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清晨,我把手中的铝罐放在电脑桌上,刺激舌尖的酸甜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得到了碳酸刺激的胃袋向身体散发能量,我环过右臂,用手指揉捏着僵硬的肩膀。

旋转沉重的脑袋,从脖颈处传来异样的咔嗒声,就着这个动作,我瞥见了躺在后方床上的白娅。

白娅像一只白色的小猫一样蜷成一团躺在床上,她均匀的呼吸着,被抱在怀中的抱枕随着她的呼吸规律的起伏。粉嫩的小脸微微地笑着,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情。虽说已经司空见惯的事,但自己的床被人占领还是有些不爽。

做点恶作剧吧。

脑中闪过这种念头。但还没过两秒我就将这个念头甩在了脑后。

记得以前,白娅因我的恶作剧大发雷霆,睡乱掉的头发像炸开的猫毛。虽然她没有伸出爪子来挠我几下,但那段时间她还是无视了我一周的时间。

真正生气的白娅不会大吵大闹,而是会闭上嘴,静悄悄的走到角落,然后像是要不辞而别一般拉开距离。或许最后,她就会真的不辞而别,默默离开。

不过据我所知,一开始她确实很生气,生气到想要与我绝交的地步。但之后更多的是气消之后的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和解的她会选择等待,在等待,直到错过和解的时间。这样一个笨拙的女孩就是白娅。

不过这种时候都是我主动示好的,虽说被无视的我也会生气,有时候甚至会想:「这家伙怎么能这样!我要跟她绝交!」但不知为什么,先投降的总是我。

与其说是大度,我觉得我对她的更多的是谦让,如果对陌生人我肯定不会吃亏。白娅对于我来说是妹妹般的存在,连结我们的是类似与亲情的某种感情。

从第一天开始,我们住在一起就没有任何违和感,就像理所当然她会和我住在一起一样。我们之间的信任从5岁相识的那天就确立了。所以,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矛盾,在之后都会顺利解决。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摸了摸自己堆了一层污垢的脸,不知为什么,在彻夜伏案的黎明时分,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上特别脏,不对,这应该是事实。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传来冰冷的触感,我呼出一口白气——现在已经是腊月了。

寒冬将逝,再过几天就是人们千呼万唤的春节。春节对于中国人而言意味着:团聚、休假、压岁钱,或许近十几年来还要加上一个「春运」。但这些对于我和白娅这种废柴来说完全就是没有意义的词汇。没有可以与之团聚的亲人,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家人。也没有所谓的休假,因为我们一年四季都在休假。压岁钱更别提了,我现在已经成了看见红包就会流口水的体质,要知道盯着比自己幼小的孩子手上的钱包流口水是会被报警的。最后的春运,这与位于这个边陲小城的我们更是无缘的事情。

但稀奇的是,我并没有觉得失落或羞愧。在我内心里,更多的是觉得这平静生活带来的满足感。

我拉起厚重的黑色窗帘的一角看向窗外。天空灰呼呼的,路边孤零零的枫树杆迎着寒风的刮割,柏油路面上看起来像是积了一层灰,脏兮兮的。商业街上的店铺关闭了一大半,剩下一半也很少有客人光顾,大多是不愿离开这里的中老年人在苦苦支撑。

这些商店就像不知前路的迷茫者,看不见未来,不敢轻易去挑战新的事物。这里的人都染上了瞻前顾后的顽疾,守故惧新。

将这些想法抛到脑后,我将帘子放下。尽量压低声音走到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厚实的大衣,带上钱包往楼下走去。

我们家楼下有三个铺面,目前只有[ALl]一家百货商店开在那里,虽说那里卖着面包、火腿肠还有特制洋点心之类的食物,但今天我并不想在这里买东西。因为……我没交房租。

这个百货店的秃子老板其实是这整栋破旧公寓的所有者,也就是说——他是我们的房东。

在四年前我以非常低的房租在这里租住了一年。那时的我刚被父亲及那边的人驱逐出来,那时是春节过后一个月,我用要拿来买玩具的压岁钱租住在了这里。房租相当便宜,因为这栋房子的房东正是我的舅舅,也就是[ALl]的秃子老板。不过一介学生的我并没有收入,那年之后为了赚生活费和房租可是相当拼命的。

