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就在我打算打退堂鼓的时候，白娅的脸浮现在我眼前。
啊，豁出去了。
井雅柏刚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放下，我就来到她的桌子旁。
「额，那个。」
「嗯？维新啊，怎么了？」
就像对谁都能露出微笑的服务员，井雅柏声音爽朗地说。
「其实我想找个兼职。向卯世雄打听以后，他让我来找你。」
「喔，原来如此。」
井雅柏不急不缓地放下课本，然后将课本整齐地摆好。做完这些，她才将脸朝向我。
「我家有一个超市，在团结路那边，有兴趣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井雅柏。
「……可以吗？」
「我会跟爸爸说一下。嗯，放学后跟我去一趟吧。不过要是偷懒被辞退了我可不管喔。因为看你上课总是爬着睡觉，有些担心呢。」
「不会！」我握紧双拳，心中欢喜雀跃。「那么工资和工作时间是多少？」
「……」
一瞬间空气凝滞了。我瞬间意识自己说了句相当得寸进尺的话。但是，这里一定是要以工资为优先的。脸皮什么的喂狗去吧。
「噗，你可真是奇怪啊。哈哈哈。」
「哪里奇怪啦？」
「光明正大的厚颜无耻这点。」
「一般人只会觉得讨厌吧，会这么想的你也是相当奇怪的。」
「被别人这么说还是第一次，不知为什么有点舒服呢。」
这女的，果然很奇怪。
「嗯，工资是一小时——」
从井雅柏口中我得到了一个相当理想的工资数字。这么算下来，每天只要工作5小时，每周工作7天，在白娅生日之前就能得到足够的工钱。我又与井雅柏说明了急需钱的事情，我想要提前几天拿到工资。但这点井雅柏自己也没法做主，一切还得看下午去超市面试的情况。
……
太阳在公寓墙上染出茜色的晕子，伴随着学校旁寺庙的僧人击响的六声鸣钟，挂在同学们脸上的倦怠之意瞬间就消失殆尽了。在二中学生的心中有数个不言自明的规则……不，说是规则就太过严厉了。或许可以称作默认。而寺庙的钟声就是学生们默认的事情之一。
兴隆寺的钟声就像准确无误的动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至今百余年都精确至极地为市民敲响钟声。
待第六声钟声落下，校园内只留钟声在回响。再过十分钟，放学的铃声也会打响。
我迫不及待地看着井雅柏笔挺的后背，等待着下课铃声地奏响。铃声才打响第一声，我就从座位上蹦起来，这一举动引来了异样的视线。我赶紧坐下。结果这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还是被语文老师拖了五分钟。
这次我学乖了，等语文老师离开教室才起身，然后径直朝井雅柏座位走去。
「走吧。」
井雅柏抬头看了看我，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别着急。」
尽管周遭的视线令我不舒服，但我还是站在桌旁，静静地看着她不急不缓地整理好一切。接着她站起来，背上黑色的双肩背包。从她秀发间露出的眼睛直视着我，眼神中吐露着无奈。
「像小孩子一样。」
「我吗？」我指着自己。被这样说还是第一次。
「嗯。」
她从桌子和椅子间侧着走出来，身姿轻盈，没有半点多余动作。然后将椅子推进桌子下面，并带走没有空白的草稿纸。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她座位周围非常干净且整洁，回头看看我的座位，根本没得比。
「走吧。」
我走在她身边，跟随她离开教室。
井雅柏矮我半个头。她走路的姿势十分特别，抬头挺胸，给人一种毫无顾虑的感觉。
我们选择从西大门离开学校，因为走这里能更快到达团结路。井雅柏是走读生，平时往返于位于团结路附近公寓的家和学校之间。这是在路上与她闲谈时得知的。
「到了。」
井雅柏停在一个美食广场前的十字路口处，这让我有些疑惑。
「下面哟。」
她指了指通往地下的楼梯。这时我才明白她所说的超市位于地下。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左右，美食广场上有大量的行人，也有不少人出入于这个楼梯。我注意到立在附近的超市招牌。
井雅柏走在前面，我赶了几步，跟在她身边。
来到超市内，我才发现这个地下空间相当大。数不清的货架上摆满玲琅满目的货物，巨大的空调发出阵阵响声将室温控制在了一个让人感到舒适的范围内。
在这下班的时间，大量的妇女和上班族手提购物篮四下选购商品。
井雅柏和前台一个客服般的女人谈了几句，然后我就被带到了后面的员工室。
「噢，这不是小白吗，今天你爸不在这里哦。」
小白？井雅柏吗？我的脑中首先出现这样的疑问。那个字不是念bo吗？
「李叔叔，今天我不是来找我爸的。」
井雅柏看向我，介绍到：「这是我们班的同学，他想找个兼职，请问方便吗？」
