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四合。

一接到通知,莉兹便立即动身赶往黑蔷薇骑士团狄格尼提驻扎地。尽管她已经尽量加快了速度,但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那扇雕刻着带刺蔷薇的黑色大门前的时候,还是遭到了雷鸣一般的暴喝:

“慢死了,死女人!你跟你手下那些鸡仔一样,都是乌龟变的吗?!”

——等在那里的是盖理和科尔温。盖理脸上贴着纱布,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他扯着嗓子怒吼。对此,比他高出一头的科尔温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队长,请你不要再致力于加重我的头痛病了。我们这次是要谋求合作,不是要互相拽着对方的衣服打一架,不要上来就大吼大叫。”

“那有啥办法,老子看到鸢尾的家伙就生气!”

“如果你坚持要这样的话我只好让你回房间擦你的刀去了。”

“擦刀有啥不好!你小子看不起擦刀吗?!”

“……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觉得你们的从属关系简直剪不断理还乱。”

——最终,莉兹适时地为这段无休止且毫无意义的争吵拉下了帷幕。科尔温对这句评论不置可否,而盖理则抱起胳膊,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哼”来。

“那是因为本大爷对那些罗里吧嗦的杂事没兴趣。只要有架打,怎样都无所谓——”他话锋一转,“但是,这次不一样。老子带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时候,居然有人偷偷摸摸的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搞什么鬼的‘生理强化剂’,岂有此理!等老子逮到是谁,我就要把他踩扁、拧烂,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强者——”

盖理咬牙切齿、喋喋不休,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无法自拔。莉兹干笑了两声,转向一旁的科尔温:

“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你们能相信我的一面之词。这样一来,我们就又能离真相更近一步了。”

科尔温平静地说:

“现在道谢还为时过早。毕竟,我们也不知道档案柜里封锁的到底是些什么——也许只是无用的垃圾。”

“那也值得一看。”莉兹笑笑,“那么,就麻烦你带路啦。”

科尔温点点头:“这边请。”

说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迈开了步伐。盖理还站在原地嚷嚷个不停,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科尔温和莉兹早已走远了。

“喂,混蛋!别忘了,血样可在老子手里!给我站住——!”

他跳起来追了上去。

 

黑蔷薇骑士团的档案馆位于主楼左侧,是一座牢固的两层建筑。一楼存放着一些普通书籍,二楼则是档案室。档案资料按照年份被存放在分格档案柜中,每一格都被严密封锁。一般的骑士如果没有许可,是绝对无法肆意窥探里面保存的资料的。

——但,在这些档案柜中,唯有一格,是连身为黑蔷薇骑士团前锋队队长兼副团长的盖理都没有资格打开的。没有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除了用自己的血液将之封锁的赫伯特将军。

然而,今天,它沉默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档案柜C柜,001号箱。盖理、科尔温和莉兹齐刷刷地盯着门上代替了锁眼的一个小孔,暗暗咽了口唾沫。

“……把血样灌进这个小洞里就能打开血界锁。”科尔温转向盖理,“请吧,队长。要是洒出来的话就全完了,所以克制一下你激动的心情。”

“吵死了,我知道啦!啰嗦不死你。”

罕见的,盖理没有大声嚷嚷,而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藏在随身小包里的试管——里面装满了鲜红的血液,颤颤巍巍地打开,抖抖索索地将之凑到小孔上——

“……我也没让你小心到这个地步啊。这样反而会洒出来吧。”

“废话,不小心能行吗?!”盖理小声嚷道,“你可没看见,我为了搞到这么个破玩意儿差点被死老头揍死。妈的,不就是要他管血吗,跟要他的命似的,打得那叫一个狠!气死我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打赢他啊!”

“慢着……”莉兹被盖理的话吓了一大跳,“你直接去找赫伯特将军要血样了?!”

“不然你以为这是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盖理不耐烦地说,“我只知道这个破箱子是机密档案柜,又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它。科尔温又说不能用锤子砸,那我只好直接去问死老头了。结果他拍着胸脯告诉我钥匙就是他的血,不过要我跟他打一架才能给我——哦,对了,你要是敢把我打输了这件事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才没那么闲呢。”

莉兹撇撇嘴。

血液顺利地注入了小孔,机关解锁的声音有序地响了起来。莉兹默默地回想着盖理口中的将军的态度,越发疑惑不解。她原以为这个过程会更困难一些,没想到将军却如此爽快地将重要的钥匙交给了盖理。

身为当初参与计划的军方高层之一,他应该明白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是单纯的问心无愧,还是……出于愧疚?

