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水千山

[張起靈X吳邪]

文BY 傾城

<1>

天微亮。能見到一點魚肚白。車廂上有人來來回回走動,腳步都刻意放輕。火車發出沉重的運作聲。這是俄羅斯往返中國的火車。

吳邪將眼鏡取下,抬頭看了看窗外,還沒完全亮。

[請各位注意好自己隨身物品!]

車廂硬生生地出現了一個聲音,打破寧靜。吳邪抬起頭,大概是車門口的位置,幾名工作人員圍在一起商討着什麼,時不時有人抬頭用犀利的目光環繞着四周。看樣子是在尋找什麼。吳邪覺得無趣,打了個哈欠準備走入包廂裡面小憩一會。

門在拉到一半的時候,被一雙骨節分明並且有二指奇長的手重重拉回,沒有反應過來的吳邪幾乎是被來人重重地推倒在包廂的門上,下一秒,嘴巴被死死捂住。耳邊卻是熾熱的呼吸,莫名的讓他放鬆了心情,語氣平靜的開口[你想怎樣?]

對方呼吸很重。沉默了許久才在他耳邊低語。

[請求閣下幫忙]

吳邪眼珠子轉動了下,原來外頭那些嚴肅的車廂工作人員是來捉人的,這麼說來…他動了動,對方立刻放了手,吳邪鬆鬆肩膀的骨頭回頭,果然是看見一襲綠色軍裝,看樣子職位還不低,掛着好幾個勳章,再抬頭,是一雙與世無爭的墨色眸子,雖然是請求幫忙,但是卻沒有絲毫的感情色彩。就這樣靜靜地和吳邪對視着。

門外又一陣騷動,眼前的人立刻眼神凌厲地朝着門口望去,再回頭看吳邪。眼裡總算是多了點色彩。

聽聲音那些人即將走過來,吳邪眼疾手快,把對方直接用塞的方式按到了柜子旁邊的一個死角,[位置很窄,閣下委屈一下]說著吳邪把一塊木板蓋到那人身上。心裡暗暗驚訝對方的身體竟然如此柔軟。

剛剛整理好,門便被打開了,大概有七八個人,都操着生硬地漢語問話。

[請問閣下有沒看到一個穿軍裝的男子走過?]

吳邪輕笑,[我這是去國外度假回家,怎麼遇上這事了?各位可是在捉逃犯?如此慎重的表情]對方見吳邪一臉冷靜漠然,並沒有什麼遮遮掩掩的舉動,又嚴肅的環顧了四周,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到了那塊有點舊的木板上,回頭看着吳邪問[這裡面是什麼?]

[沒有東西。]吳邪笑着回答,走上前雙手還胸,[這麼小的地方連人都進不去還能放什麼?]

隨機是七八個人用俄語討論起了什麼,接着領頭的人對他點點頭說[打擾閣下了。]然後便消失在門后,吳邪將門實實地拉緊才呼出口氣。

[出來吧。]

張起靈推開木板,恰巧吳邪正用那雙棕色眸子看着他,帶着一臉的嘲諷,他聽見對方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坐在床板上,發出很大一聲咯吱的響聲。[將軍這是鬧的哪一出?以你的職位不是應該被調到貴賓房么?]這個問題張起靈很想忽略過去,但是思考良久,他還是如實回答了對方。

[我逃出境。]

[噢?!]吳邪一臉驚訝,[俄國那地方有這麼不是人待么?我一直以為那些將軍們可都是……][我是潛進去的]張起靈平靜的打斷對方。引起一陣尷尬的沉默。

吳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樣啊,那真是對不住了!我還以為是那些不務正業跑出去玩的…嘿嘿……]他的眼睛好像沒停過一樣,先是骨碌骨碌地轉動到左邊,然後又轉回來看張起靈,[閣下叫什麼?]

