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宅子的外观看起来非常豪华,但内部装潢其实是非常普通的,从外观来看很难将这栋建筑和「现代」想在一起,但进到里面才发现家里的电器一应俱全,从电灯到空调,应有尽有。白色的墙壁干净整洁。地上也不是想象中的水泥地板,从玄关到客厅都铺着瓷砖,而卧室里则铺着木地板。

室内环境也十分舒适。小时候我曾到过这样的房子,但总有种阴寒的感觉,偶尔一些房间里还会飘来隐隐的霉味。但这里不同,瓷砖的地板反射着窗外的光线,屋内十分明亮。空调机里吹出的暖气也让身上的御寒装备显得多余。

我和白娅来到客厅,各自朝沙发上的人们问好。在裙子的拉扯下,我被拉到正对电视机的地方坐下,裙子则笑盈盈的贴在我旁边。白娅则是在进门处就近坐下。

在我斜前方,茶几的侧边处,大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秃子二舅则临着他。在我的右手边是舅妈和外婆。

舅妈笑眯眯的问我们:「要喝什么吗?」

裙子却靠在我身上,探着头对舅妈说:「妈,我去吧。」

「行。顺便把糖和核桃也拿来。」

舅妈点点头,从她的眼神中透出无尽的慈爱。

「哥哥要喝什么?」

「额,Dr……」这里应该没有。「茶就行了。」

「好。白娅姐要喝什么?」

被问到的白娅慌了神。她呢喃着说:「茶……」

「好嘞~爸爸和二伯要烧酒是吗?」

「嗯,不愧是我女儿!爸爸的想法一下就看透了。怎么样,维新,要喝点吗?」

面对舅舅的邀请,我使劲摇头表示拒绝。脑中浮现起以前不小心喝了高度数的酒的记忆,那时我才喝了一小盅,还没过三分钟就天旋地转,吐个没完。

「不了!」

大舅遗憾地说:「是吗……」

「妈和奶奶就给你们添点水吧。」

说完,裙子从我的身边离开,然后离开了客厅。我左边瞬间失掉了温度。

看来这个宅子里就只有住着这四个人。外婆是我亲外公的弟弟的夫人,而舅妈是那个弟弟的儿子的媳妇。外公的父亲将这里的房子留给二人,因此这两家人一直住在一起。而妈妈和秃子舅舅放弃了继承这里的房产,所以这令完全是大舅的家。

听舅妈说,她们家本来也要搬走。可家族的其他人都往城市去了,但按照传统必须有人留在村里,所以她们家不得不留下来守护家族。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家产不能丢!」

「哈……舅妈可真是个直率的人。」

面对舅妈直爽的发言,我评价到。

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收看着有线电视,看来这地方有线电视还是相当普及的,虽然我完全没有想看的意思。

其他家人们说说笑笑的,但是我却始终无法加入进去。我看向坐的离我非常遥远的白娅,她完全没有看我一眼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盯着电视。我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来,这个智能机是上次帮助破解了二中杀人案而得到的,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的纸板手机被代班罗参给砸了,所以警察赔了我一个新的。

我有些生疏的把玩手机,然而……根本没有网络。

我放弃了一般将手机收回口袋。

这段时间里裙子回来了,她右手上拎着从壶口不断往外冒热气的茶壶,左手提着装满糖果和核桃的塑料袋,看起来很重。她慢慢的往屋里移动。就像是看不下去了,白娅站起来无言的从裙子右手中接过茶壶,帮她提到桌前。

裙子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白娅,但不一会,表情就变成以往的温和。她对白娅诉诸感谢的语言。白娅没有抬起头看裙子的眼睛,就像不知有没有做对事情的孩子一样,低头无言地回到座位。

观察着这一家人的谈天说地,两个中年男人边喝白酒边说笑着,舅妈和外婆也不时的附和着,他们看起来十分开心。看来我和白娅两个外人的到来完全没有打乱他们自己的节奏。

裙子拆开蛋糕盒子,将散发着甜蜜气息的蛋糕分成数份。我们每个人都得到一份,但外婆却连连摆手,说只吃一点,吃多了会上火之类的。裙子犟不过她,就只在她的盘子里放了三分之一的蛋糕。但即使这样,外婆还是把那仅剩的蛋糕切去一大半,放到了裙子盘子里。口中还念叨到:你喜欢吃的,多吃点。