“喏,打开咯。”

她回过神来。盖里已经先一步把手探进了档案柜中,他皱着眉,小声嘟囔道:

“奇怪……里面也没多少东西嘛。”

说着,他抽出了手——手中捏着一份只有薄薄几页纸的资料。

“……我觉得我那一顿打挨得很不值。你们谁赔我,是你们死缠烂打要我帮忙的!”

“好了好了,”科尔温赶在盖理把它撕掉之前把它抢了过来,“重要的不是数量,是里面的内容。现在我们来确认一下吧。”

他小心地翻开了资料。莉兹连忙凑了过去,盖理咕哝了一句什么,也不情不愿地凑到科尔温旁边。

档案标题便是“‘黄昏之战’鸢尾强化部队的相关报告”。

第一页的“概述”中记录的内容,和莉兹所说的大致相同——她唯一没有提到的,就是当时的强化部队,事实上是作为“死棋”投入战场的。也就是说,即使生理强化剂没有出问题,他们也会为捣毁敌人根据地而牺牲性命。

“……意思就是,在你们签署志愿书的那一瞬,你们就已经被当做死人了。”科尔温紧皱着眉,“难怪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把你们当实验品对待。”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莉兹自嘲地笑笑。盖理盯着资料,没有说话。

从第二页开始便是生理强化剂的相关记述。不同于一般资料中的含混了事,这份机密档案中直截了当的指出,所谓“生理强化剂”事实上正是由曜晶炼成的高浓度曜晶原液。当时的零曜研究所接受了王国的委托,以“强化肉体”为目的开发了这种所谓的“药剂”。那时恰逢研究所理论研究科提出“纯净的曜晶原液能进一步激活生命力,提升肉体强度’这一假说,并声称“会在近期展开实验”。事实上他们的确成功了,结果便是曜力原液的存在意义又多了一种——即提神剂。当然,浓度只有百分之五。如果想要更高浓度的,那就只能到地下黑市碰碰运气。

然而,就在黄昏之战结束后,王国对提神剂的限制忽然严格了起来。尤其是将高浓度原液当做提神剂出售的,一但被发现皆以重罪处置。

“现在我们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莉兹捏紧了拳头。

“……王国实在是有点太过依赖曜力了。”科尔温不满地说,“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使用提神剂——想想那到底是什么做成的,难道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鬼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脑子被马踢了吧。”盖理伸手翻过了这一页,“看得我头疼,一点事怎么罗里吧嗦地写这么多啊!还剩下多少?”

科尔温卷起页脚数了数:“……看来这是最后一页了。好像是后续报告。他们对生理强化剂注射后的成分变化进行了一些分析……这么说……他们曾经回收过那些……呃,你的队友们的残骸?”

“怎么可能。当时战况要是轻松到能让他们跑进来挖尸体,我也就不会落到挖草吃的地步了。”莉兹仔细地看着资料上的记述,“……我知道了。一开始在赶往战场的途中的时候,有一个家伙因为突然发高烧而被遣返。恐怕……他最后也没能逃脱那种命运。”

科尔温叹了口气:

“莉兹小姐,您的运气真是不同寻常。”

“……也许吧。”

莉兹笑了笑。

就在他们盯着那复杂难解的成分分析看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盖理突然说道:

“喂,你们看这个!”

他指着“后续报告”末尾的一段小字。

“我不是祈愿者,我也不太懂……但这个,看起来好像很糟糕啊!”

科尔温和莉兹顺着盖理的手指看去——

 

“……事后检测表明,高浓度的曜晶原液会过度增强人的曜力,造成肉体的过重负担,从而导致死亡——这一点已经判明,但那并不会让人体产生暴变。值得注意的是,剩下的一部分未注射的曜晶原液产生了奇怪的变化,即由‘虚无’转变为了‘混沌’,具体原因不明。目前合理的一种推测,即是一部分被注射到队员们体内的原液也发生了相同的变化。可怕的是,我们无法确定这种变化究竟发生于注射前,还是注射后,也无法确定是谁在这批被严格看守的原液中动了手脚。”

 

——那段冰冷无情的字如此记述道。

 

 

时间已近深夜。

荆棘骑士团总部也已经安静了下来。为了能以充沛的精力面对每一场战斗,他们也需要休息——除了那些彻夜巡逻的轮班骑士,和主楼三楼那盏几乎永不熄灭的灯。

哈尔喝完了今天的第十三杯咖啡,将杯子随手放在一边,便继续埋首于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书籍与资料中。正当他合上其中一本、打开下一本的时候,敲门声和零点的钟声一齐响了起来。