秃子老板是妈妈的哥哥,平日里我们没有多少交流,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还是相当感谢他的。要知道,无论在我父亲那边还是母亲那边,那些亲戚都恨不得我赶紧去死,没有一个人承认我与他们的关系。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事情会令我难受,这就算一件。即使现在想起来,我都会情绪低落。

然后是现在,为了买到今天的早餐,我必须经过[ALl]的门口,然后沿着这条旧街一路走到底,在那里的包子店买吃的。

我扒在楼梯拐角,仔细观察店门,在确认没人之后我飞速的走去。在路过商店[ALl]的时候我心跳加速,刻意加快步伐,希望那个秃子老板发现不了我。

在这个月经济情况已经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困境下,房租这东西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为好。

话说我家的钱究竟都用到哪去了?我摸了摸脑袋仔细想……这个月还是不要买Dr.pepper了。

「喂。」

「!」

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肩膀让我吓了一跳,回过身去发现抓住我的人正是那个秃子老板。

「有,有什么事吗?」

别是房租的事情就好了,我在心里默念到。而秃子老板则是挤了挤他浓厚的眉头说。

「今年春节回老家吗?」

「原来不是房租的……啊,没什么。回,回老家?回哪里?」

「当然是白百合村啊。」

「秃……」我不经意间说出的字竟然引来了强烈的杀意,从秃子老板身上透出的这股杀意让我背脊发凉!珍惜生命的我赶紧改口说:「为什么?」

「哈?你这孩子说什么蠢话呢?」

「诶?」

「当然是回去过年啊。」

「为什么那么突然……」

在他紧绷的表情注视下,连我的声音都被吓得小了几分。

「什么突不突然的,过年有什么好突然的!」

「不是……话是那么说。」

「蠢货,你来就是了,废话那么多,像个女人似的,烦不烦啊。」

秃子老板开口说:「总之大后天就和我回老家吧,带上你的小女朋友一起。」

「不,但是……」

「别啰嗦了!反正你们在家里也没事干吧。」

「是倒是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

不知不觉间就被决定了。看着离去的秃子,我无奈地说出一直被打断的话。

「白娅不是我女朋友来着。」

 

 

 

当我带着早餐回到家里,或许是关门的声音太大,或许是喷香的包子激起了那只小馋猫的食欲。白娅蹭的一下醒了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和我说:「回来啦。」

「嗯,给你包子。」

「哇,谢谢~~不过我想吃蓝莓面包诶,这个包子天天吃不腻吗?」

「真啰嗦啊,给你吃还要挑?还有说话之前先把你嘴巴边上的口水擦了好吗,脏死了。」

「唔——」

从白娅那里传来不满的声音。我没有理会,将塑料袋整个递给白娅。白娅像一只嗷嗷待哺小猫一样抖了抖身子,接过我手中的食物。

在我们吃早餐的时候我和白娅说起了早上的事情——那个秃子老板竟然突然让我们去我妈的老家。

「为什么?」

她一边吃着豆沙馅的包子一边说。

「你问我我问谁,还有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小新就像大人一样,我最讨厌了。」

「你这种臭小鬼我也最讨厌了。」

说完我啃了口肉包,浏览今天的报纸。顺带一说这报纸是秃子老板被强制订的,他本人没有看报纸的习惯,所以经过他的同意后被我拿来看了。

「为什么你总吃肉包呢?可能是老鼠肉噢。」

「噗——」

我差点没把面团呛进气管。这家伙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呢?

「放屁。你倒是,为什么包子总吃豆沙的?」

「因为和蓝莓的味道最像……话说为什么没蓝莓味的包子呢?」

「谁知道呢。不过你再不吃肉,身体是不会发育的。」

我盯着她比飞机场还平的上身,嗤笑说。

「呜——」

这下子她哑口无言了。只是扭过头去一个劲的嚼着面团。

我意识到我们的谈话偏离了正题,我好像是来和白娅商量去不去老家的。

「咳。」我假意咳嗽,这引得白娅斜眼一戳。我苦笑着说:「那么,该怎么办。到底回不回去?」

「哼,我怎么知道。」

果然生气了。

「别那么说嘛,我这可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啊。」

「回去不就好了。」

「欸……我连那个秃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啊,更何况那个家已经超过十年没去了,有些什么人都不知道……」

