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寂寞的寒冷夜晚,某個仍然是流離顛沛的又應該何去何從呢?

當腦海中如此想道的時候,腳步已在不覺間停留在米希菈的大宅門前。

如果作為打掃房子的報酬,不知道她會否願意收留我一個晚上呢?

此時,眼前映進一道熟悉的身影,讓我不禁從妄想中暫時清醒過來。

瑞華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緊身衣服,頭上戴著像兔耳朵的飾品,其單薄的身影像是在守候著誰的到來,雙手繞在腰後,背倚著牆壁上,一邊百無聊賴地用腳尖輕輕敲打著地面。

入夜後,城鎮的天氣漸漸轉冷,彷彿溫暖的柏油路被換成了冰塊一樣,不時在地面上吹起的寒風好像隱約帶著些許雪花,讓人呼出的空氣都化為了一縷白霧。

我不自覺地拉高了脖子上的黑色圍巾。

暗色的緊身衣透現出小巧胸部的起伏,與初次見面時的形象重合起來,眼前這個稍微有點不可思議的女孩,不知不覺已令我看得入迷。

我和瑞華的視線對上了。

她帶著燦爛的笑容轉身過來,宛如小動物般開朗的表情,十分可愛。

同一時間,微紅的脣唸唸有詞,似乎在對我說話。

完全無法理解,那並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共通語希爾文字的語言。

我訝異地倒抽一口氣。

在思緒稍為轉換之下,我忽然聽懂了這句話的內容。

「好久不見了,小劍。」

瑞華說的是中文,一種不應該存在於此地的,來自異世界的語言。

1

我們正佇立在一座雄偉鐘樓的塔頂之上。

假如從地面昂首仰望的話,那是足以到達月亮的高度。

與繁星共處的空間,能給予站立的位置卻只有不足數步之距。

這當然不是為了製造出二人共處的浪漫氣氛,以瑞華為對象的話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

但是對話的主導權便會重新落在我身上,也只有我才能把她帶回地面,我是如此想著的。

可是縱使被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瑞華仍然面不改色,談笑自若的說道。

「不知不覺間,連這麼厲害的事情都能辦到了呢,小劍。」

這句話使用的是希爾文,大概她也和我一樣受到某種法術的影響,只要沒有刻意去想便說不出其他語言。

不過此時我更關心的卻是。

「不要用那個名字呼喚我,還有妳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凝視著她的雙眼,我用右手整理圍巾的位置,同時以嚴肅的態度提出質疑。

瑞華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忽然咧嘴而笑,一邊像是要搭上我肩膀似的伸出手來。

我隨即警戒地後退,左腳腳跟碰到了邊緣,只差一步便會從鐘樓頂端墜落。

看到我的這個反應,瑞華似乎很感意外地揚起雙眉,然後嘴角泛起淺笑說道:

「真冷淡呢,好過份。」

她向我攤開雙手,像是很無奈的搖著頭。

對於她的疑問,根本沒有回答的必要,因此我們彼此都知道,既然擁有著共同的語言即代表來自同一地方,這就是如此一目了然的事情。

除此之外,瑞華在離開山頂之前,曾脫口而出了「電話」一詞。

據我所知的話,在這個將會因黑騎士災害而持續了好幾個世紀的魔法戰爭的世界中,有關基礎科學的進步因此被大幅拖延著,即使到了五百年後人們仍只能使用著像是魔法石的東西作為遠端傳訊的工具,在藍月到來之前甚至連對講機都不存在。

可以由此判斷瑞華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而是跟我一樣的,異界人。

那麼,如果初次見面時她說的都是真的話。

「妳的記憶,已經找回來了嗎。」

「雖然為什麼當初會失去記憶這件事現在也想不起來,只是隱約記得自己為何在此,還有你的事情,但對於過去的記憶還有很多矇矓不清的地方,所以想要繼續黏在小劍的身邊,直至剩下的記憶都找回來為止。」

「所以說為什麼是我!」

搞不懂的內容讓心情逐漸變得焦躁,我忍不住對瑞華大吼起來。

假使瑞華和我來自同一世界,為什麼會穿越到這裡來?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我之前的認知中從不存在瑞華這個人,那為何我卻是她恢復記憶的關鍵?