分配完毕后,裙子就这样坐在外婆旁边开始吃这美味的点心。外婆坐在她的孙女旁边学着她的样子,不熟练的用塑料小刀和叉子将巧克力色的蛋糕送入口中。一入口,外婆的眼神就变得明亮起来。她干瘦的手把刀叉放回盘子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呵呵,这个糕点好吃哦。」

「奶奶,这叫蛋糕。」

「对了,叫蛋糕来着……」说着,外婆放下手中的刀叉,看着我说:「谢谢你啊,没见过你啊,是裙子的男朋友吗?」

不知不觉间,话题就被抛到我头上了。

「啊……我是——」

「妈,不是之前和你说过吗,李文秋家的儿子。」

舅妈无奈地说。外婆连连点头,但并没有做进一步了解。

「噢噢,这样啊,这样啊。」

外婆没有深究,这倒省了我不少事。

突然,两个醉醺醺的大人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我的身上。

「我,我说啊,维新。」

「哈……?」

「你带来的那位是你女,女朋友吗?」

大舅脸颊红彤彤的,酒气从他的嘴中向我飘来。

「不是…话说这话刚才问过了。」

我看向白娅,她则是一脸吃惊的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那就好啦!哈哈,怎么样?我这个女儿。」

大舅看起来有些坐都坐不稳了,但他还是抬起手指了指我旁边的裙子说。

「呃,什么怎么样?」

「虽然我自己那么说有些奇怪,不过我有这个女儿可是相当骄傲的!看吧,又漂亮是不是,又贤惠是不是,而且还孝顺!你知道吗,这种女孩可不是到处都有的。」

「所以呢?」

我推开大舅满脸酒气靠过来的脸,一脸嫌弃地说。带大舅离开我之后,我看了看裙子,裙子也看向我,我们面面相觑的交换了视线。

「很好很好很好,所以你就娶了她吧。」

「不不不,您在说什么呢?!」

被这么突然的一提议,我不禁连忙矢口否决。我看着醉的不成人样的大舅,又看了看斜边的裙子。裙子向我投来一个迷一般的微笑。

「别别怕,你们不算近亲,结婚一点事情都没有哒!」

你说哒也一点都不萌啊!老头!

「裙子啊,一个看得上的男的都没有,我问她到底喜欢谁,她就说她喜欢很久以前一起玩耍过的你!你让我怎么办,为了我的宝贝女儿,你就娶了她吧。」

裙子像是肯定的样子点了点头。虽说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但却没有表现得羞涩。她落落大方的看着我,像是在等我同意。见女儿点头,大舅说得更加起劲了,他拉着我的手,「循循善诱」道。

「不是我说,我女儿那么优秀,别人我才不嫁呢!要是哪天裙子领个野男人回来,我非得打断他小子的腿!知道了吧。」

「额……」

「所以嘛,我这宝贝女儿让给你,是你八辈子的服气。不过啊!话说在前头,你和裙子结婚后必须住在这里,不准离开!还有在成年之前……不对,是22岁之前都不准碰她!听到了吗!」

你是多离不开你的宝贝女儿啊!那我们这结婚不是名存实亡的吗?!再说怎么就以结婚为前提开始说教了??

我脑中冒出一串吐槽。但没有说出来,甚至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抽回被他捏着的手,一副怕麻烦的样子远离他满是酒气的脸。

「不行啊,老公!」

对对,舅妈快说说他。

「生了孩子也得住在这里!得等我们死了才能离开!我这宝贝女儿离开我一天我都吃不下饭。」

你也是啊!