白娅白了我一眼说。

「连舅舅的名字都不知道,小新真是个狼心狗肺、毫无记性、不懂体贴、脑袋迟钝,除了推理能力以外一无是处的家伙呀。」

「喂,这句话你还要说几次?」

「你有多笨,我就说多少次啦。」

「那我到底该挠你多少次痒痒呢?」我伸出双手去挠白娅的腋下,被挠痒痒是白娅最恐惧的事情之一。白娅一改那副强硬的姿态,像是一只毫无抵抗能力的小猫崽一般任由我挠她。

「别……别闹了,哈哈哈。」

我才不听呢,我的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白娅话都无法说完整,一个劲的哈哈笑着,她的脸颊因为痒痒和大笑而红彤彤的,她一直在乱动双臂以阻挡我的攻势。

「哇!」我移动脚步导致脚尖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圆柱型的东西,它让我无法掌握平衡,慌张的我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扑向了床上的白娅。

我的手好像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如果没猜错……。

「!」

忍住膝盖的阵痛睁开双眼,眼前的情景让我的脸颊热的像一台使用中的蒸汽机。

我将白娅推倒在了床上,尽爱惹祸的右手竟然放到了白娅柔软的胸部。我心中立刻冒出:原来这家伙有好好发育的啊!的想法,但很快就消退了。因为此刻白娅脸红透了,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她看起来非常害羞,水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的看着我。

我意识到这个场面究竟有多糟糕,于是赶紧撤步起身放开白娅,但是我的双手还是保持着那个样子,难以恢复。

「笨蛋!」

白娅也迅速坐起来,将她附近的东西往我身上砸。

我不敢乱动承受着她的怒气。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被掩埋在了杂乱的布偶和枕头、被子之中。幸亏她没有用有尖角的东西砸我……

这次的犯人,它是——Dr.pepper的铝罐,在我们打闹之时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上,然后这家伙将我绊倒,酿成惨剧。

 

 

 

 

 

「啊,说起来…」

那件事情之后白娅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占领了我的床榻,我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里滚来滚去的气泡发呆。白娅突然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让我有些开心,于是我赶紧回应她。

「嗯!怎么了?」

「说起来,那个秃子老板好像真没说过他叫什么啊。」

「哈……」

白娅眯着眼睛看着我,看起来她还没有完全消气,只见她开口说道:「那么问题来了,他叫什么名字呢?」

「……」

我怎么知道。要我去猜一个路人般存在的人的名字,这不是为难我吗。

「怎么了?不知道吗?」

白娅挺了挺她贫瘠的胸部,扬起嘴角一副挑衅的样子看着我。

但是,既然白娅这么问了,那就证明我应该能推理出来。

「有什么提示吗…?」

「真没用呢,竟然还要我提示。」

「快说啦。」

白娅咧开嘴漏出牙齿得意的笑了笑,然后提示到:

「其一,白百合。」

「其二,滕王阁序。」

「其三,习俗。」

说完白娅摊了摊手表示没有了,我无奈的撇了撇嘴陷入思考中。

最令我在意的是第二条信息,滕王阁序。

滕王阁序里有一句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是外公最喜欢的一句诗。我看着窗帘缝隙外,那从山头徐徐爬上来的太阳。心中回忆起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据说外公曾参加过战争。那场惨烈的战争导致外公所处的营几乎全员阵亡。

日落之时,看着如蚂蚁般涌来的敌军,外公的战友看着夕阳这样颂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此番美景,不允敌赏。吾意赴死,保卫国家。

幸运的是援军到来了,敌人不知道这久攻不下的高地还有多少人在镇守,其实就连外公自己都不知道还活着多少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敌人退却了,外公也捡回了一条命。自此之后,这个故事成了外公讲给后辈们次数最多的故事,这句话也是他尝挂在嘴边的话,外公在世时受到了全村人的尊敬,甚至在镇上,在市上都有很多崇拜他的人。受到外公的影响妈妈也很喜欢这句诗,她会将它写在自己的笔记本和书籍上面。

我脑中对于外公的记忆也就这些而已,对于他的长相或是声音,我都已经不记得。

第一条信息。

白百合,白百合可以是白百合村,也就是妈妈的老家的意思,那么这就是和妈妈有关的意思吗?或者这样理解,白百合的花语是——伟大的爱。提到伟大的爱那自然是母爱。第一条信息就是指明与母亲有关的意思。母亲姓李,那么她的兄长自然也是姓李。

而第三条信息习俗。

白百合村的习俗……我并不是很熟悉,不过记得母亲曾经说过。

[村子里每一户人一定要留下后人守护,不然那家人会被诅咒。而守护者必须冠以村人之名。村人之名就是每一代人都会有一个辈分字,只有名字中有这个辈分字的人才能守护村子。]