「嗯……」这个姓李的男人大概四五十岁，身上穿着店里店员一样的制服，身体有些发福，头发虽然没有发白，但我认为那是染出来的。姓李的男人表情严厉，仔细打量我。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店里暂时不缺人啊。」
听了他的话，我无奈地说：「这样啊……」
我的内心已经放弃了，毕竟人家都那么说了，但井雅柏却出乎我的意料。她露出俏皮的表情，双手合十，微微低着腰，闭着一只眼睛。：「李叔叔，求求你~我保证他很能干。」
姓李的男人环抱双臂，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件事情我会先和爸爸汇报的，所以……求求你。」
男人紧蹙的五官松开了些，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既然是小白的请求。」
「谢谢叔叔！」
井雅柏低下头，对男人表示感谢。我也跟着低头道谢。
「嗯。」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他说：「高中生的话，应该满16岁了吧？」
是关于雇佣童工的事情吗？这样想着我点了点头，并回答说：「17了。」
「高中生……那中午和下午应该有空吧。」
「嗯。中午十二点半到两点半，下午六点半之后都是空的。」
「那就……空着的时间都来吧。工资的话，就这个数——」
得到了与井雅柏所言一致的数字，我满意地回答说：「没问题。」
「那就好，明天下午就过来吧。先见习一下，大后天正式上班。」
「好嘞！」
「哈哈，小伙子气势不错。」
真是一切都顺风顺水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谈妥这事。
「那工资能……」
我的话还没说完，井雅柏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她的这一举动马上就压住了我想要说话的欲望。我的注意力马上被身旁这个女孩给夺取了。
「李叔叔，我们也快要考试了，但是他学习又不好，所以他只能做一个月的兼职。」
我愣了一下，虽说我确实只想干一个月左右，但这不是应该由我来说吗？
男人听了，点点头说：「嗯，无可厚非。」
「还有一件事……他要钱就急用，所以工钱能提前几天结吗？」
虽然是请求的话语，但在井雅柏口中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我不禁佩服起身旁这个女孩来。
男人脸上泛起阴霾，但他还是肯定地说：「只要他做满一个月的话，这没问题。」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在鹿城兼职的工资一般都是月结。不日结为的是防止工人拿了工资之后就擅自离开或是不服从管理。所以我才在提前拿工资这里感到纠结。
「十分感谢。」
「谢，谢谢！」
我们低头和他道谢。
「那么明天下午这个时间过来。」
「好的。」
之后，我们离开地下超市。
与满心欢喜的我不同，井雅柏脸上却布满愁容。
在人来人往的美食广场上，井雅柏驻足叹息，她洁白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劳累。
「维新。」
「？」
「你刚才欠了我一个很大的人情知道吗？」
「嗯，我知道。」确实，帮我找到兼职，这点真的非常感谢她。
井雅柏白了我一眼说：「你肯定没搞懂。」
什么没搞懂……？我完全搞不懂。见了我无动于衷的表情，她叹了口气，接着说：「刚开始李叔叔说店里暂时不缺人的时候，你就想放弃了吧？」
「欸……？」这怎么了？
「那明显是交涉用语。」
「交涉……？政治用于吗？」
「不是。」井雅柏隔着头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叹了口气，说：「在与别人交涉的时候，被请求者得将自己放在没有富余的位置上，即便完全有能力帮助别人，也要表达出自己做这件事情非常困难……懂了吗？」
「……什么？」我歪了歪头，对于她所说的话，我没能全部理解。
「多亏了小屁孩一样的你，我现在欠下了那个男人一个人情，回家之后我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爸爸，然后就变成了爸爸欠他一个人情。知道了吗？」
「那样会很麻烦吗？」
「商人之间的人情可是很贵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井雅柏脸上已经写满冷漠，就算是木头脑袋的我也明白了事情的重大性。
唯利是图的商人之间因为一个小小的契机而导致利益分配的平衡崩溃，最后酿成惨祸也不是不可能。虽说都是我胡思乱想的。但一想到因为我莽撞的行为就为井雅柏和她父亲造成了如此重大的损失，我是既担心又害怕。这份感情开始表现在脸上，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皮肤变得紧绷起来。
