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还记得那个金毛小鬼吗?”柴公子在酒吧和九陵一起看着乐队走上台。

 

因为藏不住的公子气质,已经有好几位长相或不错或平庸的女子贴了上来。如果是九陵以前认识的柴公子,现在应该已经左拥右抱上了。但是今天,他只是笑着让她们坐在一旁,甚至想让长得颇为漂亮的一位去搭九陵的肩膀。当时九陵正在发呆,突然就反射动作准备用擒拿把女孩子的脸摁在吧台上,幸得柴公子出手相救,才化解了一场惊险。不过很可能就是因为柴公子料到了这一点,并且觉得有趣;所以才特意挑选最漂亮的姑娘在九陵发呆的时机去撩惹他,自己则一直伺机出手。

经历了这么一遭,人们就再也不靠近他们两个了。一个看起来很厉害,一个看发起怒来连女人都打——不,他甚至不发怒都打女人。

 

“哈,还记得那个金毛小鬼吗?”柴公子在酒吧和九陵一起看着乐队走上台。

“没什么印象。啊好像有——”九陵说,“你之前说道的,和公主陛下一起拍照那位?”

“是的。”柴公子侧身喝了一口低酒精饮料,“最近国际上有点小名气。据说live的时候唱歌,唱得在场所有人都出了幻觉,以为自己见到了群龙。”

“也可能是真的吧。”

“那他妈这个酒吧今晚怕不是要被捅破天花板。”

当乐队成员纷纷开始试音的时候,柴公子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别说话。九陵看了眼他的墨镜,似乎看到了墨镜下面期待的眼神,于是也转过了头,专注地看live了。

“King Crimson第二张专辑《波塞冬的追迹(In The Wake Of Poseidon)》的开卷劈头。”听出来演奏的是什么之后,柴公子简短地为九陵解释,“日本那边把wake理解错了,翻译成了‘波塞冬的觉醒’、或者‘波塞冬彻夜祭’。很神奇。”

“哦。”九陵并不知道柴公子说的是什么,不过姑且还是点头了。

 I am the ocean

我是大洋

Lit by the flame

被火焰照亮

I am the mountain

我是山峦

Peace is my name

平静即是我名

I am the river

我是河流

Touched by the wind

被风轻抚

I am the story

我是故事

I never end.

永不断绝 

九陵并不太能听懂这些音乐,更加不理解这些歌词,还有一些唱完歌词之后长长长长的演奏。同样的,也没有人鼓掌或者叫好,大家只是惬意地在音乐中说着自己的事情,喝着自己点的饮料。

也没有人询问这究竟是什么歌,这点让九陵很惊讶。是大家觉得这些曲子很难听吗,还是太有名了?

“后者。能来这里专门听他们唱这些的肯定是了解这个的。AIZY目前只唱了自己的歌,还有早期的King Crimson四张专辑的歌。这四张专辑的时代的King Crimson,被称为KC一期。他们的标签不只是前卫摇滚,主要成分是Pseudo Classic(赝作古典)。”

柴公子当然没把刚才那些姑娘算作“平常就听KC”的这一类。

“啊,是吗?”

“是啊。”柴公子对着他举起了酒杯。

九陵愣了一下,回过头拿起自己的那一杯饮料,和柴公子撞了一下。

“你真的不考虑学着听点音乐吗?”柴公子问。

“不能理解,从歌词到旋律。他们说纵观所有艺术类型,音乐是最为简单的。它能最简单的引起共情。可是我只对能抖腿的音乐有反应。这种,其实对于人的欣赏水平还挺挑的吧?”