母亲的话在脑中流过。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母亲叫做——李文秋,而秃子老板应该叫做——李文落。

这一切连成一线之后,我向白娅解答。

「在白百合村里,他们这辈人是以文字命名。而外公用所喜欢的《滕王阁序》里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给他们兄妹二人命的名。而母亲的辈分是『李文』辈,那他的哥哥也应该是『李文』。因为妈妈名为李文秋,所以舅舅应该叫李文落。」

待我说完,白娅起身鼓掌起来。

「完美。」

「你这不是废话吗。」

白百合——伟大的爱,世上最伟大的爱是母爱。

虽说在我们的胡闹之中把正经要讨论的事情忘记了,但在我的心里已经得出了结论:我不会回去。

 

 

 

约莫下午四点,我被敲门声给吵醒。

打开家门,站在外面的是一个高大壮硕的秃子。不对,是我的舅舅李文落。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别人欠他钱一般的臭脸盯着我。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虽说这是他的房子,但我并不想放他进来,不过我的想法重要吗?

「那个,有什么事吗?」

我放低姿态弱弱地说。

「早上都忘了,这个月的房租怎么还没交?」

原来真是有人欠他钱,这人还是我。

「那个……能稍稍,晚点收吗?」

我尽量露出笑容,但在别人看来恐怕比哭还难看吧。

「哈?晚点收?6点吗?」

这种时候装什么傻呀,秃子。

「当,当然是下个月呀。」

「不行。」

「下星期……?」

「不行。」

「……」

这个秃子完全不退让啊,你真是我舅舅吗?!我深感怀疑呀,不是亲生的吧!

就在这时,白娅从她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没有穿着睡衣而是穿着相对更加正式一些的休闲服,十分郑重的朝我们走过来。

「房租在这里。」

白娅低下头去,双手捧出一个信封。那秃子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这是……200块。」

「是的,这是这两个月的房租,」

秃子收下钱,离去了,在他关门之前又嘱咐了我们一句。

「后天啊,别忘了。还有还有……」

说着他又走了回来,从口袋中抽出另一个信封递给了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离开了。砰,楼道传来秃子离去的脚步声。

目送秃子离去后。我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面对白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囊中羞涩的我被白娅给解救了。

「谢,谢谢。」

最后只能挤出这句感激之情完全不够的话,然后默不作声的等候白娅回应。

「笨蛋。」白娅轻快而欢乐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只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呀。」

我看向白娅,她脸颊泛红,嘴角微倾,脸上露出至高无上的笑容,她这么幸福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大概,大概是因为她终于能帮助我,能帮助这个家而感到幸福吧。

【我不是废人,我才不是一无是处,我也想帮助你,我也想发挥作用。】

这样的话语仿佛从白娅那边传来。

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中打滚,就像不成器的家里蹲儿子终于找到了工作一样。我为白娅感到高兴,为她的成长感到高兴,为她的幸福感到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我一把将白娅抱在怀里举了起来。

「喂,喂,小新你做什么!」

「我只是很高兴。」

「奇怪的小新。」

「话说这钱哪来的?」

「之前我不是去过邮局吗?那时候我看一个网站征集画作,就画了个水彩寄过去,没想到获奖了。」

「好厉害啊……」突然感觉白娅已经离我远去了,我说出有些失落的话。

但是话说回来……明明就是我的责任,我却没能赚到足够的钱,甚至让白娅也得赚钱,怎么说都是我有问题……希望有一天能够补救。

 

 

 

我一边淘米一边热油,今天的晚饭是炸猪排盖饭和蔬菜沙拉。正在我将米淘洗干净,朝锅子里加入两指节深的水时,白娅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我的身后。此时的我并没有察觉身后深寒的凉气,以及即将到来的麻烦。

「小新。」

白娅拉了拉我的衣袖低语到。

「还没弄好呢,别急。」

「给我转过来。」

白娅抓住我的衣服,硬是把我朝后扯。虽说被打扰了很不开心,但我还是拧紧水龙头,放下手中的电饭煲内胆,转回身去面对白娅。

「怎么了……」

面前的白娅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家伙究竟有多心急,就那么饿吗?面对白娅时,我才发现她手上握着秃子刚刚拿来的信件,举在我眼前。以及她愤怒的表情,我才明白事情不是这样。