这两人究竟是多溺爱女儿啊!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摆摆手拒绝说:

「不不不,虽说裙子很可爱,但我们并不是很熟悉,怎么能突然就结婚呢?!再说我们还没到能结婚的年龄啊!」

「大男人家磨磨唧唧干什么?我们村子里可以先结婚,结婚证什么的生了孩子再去领也不迟啊,不过生孩子也得22岁之后啊……反正你直接娶了她就够了,感情这种东西结了婚还可以慢慢培养,再说这种美女,你还怕培养不出感情吗?。」

「不不不,哈哈……不不不。」

我差点笑出来,但还是连连摆手。

「大哥,这小子啊,咯,是个怂蛋。那边那个女孩子和他住了两年,两年啊!这小子什么都没做。」

Excuse me?臭秃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呢?!话说你怎么知道的?

大舅脸有些红,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生气了。他拄着膝盖,探头朝向坐在角落的白娅,冲她问:「啊,你俩住一起吗?」

「欸。啊,嗯……」

白娅一时不知所措,手在空中胡乱的摆来摆去,声若蚊蝇的应到。

「这可不行。不行——」大舅双手离开膝盖,接着又重重的摁下去,地板都发出闷响。「不行不行!不嫁了!我女儿岂能嫁给这种花心大萝卜!」

就在我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拜托了麻烦,顺带担忧之后会不会被差别对待时。一声如受尽委屈的女童的哀鸣令大舅闭上嘴巴。

「爸爸……」

「孙女儿……哎呀,臭小子,年轻人的事情」

「裙子……」

「求你了。」

大舅这才回过神来,重新露出笑容,连连点头。我看他眼神游离,似乎并不情愿。但最终他还是向自己的女儿妥协了,这人究竟多溺爱女儿啊?连婚姻大事都由着她的?

这时舅妈和外婆也齐上阵,一起劝起我来了。尽管我各种搪塞,还是无法堵住她们的嘴。

「哎呀,你就娶了她吧。以后这家产全是你的。」

「虽说是份很有吸引力的提案,但是……不行!」

我千方百计的拒绝他们。说实话,我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裙子选为要嫁的人。如裙子爸爸所言,她是个漂亮的女孩。虽说今年才15岁,但就算放在鹿城二中的高中部,不对,是整个鹿城二中,都是可以排进前十的美貌。这样的女孩想必有非常多的追随者吧,就算交往过一两个优秀的人也不奇怪。

反观我,身高、体重、容貌,又或学习、收入、能力。一切都在平均值附近徘徊,后者甚至可以列入垃圾领域。我有什么地方能吸引裙子?难道真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经历所致?那我可要感叹自己小时候还是个撩妹能手呀。

怀着这样的疑虑,我像移动客服一样,把几个相似的理由一遍又一遍的轮个遍来拒绝他们。

直到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找不到了白娅的身影。

「你们看到刚才坐那的女孩了吗 !」

「没有啊。」

「什么时候不见了。」

秃子和舅妈都表示不知道。

外婆用她绵长的声音说:「啊,那个白头发的人啊,人老了眼睛花。我还以为是隔壁串门的老太婆呢,呵呵呵。刚才出去了。」

「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吗?」

外婆摇摇头。我没有余裕去纠正外婆的话,而是拔腿站起来,往屋外跑去。在路过白娅刚刚坐过的位置时,我见到了她落下的围巾和手套,将它们杂乱拧在一起。我飞快的冲出门外。

「白娅!」

我一边环视院子外这四通八达的水泥路,一边放声大喊。

我只感觉空气变得越加寒冷。我发现出来得太急,把自己的手套和围巾忘在家了。顾不得回去拿了,我选了一条看起来十分狭窄,而且看起来人迹罕至的小道。

一路上没有风,这是边跑边观察路边的树梢得出的结论。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像是被刀刃划拉的刺痛感。迎面的空气全部变成了锋利的刀刃,将露在外面的皮肤吹得生疼。

她没戴手套,又没寄围巾。如果现在还在外面,那肯定冻惨了。到底她为什么要出去呢?还是只是去上厕所而已?是不是该折回去找一找?

