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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人、會使用工具、有一定智力並且體能遠遠超過人類的亞人生物。這就是「鬼」。

不管是哥布林(goblin)、食屍鬼(ghoul)、鬼(oni)甚至澤西惡魔(Jersey Devil)和高瘦無臉人(slender man)應該都能算在這個範疇裡。

  當然,除非真的和他們一對一地接觸,不然應該沒有什麼正常人會相信它們的存在。而且就算相信了,事情也未必會變得輕鬆──

  也就是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老闆娘一直對我強調「不能亂說話」和「要注意每個人」的原因。

「……所以,和我還有你還有青琉一樣,『鬼』也會裝成人類。」

  老闆娘指向桌子上擺著的、畫著肌肉發達的惡鬼的捲軸。

「平常就和人類一樣,但是到了他們肚子餓的時候就會到處殺人。而且人類變成的鬼比原生的鬼危險多了。」

「為什麼?」

「很多時候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鬼,用電影來比喻的話,就是像有超能力的殺人狂再加上精神分裂那樣的吧。」

「那為什麼會變成鬼呢?人類變成鬼這種事情,可能嗎?」

「因為最近有部很紅的漫畫上報紙了,所以我用那個舉例子吧。正好作畫的就是那位大蛇明神小姐,所以我從第一話連載開始就有在收集雜誌和單行本哦!」

  老闆娘走向沙發中央的茶几,她拉開茶几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了一整套的少女漫畫──

  不說還不知道,我本來還以為老闆娘是那種只會看文學作品和古典的知性美女的。果然人還是不可貌相的啊。

「就是這個,貧窮的普通女孩子成為神社的巫女、然後和鬼和怨靈談戀愛的『乙女遊戲』改編的漫畫!雖然是給小姑娘看的但是內容意外地超──有趣的!」

「啊,這個我知道。可以攻略日本三大怨靈的戀愛遊戲嘛,叫做《保元浪漫物語》什麼的。」

「誒誒,你也知道嗎?」

「……不,那個,該怎麼說呢……」

  其實就只是個普通的、由平安時代的戰記故事《保元物語》改編的戀愛遊戲。

  故事就只是很普通的穿越的女主角解決事件並且和可攻略角色戀愛,而且音樂、腳本、繪師和聲優都是第一線的專業人士所以遊戲本身品質也不差。

  ──只不過,由於可以攻略「日本三大怨靈」這件事實在太有衝擊性,所以在剛發售的時候還掀起了不小的騷動。

「遊戲本篇的主角是源為朝、動畫版的主角是藤原賴長、漫畫……」

「我知道了,男主角是崇德上皇對吧。」我冷漠地看著老闆娘。

  ──簡單來說,就是保元物語的敗戰三人組。

  保元物語中的保元之亂發生在以崇德上皇為首的源為義、源為朝和藤原賴長方,還有以後白河帝為首的平清盛、源義朝方之間。

  而最後當然是崇德上皇的那方輸掉了戰爭,不然對方也不會變成日本三大怨靈了,不是嗎?

「嗯嗯,總之漫畫的走向是女主角撿到了這頁上面的白色毛茸茸……」

「前情提要什麼的沒關係我們上課吧!!!」

  我不想知道為什麼不動明王的護法會畫這種東西,我也不想知道為什麼北投女巫會看少女漫畫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歉,有點太興奮了。呵呵呵。」老闆娘把漫畫翻到其中一頁,「那麼看一下這個。」

「這個人是?」我看著老闆娘指著的一個視覺系邪魅美男子說。

「這個人是藤原賴長,發動政變的時候在崇德上皇、源為朝和源為義一側。敗戰之後被人殺害,屍體就丟在野外任其腐爛。」

「但是,這一頁不是說他復活了、然後女主角要帶人去超度他嗎。」

  我指著絕對和現實的賴長長得不像的、邪魅的賴長頭上的對話框說。

「所以你有想過,為什麼崇德院和賴長會變成『怨靈』嗎?」

「因為他們……搞什麼,現實生活也可以發生這種事嗎。」

  因為怨恨變成怪物,這不是所有恐怖故事裡、由人類變成的怪物的統一成因嗎?