「……怎,怎么了?白娅小姐。」

「你自己看!」

白娅接近大吼着朝我扔过信封,那愤怒的表情和充满泪水的双眼令我重视起这封信来。

我读起信件,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维新哥哥

好久不见,我是你的妹妹的李裙。还记得上次见面是在我还8岁的时候呢,一晃7年的时间过去了,想必哥哥愈发帅气了吧。

我听闻了哥哥在村子外面的经历,对哥哥充满敬佩之情,此番哥哥回到村子,我想要与哥哥变得更加亲近。还记得幼时您曾承诺的娶我做新娘吗?裙子我现在还记得。

听大人们说,我的爷爷和哥哥的外公是兄弟,因此我们之间并不存在血缘限制呢,也就是我们也可以正常的结婚呢,一想到裙子马上就要嫁给足智多谋、英俊潇洒的哥哥,裙子就害羞得脸红彤彤的。

今年春节,裙子我就正式称为村子里的山神神女了,而且我也将正式称为我们家族的守护者。那样的话裙子我就需要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所以……此番我正式向哥哥求婚,请哥哥快回来与我成婚吧。

最后,如果大侦探能带来提拉米苏就好了呢。

此致

你的妹妹裙子

 

 

 

……

这,这是什么鬼?!

我看了看信,又看了看白娅那双满是怨念的双眼。

我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尽管如此喉咙还是干燥难耐。然后我开口说。

「那个……这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

白娅小姐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我,我也是今天头次听说的,真的。」

虽说我想对天发誓,但总感觉说出来就更不可信了。

「嘿,挺好啊,小时候不是承诺了娶她的吗?!今天头次听说。啊?!你的今天是7年前的两小无猜吗?」

「不不不,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啦,都说是小时候的事情,童言无忌啊。」

真的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而且白娅她究竟想要说什么?为什么突然的就发火呢?我又不会真和裙子结婚。

「诶,原来维新你对女孩子的承诺就这种程度啊!」

「不不不,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白娅小姐!还有突然叫我全名让我有些脊背发凉诶!」

「够了!」白娅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然后指着门吼道:「滚出去!」

我被白娅推出门外,随后她重重的关上了门。

……

我到底那里惹到她了?不明所以。

我在门前坐下眺望远方的天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色呢?我不知道。

远方几十层的高楼平地而起,它们像雨后春笋一般耸立在这座小城之中,它们仿佛在昭示着鹿城的发展和国家的进步。

但是比起这些屁事,我还是更在意家里的情况。

炸猪排可是个技术活,怎样在肉上均匀的沾上面衣和鸡蛋,怎样炸出香酥的猪排可是相当难的。如果处理不当可就会白白浪费了好肉。尽管白娅很有天赋,作为初学者也难免会出差池。

我竖直耳朵听着家里的声音。

「滋滋滋……啊!好疼。」

看吧看吧,不小心还会被油炸到。

我坐在原地,大声向家里喊道。

「把柜子里的围裙和袖套戴上。」

「……」

屋内没有回应,不过不一会就发出了柜子被抽开的声音和翻找东西的声音。

「面衣和鸡蛋要裹得均匀,炸出来才好吃。」

「……」

依旧没有回应,不过我还是得提醒她。

「颜色炸到金黄就可以了,炸太久就老了。」

「……」

我还以为会继续得不到回应,但并没有,只听屋内传来一阵声音。

「……啰嗦,给我自己来炸。」

白娅这样说着,门就突然被打开了,我失去倚靠直接倒在了地上。

在地板上看她噘着嘴转过身,我爬起身来接过筷子。

「悉听遵命。」

总感觉秃子是蓄意压住信,又在这种时候拿过来的。拜他所赐,我那不回老家的决定也被推翻了。不得不说,这期间为了劝白娅和我一起回去可是费了很大的劲。 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说服她,直到最后我说出了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不放心的话之后,她才勉强同意。

 

 

 

那之后的第三天一早,我到鹿城一家比较有名的蛋糕店买了一个提拉米苏蛋糕,因为收到信之后就订做了,所以没等多久就拿到了蛋糕。

这家店我以前来过,店里的蛋糕味道都很美味。这里的奶油甜而不腻,香滑柔爽。果酱也很好吃,特别是蓝莓果酱,或许是本地盛产蓝莓的缘故,又或许是老板偏爱蓝莓,总之这里的蓝莓果酱酸甜适中,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尝起来更是美味绝伦,小时候的我比起沾着巧克力部分的蛋糕,更愿意吃有蓝莓酱的部分。面坯也是师傅静心制作的,散发着香甜气息,吃的时候会有一股鸡蛋爆发出的香醇味道,松软的面坯入口即化,简直不要再好吃。

