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深秋的凌晨,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怕。估計是因為我只穿了一件薄襯衫。寒風像是剛融化的冰河,沖刷着我的身體。而我卻沒有里會只是承受這窒息的寒冷,走在唯一連接着貧民區和新城的那座橋。

並不是因為我不怕冷只是我現在沒有其它心情抵抗秋風。從我走出“避難所”開始,我的腦子裡全都是桐楓的哭泣的臉。是幾個小時前,她撲在我懷裡的那一次。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還在我的身邊縈繞着。

我抬起頭,天上的星星變得不明顯了。天空的右邊泛起了一點點暖暖的黃色。我轉過頭,隨着橋下河水的流向,我望向東方。水平線上亮起了點點的磷光。天亮了。

獨自一人走在一條不會有人通過的路上,而且是在黑夜裡,感覺有點寂寞呢。

但是……

我轉身,看向身後的貧民區“明明她也是在這樣的一條路上走着的啊!”我自言自語道。

而且已經走了很久了吧,我這點寂寞算什麼呢?不想讓我離開應該是因為害怕再獨自一人了吧。畢竟對一個女孩子來說,這種孤獨是很可怕的啊。

嘆了口氣,我又把雙眼的視線落在前方的新城“對不起啦!已經有一個人等我等的太久了。”我這麼想着,繼續往前一步。

陽光打在我的身上,但是為什麼,還是那麼冷。就像是陽光也變得寒冷起來似的。是在責備我嗎?隨便吧。

我的腳繼續踏在了新城的人行道上。

過了許久,太陽已經爬上了半空中。可氣溫依然沒讓我好受。剛剛路過的公園旁的鐘型建築告訴我,現在的時間還不過七點。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大多數都是前往學校的學生。

又走了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我停在了一個三岔路口前。並不是因為我忘記了回去的路,只是我有些累了。

也沒有別的特別原因,我只是單純的走累了。明明又不是跑過來的,為什麼我的體力會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呢?是因為我的身體剛恢復嗎?還是因為我已經走了一個晚上了。

為了不妨礙別人,我慢慢的往路邊靠過去。依着牆,微微的喘着。口中呼出的空氣都變成白色的氣體。作為交換,寒冷的空氣進入我的胸腔。低溫刺激這我的肺,隱隱的疼痛就像是它發出的抗議。寒冷的感覺依舊纏在我的身上。

面前的兩條小路。左邊那條,安靜沉默只有少許的人在上面走着。他們互不幹系,互不打擾。最多只是遇見鄰居之後的一句敷衍的問候。街道的兩邊只有高高的圍牆,以及緊閉的門。而我的家就在這條街上。

另一條路,路旁雖然也有圍牆,但是沒一堵圍牆的上面,總會有一株看了令人愉快的樹木或花翻出圍牆,在街道的上方爭奇鬥豔。陽光從花朵與樹枝之間透出來,散散的灑在道路上,也灑在路上的行人上。路上的行人雖然也不多,但是總覺得道路就像被他們擠滿了似的,是因為他們總是聚在一起說笑嗎?他們互相認識嗎?不清楚。清伊的家就住在這條街上。

明明兩條街之間只是隔了兩排房屋而已,差別卻這麼大。我的家和清伊的家剛好就在兩排房屋之中,而且還是連在一起。她家的大門對着那條明亮的街。而我家的大門則對着那條陰暗的街。

小時候清伊經常會翻過兩家之間隔着的圍牆,然後無聲無息的闖進我的房間。

我和清伊幼時的笑臉突然浮現在了我的腦海里。我的嘴角不覺的往上輕輕翹着。

“喂,森川君。接着!”

身後傳來的呼喚,讓我轉過了身。一個包裹着藍色包裝紙的寶特瓶在我面前的半空中畫出一條拋物線向我懷中飛來。

我伸出雙手,帶有一點衝擊的重量感藉著寶特瓶傳到了我的手中。

打開手掌,手中的寶特瓶上的藍色包裝紙,上面用白色印着“寶礦力”。

“所以……”我抬起頭,一家被藏在雨棚陰影里的小賣部里。一個滿臉鬍渣的駝背大叔在對我笑。

腦袋再昂起一點,小賣部的招牌上寫着我熟的店名。原來已經走到這裡了呀。每天和清伊相約集合一起上學的小賣部。

老闆從店裡走出來,走到小店外的供顧客休息的桌椅旁。在一張椅子上做了下來。

我走過去,在大叔的對面坐下。寶礦力被我放到了桌上。

“怎麼了?看你剛剛傻站在路邊,只是看着那兩條路發獃。在想什麼呢?”大叔笑着,一臉和藹的。

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身體的疲勞讓我的笑看起來像是很無奈的樣子“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現在想想,那個時候還蠻開心的呢。”

“小時候的事嗎?嗯~”大叔輕輕的哼了一聲。像是也想着自己小時候一樣閉上眼睛。

“的確啊,不是經常有人說,‘小的時候最快樂’嘛。”

我笑着應到。

“可是,森川君不像是這樣的人呢。”

“欸?”