“啊哈哈。”柴公子推了一下墨镜,“不强求你培养这个兴趣了。能不能欣赏一种艺术是很次要的事情,不会影响我们的友情。”

“什么事情会呢?”虽然九陵觉得他、柴公子、正常人对于“友情”的定义可能各自平行于三条坐标轴。

“比如哪天,你开始有求于我。那么你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凡俗东西罢了。”

台上的乐队有一个人放下了乐器,对着大家挥了挥手。包括柴公子在内的人给了他一点零星的掌声和口哨声。

“这位是抓进来帮忙的人,不是AIZY的成员。马上他们要演奏Rush或者Emerson, Lake & Palmer的歌了。”

“我还以为乐队有四个人呢。你之前和我说乐队名字是他们名字拼音第一个。”

“他们乐队是四个人,还有一个专门写歌词。”

“刚才去见过了。带着小圆片眼镜,挺斯文的一个人。”

突然一个没见过的女人坐在了柴公子身边。九陵能察觉出来这人气质完全不同,而且看起来的确有些眼熟。她身边的保镖对着她和柴公子躬身行礼,然后选了一个远处的位置坐了下来。

“哎哟,长公主陛下。”柴公子笑着也侧身行礼。没有太过拘谨,看来他和皇室关系的确很好。

“这位是田先生?”公主看向了九陵。

“您还记得我啊。”九陵刚才在柴公子说话的时候想起来了,台下三人加上台上那位主唱还一起在青涩年华里拍过照。

“是啊。毕竟是位奇人。”长公主陛下现在的气质就像是加冕了六十多年的女皇,带着一种老成的迟缓,“像你这样的人,懂得诗歌吗?”

“像他这样的人,和我一样是最大的恶党。”柴公子制止了九陵的发言,“也和我完全不同。我会觉得诗歌是好的,因为对于世界完全没有意义。他会觉得诗歌是无意义的,因此诗人没必要活着。”

“那么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就缺少一点使命感了。”

公主这么说着,给自己戴上了一枚印有龙纹的戒指。

柴公子的放松状态也一同消失,嘴角不再有弧度,墨镜之后的眼睛估计也没有了笑意。他走下了高脚凳,站到了一边。遮住了外侧的视线。

“田九陵,在公主面前跪下。单膝下跪。”

九陵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柴公子这样的语气——以及用这样的方法——称呼自己。他看了看周围,然后又看了看公主的脸。她倒是不怎么着急,脸上还是那副如臂使指的老成。

他于是照着柴公子的话做了,单膝跪在了地上。酒吧的高脚凳过高,半跪的九陵头顶还不到公主的膝盖。

“金吾田九陵,特此予你下达密令。”公主低下身子,轻声说道,“去为我解决天上云端的不安。去学习诗者为何、诗歌为何。去为我拯救这个世界的诗者。”

“领命。”身为大内人员、皇室特务的九陵,只能如此回答。

 

“其实我之前也想请九陵帮忙弄这件事来着,”柴公子在密令发布之后,恢复了他的轻浮,“但是仔细想想,本来就是靠着交情的委托。九陵这个榆木脑袋也不能一定完成,还不如不说。”

柴公子一直说着不正经的事。这是他的处事方式,和公主陛下“不说一件不正经之事”的态度截然不同,却同样是凡人不能触及的游刃有余。

“的确是这样。你和田先生的交情加上你大内的地位,”公主刚才开始好像专注于听AIZY表演,分出片刻的心神调侃了一句,“还是比不过皇家的敕令。”

“嘿嘿。做不到就等着被我们两个联手干掉吧。”柴公子拍了一下九陵的肩膀,“对不起,这个事情要是出问题了,我实在罩不住你。怎么样,紧张吗?”

“就算天上的巨影坠落,无论是你们还是我都会安然无恙吧。”九陵问道。

“是这样。”公主回答,“但是你不要低估了这件事的后果。整个华中的灵界都会遇到巨大的创伤:先祖祭祀会断绝;滋生于此的精怪不知能逃掉多少,又有多少来不及逃走;然后我们束缚在此的地祇和饲养在此的神明,也来不及处理。”

“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公主接过了话,“最好的诗人会死去。”

“如果是把原子弹的核热与辐射全部吞下,或者把月球推回轨道,这样的事情。我大概还能想到怎么做。”九陵说,“拯救一个诗人这种事情,毫无头绪。”

“慢慢来。”柴公子这么说。

“你还有其他能更加,有用点的建议吗?”九陵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多听听迪伦、科恩,和其他歌词写的不错的歌。”柴公子说,“还有读一读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学习一下古希腊悲剧。顺便把霍拉斯的《诗艺》看了,也就一篇小文章。理解什么是诗,什么是诗人。”

