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从今天开始转入这所高中学习,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教室的黑板上写着“月雪凉织”四个大字。

“月雪是来自秋叶列岛的转学生,和今天转到2班的那个男生一样。大家要注意不同地区的习惯,多了解多帮助。”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没听进老师的话,因为这个转学生从各种角度看都是个十足的美少女。

用红色缎带束到膝盖的黑色马尾和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校服之下的身材比例也恰到好处,端庄的五官,淡淡的微笑,自然的表情和得体的用语同时令她显得平易近人。

这样的女生,引人注目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就算如此,仍然有个男生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一副坐怀不乱的态度。

“秋叶列岛的转学生?”

教学楼边的操场上,大约有三个班级在做体育课的课前准备。因为往生海气候异常,初秋的骄阳在一大早就像炎夏一般炙烤着大地,几个体质较弱的学生已经被老师安排到荫凉的地方休息。

在那几个人当中,有个少女并不和人群待在老师指定的地方,而是独自一人站在操场的一角。

那里没有什么光线,也没人注意到她那异常的橙色长发。

“之前并没有来自学校高层的情报,也许是正常的教学活动吧。”

“是吗。”

通过事先建立好的渠道,只要洛雅维——在这里她的名字是“程无音”——暗中恢复一部分力量,就可以和彼岸感应通讯。

“卡玛利尔大人,真的不需要在苏夏家附近设置一些守卫吗?迎击术式的话......”

“那家伙,应该知道看见的不是执灯者吧。”

“......不是?”

程无音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异。

的确,那个会驱使冥灯之力,给她的“处刑银箭”附上屠龙力量的少女,除了眼神和对诺特莱达说话的口气以外,从外表看来绝对是颜苏夏没错。

“只不过是潘多拉临时借用了她的身体而已。”

“潘多拉?”

一个并非属于程无音的声音吓了彼岸一跳,他立刻切断了和程无音通讯的渠道。

说话的是已经坐在他身边的那个转学生——彼岸抬头看了看黑板以确认她的名字。

“不仅对别人坐到身边毫无察觉,还一个人自言自语,真是符合他们说的‘面瘫冰山’呢。”

月雪凉织满脸恶作剧的笑容,就像潘多拉和羽霜一样,又带着些一语中的的得意。

“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老师告诉我这个位置的同学今天病假,让我临时坐在这里罢了。”

“啊,是吗。”

虽然被无视,月雪倒也不会像一般女生那样恼火,而是皱着眉头盯着这个说话毫无感情的临时同桌看了一会,就自顾自翻起了刚拿到的教材。

那个被称为“自由之地”的秋叶列岛会有转学生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东域·秋叶列岛”和“西域·阿肯瑟亚”并无太大的区别,阿肯瑟亚在分类上属于完整的国家,而秋叶列岛则没有所谓的“政府”,完全靠着既定好的一套“规则”和“约定”在运转。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不过这片由群岛组成的大陆实际上有着两大神社——“筑紫神社”和“月前神社”在暗中操作,才造就了如今表面上的“自由”。

九年前那场灾难之后,月前神社连同其所在的“圣地月歌山”被不明魔法封锁,筑紫神社也出现了巨大的危机,现在秋叶列岛的社会秩序已经基本是卡戎之手在维持。

彼岸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他和秋叶列岛诸多居民一样,以零距离见证过“血魄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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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海,废墟,数不清的亡灵。

迷路的灵魂在哭喊,在哀嚎,在控诉着凶手的恶行。

繁华的城市被横亘的深堑和从其中生长而出的巨树根茎撕裂,扭曲的高塔在苍穹上疯狂地伸展枝叶。

颜苏夏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但她依旧站在跳舞的烈焰之中不知所措。

血魄灾变——九年前自京都海尔菲特爆发,席卷了整个秋叶列岛的灾难。

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场灾难的幕后黑手。就像颜苏夏了解的那样,这场灾难在大多数平民的认知里,是由于“对魔法的不当实验导致的能量散溢”所造成的悲剧。

“自由之地对魔法的研究超过了可掌控的范畴。京都海尔菲特发生的爆炸波及到了整片大陆,导致了巨大的人员伤亡。不列颠的伟大机构已宣称对事件负责,并在秋叶列岛展开了善后和调查工作,进一步消息请等待不列颠方面的报告。”

所有媒体都对这次灾难讳莫如深,能了解到的只有这么区区几句话,所谓的“进一步消息”也再无下文,数千万亡魂就这样消散无影。

而颜苏夏的母亲,也是其中的一员。

名为“诺特莱达”的堕落血族,在秋叶列岛发起了目标为京都海尔菲特的战争,最终以不留后路为代价攻入京都,占据京都的标志性建筑“天尖塔”并将其扭曲,在京都海尔菲特、沙城札礼、偏都琦玉和诡都新宿造成巨大地震和火灾。

——这就是筑紫织雪告诉她的,“血魄灾变”的真相。

“你又到这里来了吗?”