虽说这家店只是本地人的自营店,名气那些其他连锁店大,但这里的蛋糕是我所吃过最好吃的。

后来我回到家,秃子老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旁边的白娅也是低着头一副别扭的样子,看来被问了不少话。我们坐上秃子老板的面包车,目的地是白百合村。

在秃子老板的面包车上,我和白娅邻座在最后一排。车子正在环山公路上行驶,时而缓慢时而迅捷的车速令人烦躁,车上放着由秃子老板独特品味挑选出来的音乐。 说实话,这种音乐我可欣赏不来。

由于实在无聊,随时都可能会睡着的样子,于是我开口和秃子闲聊起来。

「你老婆什么的不来吗?」

秃子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那锐利的眼神让我不禁哆嗦了一下。

「我老婆死了。」

「……」

总感觉踩到了地雷,车内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我一边对自己的没礼貌感到愧疚,另一边又对不知该如何交谈而感到烦躁。而这种关键时刻白娅这家伙竟然这种时候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那,那你的孩子呢?我,我的表哥表姐之类的。」

虽说小时候曾和他们交往亲密,但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关于这边有些什么人,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我都不清楚。

「有一个儿子,吸毒坐牢去了。」

「……」

喂,这该怎么聊天?!谁来救救我!我将求援的目光投向白娅,可她正睡的熟呢。我放弃一样的叹了口气。够了,我不聊了。

我再次看向窗外,盘旋曲折的公路游走于高耸的山间,群山峻岭遮挡住喧嚣的都市。山间的矮松和桉树铺满山丘,附近一个村落都没有。

在越过一个看起来危险之极的跨山大桥之后,我们进入了看起来毫无人迹的区域。

童年时期我曾和母亲回来过,只记得那时候睡了一觉就回到村子了,也没有特别注意路途环境。但这次由于无聊,我只能观看风景以解乏。

当然我身上带着新的智能机和书籍,但现在完全提不起劲去把玩它们。我又摸了摸身旁精致的纸盒子,里面有裙子想要的提拉米苏。

总觉得周围的风景一直在重复,一直在重复。耳旁白娅的平缓的呼吸声将我拉入困倦之中,不知不觉之间我也进入了梦乡。

再次睁开双眼,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车窗之外已经换上了新的风景——白百合村到了。

白百合村以白百合命名,村子里每家每户都种植白百合,在现代这些花朵也成了村民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只可惜这盛夏开放的花朵在这冬末春初时节无法看到。

村庄沿河分布,有的房子建在山丘上,也有的房子建在道路边。现在的白百合村并没有记忆中那样残破,反倒是有些繁荣。

大多数的人家都有砖瓦砌成的两层平房,电线杆和电线布满村落,铺制均匀的水泥路四通八达。路过的村民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彼此相遇也都会礼貌的打招呼。

整个村子看起来很大,应该有百来户人家。

面包车缓慢的行驶在水泥路上,此时白娅也有了醒来的痕迹。

白娅睁开惺忪的睡眼,然后离开我的肩头,自己深深的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看向窗外。

「哇……」

白娅目瞪口呆地看向窗外。

「小新!快看那个!」

我顺着白娅的目光看向窗外。在一座险峻高大的山峰之上,伫立着一座宏伟壮观的建筑。我记得这个建筑,它是山神庙。它的宏伟壮观在我幼年时也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那个是山神庙。」

「哇~好大的山神庙啊。」

「是啊……好大啊。」

现在还在村子的外围,也就是平地地区,然而在这里就能眺望到远处的神庙,可见这座神庙是多么的壮观。

面包车驶过平地区,缓缓驶入坡道,又走了约莫10分钟,我们的车在一栋洋别墅前停了下来。

「下去等着,我去停车。」

我和白娅被秃子撵下车来,下车之后我才察觉这空气究竟是多么的寒冷,我先从白娅包里找出毛巾和手套和围巾给她戴上,然后又找出我自己的戴上。

我们呆呆的站在别墅前打量这个建筑,这是与这个村子的风格截然不同的建筑,高耸的柱子和鲜艳的颜色,这是一座中式建筑。现在村子里都建起了平房,放眼放去尽是现代农村建筑。这样来看,要么是主人没钱翻新房子,要么是守旧的人。再仔细一看,我确定属于后者。

