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臂长宽的纸箱抱在胸前,我再次与前台的数个工作伙伴道别。

爬上十余台阶,出到地面,一阵热风呼面而来。我感觉外套有些多余,这热度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我看向东边,在三条街道之外有一栋高耸的公寓楼,初步估算应该有一公里。

「……没办法。」

我怀中抱着四斤零食,朝井雅柏家走去。

途中遇到不少烤串的小摊,我差点没把口水流出来。因为一放学我就得往兼职处赶,既没时间也没闲钱,所以都是能省则省。中午路边买个鸡蛋灌饼,晚上回家弄点剩饭。

可恶,为了白娅的生日我可真是受尽苦头了。

也不知是我运气太背还是走路的节奏有问题,每次路过马路都会遇上红灯。走到井雅柏家公寓下面时,汗水已经沾湿了我的后背。

绕道门口,这里竟然没人把守。我也就没多管,乘上电梯来到21层。

原来里面是这样的啊,我好奇地四处观察。出了电梯,正前方五步之外就是楼梯,在楼梯的左右各两扇刷成深蓝色的防盗门。这里整体而言……不算整洁。卫生方面感觉就比我家的破公寓好那么一点,左边那扇门附近还有小孩子用红色和黄色蜡笔做的涂鸦。右边那扇门附近则摆着一袋垃圾,由于没打上结,果肉被剥食干净后的橙皮露出在外面。

那个干净到我怀疑她有洁癖的井雅柏竟然住在这种地方,这显然出乎了我的预料。不,不如说作为贫民的我对这种地方太过憧憬,以至于擅自认为这地方就像天堂一样。人类的想象力可真是可怕。

我先看向左边的门。因为我认识的井雅柏是个干净到让人心生感慨的人,所以我的大脑在抗拒我将这堆了几天垃圾的家门与井雅柏的家门联系在一起。看吧,门上果然写着21-2。

然后我又看向右边的门。这里也不大可能吧……井雅柏现在至少16岁,粗略推算她父母至少是38岁。看墙上的涂鸦,这应该是2-3岁的小孩子做的,而且很新。如果这真是她家,那就说明她父母在36岁时还生了第二个孩子。常识而论,很少有人会在这个年纪要孩子,大概。

抱着疑惑的心情,我看了门上写着的标号:21-3。

果然不是。等等,竟然有3?

我转过身,这才发现另外两扇门。原来这个公寓一层有四家人住。

懒得猜测,这次我直接看门上的标号,确认左边的是21-1。

咕噜乱叫的肚子催促着我按下门铃。

「来了。」 

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没有选择叫嚷,因为这可能会吵到其他人家。我就这样抱着纸箱,静静的等着井雅柏来给我开门。

「吱——」防盗门发出与我家的破铁门不同的声音。紧接着,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原来是你啊……」井雅柏露出安心的表情。

我看了看门上的猫眼,然后看了看将门推开,将自己露出来的井雅柏。或许是错觉吧……

「你叔叔让我给你家送这个。」

「哇……!」看了我手上的箱子,井雅柏发出小声的惊呼,但马上被她掩盖过去了。「哈哈……谢谢你。」

谢谢你?我印象里井雅柏可不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尽管她在笑着,但这给人更像是没有发自内心的干笑,甚至让人觉得她很尴尬。

想到这里,我才观察起井雅柏来。她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卡通图案睡衣,下身是配套的裤子,看起来比较宽松。而脚上则套着一双毛绒拖鞋。再仔细看她的脸,脸上有些许倦意。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像是想要遮蔽睡衣一样。

我又转眼瞥见玄关口的鞋柜,鞋柜里有数双毛绒拖鞋,但室外鞋却只有一双。也就是现在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从屋内播放着的电视剧声音来看,她刚刚没有在睡觉。在客厅到玄关的拐角还掉落着一条短裙。难道说……

不不不……我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搞的像个变态一样。六根清净!我就是来送个东西的,送完就走就好了。

我对内心的想法点头。

但看见了我的动作,井雅柏不知为何神情紧张起来。

「我,我这就走!」

为了避免被当成变态,我赶紧说。但井雅柏却露出狐疑的表情,这是我从未从她脸上见过的表情,声音带着怨念的说:「你,你知道了吧!」

「不知道,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说不知道肯定没错。

可能是我们的对话声太大了,刚才门前有涂鸦的那家人家门缓缓打开,门后露出一只暗中观察的眼睛。

井雅柏也看见了。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她竟一把把我拉进了她家,关上房门。她突然的举动害得我把纸箱落在一旁。

我被井雅柏出乎意料的举动吓了一条,同时还有些心跳加速。和妹子共处一室。诶!什么情况?