“霍拉斯选读,《诗学》必读,亚里士多德的。”公主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不过九陵百分百确信是认真的。

“太难了。”他说道。

“比起吕纯阳生白骨还难吗?”公主问道。

“难说。”九陵这么回答。

 

×××

 

这么说来,说道诗者中的圣人,诗人中的圣者,九陵见过的人当中,还真有这么一位。那就是已经死去的林白槐先生。

或者还是称呼万他为北海老先生吧。因为对于九陵来说,雨师北海这个身份比起诗人、文学翻译家林白槐,更加的亲切。诗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人群,九陵至今也无法理解。

不过说实话,那位老人整体来说就不太能让九陵记住。他的生命一直都处在一种九陵所不能理解的扭曲、压抑与狂热之中,居然这样还能延续如此漫长的时间。

——不过是与众生类似的类型吧。如此去爱,然后去死。

所以说能让九陵觉得眼前一亮的类型,也只有柴公子这样的人了吧。

九陵会突然想到北海老人,也是有契机的。除了最近都快成为九陵心魔的“诗人”二字,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晚平淡无奇的酒吧音乐鉴赏之野的几天后,阿布取回了之前被墟城登记的“天狗宝刀”,让九陵想到了与此相连的人们。

“感觉有点奇怪。”九陵把刀握在手上掂量时,察觉了微妙的不对劲。

阿布在大热天出门,结果被塞了这么重的东西,心情非常差劲。墟城倒也是预料到了,让初中女生携带着法律禁止的真实刃物走在街上,肯定会引起风波。他们专车把阿布一路送到了小区门口,但是就是这么一点路程,就让她几乎把出行衣装全部汗湿了。

她进门之后把名贵的天狗宝刀随意靠在了鞋柜上,踢掉了凉鞋穿上拖鞋,扯下了绑起来的头发,啪嗒啪嗒地走进房间。她看到客厅里横躺在沙发上看手机的九陵与盘坐在地上打ps4的TaKo——虽然空调足够凉爽,但是阿布心中再度升腾起怒火却无法熄灭。她拽起来了九陵,然后做了一个神似“出教室,老子削死你”的手势,指了指门口的业物妖刀。

“阿布啊,听我一言。”TaKo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不过听到过于响亮的脚步声,敏感地察觉到了阿布的情绪。

“嗯?”阿布走进房中,寻找起了换洗的居家服与内衣。

“安禅何须山水具,心头灭却火自消。”

“信不信我把你房间的空调电线剪了。一众一切一起灭却好了。”

九陵过去握住天狗宝刀时,发现了微妙的手感差异。

“感觉有点奇怪。”

“墟城那边这么大胆子还敢偷梁换柱吗?”阿布叼着洗浴用的发带,盘着自己头发走出了房间。

“不是。物质上来说,和之前拿到的那把是一样的。”九陵解释,“但是大天狗的神通加持力变弱了很多。看起来是和很强大的法术相杀之后的样子。”

“失效了?”说这话时,阿布已经关上了浴室门,只有沉闷不清的声音传出来。

“不会。”九陵说,“这系列东西好像丢在灵地里会自己蓄积能量恢复的。不愧是大天狗的秘法。”

“先放着吧。”传来了花洒喷水的声音,“我找个地方把这个保管起来。”

“在那之前,”九陵问道,“要不要把狐狸喊过来和它道别呢?”

“啊?”

突然之间,花洒的声音停住了。听起来阿布靠到了门边。

“你突然之间说什么,难道被狐狸的魅术迷住了?”