我放慢脚步。脑内乱作一团。既然没有说,那或许只是做些私人的事情。对啊,这样考虑才对。

我松了口气,开始为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

原路返回的途中,不知为何我并没有放慢脚步。无暇环顾老家的风景,亦无意感叹村子的进步,只是加快脚步,为了确认白娅是否在家里。

迈过某家人院墙的拐角,迎面走来一个人,来的人是裙子。

「哥哥?」

「……」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我的围巾和手套,那十分土气的防寒套装。我马上就明白了白娅没有在家里的事实,因为裙子没有马上追我出来,我们的行动差了两三分钟,在这之间裙子一定是确认过白娅不在家里,这才拿着我遗落的东西追过来。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问:「白娅……不在家里吗?」

「不在。」

她摇摇头,走近我,然后犹豫了一下,接着将围巾围在我脖子上,围成一个漂亮的形状。

「我去找她。」

我拔腿就想跑。但裙子抓住了我。

「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不知道……不过我得找到她!」

阵阵的白气从嘴里喷出,我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与我不同,裙子一脸无所谓地说。

「那女孩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

突然,裙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加重语调,一字一句说。

「比家人还重要吗?」

听了她的话,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些弃我而去的人。但在那群人之中,一个满脸温柔的女性将蹒跚学步的孩子抱起,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是母亲。她是温柔的人,只要躺在她怀中就能忘记世间烦恼。因为她的存在,我才没有丧失残存的人性。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毫无保留包容我的人。

当别人问她与白娅谁重要时,我竟一时哑语了。

但是——

「一样重要。」

我发自内心地说。

「是吗……」听了我的话,裙子放开抓着我的手,眼睛盯在水泥路上。紧接着,她抬起头,微笑着说:「我也帮你找吧。」

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但对她的帮助还是表达了诚挚的感谢。

……

裙子歪着头问:「哥哥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

我挠了挠头发,解释说:「白娅她……不喜欢陌生人,所以她离开时应该会选这样的小路。」

说完我再次环视这里,狭窄的小路被两家人的房子隔在中间,轿车肯定开不过去,摩托车要骑过去或许都要考验一下司机的技术。现在我和裙子肩并肩的走着,如果对面有两个相向而行的人,那我们就得并成一排了。

「嗯。」裙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一会的时间,她侧着脸说:「话说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不知道……」

「你当真吗?」

「……」

裙子嘲讽的口气令我感到惭愧。

「唉。真不明白你们的关系算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大明白。」

「哈哈哈,那算什么。」

我们相视而笑。

在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特别的东西,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对于裙子的话语,我不会感到不快,不会厌烦。就像和真心交往的朋友在一起时似的,连空气都变得温暖。常年没有见面的旧友在相见之时都难免尴尬,会为寻找话题而烦恼,会去揣摩对方的心思。但此刻我感受不到这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亲情——由血所牵连,与生俱来的感情。

沿着小道,我们在岔路口选择下山。我猜测白娅是想要回去,徒步走回鹿城。比起外出,白娅更愿意待在家里。所以她不可能外出散步,她一个人就更不可能。籍此,我判断她会下山。再加上严寒的天气,没带御寒装的白娅用跑的可能性就更低。所以我们只要稍微走快点就能追上她。

走到半坡处,视野开阔起来。越过屋顶,远处的田野尽收眼底。由于温室技术不发达,田地只是被荒废着。

「是那个吗?」

裙子拉了拉我的手,指着蜿蜒的水泥路远端的人影。我顺着她的手,在灰色的荒地尽头看到了那个人影。

「就是她。」我一口咬定。「走吧。」

我们加快脚步,在蜿蜒的路上,白娅的影子时远时近,有时候又被建筑物挡住。但我们之间的距离确实越来越近。

终于,在一块房屋稀少,周边种着光秃秃的树木的地方,我们靠近了白娅。

为了不惊动她,我决定轻轻的追上去。待她反应过来我已经走到她身后。还没等她转过身,我就已经牢牢的抓住她的手。

「……!」

转过来的是一脸惊悚的白娅,在看到是我后表情放松了几分,但马上又将眉毛挤成倒「八」字,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怒气。然后她看了我身后的裙子一眼,表情又马上变得失落起来,从她身上飚出来的怒气也消散而去。