「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井雅柏把我推在门上,用近似「壁咚」的姿势要挟着我。她的眼中透出一股寒光,露出就像随时要把我吃掉一样的表情。

我慌乱地说:「你,在说什么?」

我和她的脸是如此接近,现在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每一根睫毛,没想到竟是如此之长。洗发水的香味让我不禁咽了口口水。而且……胸部比想象中要大。蹭到了!蹭到了!

「刚才你笑了吧!」

「你在说什么?」

我笑了?什么时候?

「刚才你看了我,又看了我家,然后偷笑了吧!」

「我没有这样的记忆。」

我把脑袋靠在门上,金属冰冷的触感着头发传来。我咽了口口水,歪着脑袋使劲避开她咄咄逼近的脸。

「骗人,你绝对知道了!」

「不、不知道。」

什么?知道什么了?感觉我心中那个温文尔雅的井雅柏正在崩坏。

「骗子!你作为一个侦探在露出这种恶心的笑容时肯定是发现了我的秘密!」

都说蹭到了!蹭到了!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偏见是怎么回事?不是哪个侦探都会去细致观察别人,然后把人家的秘密全部找出来的好吗!还有哪里恶心了!再说我也不记得我有笑过!

「我,我是有猜测来着,不过放弃了,没深究来着。」

井雅柏的眼神犀利起来,她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了什么……?」

「什么都不知……哇!」

还没等我说完,一个白嫩细长的手指攒成的拳头就摆到了我的鼻梁上方。

「说实话。」

「……」拳头举起来了,我赶紧说:「我说!我说!」

井雅柏这才离去,但还是把我堵在门口。我送了口气,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从结果说起。你,在开单人派对吧。」

井雅柏的眼神变成了看敌人时那种。但她没有打断我。

「我猜你平时在家应该……有些不检点。室内传来的电视声音,还有那个——」我指了指落在地上的裙子。「再加上着箱子零食。」我又看了看地上的一大堆零食。「所以,我猜你,和学校不一样……在家里意外的很邋遢呢。」

「……」

我们面对彼此沉默了五秒钟。

「我的秘密……竟然,轻易地,被你知道了。」

井雅柏一脸失落,让人忍不住想去鼓励她。但总感觉我说话事情会变得更糟,所以还是算了。

「绝对不许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我使劲点头。但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一个问题。

「嗯,刚才,你邻居好像看见我进来了?」

听了这话,井雅柏就像经受了晴天霹雳一般,一脸「完蛋了」的表情大喊。

「哇!!!!」

「什么什么?!」

「被我爸妈知道有男生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来找我就糟糕了。」井雅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怎么办,分尸吗?」

「喂喂喂!别说那么恐怖的事情好吗!」

「哇啊……!」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随时都会落下来的样子。「我的形象没了!」

「节哀顺变。」

「还不是怪你!」

怪我咯?但是——

「但是,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觉得比学校更真实呢。」

我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但对井雅柏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真实有个屁用。我要的是完完美美的,把那些白痴男生全部吸引住,像狗一样围在我身边打转。」

「……真是相当恶劣的发言诶!」

感觉我脑中那个完美的井雅柏一去不复返了。

「我就是那么完美的人,在家人眼中是,在邻居眼中是,在同学和老师眼中更得是!我可是井雅柏!」

「……节、节哀。」

「果然还是分尸吗?」

井雅柏已经坏掉了!

「都说了我不会说的!」

「你发誓吗?」

我信誓旦旦地说:「发誓发誓。」

「如果你说谎,这辈子都会阳痿喔。」

「所以说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啊!」

「快发誓!」

面对我的吐槽,井雅柏完全没有理会,她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威胁我发誓。

「如果我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告诉别人,我就终身阳、阳痿……」

「呼。」

进行完这可怕的仪式,我们俩都长呼一口气。

「但是关键的事情还没解决。」

井雅柏眼神突然犀利起来。

「啊哈,暴露了?」

「怎么办……?」

虽然我发誓不到外面说她的事情,但邻居已经目击了,所以没办法。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提出解决方案说。

「同学来家里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你父母问了就说是同学就行了。」

井雅柏垂头丧气地说:「要是被误会了怎么办……?」

要是有人误会井雅柏是我女朋友的话,我会很高兴。但放在她那边或许就不一样了。

「好好说明就行了,无中生有的事情终究是站不住脚的。」

「但愿如此。」井雅柏抬起头来,用恶劣的口气说:「那就赶紧滚吧。」

「喂,角色不一样了啊。」

「反正都暴露了,再隐瞒也没用。」

「唉……好好,我这就走。」我叹了口气,准备开门离开。

说实话现在这个井雅柏才更让人有种亲近感。嗯……我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就在握上门把手的同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这突然的敲门声吓了我们一条。

难道是她爸妈回来了吗?我抱着疑问,向井雅柏投去疑问的眼神。可没想到她比我还要慌张十倍!

