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来的卯世雄显得很惊讶,但没有慌张。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睛里显露着愤怒之情。他缓缓的开口,声音就像刚睡醒的雄狮一般。「有什么事吗?」

「你才是。」我被他瞪得有些心慌,为了镇静下来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大半夜的到这种地方来有什么事吗?」

他轻轻的挑眉,丝毫不但算掩饰自己说:「为死去的胡桃献上花朵,怎么了?」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折叠好的试卷,将它与照片、花束摆在一起,质问卯世雄道:「这试卷和照片也是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扬起脑袋俯视着我说:「谁知道呢。」

「少装蒜了。」

「你才是少装蒜了。」

「什么?」

「花确实是我拿来的,但是试卷和照片却不是,若是问谁有能力像个蟊贼一样轻松的撬开门,将试卷放进办公室,将照片放进教室的话,那就只有你了吧,维新。」

小学的时候,卯世雄被他的父亲送到了一个平民学校,我和白娅所就读的中心小学,在那里他一直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但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流。但我那远扬的恶名显然被他记下了,或许那时候的每一个同学都不会忘记,他们有一个撒着弥天大谎的蟊贼同学。

我咬紧牙关,压抑着胸中的怒气。我想做的不是和他吵架,也不是来干抓卯世雄这种破事的。我和卯世雄的目的或许是一致的,所以——

我将肺泡中的怒气全部吐出,重新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些事情都无所谓,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想为了这种小事浪费时间吧。」

「哼。」卯世雄哼了一声,连和我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一样,转身就要离开教室。

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转过来说:「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是这场悲剧的旁观者。该结束了,该由我们的双手为这出悲剧画上句点了。」

卯世雄没有说话,而是怒目圆睁的看了我一眼。

我也大睁着眼睛瞪了回去,并大声喊道:「我的朋友胡桃已经死了!我不想让她成为16班同学、成为鹿城二中的每一个人、成为鹿城历史上的污点!」

胡桃死了,16班的同学肯定会毕生记得吧,在他们的面前,在他们的袖手旁观下,同学含恨自杀了。

鹿城二中甚至是所有鹿城人都会记得吧,在个学校,发生了一起霸凌事件,施暴者和受害者都死了,杀害施暴者的人还是一名教师。大部分人听了都会对这个学校望而却步吧。

鹿城会记得,因为这样一件重大的事件,鹿城已经为外人所。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鹿城的名字也与霸凌放在一起,写在每一张报纸上,每一个头条上。

我不要这样。

这不就像在说:「都是胡桃的错。」一样吗?

不对,胡桃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只是竭尽全力活着而已。

我唯一能做的,将坟墓中那个真正的胡桃放在每一个人面前,仅此而已。

然而卯世雄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关我屁事。」

听完这话,一股愤怒的热流瞬间充斥在我的脑袋中,强烈的愤怒让我浑身颤抖。我看见自己抓着卯世雄的手臂上爆起青筋,下一秒钟,我的另一只手没有丝毫犹豫朝卯世雄脸上飞去。

被我全力一击打中的卯世雄却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卯世雄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用左手钳住我的手腕,以左脚为圆心猛然转身。下一个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星星。眉骨被卯世雄铁拳击中的我连退两步,如同骨头碎裂般的痛感顿时传达到我身上的每一个神经。由于手腕被他抓着,我后退时重心不稳差点坐倒在地上。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他又抬起右拳,一拳打在我的左脸颊上。

一股咸腥味的液体被我咽入喉中,是口腔里的皮肤被牙齿撞破导致的。我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被动,于是我猛的用力将被卯世雄钳制住的左手拔了出来。

在我后退着与卯世雄保持距离的同时,他大声朝我喊着:「我啊,一直,一直就是一个旁观者啊!小学也是,中学也是,高中也是,想必大学也是,工作以后也是,老了也是!永永远远的就是个旁观者!见死不救的旁观者!卑鄙无耻的旁观者啊!」

富余和冷静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怜悯。他一边嘶喊着,一边朝我冲过来,抡起拳头就朝我的腹部砸来。我沉下双臂,想要挡住他的攻击,但我这脆弱的双臂根本就挡不住她那犹如炮弹般的拳头。拳头擦着我的双臂上侧打在我的小腹上,我全身脱力跪倒在地上,胃酸和唾液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你,维新!学习又差、打架也打不过我、既渺小又无知,还是个众所周知的小偷!你一无是处!你有什么资格叫嚷着保护别人?你有什么资格除去这个污点?!」

我想站起来,然后厉声反驳他。可是充满酸味的嘴巴和绞痛不止的腹部让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怒视着他,用我这张愤怒地扭曲变形掉的脸来反驳他。

卯世雄没有再向前,而是站在我前方,俯视着我说:「我,卯世雄,在什么地方都是最优秀的人。」卯世雄无力的垂下头,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只听他小声的说:「但是,只有在你这个废物的面前,我会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废物。小学看着白娅被欺负,然后附和着其他同学笑;中学看着白娅被欺负,依旧在附和这其他同学笑;高中看着胡桃被欺负,我安慰自己说:‘没事,像以前一样笑就好了。’然后胡桃死了。我这一生,第一次最讨厌自己!这个毫无作为的,卑鄙无耻的行尸走肉竟然叫做卯世雄啊!真可笑吧!」

男人流下了他的泪水。

「倒是你,维新。我真佩服你啊,竟然敢跳出去和5个比你大一圈的男生打架,听说你还和张狂打过,现在又来和我打。你是蠢货吗?蠢货也能当侦探吗?」

「咳咳。」我咳了几下,将窜入气管的酸液咳出,捂着肚子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对卯世雄说:「没错,我就是个蠢货。」

我揉了揉肚子,朝沉默着看向桌子上那张合影的卯世雄说:「撒气撒够了吧,来做点正事吧。」

卯世雄将照片放在桌子的正中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