并不是那个巫女的声音——颜苏夏循声回头。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比她年纪还要小的少女。她的穿着打扮并不像织雪那样特点鲜明,唯一可以让颜苏夏辨别出身份的是腰间挂着的提灯。

“你是.....井上小姐?”

“没有必要用那么拘谨的称呼,叫我四季就可以了。”

比起筑紫织雪来,井上四季的表情严肃的多——也许同样作为执灯者,她更能体会这份责任的沉重。

虽然眼前这个依旧天真无知的少女,还对自己的命运抱着困惑和犹豫——

“你......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井上四季轻声问道。

这座充斥着烈焰和狂风的城市,是血魄灾变刚刚开始的京都;而再现了这一景象的,并非什么幻术或是魔法,而是颜苏夏单纯的梦境。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是如假包换的地狱。”

“我......”

——如假包换的地狱。

颜苏夏望了望周围。一切都在嘶吼和烈焰中化为灰烬,按照织雪告诉她的事实理解,这并不是所谓恶魔的肆虐,而仅仅是一个战场,属于鲜血贵族和堕落血族的战场。

在这场战争中,人类是否处于和血族同等的位置都难以确定,更别说什么取得胜利了。

即使单论颜苏夏的立场,她也难以把“血族”这个词和彼岸联系在一起。

那个与她朝夕相处的同桌,竟是传闻中吸食鲜血,隐匿行踪的怪物——

——这种事,换做任何一个平常人,恐怕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接受。

“你很在乎那个人呢。”

井上四季看着颜苏夏,叹了口气。这种动作本不应是一个16岁少女所该有的,但年龄和外表,对这位前任执灯者来说,只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早在十二年前,她就像照片一样被固定在了时间之外。

“那个人?”

“苏夏,你知道‘光辉之都海尔菲特’为了什么而存在吗?”

光辉之都·海尔菲特——织雪曾和颜苏夏提过类似的词语。

那座安静的城市犹如井上四季的外表一样被固定着,时间在那里不会流逝,但也不会倒退。

和井上四季......一样?

颜苏夏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事情,疑惑地望向井上四季——这位来自于秋叶列岛的少女毫无疑问并不是随机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路人。

她是凭借着自己的意识,进入了颜苏夏梦中正处于灾难的海尔菲特。

“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相互担忧都是十分重要的,苏夏。”

意味深长的话语,和之前的叹息一样和这个16岁的外表格格不入。

——人类,唯有失去的那一刻,才能够理解“拥有”的真正含义。

颜苏夏突然意识到,父亲在母亲的葬礼上所说的这句话,或许有着更深远的意义。

在她的周围,火海开始消散,丰收之都的幻象也开始逐渐碎裂——从那“画面”背后浮现出来的,夺目的光辉,耀眼到令颜苏夏不禁用手臂挡住了已经闭上的眼睛。

“不鼓起勇气去问的话,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了解不到了......”

四季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远去,继而消失。

当颜苏夏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并未见过的面孔。

雪白的肌肤和瀑布般的长发,面前的少女如此的美丽,甚至让同为女生的颜苏夏都有些惊艳。

“你终于醒了,小苏夏~”

“这...那个...你是......”

“月雪凉织,今天从秋叶列岛转学来枫城的。”

秋叶列岛的称呼习惯颜苏夏多少有所耳闻,不过面对这位不期而至的转学生她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你好......”

“班主任说你身体不适,我就想要来探望一下,是彼岸同学带我来的。”少女补充。

彼岸——?

颜苏夏四下张望了一番,但房间里只有她和月雪两个人,并不见之前靠在窗边的那个身影。

“你真是很在意彼岸同学呢。”

和同学——比如说羽霜——那种半开玩笑的口气不同,月雪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和颜苏夏刚看到她时感觉到的开朗大相径庭的程度。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却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说?”