压抑着内心的怒气,我对她说:「回去了。」

「去死。」

「我死了谁来养你?」

「……」

尽管做了挣扎,但她没能挣开我的手,她满脸不甘的将头扭朝一边。

一阵寒风吹过,白娅像一只舔了冰块的猫,在寒冷的作用下颤抖不止。但不知是哪来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尽管身体在凛冽的寒风中颤抖,但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

在来的路上我把白娅的围巾和手套放在大衣里,用身体的温度把它弄得暖乎乎的。心想着做有用功,我放开抓着白娅的手,将胡乱揉成一团的围巾手套掏出来。不得不说空气真冷,稍稍产生一个缝隙,寒风马上就灌进来,冷的我肚子疼。幸好白娅没有乘机逃跑,我别扭的帮她戴上手套围巾。然后猛地吸气,用严厉声线说。

「白痴,冻坏了怎么办!」

取代回应的是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说到底你为什么要跑出来?」

「……」

她呆呆的看着我的脸,然后眉头紧锁低下头。在我以为能够继续说教时,白娅猛地抬头,怒目圆睁,下一个瞬间,我只见一个拳头飞进我的腹部。棉花似的拳头,但还是让我疼了好一会。

「你跟那个女的结婚去好了!」

我揉了揉肚子,不解的看着她问:「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

她不说话,我无奈的皱了皱眉,用严厉的口气指责说。

「再说,不辞而别很没礼貌不知道吗?跟我回去给大舅他们道歉。」

我伸手去抓白娅的手,但被她拍开了。只见她咬紧牙关,右手快速抬起来,带着红色手套的拳头转变成掌,然后一巴掌打在我的左脸上。

一股怒火占领了我的大脑。

我生气了,怒不可遏!对白娅没礼貌的行为的不满突然集中起来。更何况在我的认知里别人怎么打我都行,但唯独不可以被扇巴掌,并非可笑的自尊或是什么狗屁。就是不喜欢,是讨厌,是憎恶!

我被愤怒冲昏头脑,抬起手就要打在她雪白的脸庞上。

但我停住了。在我面前的是那个白色的女孩。

在我意识到这点后,那股膨胀的怒气停住了,但绝没有缩减。

「随便你!」

说完,我转身原路返回。裙子和白娅留在那里,我不想再去管。

 

 

 

 

 

在斜阳的照耀下下,院内桃树拉扯出长长的影子,从树枝间漏过来的绯色光芒打在我的腿上。在这片死寂里,裙子带着白娅回来了。

对白娅的所作所为,我当时很愤怒。对我而言,愤怒是个稀奇的情绪,在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轻易发怒,平时我发怒要么是对不熟悉的人,要么是对没礼貌的臭小鬼。冲白娅非常少有。因此对于一时气急所做的事情和其后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现在我的心中愤怒已经伴着骄阳褪去,心里只剩愧疚和担心。

我不知道这半天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俩去哪了。我想过去找她们,但舅妈说:「交给裙子没问题」。既是对裙子的信任,又是无以面对白娅的惭愧。这些心情交织在一起,我在太阳底下干坐了一下午。

下午三点多,院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两个女孩。长得高的那个是裙子,另一个矮一些,探着白色的小脑袋的是白娅。

我先是一阵激动,但这股热情马上就被不知该做什么的尴尬给掩盖掉了。

在这段时间里,白娅和裙子变得亲密起来,起码关系更近了些。因为现在那两人站得很近,白娅躲在裙子高挑的身子后边,警惕着朝着边窥探。我想我的脸上应该没有挂着怒气,所以她稍稍松了口气,挺了挺脊梁,从裙子身后走出来。

白娅和裙子对视一眼,在得到裙子含有鼓励意义的点头后,白娅鼓起勇气走向这边。

我起身不知所措的等着她。她也一样,虽然离我越来越近,但视线还是一味的盯在地板上。

「……」

「啊……」我开口了,可到嘴边的歉意却无法说出来。

这里应该道歉。

似乎对面的白色女孩也是这么想的,她微闭的樱色小嘴还没挤出一个字就闭上了,眼眸里闪烁着斜阳的光芒。

我也一样,此时的我一定做了同样的反应。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的心里这样想,于是——

