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遭被水和深海魚環繞,如同水族館展覽室的圓形大圖書館的中央看向四周,總是有種特別的風情。那些周遭高聳的書櫃和其中多達千冊的倉鼠原本就已經足夠莊光,而當玻璃墻另一側的、形狀各異的深海魚游過時,那種仿佛置身夢中的震撼感就更為強烈了。

 這裡是Undertaker第十三支部地底的私人圖書館,同時也是處於亞熱帶地區離島的U-13基地本體的最深處。

   別名「H.T.孟登布朗克的白玉樓」的這裡收藏著從十世紀以來到現代的上千本來自不同國家的魔法書和孟登布朗克博士自己的論文原稿,由於其特殊的性質、加上實際上是孟登布朗克博士為了一些屬性特殊到無法正常收容的書本們搭建的收容所,除去偶爾會回到這裡的孟登布朗克博士本人之外、偶爾還會有其它的研究者大駕光臨。

   ——比如說,現在的這一個。

「哎呀呀~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賢者大人又跑回來這裡了呢。」

 Alto腳步輕快地跳進圖書館的大廳,白袍的研究者摘下頭上同色的白色大遮陽帽、露出了草灰色的短髮和一雙奇異的藍綠雙色瞳。

 孟登布朗克非常難找,實際上作為研究「異界現象」的權威,他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北美的沙漠地帶、又或者新疆漫天風沙的無人區度過。相對而言,會回到這間私人圖書館的幾率,大概就和那個麻煩的金刀比羅聽到自己的識別名之後不發脾氣的幾率差不多低。

「那麼這次又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吧?還是最近又要開會了?啊對了最近確實是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呢……金刀比羅逃走了喲?如果不知道的話,這是給偉大的孟登布朗克博士的小提醒。你知道的,在你不在的時候總是會發生很多事。」

   Alto望向房間中央那背對自己坐在機械輪椅上、穿著西裝和短斗篷的男人。

   灰色的西裝老派而簡潔,黑色的短斗篷上繡著意大利魔法名門「孟登布朗克」一族象征「焚風」的螺旋圖案。到了上一代的孟登布朗克家家主的時代,似乎因為和阿爾卑斯山的最高峰「Mont Blanc」重名所以在姓氏中多加了一個「u」——不過這絲毫沒有阻止一些人在背地裡叫孟登布朗克「勃朗峰博士」,而Alto更喜歡另外一種稱呼。

  「赫恩。」

  「Alto。」

   赫爾·T·孟登布朗克,在七十多年的歲月歷練下,得到的是高嶺般的嚴峻氣場。

   和身為半夢魔的Alto一樣,孟登布朗克衰老得非常慢。他的皮膚很蒼白,以至於帶著英氣的年輕的臉看起來總是像三四十歲。同時,那頭內側寶石藍、外側雪白的長髮也一直編成麻花辮垂在一邊的肩膀上。

   在Alto心中賢者並不完全是勃朗峰……有時候他更喜歡用「白色少女」這個詞,哪怕對方是男的。

 「謝謝你告訴我金刀比羅的事,要借書嗎。」

 「比起借你的書,我更想問你一些其他的事情。」   

  高嶺之花的白色少女,存在價值就是乖乖趴在男人身下哭著求饒——至少,Alto是這麼想的。

   五十年前突然就出現在Undetaker的孟登布朗克,光是其豐富的知識量和名門出身——還是高度封閉到幾乎不會接觸外界的那種名門——就虜獲了無數高層的心。

   然後當時被抓到進行一些小小的實驗的Alto就被永久性地剝奪了賢者的稱號。

「那個人如果沒有特別的理由的話不會離開。」

「所以你果然是知道什麼的嘛,果然『白色少女』對那樣的男人動心也是不可抗力呢。」

   Alto抓起孟登布朗克的髮辮,放在掌心輕輕搓弄著。

「畢竟是絕世的美男子,嘻嘻嘻嘻……要讓少女無法自制地為愛發狂也是很簡單的吧?」

「首先,我並不是少女。其次,我是男性。此外那個人是異性戀。」

  哪怕扯掉孟登布朗克的領帶或者真的在這裡對他做一些絕對會讓自己被開除的事情,孟登布朗克的表情恐怕都不會有哪怕一絲改變。從Alto有記憶以來他就永遠是同一副表情,和阿爾卑斯山的積雪一樣地永恆不變。但Alto很確定自己總有辦法、總有一天能讓孟登布朗克在自己面前崩潰。

