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臭!」

「啊,你是那個人的弟弟吧?居然有個弟弟啊,完全沒聽人說過。」

「你明明是那個人的弟弟卻考這麼差?你們真的是兄弟嗎?不對我記得你們也不算是兄弟齁?」

「哎呦秋成那肯定撿來的啦,要我猜的話秋成肯定不是親生的啊?他那麼笨?」

「都是因為你我才會死。」

「見死不救。」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明明是在水裡,卻能聽到聲音。

  明明是在連光都看不見的黑色的水裡,卻能看到人影。

  除了下沉都什麼做不到、除了聆聽就什麼都一點辦法都沒有,無法呼吸也沒辦法動,這就是所謂「死」的感覺嗎。

「你是誰。」

  有個聲音在和我說話,但是我不知道那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了。

「你是誰,年輕人。」

  突然間,水中的一股亂流把我從水裡掀了上去。天旋地轉過後,我已經是在飄滿白色櫻花花瓣的黑色的水面上載浮載沉的狀態。

「你不應該在這裡,但是你還是來了,這是為什麼呢。」

「小凌……姐?」

  隨著毫無星光的深色夜空中漫天飛舞的淺色花瓣一起出現的,是個站在岸邊、稍微上了點年紀的婦人。

   因為和小凌姐長得很像,所以我有一瞬間確實認錯了人。

「妾身並不是你說的人,但是,為什麼你會在這個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

「繼續待在這裡,或者泡在那個水裡可不行。但是現在你也沒辦法回去了也說不定,不管是往岸上走、又或是在水裡浮浮沉沉可都不行呢。」

  絕世的美女,對我露出櫻花般寡淡的微笑。

「至少像我這樣在這裡等人,你也還嫌太早了點。」

「妳在等人?然後可以告訴我這裡是哪裡嗎?」

  我爬上岸。

「其實我真的有還沒有做完的事情就是了,不過我現在是真的有辦法可以回去嗎……然後妳是誰啊?」

「妾身只是一介尼僧。」

「我知道妳是尼姑啦,可是我們能夠用中文互相交談這種事情真的好奇怪?然後妳剛才說我不能往岸上走吧?那我現在又可以做什麼?」

  看她的半長髮和頭巾、還有袈裟,其實她應該是平安時代末期出家的女性。

  可是如果站在這裡的是白峯的大叔就算了,但是我只是個不懂古代日語的現代人、所以我們到底是怎麼溝通的?

「你還有,未竟的心願吧。應該是有,無論如何都想做到的事情吧。」

「可是,就算是這樣……」

「哎呀,你怎麼哭了?」

「就算是這樣……已經死掉的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啊……!」

  不能往岸上走,也不能沉在水裡。

  不能往彼岸去,也不能奈河裡泡著不走。

  從剛才開始,胸前的傷口就流血流個不停的我,早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

  

而死掉的人,當然也就沒有國界這個概念了。

「白峯的大叔就要被帶走了,小凌姐也要被抓走了……青蓮和那個笨蛋也都沒有了……為什麼啊,只有我這麼沒用到底是為什麼啊!!!」

「白峯?」

「對啦就是那個笨蛋!大笨蛋!宇宙級的笨蛋!為什麼會被奇怪的東西附身啊!不是說好了是大妖怪的嗎怎麼這麼容易就中邪了啊,那個大笨蛋!!!」

  已經怎麼都好了,反正我都已經死了,結束了。

  這麼想著,我在那個女人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蛇尾的天狗?」

「是啦就是他啦!!!長那麼奇葩的只有他了吧!!!?」

「那麼,妾身就有必要把你親手送回陽世了。」

「……誒,什麼?」我擦掉眼淚。

「妾身,正好認識還沒成為天狗的那個人呢。發生了什麼事情妾身大致是明白的,而且你說要放棄也太早了些。」

「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你是從水裡上來,就代表你是出於生死的狹間當中。作為人類是死了沒錯,可你還有機會。」

作為人類是死了沒有錯?

等一下,如果她是這麼說的話,難道她是要我──

「作為妖魔的話,你,或許會成為就連那位大人也無法抵擋的存在。」

「所以,妳要我放棄當人,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

她微微瞇眼。

「是要作為人類而死,還是作為妖魔而活,這全是你自己的意志。但是,如果選擇了後者,雖然以後的日子會很辛苦,但妾身會盡全力將你推回陽世。」

「那麼,怎麼做。」

「妾身會再度將你推回水中,到那個時候,就請你盡全力地掙扎吧。」

「那就把我推回去吧!」

「這麼爽快地就答應了嗎?」

她,似乎很驚訝我會做這種選擇。

「……我,無論如何都想殺了一個人。不過那個其實不是人,總、總之很難解釋。」

就算會失去非常重要的東西,我也無所謂了。

那個人奪走了我的同學、奪走了我曾經仰慕的哥哥、奪走了我最喜歡的鄰居家的姐姐、還有包括白峯的大叔在內非常多人的幸福──

這是到今天為止第一次,我第一次能理解青蓮、還有白峯的大叔絕望和無奈的心情。而我,想親手結束這一切。

「我明白的,沒關係。」

她伸出潔白如玉的雙手,就放在我的胸前。

「那麼,隨時都可以開始。」

「好的……不過妳的名字到底是?」

「要想知道,就請在菩薩前供奉妾身櫻花。」

「誒、什麼、等一下等等啦──」

那個瞬間,我又回到了冰冷的水中。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妳到底是誰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好冷好冷好冷怎麼會這麼冷……!』

我在水中奮力掙扎,但是不管我怎麼掙扎似乎都只是在下沉而已。

氧氣很快就耗盡了,無法呼吸的不適感很快就成了除了「冷」之外我唯一剩下的感覺。

但是,這次心裡多了一個小小的、叫我「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的聲音,一直到我失去意識之前,那個聲音都在對我加油吶喊──

「唔嘔嘔嘔嘔嘔!!!!!」

我吐出大量的黑水,量龐大到和我的食量和胃的大小完全不符合、甚至都滴到了月台底下的鐵軌上。

無人的月台上,我,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