張起靈沉默了良久,才慢慢道出,[麒麟]

[麒麟?這是代號嗎?]吳邪好奇地勾起嘴角笑,[真是個奇怪的名字,代號不是都應該用數字么?]說罷又自顧自的笑起來。

張起靈沒有理會對方有點帶着嘲笑的表情,沉沉低頭反問道[你呢]

[誒?你說我?]吳邪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一下。

[或許你可以叫我天真!]

<2>

早晨的鐘聲以及火車行駛的聲音將吳邪吵醒了,抬頭拉開窗帘發現天已經是大亮,背後傳來一人熟悉而沉重聲音,[醒了?]吳邪嚇一跳,只見那人不再是穿着昨天的一襲綠色軍裝,而是換上了顏色略舊的唐裝,仔細看還帶着淺白的麒麟暗紋,袖口是淺黃色的線頭,這麼搭配着竟然是這樣的好看。

吳邪看着那人的側臉,心想這人還真是喜歡麒麟啊也不知道是什麼癖好。

張起靈選擇性地越過吳邪打量的眼光看着窗外一一閃過的風景,[天亮了]

[噢!是啊。我馬上就要下車了]吳邪笑眯眯地起身套上外套,[這天氣有點涼意,你不多套點嗎?]張起靈緩緩搖頭,吳邪便沒再搭話問對方下車的地點。秋季的氣候在中國的北方是略微帶着生冷的氣息,比起吳邪老家杭州這樣四季如春的城市,他實在是呆不慣北方,比如北京這樣的城市,有乾燥又冷,刺骨的寒風,只是無奈的他因為各種原因必須在北京城住下個三年五載甚至更久,這戰亂紛飛的時候。也不是人可以挑地方的了。

火車大概行駛了二十分鐘便緩緩地停下了,還有廣播在向乘客說明車站停靠的名字,吳邪下到床與張起靈一同看向窗外,[看樣子今天還是有點陽光呢。]他摸了摸大衣的口袋,皺巴巴的車票和錢袋都在,還有胸口掛着的眼鏡,伸手將行李拿上,回頭對還在發獃的人道[我要下車了,閣下保重。]

得到了對方輕微的點頭之後吳邪重新走到了過道裡面。

緩緩順着人群走向門口,吳邪在轉角的時候不經意地回了頭,恰好與張起靈對視。和着帝都最暖和的陽光。就這樣匆匆地驚鴻一瞥。

在某個下午的時刻。他們都回想起來。然後都輕輕地笑了。

<3>

回到自家小鋪的吳邪在地下做起了和軍營交易的生意,這種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同樣在帝都做着生意的王凱旋吳邪稱呼他為胖子的同伴也在勸說。畢竟是涉及到了國家政府,稍稍沒有注意便是要砍頭的大罪。說到這裡的時候,吳邪捧着上好的茶杯與上好的茶水哈哈大笑,末了,用略帶着玩笑的語氣對着胖子說,[你覺得除了我,還有誰能吃的下這麼大的生意?]不知道是秋季的涼意還是什麼,王胖子竟生生的抖了一下,他是一直叫着吳邪做[天真],但這也僅僅只是個開玩笑的代稱。

吳邪一直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生活在這喧囂的塵世。

抿着自家的上好茶水,吳邪與胖子數着因為數日沒在家而來不及看的書信,有來自哪家姑娘的邀請函,胖子看着那紅色的信封打趣[天真啊不是胖爺我嘲笑你,每次人家姑娘們給你邀請函看戲呢你就說給自家下人丟了沒看到信,你這種腦子的人怎麼可能比胖爺我還要受姑娘家歡迎?真是太不會看人了!]吳邪正在低頭清理一些生意上不能外傳要燒掉的信渣子,頭也沒抬地回應[或許你可以去約一下,看她們回不回應你。我對渾身胭脂氣息的娘們沒有什麼興趣。]胖子一臉對方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你對娘們沒興趣,莫非是對男人…?]吳邪抬頭抹了胖子一臉灰,[你想太多了!]