“诶诶,这个是——?”

没有回答颜苏夏的问题,月雪举着原本放在颜苏夏床头的一件物事,有些惊喜地问道。

那是一根系着数根白色丝带的木棍,丝带以交叉状从棍子的一端垂下,接系处的两个铃铛随着月雪的动作叮当作响。

御币——这是颜苏夏离开光辉之都时,筑紫织雪赠送给她的东西。那个巫女一边说着“可以辟邪”之类寺庙中的和尚和江湖骗子才会说的话一边把它塞给了苏夏,但苏夏总感觉这位前光辉圣女似乎隐瞒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右肩传来的一阵剧痛令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的肩膀,受伤了吗?”

惊讶于月雪的观察力的同时,颜苏夏下意识地往后偏了偏身子。

这伤毕竟是雾魇所造成的,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都有一定保密的必要。

不过月雪可不这么想,她全然不管颜苏夏的抵抗,自顾自凑上前按住了苏夏,轻轻拉开了她的衣襟。接着,恐怖的一幕出现在了月雪的面前。

紫色的伤痕覆盖了颜苏夏的肌肤,从肩膀如同蛛网一般蔓延到后背和前胸。虽然被某种东西暂时阻碍了,这股满是邪气的力量还在试图进一步渗入。

任由它发展下去的话——月雪举起了手中的御币。

“那...那个......月雪同学......”

“别动,小苏夏。”

如果月雪凉织抬头看一眼的话,颜苏夏脸上如同发烧一样的红晕也许会让她立刻住手,不过很显然月雪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苏夏的伤痕上——或者说,伤痕和御币两者。

月雪的一只手拉着颜苏夏的衣襟,另一只握着御币的手伸出食指,沿着颜苏夏的伤痕,轻柔地从颜苏夏的肩膀向下划下。

“月雪...同学......请不要......”

“‘Sue Tra Ama’......”

全然不顾害羞到闭上了眼睛的颜苏夏,月雪吟唱了三小节类似于咒文的东西。

大约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颜苏夏睁开了眼睛。

肩膀上的紫黑在逐渐褪去——与其说褪去,也许说“转移”更为合适。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暗能量沿着月雪的指尖迅速流向了御币的丝带,就像溶液中的杂质一样沉淀在最下方的丝带当中。

不过数十秒,原本狰狞可怖的伤痕便消退得无影无踪,而最下面变成纯黑的丝带也随之碎为齑粉。

“月雪同学...你这是——?”

“运气不错呢,小苏夏~”

月雪摇晃了一下御币,掸去了余留在上面的一点残渣。

“小苏夏不知道这是什么吗?”她问。

颜苏夏摇摇头。——不能告诉她是“筑紫织雪”送给自己的吧。

“这个东西叫做‘万象御币’,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是很珍贵的东西。”月雪说,“虽然我只是个见习巫女,不过它也作出了很强烈的回应。”

不过和解释比起来,月雪的疑问要更多。

阿肯瑟亚是中庭四国中和魔法关系最弱的大陆,这里的政府与居民注重科技的发展,和崇尚魔法的大不列颠正好相反。

然而,刚才颜苏夏所受伤的程度,绝不是低级魔法能够造成的。

而且那种术式,和九年前那场灾难的记录——

月雪若有所思地把御币放回了床头,在床沿上坐下。

“小苏夏......和彼岸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

“诶,这个.....我......”

这个问题给原本在担心月雪追问伤口来历的苏夏平添了一丝慌乱。

虽然在这个年纪暗生情愫也无可厚非,但和秋叶列岛相比,阿肯瑟亚的文化对于这方面还是相对更为保守。

对于颜苏夏这样偏于文静和内敛的女生,就更加无法像性格外向的月雪这样直率。

更何况,她才刚刚见证过那个少年的另外一面。

“嘛,不好意思说就算啦~”

带着逗趣的尾音和小恶魔的眼神,月雪凉织朝苏夏摆了摆手,站起身来。

“不但知道你家的地址,甚至还有钥匙,也难免我会瞎猜嘛。”

“玩笑也开够了吧。”

彼岸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房门口,右肩还松松垮垮地挂着单肩包,一副学生模样的打扮。

姗姗来迟的原因倒是早就对月雪说明过,用数学补习做理由的话就算问起来苏夏也不会说漏什么。

“嘛嘛,既然白马王子已经来了,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月...月雪同学!”