就在我為此百思莫解之時,她如此向我反問道:

「你相信前生來世嗎?」

這真是個奇怪的問題,我不禁這麼想道。

「回答這個和我提出的疑問有關嗎?」

於是繼續質問。

但是她卻沒有正面作出回答,臉龐上重新掛起那道十分適合她的開朗笑容。

「我知道的小劍,頭髮是棕色的,而且是個膽小的笨蛋。」

這不就是以前的我嗎。

就在如此意識到的瞬間,即使是總被認為腦子不太聰明的我也回想起某些東西。

芙蘿蒂雅曾經警告我,一旦容許自己的存在跨越時間,無數的平行世界便會因此誕生,在其中又會出現無數個會穿梭時空的自己。

雖然我到現在也十分幸運地沒有被另一個自己找上,不過我本身卻有消滅另一時間中的自己的經驗,所以也不能否定平行世界的存在。

既然現在的我沒有與瑞華昔日相關的記憶,即代表瑞華認識的是「另一個我」?

「妳認識的那個人,並不是我。」

聽到這個回答,瑞華呆了一下,緩緩的眨眼,然後很失落似的嘆一口氣。

突然,她雙眼變成金色,伴隨著一聲響指,閃閃生輝的魔法陣倏然從她腳下展開,並把我包圍起來。

就在我呆然佇立之際,魔法陣緩緩散去,她的眼瞳也回復成原來的模樣。

「如果是我的話,能夠把你送回原來的世界,阻止你改變歷史,應該就是我的目的。」

「……那妳為什麼不動手。」

「真是笨蛋,你以為我會簡單告訴你嗎?只有活到最後的人,才有資格知道真相」

瑞華以悠然自得的態度作出總結,接著若無其事地把整個人往後倒去。

此刻,零時的鐘聲響徹整個夜空。

以遙遠的月色為背景,白銀的月光映照出一雙漆黑的腳步於影子中舞動,寂靜無聲的,只是不顧一切的縱身從塔頂躍下。

一陣狂風隨即在耳際呼嘯而過,在黑夜的街道上僅有零星的十字柱中盈溢著魔法的光茫,使瑞華身上的各種裝備閃爍出金屬質感的光茫。

她以訝異的表情回望過來,其身正以背部朝地的姿勢急速墜落,距離衝擊地面大約只餘下一秒鐘。

我以倒立的身姿保持落體,飛快地縮短著與瑞華之間的距離。

在摟住她的腰的同時,以念力使二人的身體飄浮於空中,然後緩緩著地。

街道四周正好沒人,才讓我們那些危險的舉動沒造成大騷動。

另一方面,明明使出了超出極限的念力,身體卻沒有得到忽然脫力氣絕的能力反饋。

說不定我的力量也在逐漸成長。

到了這時,我才終於鬆一口氣,然後皺起眉來盯著惹出大麻煩的瑞華看。

「妳打算做什麼?我可不一定能來得及救妳的。」

她卻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左右搖首。

「我可以自己下來的啦。」

「唔!」

這句話對我而言如同當頭棒喝。

被這麼一說,我隨即面紅到耳根的撇開視線。

剛才獨自在驚慌失措的我就像笨蛋一樣。

「不過,剛才很帥氣,謝謝。」

「不,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突然,瑞華「哼哼」的掩著嘴巴笑起來。

與此同時,我終於醒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

以前是無名的刺客,現在則是以劍自稱的我。

這樣的我擁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是個毫無疑問的強者,足以踏上世界巔峰,跨越空間、穿梭時空,縱然未必能打倒所有對手,但絕不會被抓住,可以無視一切法律的存在。

只要如此希望的話,我亦可活得像師傅那樣自由自在,無須在意旁人的目光。

所以根本不必為自己徒添束縛的枷鎖,盡管做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