這樣的玩笑竟然讓吳邪心裡猛然慌張了一下。

收拾到最後,發現一封淺白色的信封,上面用瘦金體寫了句[速回],吳邪感覺到有點不對勁,趕忙擦乾淨了手去撕信封,淺白的信封和着淺白的信紙,吳邪立刻認出了是自己家人的字,他低頭看了許久,然後緩緩抬頭輕輕端起茶杯,胖子着急起來,[哎呀天真你能不能不用這麼嚇人的表情?發生什麼事情了?]

吳邪不語,良久才沉沉地說道,[三叔給人抓去監獄了,據說是死罪。]

胖子的表情還停留在瞪眼,他下一秒立刻就從喉嚨裡面發出了一聲[啊!?],然後吳邪回頭瞟他,[嘖,就這麼點出息,幫我準備輛馬車,我明天一早就回杭州。]

胖子也立刻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成!我今晚就去準備]

<4>

第二天的清晨吳邪被胖子搖醒,看見門外停了一輛馬車,立刻起床洗漱。腦子還昏沉沉的便匆匆上了車,胖子說是不放心於是也準備了乾糧跟着去。

到家裡大院的時候,吳邪來不及搬動行李便推門,[爸。]

正在與吳邪母親商量事情的吳邪父立刻站起來身,吳夫人驚訝地問[小邪,你怎麼回來了?]轉而又對身邊的人說[不是說了別讓小邪擔心嗎,你這人真是……]

吳邪趕緊讓胖子把行李和馬車安排好,走到院子里,[媽,這事情涉及到軍營,爸也是擔心三叔,這事情只有我能解決了。]吳邪媽媽哽咽了一下,紅着眼圈說[進屋裡說話,我給你們暖酒去。]

吳邪抬頭看了眼父親,表情很嚴肅,看來事情並沒有那麼好辦。

待到大家都坐定了之後,吳邪父親喝了一大口茶水才開口,[小邪,你在軍營做生意的時候,認識一個叫張起靈的人嗎?]吳邪覺得名字異常耳熟,但是卻的確是沒有遇到過,只能搖頭,[沒有,我接觸的人中好像都沒有姓張的。]

[張起靈是總司令親自帶出來的,據說城裡特殊部隊的首領就是他,前不久潛去了俄國,竟然能在中途撤回,唉,張家也算是有臉啦。]

[他是張家的人?]

[你以為總司令會隨便在普通人家找個人做這樣高危險和高難度的任務嗎?自從張啟山後,便再也沒有這樣好的苗子,恰好這小子就……]

吳邪聽的有點恍惚。

潛進俄國的軍官。他想到了在車廂裡面那雙與世無爭的眸子,帶着淡淡的墨色,沉默的性子,還有看着窗外風景的漠然的側臉,以及低沉的聲音說著他叫[麒麟],

麒麟,起靈。事情難道就是這樣的碰巧?

[……小邪,危險就在眼前,你三叔跟着俄國人做買賣,結果被上級查出貨物是一些高等的藥材,這牽扯進去的想必是很多,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去和那些人做生意……]吳邪父親重重地嘆口氣,[你與軍營有點地下聯繫和交易,你明天去看看有沒有人能認識這位張起靈。現在能救你三叔的,只有他。不管成不成,這也是個辦法了。]

吳邪回過神,決定按照父親的去做,倘若真的是那個在車廂的麒麟,那事情說不定反而還好辦一點。越是這樣想,他就越是好奇。

[好,我明天就出門一趟,爸媽你們早點休息。]

<5>

杭州的氣候果然不像北京,吳邪起床的時候連大衣都沒有披也沒覺得有涼意,剛下地家裡的阿姨就端上一碗熱氣騰騰地糖水,笑眯眯地說是吳夫人特意早起弄的,用來暖胃。

吳邪其實並沒有心思吃東西,但是為了趕快出門,撈起勺子三兩不顧燙地倒入口中,便匆匆出了門。

胖子也已經準備好,見他跳上馬車,笑嘻嘻地說[我還真是很多天沒見你這麼早起過了,果然人忙起來精神就好了。]吳邪懶得踩他,伸手拍了他一下說[廢話太多了!]