“不是……就是,还是想找个理由问问她一些事情。诗人什么的我不懂啊。”

九陵听到了踩在湿地板上的脚步声。感觉阿布仿佛是安心了一般,又接着回去冲凉了。她似乎冲了一会才发现,一个黑压压的影子贴在浴室门外——九陵正在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随意吧。”她往手上挤了沐浴露,“诗人什么的,还是龙什么的,反正这也是一件无聊的事情罢了。”

 

狐狸不昧的再度登门拜访,大概也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当然没有什么机票、签证的手续。估计她还是使用的幻化之术,直接狂奔而来的吧。

“墟城那边没问题吗?”打开门之后,九陵引导她走进了客厅。不昧弯腰脱下了自己的看起来颇像是木屐的凉鞋。阿布和他们家的猫则好像很感兴趣,近距离观察了一番那双凉鞋。

“啊,只是为了配衣服买的。”不昧整理了一下羽织,“我其实不怎么喜欢穿木屐。工艺比不过设计进步带来的舒适。”

她穿着颜色非常素的一套留袖和服,披着蓝色的羽织,提包里露出半截墨镜。看来平常的她生活着装很时尚啊。

“听到您消息以前,我正在代官山散步。”她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把墨镜和小扇子往提包里塞了一下,“这副模样和它道别,还是很不妥吧。”

“它能变成九十九神吗?”阿布问。

“恐怕不能吧,格调上就变不了。毕竟以神道的视角看是十分污秽的东西。不过你不觉得它身上的魔法就像是生物一样,在鼓动、生长、代谢吗?”

“的确是有这个感觉。感觉丢在灵地它还能自我修复。”九陵打开了阿布的房门。

“诶。”看到九陵直接打开阿布的房间门,不昧有点惊讶地捂住了嘴。随后她很自然地接过阿布早已准备好的冰红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压低声音询问阿布,“真的不要紧吗,随意闯入少女的秘密花园诶?”

“啊,我的秘密花园是宇宙万象。而且也无所谓了。”阿布说道,“我和他的房间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的特征,所以也不存在什么隐私不隐私的。”

的确,不昧之前进过九陵的房间,现在也看到了阿布的房间。简直就像是最为乏味的廉价旅馆单间一样,两人的房间没有任何特色。阿布的可能稍微好一点,书桌前的小书架上有几本白壳的精装书。

九陵片刻之后就找到了天狗宝刀,把它拿给了不昧。她放下玻璃杯,站起身来,双手接过了不久之前在这个城市挑起巨大风浪的妖刀业物。

“又见面了。”她对着天狗宝刀说道。

“需要给你留一点空间吗?”阿布问道。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九陵说,“这是一把战争时期特务的佩刀,直接造成了一名雨师的死亡,同时引发了巨大的灵灾。不久之前还差点造成外交事端。这里的这种情绪就很不对。”

然后九陵受到了一发肘击。

“其实也并没有这么多话想说。只是确认它落在你们手里面,感到安心了而已。”不昧说完,就把刀交还了九陵,“上次聚会,西行的同伴还缺它嘛。本想让它陪着无念,但是却把它弄丢了。心中难免有愧疚和不安。”

那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急忙地从代官山飞奔而来呢?

“想要再见可以随时来找我们。”在九陵转身回去放置妖刀时,阿布对不昧这么安慰道。

“谢谢。”

“那么之前还问道,有些事情想要问我……啊——”突然小猫跳进了不昧的怀里,她略微惊讶之后,开始撸猫,“我一定知无不言。”

当然,小猫只是对她的穿着打扮、Coordination感兴趣。它一直在努力扒清楚不昧所穿和服的潮流感细节,却被一直被不昧的撸毛行为所阻碍。

“啊,也不算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九陵坐在了距离不昧最远的沙发上,“你能和我说说北海老爷的事吗?”

“当年的故事……吗?说实话,当年他除了和龙女一起抓走了仓鼠——也就是旱海蛟龙之外,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无念他因为担心仓鼠,对着他死缠烂打了好久,他都没有一丝出手的打算。”

九陵似乎想纠正什么问题,但是阿布抢在他之前提问:“多久是多久?”

“大概路上耗时最久的一道关卡就是北海老爷了,大概两周吧。不过他除了带走仓鼠并没有继续阻拦我们的意思,时间基本上都是无念在纠缠他。然后我们在清泷权现面前什么都做不到。”

“其实,”九陵挠了挠头,“倒不是问这些故事。最近我被下达了一个机密任务。和天上正在坠下的东西有关,也与诗人有关。所以如何去学习诗呢?”