「对不起……」

「对不起。」

同时说出来的三个字,严谨之中带着些许熟悉。

看着对方的眼镜,我们笑了出来。

「小新……」

「怎么了?」

「……我饿了。」

「哈哈,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算是吧。」她环保双臂,装模作样地说:「毕竟小新就是神派来给我做饭的。」

「喂喂,为什么你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我饿啦~~~」

「好好,我去借下厨房。」一边答应着,我一边对白娅身旁的裙子说:「谢谢,谢谢你把她带回来了。我想借一下……」

就在我向裙子道谢,并向她借厨房的时候,我的话被裙子打断了。只听她笑呵呵地说。

「哥哥~」

「嗯?」

「我所做的可不只是把白娅姐带回来那么简单噢。」

我马上意识到她的意思,补充说。

「还要谢谢你说服了她,谢谢。」

听了我的道谢,裙子并没有满足,她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所以作为报答,你必须娶我。」

「不不不,有必要把我赔进去吗?」

对于这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我并没有动摇。而是斜着眼去看白娅的反应,在确认没有异样后,我舔了舔舌头,再次拒绝。

「我拒绝。」

一阵风拂过裙子的脸颊,让她看起来倍感凄凉。夜空般漆黑的马尾辫随风摆向太阳将要落下的地方。

李裙向前三步,踮着脚尖凑到我耳旁。

「我会自杀噢。」

就像耳边吹过一阵阴风,令我脖颈一凉。我后扬着离开裙子,注视着她的眼镜——

她是认真的。

她透过我不知看向何处的眼睛告诫我。

「为什么?」

「最开始是打算把哥哥监禁起来的。」裙子露出冰冷的笑容。「但是那样一来我不就成罪犯了吗。所以对温柔的哥哥,我只能用这个方法。如果哥哥觉得我死掉也没问题的话……就尽管拒绝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暂不论我温柔与否。有人死掉,更别说自己的妹妹因自己而死,这种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

「不过——」裙子将一旁的白娅揽到身旁,像个年长的女性一般温柔的看着白娅,然后重新注视我说:「不过我决定和白娅姐赌一次。」

「赌?」

尽管这个字与两个少女没有共鸣点,但我也不打算去追究。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裙子和白娅之间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这个「赌」局。

「嗯。如果我赢了,哥哥就必须娶我,因为我独占欲很强,所以白娅姐不能够和我们住在一起,而且从此之后你们不能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否则我会自杀。」

「你太极端了!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死?」我无法理解裙子的感情,在对话的途中,这份无法理解变得越来越深。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声调,大声说:「这样你会幸福吗?」

「……」三秒钟的沉默,裙子寂寞地笑着说:「哥哥可是会很幸福的,别看这样,我家很有钱的,就算哥哥一辈子不工作我也可以养着你。」

「我是在问你!」

或许是对这个话题感到棘手,裙子顿了顿,视线飞向东方的天空。

「我,也会幸福。」

由衷的幸福从她的笑脸上洋溢出来。

「……」

我哑口无言。

对于我这种废柴而言,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已经很满足了。如果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在我面前对我说:「我嫁给你会很幸福!」这种话,那不论我自己是和想法都会点头同意的吧。但此刻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是寄宿在脑内很久的意志力,它语气坚定,诉尽忠言要我摇头。