大概是走了四十分鐘,吳邪捏着父親給的地址叫胖子停下。

[大概就是這裡了。]

環顧四周一圈沒有什麼人和車,胖子便把馬車隨意地捆到了一旁的樹上,[天真,你確定是這裡?怎麼看都陰森森……]吳邪頭都沒回,[胡說八道什麼!快點過來。]

推開門的瞬間吳邪以為自己進錯了地方。又或者是,進到了幻境。

滿院子的蟹爪菊,朵朵開的結實,這樣的點綴出自一個高級軍官之手實在是難以置信。他們穿過滿牆壁地蟹爪菊,才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門檻,門是虛掩着的,吳邪叫胖子在外面等候,他自己悄悄地走到了跟前,推了推虛掩的門,看見裡面一襲白色唐裝的人在舞劍。

四周還有落葉和花瓣,那人有力的手指握着銀白色的長劍,還有在風中發出凜冽的聲音,似乎只要挨上一下就會立刻破碎。

吳邪看的有點恍惚,竟然是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暴露,那人收劍的同時迅速將劍指向了吳邪的喉嚨,相差幾毫米,然後他聽見頭頂熟悉的聲音。

[誰。]

真的是他。

墨色的眸子,墨色的頭髮。手指關節發白,右手有兩根手指奇長。

吳邪抬頭,[麒麟張將軍,好久不見啊],眼神和語調如同那日所見一樣。

張起靈立刻記起了是在車廂曾經幫過自己,聽到對方叫着自己報的假名,微微收起劍,問道[是你?]眉頭微微地皺起,似乎很不滿意吳邪的到來,連望也不望吳邪。[你來這裡做什麼?]

吳邪也不客氣,微微揚了揚袖口[我是來求人的。]

[求人?]

[是,我家人現在出了點事情,與軍營有關。希望張大將軍能幫忙,感激不盡。]吳邪抱着手低頭,張起靈第一次見他這幅模樣,又皺緊眉,[你是吳家的人?][是。我是長子。]

[……]

張起靈把劍放到大理石桌上,吳邪偷偷打量了一下這個院子,很大一顆梨花樹,葉子幾乎快落光了,滿地都是枯葉,還有幾盆茉莉在樹下,也幾乎是被枯葉掩蓋;似乎是長久沒人收拾。竟然顯得有些凄涼。

[坐罷。稱呼為張起靈罷]

張起靈如同嘆息一樣輕聲說,[車廂救我的事情,還未能來得及還你恩情。]頓了頓,他又說[何事?]吳邪把一張紙攤開在他眼前,[張大將軍是否知道這人?]

映入眼前的是一個畫像,張起靈看了許久,抬頭說[吳三省?]

[看來你認識。]吳邪卷好紙張,[他是我三叔。不久前與俄國人做生意被捕,逮捕他們的那些人是你管轄的隊伍的其中一支。]

[……]

張起靈似乎是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抬頭眼神帶着點深沉,[吳三省已經被判的死罪,輕易放出來會…][所以我才會求助你。]吳邪說,[但是若將軍真的是有難處,我也不會勉強。]

張起靈看他,不知為何心中有點欽佩,儘管是求人,但吳邪不卑不亢的個性卻很是招人喜歡。吳邪的眸子帶着某些堅持的東西。手指握着紙張,關節發白。

張起靈站起身,口中的熱氣在微涼的天氣中形成白煙然後散開,他看着面前的梨花樹,良久才開口問[你上次是在北京下的車。為何出現在杭州]