「當然了,能成為鬼的人只要有心就能成為鬼的喲。」

  老闆娘翻到另外一頁。

「像這裡,像是在介紹『新院召為義賜鵜丸』這一章的地方出現的源義平,後來也因為自己的意志而變成了怨靈呢。」

「那麼,如果知道是對方為什麼變成鬼,不就可以找到人了嗎?」

「理論上是這麼說,不過真的這麼簡單就好了。」

  老闆娘搖頭。

「誒,為什麼!?」

「因為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

  老闆娘又從茶几裡拿出一大疊報紙和資料袋。

「這些是能收集到的所有和連續殺人事件相關的報導和資料,我自己整理的,『葬儀社』那裡也有一份。你看,上面被殺的人有男有女、有些是學生也有些在工作。看起來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

「怎麼會……」

  我翻看著那些紙。確實,裡面從少年少女到中老年人五花八門,而且都是被人用「完全不像人類的力道」亂刀砍死的。

「啊,老闆娘。說起來,那些紙底下的照片是怎麼回事?」

「那些我覺得你還是別看了吧。」老闆娘面有菜色,「我不想害你不敢吃肉。」

「才不會呢,所以這些是什麼?」

  看起來很像市場裡賣豬肉的攤子切剩下的不要的肉,但是照片裡那些發黑的塊狀物看起來可沒傳統市場的豬肉新鮮。

  而且,雖然看起來是被人切過的肉、但與其說是被整齊地「切」、不如說是被用力剁成塊之後再被什麼東西狠狠撕扯過的樣子。

「那些嗎。」

「看起來很像肉,所以該不會是……」

「是屍塊,我請法醫和警察那裡工作的妖怪們拍的。」

「什……麼?」

  所以,照片上那些看起來像肉塊的東西其實都是「人類」嗎?

「屍塊的事情,報紙上是不會有的。報紙出來之前,『我們的人』已經過濾掉了一些小細節。那些報導留起來是當成名冊而已,裡面的內容不用太認真。」

  老闆娘開始四處張望,還不忘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白峯那個時候沒有消除你的記憶,我想這就代表你可以知道某些事情。」

「什麼事?我到底還有什麼事情不知道?」

「幾乎全部。」

「怎麼會!?」

「那些新聞只說對了一半,你現在手上拿著的是另一半。那些肉塊,是食人鬼吃剩下的人類殘骸。」

  老闆娘從那一大疊紙底下又抽出一張照片。

「這個,是你的同學。」

  ──或者說,「曾經」是。

  照片裡,淺白色和淺紅色的塊狀物在顏色渾濁的水中載浮載沉。

  就在淺白色和淺紅色的那些塊狀物體的底下,似乎還有條看起來像是鏈墜、綁著紅繩子的東西躺在水底。

  我認得那個東西:那個系著紅繩的,是笨蛋生前經常帶著的觀音造型的翡翠。

「和新聞不一樣,對嗎。」

「騙人,怎麼會是這樣。」

  說好的只是失血過多呢?說好的只是被人亂刀砍死呢?

  雖然已經猜到了沒那麼簡單,但是真的看到照片時,我依然想逃避現實。

「那些屍塊,分別屬於在這座城市生活的不同的青少年。那個食人鬼,似乎只會吃年輕的男孩子的肉。」

「年輕的男孩子,也就是說……」

「是啊,其實被『吃掉』的啊,只有正在唸書、風華正茂的小鮮肉們而已喲。」

  老闆娘瞇起眼睛,在雨月堂暖色的燈光照耀下、她看起來活像只母狐狸。

「而且男女比例是八比二的你們學校,對那個食人鬼而言就是壽司吃到飽那樣的感覺吧。」

  那個瞬間,我感到一陣惡寒。

「所以,所以那個食人鬼是專門吃男子高中生的……?」

「十二歲以下沒有傳出受害報告,所以正確來說是最小十五歲以上、最大十九歲的男孩子。聽說手機也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的樣子。」

「那、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要怎麼做才能找到那個食人鬼?」

  不只是食人魔而且還是性變態,這種罪大惡極的罪犯到底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葬儀社正在調查那些沒有相似之處的人們,剩下的就是他們的事情所以我不是很清楚。我已經全權交給他們處理了,所以什麼都聽不到的。」

「不會吧!?那麼多的人,等結果出來的時候早就不知道死多少──」

「按照正常的流程來的話,是這樣沒錯呢。」

「這又是什麼意思啦?正常的流程?那麼不正常的流程呢?」

「葬儀社幫我們解決無法解決的事情其實是副業,他們在找的也不是食人鬼、而是別的東西。這次連日本支部的『管理對象』都借過來了,這就說明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想走正常流程。」

說起來,好像真的是這樣。

白峯自稱自己是「管理對象」,而且他給我的「菅家」的名片上面也寫著管理對象。

「那麼,課就上到這裡。快點回家吧。」

老闆娘突然伸手摸向我的臉。

「明天十點要準時來上班哦?從明天開始,我會好~好處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