大叔看着我,笑着。眼神中卻像是看穿了我的心裡一樣“以前的你,從來都不會回想以前的事情啊。也不管周圍的事。眼睛總是朝着前。眼神里就像有無盡的動力似的。真叫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羨慕啊。”

“是嗎?”我笑得很尷尬。其他的我不清楚,不管周圍的事物倒是事實。

大叔的眼睛在我的臉上掃了一下。然後就好像是看出我的尷尬般轉換了話題“不說這些了。話說這幾天早上,為什麼不見你和青木醬來我這裡買東西啦。是出了什麼事嗎?”

“啊,我和清伊……”我愣了一下“等等,你是說清伊也沒有在來過你這裡嗎?”我的話,這幾天都在貧民區,連家都沒回,自然就沒有來過這裡。但是為什麼清伊也沒有來過呢?

大叔點了點頭“嗯,她已經很久沒來過了。我每天都看着街上的來往的人。好像都沒有見過青木醬啊。”

沒有見過?也就是說清伊她連學都沒有上了嗎?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強裝自然的問到。

“好像……好像是……好像是幾天前的事吧。”

“幾天前?如果是四天前的話,正是我跟紅人大戰的那天。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難道是那場戰鬥波及到這裡了?的確有可能,戰鬥的地點離這裡本來就不算遠。”

我的大腦在猜測着某些可能性。等我回過神來。大叔正一臉好奇的望着我的臉。

“怎麼了嗎?”大叔問到。

我連忙搖搖頭“不,沒什麼。”

大叔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我的臉頰。

“怎麼了嗎?”我問到。

“森川君,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啊?大叔問到。

我愣了一下,高轉速的腦袋很快讓我回過神來,並且立刻幫我編好了一個謊言。

“額,最近。我老家那邊出了點事。我回去了一趟。因該是累了吧。”

“是嗎?”大叔像是半信半疑的看着我的臉。“冒昧的問一句,令尊他……”

大叔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我也已經他的意思了。

“我的父親和母親都在十二年前去世了。”

“果然……”大叔說道。

這一聲“果然”把我說迷糊了。

“為什麼這麼說?”

“良……”大叔意味深長的叫了我一聲,而且不是叫我的姓,而是名。“你知道你對清伊醬是什麼感覺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是我有些轉不過彎來。

大叔繼續說道“之前我並不確定,但是在知道你已經有十二年沒和家人接觸的時候。我就全都明白了。其實你對清伊醬的感覺,不是戀人,而是家人。”

“家……”此言一出,我像是被驚雷擊中般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良君,其實在剛剛我看見你的時候就發現了。你的心中充滿着愧疚。起先我以為是因為你終於發現了守在你身邊的清伊醬。但是在確定你對她的看法是自己的家人的時候,我就發現你的心中還有一個人。”

“我心中還有一個人?”我的心臟跟着說了一邊。但是我的臉依然是維持這那個吃驚的表情。

“你把她視為家人,那麼你心中對她的愧疚絕對不會有那麼濃烈。應為家人是最容易被忽視的。所以,你心中一定還有一個,讓你覺得特別愧疚的人。而且那個人在你心中的地位不輸給清伊。”

我的喉嚨像是沙漠一樣干。唾沫順着我的喉嚨被咽了下去,但是依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拿起桌上的寶礦力,扭開瓶蓋便立刻往嘴裡到。帶有些許酸味的冰涼液體像是河流般滋潤這我的喉嚨。我的內心也開始冷靜下來。轉眼間,滿滿一瓶的寶礦力就被我喝完了。

我又重新把視線落在大叔身上。

他像是看穿了我那般說道“我是個過來人。而且,這些事往往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我有底下了頭。

大叔看了看我,起身走進小賣部里。像是拿了什麼東西。又走了出來。

“所以,那個人是誰呢?”大叔問。

我沒有回答,只是睜大着眼睛,卻低着頭。我的腦海中的確是有這麼一個人,但是,真的是她嗎?

“就連你也不知道嗎?”

我抬起頭看向那個大叔。

他笑着,向我舉起了一樣東西。是個白色的塑料袋。裡面可以看出發了幾樣東西。甜甜圈,士力架,還有兩瓶寶礦力。

我在看會大叔的臉。他笑着,笑的很親切,很和藹。總覺得像是一個疼愛着孩子的老人。

“既然連你也不知道,那就去看看清伊吧。說不定等你們兩見了面你就知道了。”

我臉上驚恐的表情慢慢的融化了。慢慢的回復成了原來的模樣。原本以為自己一直是躲在面具下生活着。沒想到只不過一個小賣部的大叔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到頭來還要他來提心我啊。

我站起身,臉上的微笑變得自然了。並不是偽裝起來笑。而是我原本的,最自然的笑。

白色的塑料袋遞到了我的手上。我向大叔笑着說了聲謝謝。

大叔也笑着。指向那條明亮的道路。

“撒,去吧森川良。這一條才是你該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