[哦。]吳邪見他突然扯到了別的話題,也就只好就着說[我是杭州人,家裡人出事了,當然要回來一趟。]

[……]

[回去吧。]

吳邪。天真,無邪。原來如此。

熙熙攘攘的街頭,吳邪拎着一個精緻的盒子看了許久,一旁的胖子不耐煩了[我說天真,你該不會是對這姑娘家的東西了吧]吳邪見對方永遠都是不長進的樣子,翻了個白眼,[誰跟你說這是姑娘家的東西了?這麼好的手藝可不是姑娘能看出來的。]他就是覺得有點簡單的乾淨,有時候一個人突然喜歡上的東西,就是這樣愛不釋手。

[老闆,多少錢]

話音剛落,竟然有一雙手從吳邪身邊伸出,拽着幾個銅錢,吳邪回頭,那人淡然的將手中的小玩意塞進自己的口袋,見吳邪望着他,嘴唇蠕動,[先來後到]

吳邪忍住想打人的衝動,[先來後到不是我嗎??張將軍你連這也要和我搶嗎??]卻在抬頭是看見那人嘴角有着淺淡的微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歲月猛然停止,讓誰都不敢再出聲,就這樣靜靜地畫面。一直到很久之後。

後來吳邪回到家,接到了三叔無罪釋放的消息。老爺子塞了好幾瓶上等的好酒讓吳邪去答謝張起靈,吳邪好說歹說對方不喝酒老爺子才答應就送幾罐茶葉。

那時候已經是深秋了。吳邪抱着幾大罐子的茶葉哭笑不得地去到了那個種滿蟹爪菊的院子,沒有手推開門,只好用腳踢,還沒有踢幾下桃木門竟然自己開了,裡面的人一如既往着唐裝,只是這次竟然換成了淺藍色,襯着背景,風花雪月的感覺。

他們對視了良久,張起靈欠身意識吳邪進去。

[你又在練劍?]

[嗯。]

[這次的事情多謝你了。]

[客氣。]

[……]不知道接什麼的吳邪只好不再說話,把茶葉放到桌上,剛準備回頭,張起靈的手便撫上來,他嚇了一跳後退了幾步,才發現那人手上捏着一片落葉,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地丟到地上。

[天氣涼,注意身體。]然後不動聲色地坐下。

話語出自那淡漠的人之口竟然顯得有點說不出的彆扭,說罷,張起靈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樣東西塞到吳邪手中,吳邪低頭一看,竟然是上次在街頭他與他爭下的盒子,多鑲了幾個紅色的寶石顯得更加精緻好看,不過吳邪並不喜歡太過奢華的東西,他把盒子塞回到對方手中,搖頭。

[太女人啦……我就是看上他簡潔,你還是送給心上人罷]

張起靈望着手中還帶着溫度的盒子。似乎有什麼話哽在喉嚨。一下子竟然說不出話。

心上人。這樣的詞,在很多年之後,他們都才懂得。

<6>

深秋的夜裡顯得這樣的涼。風呼呼刮著。吳邪在屋裡面點蠟燭燈。

[叩叩叩……]

三聲,停頓一會,再響三聲。吳邪放下蠟燭拉門,是張起靈,披着厚重的墨綠色外套,吳邪笑着幫對方脫下衣服放到椅子上,[怎麼?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情嗎?]張起靈低頭,劉海遮住了那雙眸子,吳邪覺得對方似乎有點奇怪,[張將軍這是怎麼了?來我這竟然也不說話。你打算就這麼坐一晚上嗎?]