「怎,怎,怎么,怎么办!」

「没事,冷静。别慌就好了。」

就算是父母回来,就说我是同学就好了。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去客厅坐着,假装看电视,你父母回来我就走。」

「嗯,嗯。」

说完,我们便分头行动。等我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时,井雅柏就打开了门。但过了十几秒钟都不见有人进来,我再想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于是重新回到玄关。我这才发现原来是邻居敲的门。

这个人似乎就是刚才21-3室的那个人。是个微胖的,烫了一头卷发的中年妇女。

我一边接近门口,一边听她们的对话。

「啊呀,原来你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啊。」

「是的。我也好几天没见她了。」

「真是的……」

我走到井雅柏身边,向她们问:「发生什么了吗?」

「啊呀,这位是?」

「啊,嗯,额,这个是我们班的同学,来找我玩的。」

「嚯嚯,这样啊。」

大妈捂着嘴偷笑。而井雅柏则是一脸:「你出来做什么」的表情。

「我们啊,在说隔壁那家人的事情啊。本来是住着一个女的,但这几天都没见到她了。」

「可能出去玩了。」

对于我的瞎猜,大妈摆摆手说:「那女的有个男朋友,但那男的不仅没工作,尽靠她仰,而且还脚踩两条船呢。」

好像无论什么地方的大妈都是这样子的。

大妈没有停歇,继续说:「她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臭了,在我家阳台都能闻到,臭死了,真希望她赶紧回来收拾一下。」

我问:「有那么臭吗?」

再怎么说也不会隔着阳台就能闻到臭味吧,又不是鲱鱼罐头。

「是真的,不信你们来闻。」

我打趣说:「可能是鲱鱼罐头炸了。」

然后抱着猎奇的心态,我们来到她家中。接近阳台的时候我不禁想:果然是高层建筑啊,太高了!

幸好我是有定力的男人,不然就腿一软倒下去了。

来到阳台,阳台上挂着一根长长的管子,似乎是用来晒衣服的。而在阳台与外界则隔着一堵一米多高的围墙。看上去窗子是关起来的。

当大妈把窗子拉开,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一股扑鼻的恶臭就伴着风涌进室内。

「好臭!」我差点呕出来。井雅柏也露出难受的表情。大妈则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无奈地重新关上窗子。

「真的好臭……」井雅柏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为了不让自己的形象崩溃,此刻她一定在忍受着剧烈的恶心感。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东西——

「是尸臭。」

「啊?」

「欸?」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迷茫的看着我。

「我闻过这味道,是尸臭!」

「真,真的假的,你这小伙子,别乱说话。」

「是真的吗?」

井雅柏眼睛斜向上看着我。

「没错。」我咽了口口水,心中愈发急躁起来。「井雅柏,你赶快打110。」

「好,嗯。」

尽管有些不知所措,但井雅柏还是拿出手机。我本想打电话给严叔让他直接过来的,但手机放在家里了。看这样子今天暂时是回不去了,希望白娅别等我。

 

 

 

 

隔了大概30分钟,警察才到来。

「是谁报的警?」

一个拿着记录簿的警察问。井雅柏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于是我抢在她之前说。

「是我。」

「你说这里有人死了是吗?」

「是的,就在21-2里面。」

警察记录完,然后继续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看大妈,虽然她一副不愿介入的样子,但刚才等待的时候她说会配合调查,我也就如实说:「实际上,我们是在隔壁的21-3的阳台上闻到了尸臭。」

或许是看我年纪小,觉得我在胡说八道,警察露出不屑的眼神说:「也有可能是厕所炸了啊。」

对于她那份不屑,我以三倍冰冷的眼神会瞪,说:「因为我知道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警察们露出吃惊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我的强硬,他们才重新问起各种各样的事情。记录和实地调查完毕后,警察们之间也出现了可能有人死亡的论调。于是一个警察就被派到楼下去向管理员要钥匙去了。

在这期间,刚才记录的那个警察问我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

「嗯,出警得记录报警人的名字。」

「哦。我叫维新。」

听了我的话,几个警察将目光集中过来。

「你,就是维新!?」

警察惊呼出来。

「是,是啊,怎么了?」

后面的警察也围过来:「那个侦探维新吗?」

「是啊。」

「那个破解了无头命案、游戏公寓连环杀人案的侦探!?」

「嘛,姑且是我做的。」

「哇!没想到见到真人了。」

这时井雅柏和大妈问:「他很有名吗?」

记录的警察就像在说自己的光荣事迹一般说:「当然啦,警察局内的大名人啊!」

接下来警察们向我问了些参与过的案件,以及我所做的事情。

在他们惊讶的叹息间,寻找钥匙的警察带着管理员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