“不如留下来吃个饭?”

彼岸把放在门口的手提书包递给月雪,配合月雪的玩笑装出一副当家男主人的口气。

“谢啦,不必了,公主殿下还需要好好休息呢~”

略微延长的尾音跟着飘扬的发梢和轻快的笑声,随着它们的主人离开了颜苏夏的卧室。

虽然是秋叶列岛在九年前几近毁灭,不过幸存下来的人们大概还保留着寄托于“自由之地”这一称号的坚强与快乐吧。

已经多次看到了“血魄灾变”的苏夏,甚至无法相信如此开朗活泼的少女,是从那片火海和废墟之中成长而来。

“肩膀,没事了吧?”

彼岸的一句话瞬间把苏夏的思维拉回到了她自己身上——苏夏看了一眼自己被月雪解开的衣襟,然后迅速完成了拉起被子盖住胸前和抓起枕头砸向门口这两个动作。

“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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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遭到了破坏?”

听到洛雅维的报告,德古拉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了。

“构造拆解”(Structure Dismantlement)——或者在不列颠的研究报告中,被称为“强行解制”(Forced Emancipating)的这类魔法,属于非常高深的术式种类。

魔法,原本就是属于血族的武器。对于人类来说,魔法所需要的巨大消耗是他们所负担不起的。

更别提这种连血族都无法驱动的超大型魔法——据不列颠的研究报告声称,这种术式仅仅在古人类遗迹中的文献内有所记载,在现世则全无踪迹。

要掌握“解制”,首先要完全掌握“制”,方能“解”——这对千年寿命的血族来说,难度已经很大。

就算是德古拉现在所处的,存放着大量血族魔法书籍的圣海拉教堂的书房当中,也难以寻觅这种术式的相关资料。

“幻术对冲的可能性呢?”

“只有被普通魔法攻击的痕迹,而且术式并没有受到结构上的损伤。”

洛雅维也多有疑惑,月雪凉织并没有堕邪使的气息,身为人类理应可以直接穿过设立于颜苏夏家外部的防护结界,没有必要去进行破坏性攻击来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且,攻击时间在月雪凉织进入颜苏夏家之后,攻击来源却是结界外部,我想应该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全程追踪监视的莱特玛尔应该也不会允许她攻击吧——德古拉伯爵想——即使有延时术式,也会被发现才对。

“彼岸还在颜苏夏家里吗?”

“卡玛利尔大人在附近,一个商业街的小咖啡厅‘风信子’,和颜苏夏一起。”

“现在?咖啡厅?”

德古拉抬头看了看座钟,即将入夜的午后六点三十分。

当然这个时间对于血族来说,恐怕用“早晨”描述更为合适吧。

“德古拉伯爵。”

一个人类推开了房门。

通常而言,人类无法进入这里。他们连识别和突破保护这里的“封闭回路”都做不到。

即使借助某些力量,破坏或是闯入结界,攻击意图也会被洛雅维的“风暴将至”所反应出来。

“晚上好,闲院小姐。”

身着黑白制式服装的来访者手上拿着信封,封口处画着印章。

以樵夫和独木舟所构成的徽记,其下用不列颠语书写着“HAND OF CHARON”。

“这是‘白月计划’的阶段性报告。”

“有什么进展吗?”

德古拉接过并打开了信封,抽出里面厚重的一沓资料。

资料的第一行,就令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黯淡的红光甚至也变得明亮起来。

“这是......”

“是的,请转告血神大人。”

闲院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闲院老师。”

洛雅维拦在了闲院的面前,背在背后的冰蓝长弓不知何时已拿在手上,常用的重型武器却全都弃之一旁。

“怎么了?关于那两个转学生的话,调查还......”“不,我不是指这个。”

卡帕多西亚的后裔凝视着手中极不安分地震动的神弓,秀眉紧锁。

“有人——不,有非常强的‘堕邪使’侵入了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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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会挑时间,彼岸......”

颜苏夏和带她出来的少年站在咖啡厅外。

枫城的规模,并不如阿肯瑟亚的港口城市“秋浦”那样巨大,繁华程度也远远不及。

但每一个来到枫城的人,都会惊叹于这座城市市中心商业街的壮观人潮。

即使是周一,这里也熙熙攘攘挤满了行人,周边的商店都充斥着排队的顾客。

小如“风信子”这样的咖啡厅,也排了七八人的长队。

“哦呀,这不是彼岸和苏夏吗?”