“所以想到了北海老爷吗?”不昧思考了片刻,“诸法无常、龙无可定义,诗人与魔法师绝不可信。”

“这好像是地海三定律吧……”阿布似乎认出来了。

“是这样的。要我说的话,大概这句话精神是最接近的。此乃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非相,闻妙法门。无从立文字,唯有以心传心。还请自己体会吧。”

“说好知无不言的呢。”

“如果您问天上有什么正在坠落,”不昧看了一下天花板,“那我倒是可以和你说明白。不过您真的在乎吗?”

“这个倒真是不用在乎。”九陵说,“就算是月球掉下来了,我推回去就行了。”

“所以说到底,”不昧说道,“你也根本不用知道诗人是什么。”

“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在我看来又难又没有头绪的一部分。”

“北海老爷……的确是最标准的诗人,还是诗人中的圣人。不然他也不会被龙女选中了。”不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但是他在与我们打交道时,已经只是个老者与术士了。二十岁以前那种可以充满宇宙的狂热,半个世纪以前就只剩下了回响。您和他见面时也是这样吧。”

“是的。”九陵点头。

“摇滚死于二十七,诗人可能死于二十岁。之后的日子就是影子模仿生前的行为吧。”

“你这句话要素过多。好像杂糅了二十七俱乐部和罗曼·罗兰的梗……”阿布察觉到了这句话中不正经的之处。

“诶嘿,活得久了当然就会什么都知道一点。”

 

语义彻底的暧昧不清。从头到尾的涉指混乱。只是看起来好听的韵文。浅薄的深情。矛盾的修辞。结构跃动的错觉。

爱与死的法语诗文,J-pop一般反反复复辞藻写成的无聊歌词。

 

诗体的拉丁,构龙(Colon)与桥(bridge)。

为了耳朵的韵律,词汇失去顺序。

Omnia vincit amor, et nōs cēdāmus amōrī! (Love conquers all, let us too yield to love!) 爱无险阻,征服一切,让也我们屈服于爱!(准确来说英文不符合语法,翻译成中文“让我们也”就没有那么毛病了,故如此处理。)

 

诗者果然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

 

黑发的美丽少女夸张地对着眼前的金发美人鞠躬。

“恭候您的驾临多时,卡露拉公主。”

金发的公主陛下也是少女的年纪。她的金发发质纤细、柔软,此刻仍未落定。因为穿越世界的大型术式会导致眩目,她闭上了眼睛,此刻在慢慢睁开。她因为之前生在光的高天,在此刻的夜里睁开眼睛,还无法适应阴暗。

“拉塔托斯克,At your service(听候您的差遣)。”

好看的唇齿微微张开,金发的公主却没有说出话来。因为她一旦用自己的方式说话,就会触发魔法。她不需要咒语或者祈请文——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律条、咒令(Power word)。

“的确的确。您那过于有效率的语言,可能直接跳过一切链条,牵扯着世间万物。如果想要交流的话,还是用这个世界原始、粗鄙、欠缺价值的语言比较好。”自称是拉塔托斯克的黑发少女笑着向前了半步,“让我把我的语言借给您吧。你不必担心。虽然我没有斯芬克斯的语言,但是依靠诗文、谎言、委婉、礼貌的语言,我还是能说话的。”

“许可。于此结契——”金发的少女开口了,虽然说的并不是中文,也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但是她的语言指向了这种冰冷的条款。代价支付,所求之物到手。比起誓言来说更有效率,比起合同来说更加强制。

拉塔托斯克感受到了自己普通的语言机能被眼前的公主收下了,而自己则得到了一只军团的加护。

唉,真是无趣的公主大人啊,我会需要你的力量吗?我并不追求这种东西,我甚至不需要什么代价——用北欧神话中的松鼠称呼自己的少女这么想着,小小地摊开了手,“那么公主陛下,夜晚才刚刚开始。您想要在什么样的床上作梦呢?”

“我不作梦。任何合适的地方。”卡露拉公主回答。

“那么谨遵您的命令。”松鼠少女开心地牵着严厉公主的手,走向了城市的灯火阑珊,“‘霍拉旭,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们的哲学里所没有梦想到的呢——’”

自称叫做“小松”的少女转着圈,走在了前面。金发的少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