近出現了一小撮,不過光是一小撮就已經比那些會用火槍的洋人還難纏了呢。」平清盛朝他旁邊的彎角鬼微笑,「如果是遇到他們的話,我背後這位大概也撐不了多久……田秋成,在聽嗎?」

 「……清盛公,你說的那個馬蹄杠葫蘆,是不是長成這個樣子。」

 「用筆畫出來了嗎!你畫的一點都沒錯,就是這樣!」

  看著我用口袋裡的馬克筆畫在手掌上的那個圖案,平清盛的眼中閃過了興奮的光。

 「清盛公,你知道這個東西的意思嗎。」

 「不知道,因為那些死人全發狂了,所以想問也沒辦法。總之解釋來聽聽吧。」

 「其實這不是圖案,這是文字。」

   馬蹄,杠,半個葫蘆。

   如果是完全看不懂阿拉伯數字和英文字母的人,會將這三個字符用他們所能想到的最具體的東西來比喻,其實就和看不懂中文字的美國人用圖畫的概念來理解中文字是一樣的概念。

 「U-13,全稱『Undertaker亞細亞第十三支部』。這是傭兵組織的印記。」

 「ユシサン(Yu﹣Shisan)?」

 「……總而言之,那個組織和現在還活著的贊岐院、我的家人、甚至我自己都有非常深的關係。」

   因為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所以根本沒辦法立刻解釋清楚。但是U13的人居然會以發狂的死者的形式出現在這個世界,這種事我根本從未想過。

 「活著?」平清盛挑眉。

 「聽到了嗎,那個贊岐院居然還活著啊……」

   背後的士兵聽到我的話的同時,幾乎每個人都開始議論紛紛。

 「不過是個白河法皇的叔父子變成的天狗而已,居然還活到了千年之久嗎,果然是怪物嗎!」

 「居然和那個大天狗有關係,看來那個也不是什麼好貨──」

 

 「給我安靜一點,你們是女人嗎!!!!!!!!!!!!!」

    突如其來的大吼,不但嚇得後面的士兵立刻閉上嘴、就連我也差點嚇得失去平衡摔下馬。

 「贊岐院還活著,這又如何?我們已經死去,這又如何?」

   朝身後怒吼的平盛國,怒目圓睜地瞪向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

 「千年前的事那就只是千年前的事,生前的恩怨也就只是恩怨罷了。現在的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如果還想繼續像一群婦人那樣七嘴八舌那就給我回去!」

   看著我和士兵們閉上的嘴唇,生前就是平清盛最親近的家臣的男人這才滿意地轉身。

 「多謝了。」

   平清盛看起來在笑,但其實是忍著沒笑出來。

 「有盛國在我身邊,在這黃泉也算是一種福氣啊。」

﹣﹣﹣

  ──與此同時。

   

 穿著短褲拖鞋和背心的女孩,正小心翼翼地幫女巫腿部的缺口上藥。

 小吉在上歷史課的時候有看過踩到地雷的倖存者的圖片,但那些都是老圖片了。看到女巫的大姐姐被地雷炸成重傷的時候,她幾乎差點就要被嚇得昏過去──但是如果她昏過去了,那麼女巫的姐姐不就沒有人照顧了嗎?

 「那些人不知道為什麼對我很好,雖然不會放我走、但是只要我不試著逃跑他們也不會管我的樣子。」小吉從鬆緊褲腰帶裡抽出一大團紗布,「這個也是他們的哦?剛才從補給室偷出來的,因為是全新的所以應該沒問題的……嗯!」