穿着女仆装从店门口朝两人招手跑来的,是颜苏夏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羽霜......?!”

“如何?这身新衣服~”

无惧周围顾客的目光,提起裙摆展示着曼妙身材的少女轻巧地转了一个圈。

“啊,现在已经没有位置了。不过咱们还有平时不开放的秘密包间~”

这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店生意如此兴旺,想必女招待的这份养眼和开朗就是最好的招牌。

“开朗......吗?”

遥远的词汇。

至少对于彼岸来说是如此。

经历了过多的他,早已忘记了所谓的乐观与爽朗是什么感觉。

不过按照莱特玛尔·R·卡玛利尔的身份来考虑,这些经历也就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把我带出来,不会是单纯请我喝个咖啡这么简单吧?”

看着紧盯面前那杯浓缩咖啡发呆的少年,颜苏夏决定率先发起话题。

“......你想知道什么吗?”

“其他暂且按下不表,至少给我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吧?”

“潘多拉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我想要你的说明。”

彼岸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少女。

从他接到命令来驻守教堂至今,已经过去了数百年。

和颜苏夏相遇、认识和相处的时间,甚至连这些岁月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对于血族而言,这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但在颜苏夏的认知里,这段光阴已足够令她信任面前朝夕相处的少年。

即使她内心依旧矛盾重重,即使这个少年背后也许还有更多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不能鼓起勇气去问的话,就什么都了解不到。

彼岸叹了口气,晃了晃那杯方糖、咖啡和勺子的混合体。

“——那个你看到的世界,叫做‘赤红魔月结界’,‘幻术’的一种。”

这个名词,似乎在哪里听说过——颜苏夏脑海中有类似的印象。

幻术——扭曲空间,改变视觉的大型魔法。

这种术式,没有魔力供给的人类无法使用;而对于血族来说,幻术也会造成非常大的负担。

在历史的记载及大不列颠方面的研究中,利用媒介施术被认为是幻术的主要使用方法。

但这没有办法解释那些持续存在的大型幻术,例如“结界”。

大不列颠学术界对此争论不休,不过有一点却是完全确定的——普通人类无法察觉幻术的存在,也无法破坏它。

“而你的身上有微弱的‘异能力’,一种被称为‘真实视域(Reality Scene)’的位面穿越能力。”

多重位面是幻术的基础。

这个世界——“中庭·米德嘉尔特”是诸多位面重合的多重空间,支持着这些幻术结界的运行。

这两点,是发表于大不列颠研究文献上的结论。

“真实视域”是已被命名的既存能力,这种能力的附着意味着“幻术”对于颜苏夏无法起作用;但与此同时,颜苏夏也会随着她自己的选择——至少是潜意识的选择来决定所处的位面,即主动察觉到幻术的存在。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就是你所见到的事情了——堕落血族也好,蔷薇战争也好,过去的一切,那个巫女应该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堕落血族和蔷薇战争——

那是上古时代的历史。

血族的统治机构“蔷薇议会”曾被分为十三席“参议院”和二十四席“众议院”。

在“那个男人”的引诱下,二十四席众议院中的大多数议员和其族裔抛弃了和冥界海拉的契约,还原了吸血冲动,成为“堕落血族”。

而十三席参议院则成为著名的“圆桌死亡骑士”,代表其余未放弃契约的“鲜血贵族”,和堕落血族展开第一次蔷薇战争。

血族的“内部矛盾”——这是所有史书的一致看法。

“苏夏,我并不信任人类。”

——但在鲜血贵族的眼中,却远远不止“内战”这两个字那么简单。

鲜血贵族曾与古人类结盟,在对抗堕落血族的战场上并肩作战。

然而那个时代的人类,惧怕那个男人的力量,在战争的中期利用强大的科技驱动了被他们命名为“方舟”的装置,逃离了中庭。

原本势均力敌的双方,顿时决出了压倒性的胜负。

假如诸神没有决定插手,这场战争一定会以那个男人和堕落血族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但即便如此,鲜血贵族依旧选择了对残存下来的古人类伸出援手——虽然昔日的信任和友善已不复存在。

九年前“血魄灾变”爆发时,鲜血贵族同样不计代价地支援秋叶列岛。

当然,在那场毁灭性的灾难中,新世代的人类也展现出了与古人类不同的顽强和勇气。

可这份顽强和勇气,在鲜血贵族的眼中却是悲哀和无力的存在。

“人类,只是个过于弱小而自尊的种族。”

彼岸放下了空旷的咖啡杯,拿出已然现身的拌勺。

“这并不是他们所需要去面对的问题.....也不是他们所能够担当得起的责任,这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的宿命。”

手仿佛是想要下定决心一般略微用力,塑料勺柄发出清脆的声音断成了两截。

“应该......由我来解决。”

“但是,我也......”