房顶的瓦片是很新的青瓦,没有常年置于室外的陈旧感。外墙看起来是古老的黏土,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在墙壁上刷了一层这样的漆。这样的墙壁与挺立的红色柱子一同,让这栋房子看起来就像古代某个官员的豪宅一样。总之,这栋房子就算在我这种外行人看来都是精美且豪华的。

「欸~你老家很有钱嘛。」

「又不是我老家。」

要说我来这里的原因,既不是害怕秃子的威胁,也不是想和裙子结婚。只是……我不喜欢让对自己抱有期待的人失望。所谓的喜欢也不是「情」或「爱」,仅仅是认同这个人存在的感情。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去辜负这种感情。

在这期间秃子回来了。

「怎么了?敲门啊。」

秃子说着自顾自的走到铁门前敲击着。旁边不是有按铃吗……?

不一会,贴着旧门神的红色铁门徐徐打开了。从门后走出来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她穿着一身白色针织衫和牛仔热裤,在短裤下面黑色紧身打底裤,最下面是一双棕色的帆布鞋。我的眼睛马上就被她修长的腿吸引住了,不过我马上移开视线,脑中浮现出「难道不冷吗?」的疑问。

在看见我们之后高兴的笑了笑。

「舅舅!好久不见。」

「啊,好久不见啊,裙子。」

「那后面的那位就是……哥哥!」

裙子刚和我对视一眼,就径直朝我冲过来,一蹦就跳到了我身上抱住了我,我一惊险些把行李扔在了地上,我看了看右手提着的完好无损的蛋糕盒,松了口气。

「喂……」

「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哥哥~」

我一时不该如何是好,又怕裙子掉下来,只好附和着扶住她。她的脸上写满喜悦,咧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见状我不禁苦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别墅里走出来,见到此情此景,他朝裙子大吼到。

「裙子!你这样太没礼貌了!」

裙子听到声后的吼声,身体为之一颤,随后她依依不舍的从我身上下来。她面容委屈的看着我,向我鞠了一躬说。

「对不起,哥哥,是我太激动了。」

「不……没什么。」

「不如说很高兴才对吧。」

说这话的是白娅,这时我才发现身边白娅的表情明显不对,这家伙似乎在生气着,虽说没有显现在脸上,但我明白那是盛怒。

「白……」

「别和我说话。」

「……」

此时我看到裙子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小恶魔一般的笑容。是,是错觉吧!?

那个中年男人走到我们身前,向我们自我介绍到。

「我是李文落,是你外公的弟弟的儿子,我们家族的家族守护者,我想我应该是算是你的舅舅吧。」

真是复杂的家族树,两个舅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分辨了。与秃子不同,大舅的头发很茂盛,而且脸上多了一份祥和,与总是瞅人瞅到令人胆寒的秃子不同。但二人毕竟是兄弟,脸型都是方方正正的,二人年龄也没差多少,脸上刻着饱经沧桑的皱纹。

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秃子舅舅开口说:「这是你的大舅,我是你二舅。」

大舅微微一笑,他因此微闭的眼睛向我和白娅投来欢迎的眼神。我上下点头,叫到。

「大舅好。」

「好久不见了。」

「嗯。」

短暂的寒暄后,大舅转动眼珠,像是在脑内搜寻我身边这个白色的女孩的信息,但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向我问:「这位是……?」

「啊,这是我的朋友。」

我握住白娅的手臂,把她稍微往前推了推说。但白娅显然不领情,一般这种时候她会低着头看地板,现在却侧着头皱着眉头看不远处的院墙。

「……」

「她,她叫白娅,是,是和我来玩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打算用只言片语糊弄过去。大舅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没有多问。

不过另一个人就不一样了。裙子双手后背,前倾着身子,来回看我和白娅,然后唯恐天下不乱一样说:「这女的是谁?」

「喂,能别说这种抓奸时说的话吗?」

裙子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问。

「哥哥的女朋友?」

「额……不是。」

我如实说。说完后我看向白娅,她依旧在看着不远处的院墙,刚才她好像看我了,又好像不是。

「哦。这样啊。」

就像失去兴趣一样,裙子背着双手站直身子,然后露出微笑。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了她得意的笑脸。

「给,这个是你要的提拉米苏。」

「哇!这家店……!谢谢哥哥!」

裙子露出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