「真奇怪啊。」

 看著天花板,珊娜賽不禁皺起眉頭。

「為什麼妳就好好的,我卻被他們攻擊呢。」

「不知道,但是被他們發現的時候,我其實正在被很大一群的武士追哦。」

  小吉把繃帶纏在珊娜賽的腿上。

「被追到已經跑不動的時候,那些人就出現了。雖然一樣都是僵屍一樣的人,不過他們好像不會攻擊沒有武器和不跑的人的樣子。」

 「是這樣的嗎。」

 「嗯。」小吉點頭,「感覺就好像我是被『保護』起來的那種感覺,可是我還是不能回家、而且還害姐姐妳受這麼重的傷……」

「不需要道歉,只是因為我大意了而已。」

  珊娜賽試圖從棉被裡坐起來,但只要她想挪動自己的身體,從雙腿缺口處傳來的刺痛就讓她痛不欲生。

「算了我還是躺著吧……不過妳說的那個鶴丸先生,到底是什麼人來著?」

「鶴丸先生啊?他是個好人哦?」

  小吉四處環視了一下,並且用房間裡的蚊帳和門把房間四周擋了個嚴嚴實實。

「鶴丸先生跟我說他是一個叫U13的公司的員工,他是專門來找我們的。」

「可惡,太晚了嗎……」   

「為什麼會太晚呢?他是來救我們的哦?」

「這個和我在這裡做什麼有關,總而言之,就是在這裡找某些人的工作那樣的感覺。」

「那姐姐是被鶴丸先生搶生意了嗎?」

「算是吧,我是被人拜託了才到這裡來的呢。」

  珊娜賽閉上眼。

 「但是真的好奇怪,為什麼我記不得那個人的長相和名字呢?」

﹣﹣﹣

  「在往前面就是那些洋人還有你說的那個組織的死人會在的地方了,心理準備做好了嗎?」

  「是的。」

  「你的臉都變成蜥蜴的樣子了,如果是害怕的話現在還可以回去哦。」

  「……為什麼您會覺得我要回去呢。」

  「我就知道你是個小混蛋。」平清盛拔出腰間的大太刀,「總之戰鬥的時候不要給我拖後腿就行,愉快地大鬧一場吧!!!!」

  「哦!!!!!」

   平家的武士們,紛紛拔刀衝入了戰場。

   前面有著不符合時代的拒馬的地方,與此同時也湧出了大量穿著近代軍服、裝備著槍械甚至軍用機車的死者士兵。

    他們毫不畏懼地朝平家的武士開炮,好幾個武士中彈倒地、但更多的人卻冒著炮火衝到了敵方的面前。並且就在武士們向前衝鋒的時候,後方的弓箭手也放起了如同暴雨的弓箭彈幕,火力之密集根本就不是只穿著布制服和帖頭盔的陸戰士兵所能抵擋的──

    明明各方面的科技都還停留在中世紀,但隨著平家武士們的前仆後繼、敵方的陣線卻奇跡般地被武士刀和再原始不過的弓矢壓制住了。

 「走啦!!!!!」

   話音未落,平清盛便策馬朝前奔馳。

   並不是望月的骷髏馬載著我和他跳過了敵方架起的沙包和拒馬,在完全著地之前、平氏一門的家主甚至已經砍落了躲在後面準備開炮的士兵的頭。

 「前面就交給我,後面那些交給你了!!」

 「好的!!」

  前面的步兵在平清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跟在後面開炮的追兵也確實越來越多了。 

  因為是真的和他們面對面,所以我也注意到了他們身上那些髒得看不出顏色、幾乎可以稱為「破布」的制服上繡著的三羽鴉、六花和熟悉的字母U加編號的圖樣。

  他們之中,兩個像火箭那樣衝了出來、樣貌長得一模一樣的、左肩上繡著「U﹣25」圖案的兩頭死人像追逐斑馬的獅子那樣張開血盆大口朝我撲了過來。

  當然在萬能溶液面前這是沒有用的,在碰觸到酸霧之後他們的手和四肢很快就溶解成了一灘灘的水──

  但是該說不愧是Undertaker嗎,他們行動的速度之快、甚至還讓他們的殘骸在來得及完全溶解全砸向了我的臉。

「秋成!!!」

  平清盛在叫我,但我早已被殘骸撞下了馬。

  我的臉很燙而且很痛,更糟糕的是我的眼睛也痛得睜不開──殘骸雖然沒有直接接觸到我的眼球,但是潑在眼皮上的感覺根本讓人生不如死。

「不要管我,去救人!!!!」

  我捂著臉,朝不知道在哪裡的平清盛喊。

 「……你,記得要活下來啊。」

  隨著馬蹄聲的遠去,平清盛他離開了。

  我用衣袖抹掉了一點臉上的東西,勉強能睜開的眼睛除了朦朧一片、還有朝我過來的一對對殘破不堪的腿之外就什麼都看不見。

   看起來,我是被包圍了。

  看起來,我就要在這裡結束了。

  那些腿慢慢越變越大、越靠越近,甚至都能聽到那些死人士兵的嗚咽聲了。

  我會怎麼樣呢?他們會殺了我嗎?他們之中的一個會奪走我的身體嗎?有人會發覺嗎?我的父母會發現我死在這個鳥不生蛋的糞作異世界裡嗎?

  「甚好甚好。」

    那個瞬間,我聽見了一個聲音。緊接著,清涼無比、甚至讓傷口更加刺痛的大量的水從上方的不知道哪裡朝我潑了過來。

  「你們真是大鬧了一場,不是嗎。」

    有些沙啞,同時也令人作嘔的男人的聲音,從上方傳了過來。

    朝我靠近的那些腿,一對接一對地倒下。沒有射擊的聲音、也沒有死者的悲鳴,甚至讓人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才再度選擇了安息。

  「那個女巫看來是接了很不得了的人的案子,不,她好像在某個時間點被人洗腦所以才不記得委託人究竟是誰的樣子。真可悲,不過她並不弱、只是不自量力選了她無法戰勝的的敵手而已。」

   那人冰涼的手劃過我的劉海。

   我的眼睛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但從我腦中卻傳來了特別清晰的、一個穿著西裝留著半長髮、手上還握著三條小鍛治宗近鍛造之太刀的,大概二十歲年輕男子的影像。

  「非常感謝你和平清盛幫我解決道路上那些發霉的醜東西,現在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