「最重要的一點,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會下命令處死金刀比羅。就和我一直都知道你會拿田青蓮來做實驗一樣。」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我?我親愛的博士?」

「因為你註定會失敗,我就是知道。」

「說得好像你知道什麼一樣,我好害怕。」

   Alto收起柴郡貓般的笑容。

「但是我做到了,田秋生是個殘廢、田青蓮是收容對象、金刀比羅也逃走了。現在你又變回孤單一人了,怎麼樣,感覺如何?對了,我差點忘了金刀比羅原本就是我的人。」

  搶走金刀比羅的那天,孟登布朗克罕見地發火了。

  實際上Alto確實用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方法硬是撬開了金刀比羅的嘴巴、還用灌食生產鵝肝的鵝的方式把那杯該死的酒強行灌了進去——

   實際上還有個真名交換的環節,但「崇德院」的諱只要查點資料就找得到,而金刀比羅光是聽到他的全名就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畢竟Alto自己的父親也是異界之物、起的名字也是讀出來會讓聽到的人發瘋的可怕名諱,仔細想想對思維方式完全停留在人類範疇的金刀比羅會有效也是很正常的事。

 「知道嗎?我們兩個的故事被一些分部當成了傳說,『賢者戰爭』、『賢龍和梅林的戰爭』什麼的,想這些名字的人都能去當小說家了吧。」

  所有人都跑過來勸架,甚至一些管理對象也被他和孟登布朗克之間的戰火波及到不得不送醫急救,最後似乎是最高議會進行投票、還有孟登布朗克自己體力不濟之後才回歸平靜。那天,孟登布朗克幾乎將半個第十三支部夷為平地。

 「那樣的事很無聊。」

 「你別裝了,你一定要裝作一點表情都沒有?我知道你會生氣所以別裝了!」

    Alto粗暴地推倒孟登布朗克的輪椅,他扯下那條黑色的斗篷、把它丟向了不遠處的蒂凡尼檯燈。

    孟登布朗克沒有抵抗,但那雙化學藥劑般的藍眼睛仍然毫無起伏、也沒有哪怕一絲的光芒。

 「明明就是三天兩頭就得讓我這個夢魔來進行『體液補充』的身體。」

  跨坐在孟登布朗克身上,Alto用兩根手指托起孟登布朗克精緻的下巴。

 「不這麼做的話你這身西裝下面的咒文就會發熱,你也會去襲擊其他人。」

  他拉開孟登布朗克的西裝,還不忘摘下自己的領帶好捆住孟登布朗克的雙手。孟登布朗克在物理上佔據絕對劣勢,而且他不會冒險殺同事,而且餵食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實際上,孟登布朗克定期回到這裡,正是為了接受半夢魔的魔力灌溉。

「偉大的孟登布朗克博士寧願餓死也不會自己去找食物,所以只能讓我來餵食了。反正在這裡過了五十年都沒找出讓自己的腿復原的辦法,那讓被奪走位置五十年的我好好開心一下怎麼樣?」

「想要那個位置,我隨時都可以讓給你。」

「別假惺惺了?你不就是為了那個位置才來的嗎?為了搶走我的一切?」

 他鬆開孟登布朗克的髮辮,雖然孟登布朗克毫無疑問就是條正常人都不會喜歡的死魚,但那頭髪飄散的樣子一直都挺迷人的。那也是少數能看到不像孟登布朗克的孟登布朗克的機會了。

「不過現在換我了,我會把你的一切都搶走。實際上我也真的這麼做了。」

「真的嗎?」

「除了田秋成這個人之外,我知道你在乎他,所以我把他放在最後一個……沒辦法,誰叫他是田秋生的孩子、名字也是『神明』給的呢?」

 Alto順著髮根撫上對方毫無溫度的臉頰。

「那就開始吧,對象是你這件事聽起來很惡心,不過我很高興是你。」

 

 是啊,他知道為什麼。

 H·T·孟登布朗克之所以出現在這世界上的理由,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他就是不說。如果這世界之外有一群準備看好戲的觀眾老爺的話,把這天大的秘密用這骯髒的嘴直接說出來也太過失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