“进来。”

门被轻轻地推开,然后关上。接着,熟悉的脚步声来到了哈尔的桌前。

“克洛威尔。”哈尔头也不抬地说,“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王宫那边的任务还没结束吧。”

“……话虽如此啦。”

——来人正是克洛威尔。他还穿着那套黑色的制服,手里拿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贝栗亚瑟的状况有些不好,所以我就回来跟艾格莎小姐拿了些提神剂,顺便看看哥哥的情况。”

“不是看看‘我’的情况,而是看看‘调查’的情况吧。”

克洛威尔笑了笑:

“两者兼有吧。别把我说得那么不近人情啊,哥哥。”

哈尔终于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他知道他的弟弟在想什么——被克莉斯安排了别的任务而不得不中断自己的调查,克洛威尔心里应该很不舒服。

但哈尔理解克莉斯的做法。克洛威尔在相关事件上的态度太过激动,的确应当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直到他重新冷静下来。

而,那之后的事,就不再是哈尔能够控制的了。

想到这里,哈尔合上了书,将羽毛笔扔回了墨水瓶里。在他的示意之下,克洛威尔拉开桌旁的椅子,坐在了哈尔对面。

“在王宫调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么?”

“没有。”克洛威尔答道,“我和贝栗亚瑟把能翻的资料都翻了个遍,王国对于1636年的记录和我们在别处看到的毫无区别——含混了事,坚称月曜之国是自作自受。至于其他的相关事件,就更是敷衍。”

“……这样看来,尽管最重要的一份资料还没有找到,我那天的调查也没有白费功夫。”

“……‘最重要的资料’?”

“是。但,在那之前,先听我把我所了解到的事讲完。”

哈尔语气强硬。克洛威尔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仔细倾听哈尔所讲述的内容。

1636年的“月曜惨剧”;骑士团采取的秘密行动;坠毁的马车;两次“猫瞳事件”;王国的不作为——

越听,克洛威尔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哈尔终于讲完了所有值得复述的东西。克洛威尔沉思了一会,面色凝重地说:

“……听起来似乎十分详尽的样子——但是,却没有任何一段内容触碰到核心,疑问反而变得更多了。”

“同感。”哈尔点点头,“如果只有这些东西,那么克莉斯老师和其他几位前辈实在没有必要动用血界锁封锁它——但,事实上,还有一份资料不见踪影。如果我们的问题有答案,那么答案一定存在于第六份资料之中。”

“也就是说,当初提供血样的几个人中的某人,在前不久私自打开了秘密房间,拿走了第六份资料。”克洛威尔思考道,“他知道那份资料中记载的东西有多致命……可是,过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这样一个时间点特意把它拿走?简直就像……早就预料到了我们的行动一样。”

哈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一语不发地抽出压在胳膊底下的一本笔记,翻开,拿出了夹在里面的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递给了克洛威尔:

“这是克莉斯老师给我的。上面写着当时提供血样的人的名字——或许你能从中找到一些灵感。”

“……唔……都是老面孔啊。”

克洛威尔皱着眉,反复检视着那些熟悉的人名。

他能想到的在这个时间点把资料拿走的唯一理由,就是“不想让他们了解事实真相”。可这个理由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就是拿走资料的人知道他们将会看到那些资料。

可,作为最先开始调查的人——克洛威尔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他的计划。这些人之中,到底是谁——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名字上。

……没错。他的确谨慎至极,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但——他无意中的行动,也许已经将他的目的暴露给了“这个人”。

“……谢谢你的情报,哥哥。”

说完,他立即站了起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不愿意再一次错失了解真相的机会。

哈尔默默地看着匆忙的弟弟。就在克洛威尔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抓住门把手的时候,哈尔终于又一次悠悠地开了口:

“……你应该明白,克洛威尔。”

克洛威尔站住了。他没有回头。

“这是所有曾知晓真相的人一致决定绝口不提的事。即使克莉斯老师最终给了我们知晓真相的机会,但依旧有人试图让它重新沉进黑暗。他们或许不是为了掩盖不光彩的事实。”

“……我知道的。”

克洛威尔低声说: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保护我们。但是我不能接受他们的好意……不去面对那个残酷的真相的话,我们就更没有勇气,去面对未来。”

哈尔盯着克洛威尔那挺拔的背影——直到他开门离开,他才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骑士餐厅中一片沉寂。从窗口倾泻而入的月光无法驱散所有的黑暗,静止的空气中,只有一点火星微弱地闪烁着。

“餐厅静止吸烟喔。”

突然,暖黄色的室内灯亮了起来。刺眼的光亮中,主厨劳伦斯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的餐桌旁,嘴里叼着还剩半根的香烟,傻愣愣地望着餐厅入口——克洛威尔一手按着室内灯的开关,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小子,这个点跑到餐厅里来干嘛?”劳伦斯吐出香烟,目瞪口呆地说,“你不是去出任务了吗?我可说在前头,我不会给你煮夜宵的!”