但是，见了变得担惊受怕的我，井雅柏脸上却笑开了花。
「噗……哈哈。」
「？」
我是一头雾水。
「骗你的，李叔叔是我二叔，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什么嘛！」我既想笑又想生气，竟然被她给骗了，害我瞎担心。「吓我一跳。」
笑靥如花的脸上璇起两个深深的酒窝，美极了。我移开视线，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像小孩子一样，真有趣。」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她说这话。「但是，我所说的可都是常识哦，跟别人打交道时可得小心点。」
「是吗？」
「那么，今天就到这 里吧，我要回家了。再见。」
井雅柏朝我摆摆手，然后朝另一边离开了。
我虽然很想留下她，为了表示感激而请她吃饭的。但一看周围这些陌生的店铺，连价格和口味都不清楚。我就开始打退堂鼓了。下次招待她来家里吧，只要她不嫌弃的话。
✿
回到家已经是七点多了，希望白娅能把我那份晚餐留下。
然而她并没有。似乎是对中午的事情耿耿于怀，回到家里时餐桌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白娅坐在画架前，手掌侧边全被黑色给覆盖了。见到手插衣兜的我走进来，白娅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喂，白娅。」
「……什么？」
「晚餐呢？」
「谁知道呢。」
留下这无情的话语，白娅将脑袋将脑袋转向一边，不再说话。
可恶，这才是小孩子好吗。
我回到冰箱前，想随便找点东西垫垫饥饿的胃囊。刚打开冰箱，我一眼就看到了被保鲜膜包裹住的炒饭。
「哼，一点都不诚实。」
因为家里没有微波炉，所以我将炒饭回了一遍锅。回到卧室，我一边吃饭一边对白娅说。
「最近我要晚点回来，中午几乎不回来了。」
听了我的发言，白娅瞪大双眼，露出不解的表情。但就像是回想起了她正在与我进行单方面冷战的事情，又闭上嘴巴。
「欸！为什……」
我如实说：「找了个兼职。」
「……」
虽然白娅没明说，但我看见了她阴郁的表情。
✿
之后的数日里，我经受了充分的磨练。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超市员工的不容易，没想到要记下那么多货物的名字和摆放位置，而且还要时刻保持地面的清洁。
到了正式工作那天，我被分配在收银组，工作相较而言比较轻松。但每天最忙碌的时候恰好是我工作的时候，所以也没有太轻松。
但这些幸苦都是值得的，我敢肯定四月二十一的时候，白娅会惊喜到哭出来，然后对她这几天对我的恶劣态度感到无地自容。嘿嘿。
在兼职第十天的夜里十点前。
「维新。」
「怎么了？主管。」
超市的主管是个消瘦的中年妇女，家里有一个正在念高三的儿子，似乎还和丈夫离婚了。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她是一个相当啰嗦的人，但同时她也是个负责人的人。在挤出笑容回答她的同时，我的内心也十分忐忑。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因她吹毛求疵的要求被骂了。
「今天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可以吗？」
我看了看收银机上的时间，离下班还有十多分钟。
「今天没什么客人，少几个人也没事。」
「是吗。」我看了看没有客人的店，对主管恭敬地说：「那我先走了。」
主管对我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我对其他店员打了招呼后回到更衣室，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那天面试我的那个姓李的男人叫住了我。
「你等会。」
「啊？」
这个人似乎是这家店的经理，不过很少会在店里，只是开例会和总结的时候会过来。
「这些东西能请你帮我送到小白家吗？井雅柏家。我待会有个应酬，所以请你帮忙送一下。」
现在就能念对井雅bo呢，这个称呼有什么特别意义吗？我看着他手指往的方向，在一个纸箱子里放着非常多的零食。有薯片、辣条、猪肉脯、肉松饼还有可乐。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知道她家在哪啊。」
「这附近最高的公寓楼知道吗？那栋楼的21-1就是她家。」
「哈……我是知道这个地方啦。」
「那就拜托你了，我赶时间。拜拜。」
「喂……！」
那家伙已经走了。
我看着这满满一箱子的东西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