颜苏夏的话到了嘴边,终归还是没说出口。

她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从未和面前这个相处了五年的少年认识、交流乃至互相了解。

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彼岸”,只是这个血族之子假扮出来的幻象。

而这位德古拉口中的“莱特玛尔”、洛雅维口中的“卡玛利尔大人”,他的往日历史、时下状态和未来的想法,颜苏夏完全不明白。

在她的脑海中,真的考虑过诸如“种族与种族”、“结盟与信任”这些深刻的问题吗?

但她下意识想要说出口的话,却让她明白自己依旧信任着这个少年。

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在看过、听过、了解过那些“真相”之后,选择了继续相信“彼岸”呢?

曾经充盈了脑海的矛盾,如今再次对她发出质问。

“——卡玛利尔大人,卡玛利尔大人!”

突如其来的通讯,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彼岸站起身来,背对着苏夏轻声询问教堂方面的状况。

周围的环境逐渐扭曲变化,刚刚静谧的咖啡厅,几秒钟内就变成了教堂附近的花园。

天空也已不再布满傍晚的火烧云,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轮诡异的赤色弯月。

花园的门口,手执冰蓝长弓的护卫已经等待多时。

“保护好苏夏,洛雅维。那边的问题我来解决。”

下达完命令的少年,已是身着黑色披风的另一番姿态。

虽然还未完全显出气息,但这无疑已是名为莱特玛尔·R·卡玛利尔的吸血鬼之身。

“苏夏,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同样也希望能够保护你,让你避免卷入这灾厄之中......这其中的罪孽,不应让人类来承受。”

莱特玛尔没有转身,对站在他身后,随他一同进入了结界的少女说出了这番话。

违抗命运的艰难和无奈,就像冬日的晨雾一样,弥漫其中。

莫名的温柔与冰冷慢慢渗入颜苏夏的意识,带来错综复杂的温度和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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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情况如何,洛雅维?”

莱特玛尔恐怕是不需要问这样的问题的——因为那所谓的“情况”简直是一目了然。

转过街角来到中央喷泉位置的他,甚至一时被所目睹的景象所震撼。

“这是......”

樱花瓣,无数的樱花瓣。

如同粉红色的漫天大雪一般,环绕着整座教堂飞旋。

如此的美景,在秋叶列岛的古籍中,曾有所记载。

被称为“樱之舞”的奇妙景观,曾于每年的春季,在秋叶列岛的月歌山上演。

由于月歌山地势险峻,古人无法攀爬上去,也就从未查明其成因。

即使是度过了上千年岁月,从未造访月歌山甚至是秋叶列岛的血族之子也只是从书卷中了解过这样的奇观。

“卡玛利尔大人,有使魔的气息。”

耳际传来洛雅维的通讯报告。

“使魔?”

“是的,并且不止一个。”

莱特玛尔抬头继续看着那些翩翩起舞的花瓣。

“那里面吗......”

驱役使魔的术式,在大不列颠的记载中出现得非常多。

包括上古时期的战争中,身为十三位圆桌死亡骑士之一的“牧亡者”乔凡娜驱使亡灵所用的魔法,也是其中一种。

但假如来源于秋叶列岛的话,这种术式就非常容易判明了。

“卡玛利尔大人!入侵者......入侵者出现了!”

其实并不需要洛雅维的警报——那个入侵者,就“站”在那樱花的顶端,背对着赤红魔月俯瞰莱特玛尔。

赤红的双眼和披风,背后展开的巨大黑色羽翼——和洛雅维的报告完全一致。

漆黑的长剑已然出现在莱特玛尔的右手,发出阵阵不安的低鸣。

同样的血红色瞳孔和苍白的肌肤,在血族之子的脸上彻底显现出来。

“那么,是时候招待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