“我又不是贝栗。”克洛威尔走到劳伦斯面前,“劳伦斯先生才是,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呆在餐厅呢?难不成……”

他意味深长地说:

“是在怀念过去的光荣岁月?当‘骑士餐厅主厨’还是‘荆棘骑士团首任副团长’时,那一段难忘的时光?”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劳伦斯不愿多说。

“也是。毕竟首任团长夫妇双双死于意外之后,你也就退居二线了。他们的死,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大的打击吧——也许,你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那个‘秘密’究竟有多么致命。”

“你是跑来跟我宣扬什么神秘思想的吗?”劳伦斯猛摇头,“省省吧,大叔我上了年纪,早就没那精力——”

“我知道大叔你是为了什么。”

克洛威尔打断了劳伦斯的话。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只是不想再让贝栗的父母,还有我和哥哥的父母那样的悲剧再次重演。但,恕我直言——正因如此,我们才一直止步不前。”

“……”

“是你把第六份资料拿走的,是吗?”

劳伦斯沉默了。他终于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态度,脸上只剩下疲惫的笑容:

“……我真该把那份地图烧掉。”

“可是你还是把它留下来了,”克洛威尔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没有那份地图的话,我想我们也很难走到现在这一步。所以,我相信那份资料,应该还在你身上。请把它交给我。”

“……如果我说‘不’呢?”劳伦斯挑挑眉。

“那我就只好硬抢了。”

“哈……真是个得意忘形的臭小鬼。”劳伦斯笑着笑着,叹了口气,“但是,也许正如你所说——我们已经止步不前太久了。不,准确来说,自从利昂和蜜莉安死后,我就一直没有往前走过……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拼尽性命,保护这样的一个国家。”

“……或许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深入到真正最核心的地方。”

“也许吧。”

劳伦斯在围裙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本墨绿色封面的笔记本。他将它拿在手里,踌躇了好一阵——最终,把它递给了克洛威尔。

“劳伦斯先生……?”克洛威尔显得很意外。

“……这就是第六本资料。是蜜莉安的日记。”

“贝栗的母亲的……?”

克洛威尔连忙把它接了下来。笔记本被劳伦斯捂得很暖。

“没错。”

劳伦斯重新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笑了。

“和我们这些脑袋缺筋的家伙不同,身为大臣女儿的蜜莉安早就料到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也料到了那件事不会在任何官方的档案、资料中留下痕迹。于是她从一开始就用自己的笔记下了她亲眼所见的一切——尽管她已经临近分娩,却依然要求利昂将她带到离地狱最近的地方。她就这么写到了死前的最后一天。这里面,应该记下了很多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吧。”

“……谢谢。”

克洛威尔深深地向劳伦斯鞠了一躬。

“要道谢的话,去光荣碑前跟蜜莉安说去吧。”劳伦斯笑着说,“如果不是再一次仔仔细细地读了它一遍——我想我也无法下定决心将它交给你们。确实,你们这些小鬼也已经长大了,是该独当一面了。可别让我们这些老前辈的信任白费啊。”

“……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克洛威尔微微一笑:

“或许王国凭借掩盖真相保住了平衡——但是,这种建立在欺骗上的平衡,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会负起责任,把它彻底毁掉。只有这样,真正能够让这个国家延续下去的‘平衡’,才有容身之地。”

“……说得好。”

劳伦斯爽朗地大笑,一把抓起桌上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克洛威尔也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然后便随手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

“……?”

一张纸条翩然而下。

“哦,那是蜜莉安记录的幸存者名单。跟秘密房间里的那份不同,这才是最完整、最可信的——”劳伦斯扬了扬酒杯,“敬蜜莉安!”

克洛威尔将纸条捡起来,由上而下粗略扫视了一遍——然而,当目光接触到某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缩小了。

“……我的女神呐……!”

几乎是低吼着说完这句,克洛威尔转身飞快地冲出了餐厅,向大门跑去。劳伦斯被这突然的变化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往空空如也的杯子里倒了第二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