夹在两难的境地里,我焦躁起来。

裙子从幸福中醒来,继续说:「接着刚才的。如果哥哥和白娅姐赢了的话,我就不会要求哥哥娶我,也不会自杀。当然如果哥哥被我的魅力迷住了的话,我也不会拒绝的。嘿嘿。」

一般人的话肯定就顺势而上了,但我却想找第三条路去突破。

「如果我拒绝呢?」

「那哥哥就必须娶我,这个赌局是看在白娅姐的面子上才提出来的哦。」

「好吧……」

突破失败。

我重新打起精神,问裙子说:「赌什么?」

「就赌——我为什么要哥哥娶我。」

「不就是你喜欢我吗?」

等我说出口才知道这话有多害羞。

「小新,不害臊。」

「啰嗦。」

「Bingo!但是,不仅如此噢。」

「还有,其他原因吗?」

「算上这个总共有三个原因,也就是哥哥还得找出其他两个。」

听了裙子的叙述,我谨慎地窥视她眼眸身处的秘密,但那深邃的瞳孔里却空无一物。

我又看向白娅,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接受了。」

我答应到。

「那就好……」裙子背着手,闭着眼镜弯下身去。在我面前的她显得非常放松。但随着她睁开眼睛,一个笑开了花的女孩子的脸突然接近我的眼睛。裙子这丫头竟然跳到了我怀里。「我好饿啊~哥哥~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赶紧下来。白娅小姐……你捡砖头做什么!」

「还有这事不许告诉我爸妈和奶奶哦,二伯也不许。你听着吗?哥哥~~听到了吗~」

「你们别一个拿着砖头威胁我,一个使劲摇我肩膀啊!」

……

结果白娅和裙子空着的肚子还是由舅妈来填饱了。见到饥肠辘辘的两个女孩,舅妈就忍不住做菜的手,不一会就做了一大桌子菜。结果一脸蒙蔽的大舅他们不得不在下午四点半就吃晚饭。

「妈,你做的太多了。」

「啊呀,一不小心……」

「没事没事,就当提前过年。来喝酒。」

「干了。」

「裙子,这个肉我吃不了,不用夹给我了,奶奶没牙吃着费尽。」

「妈,没事,这个肉我炖了好久,肉都烂了,好吃着呢。」

「噢噢。」

我和白娅看着这热闹的饭桌,如此的陌生,但又如此的温暖。

饭菜很美味,特别是舅妈做的川菜,贪吃鬼白娅吃了脸竟红到脖子上。别看白娅一吃辣就会吸鼻子喘气的,她可喜欢这种感觉了。就算是我做出来的半调子川菜,白娅都「爱不释口」。只不过之后嘴唇的颜色会变得比擦了口红还鲜艳。

看着有说有笑的一家人,我不禁心生疑惑。裙子有什么隐情?有什么事情是要以死相逼的?她笑呵呵的笑容后面究竟藏着什么?

接下来,我必须解开这些谜题。

 

 

 

事不宜迟,饭后我将白娅单独叫出来,进行了一番谈话。

「裙子和你说了些什么?」

「裙子啊,我们说了很多……」

「具体是什么?」

面对我的询问,白娅却扭扭捏捏的,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没说什么啦。嘿嘿。」

「嘿嘿你个头啊。我们要是输了,我可得娶她啊。」

裙子是个好女孩。除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点以外,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挺招我喜欢。但我不会娶她。因为我相信——没有建立在爱情上的婚姻必是不幸的。

以前的我很少去想这些,毕竟我才17岁。今后还有很长的时光,漫长的人生之中肯定能遇到一个人,我们之间会因至死不渝的爱牵连在一起吧。就算那个人不出现也没问题,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等待她,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她。

基于这样幼稚的想法,我不会和裙子结婚。

但我也不想她死去,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解开这个谜题。

看来白娅和我的想法一致,听了这话,她立刻被激起斗志。

「那可不行!我想想!」

她做了短暂的思考,开口像连发机枪一样滔滔不绝地说。

「其实其实,我自己也做思考了,但是裙子并没有透露什么呀。」

听了白娅毫无建设性的发言,我白了她一眼。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就,她就和我聊天,问了我们的关系,然后说了喜欢的东西之类的。最开始我虽然不想听,但和她说话很有趣呢,和小新就完全不一样。」

「那可真是对不起你了啊。」

「后来我们就去了一个奶茶店,在那看杂志,看电视,聊天。也就是那时候,裙子和我提起了『赌』的事情。 」

「那你们怎么不回来?」

对于我的问题,白娅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移向一边,支支吾吾地说。

「没做好心理准备……」

毕竟我们刚吵过架,那时候我大概也还在气头上,要是见到白娅回来,我忍不住再跟她吵起来也说不定。

「唉,服了你了。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唔……」

面对白娅不满的视线,我弹了她的脑门,对她说。

「今天先这样吧。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