[吳邪。]

這是他們認識這麼久,從那個俄國車廂到現在,張起靈第一次叫吳邪的名字,嗓音還有些嘶啞,[吳邪。我明天,要下地,凶斗]

吳邪其實心裡咯噔了一下。但是卻是滿臉笑容,[那……你……]

[吳邪,等我]

[你說什麼?]吳邪驚訝地回頭,張起靈正好抬頭,有稜角的側臉,看着窗外,[等我回來。]好像有什麼在眼中閃動,兩人就這樣沉默着,恍若是隔了好幾個世紀。吳邪靜靜地說。

[嗯。等你回來。就一起過年吧。]

此時。已經有東西慢慢延伸。在心底紮根發芽。逐漸開花。

<7>

時年,張起靈帶領着特殊部隊下了地,吳邪處理完了事情也和胖子回了北京。

一開始,還能斷斷續續接到信,很簡單的幾個字,無非是安好,天涼注意身體,勿念等等等等的隻言片語,吳邪把這些紙張收集在一個盒子裡面,偶爾忙累了就拿出來看看。

在紅色的燭光下面看那人的字跡。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竟然會有這樣的心動。

是什麼時候呢?

大概是,在車廂,那驚鴻一瞥?還是深院中,伴着蟹爪菊的背景偷偷看到的背影?還是最後那人嘴唇的弧度?

吳邪記不起來。

<8>

初春。陽光正好。

吳邪推開院子大門,看見一個身影在忙碌。呼吸一窒,走上前,[張起靈…]

回頭的是一個穿着灰色衣服的青年,他正在拿着一條抹布擦桌子,[……你是誰?]吳邪驚訝竟然會有外人來到這裡,院子時隔這麼多年,一點雜草也沒有,甚至被打理的更好。從他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就在奇怪了。

[你是吳邪老闆吧?]

對方撓撓頭,[我叫王盟啦,是張將軍請我來打理院子的。]吳邪聽到了那人的名字,目光停留在王盟的臉上,[張起靈……?請你打掃院子?!][是的啊。還說如果有個叫吳邪的人過來,就告訴他院子歸他了,吶,這是房契]

張起靈你什麼意思?

吳邪捏緊房契,狠狠地摔到桌子上,回頭沖嚇了一跳的王盟說[張起靈呢??那傢伙為什麼不自己來和我說????走了十年這就是我等他的結果???]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在生氣,甚至有點失控。

王盟顯然被嚇着了,哆哆嗦嗦地說[張……張將軍沒有告訴我……七年前他給了我工錢,還說,如果你來了,就告訴你,答案在左邊第二間房子里]

話音剛落吳邪衝到了左邊的房子裡面。

用力撞開門,裡面的裝飾讓他猛然停下。一陣心疼的窒息。

紅色的床單,紅色的帘布,紅色的,窗紙,把吳邪的臉照的發紅。還有屋子中央,成舊的[喜]字,顯得如此荒唐。又如此的…

[張將軍這是要娶誰呢?怎麼七年了都沒回來啊。]

吳邪走到屋子中央,發現床上甚至連衣服都準備好了,還有紅色的酒杯。以及紅色桌布上,那個在很多年前就牽連了他們的盒子終究還是到了吳邪的手上。握着它,吳邪輕輕地感受那人十年以前的體溫。手指尖竟然發燙。

他把臉輕輕貼上,似乎感受到那人的溫度。

那雙與世無爭的眸子還在淡漠的望着他。

盒子裡面有一封信,是張起靈的字跡,句句都寫的很絕。最後,竟然帶着顫抖。他說[吳邪。我不回來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吳邪。勿念。我很快就回]

你騙人。

十年前。凶斗。張起靈被屍氣攻襲,勉強出來但的確是命不久矣。

他只是想給吳邪一個交代。卻沒有想着,這讓吳邪用盡了一生來接受。

他們都沒有想到。

尾聲。

又一個十年的秋季。吳邪坐在椅子上,慢慢搖晃着,他再次拒絕了家人安排的相親,獨自搬了出來,轉眼間,那人就離開了二十年。

手中還握着陳舊的盒子,和裡面的信。

新的一年,王盟從外地帶來幾個好看的燈籠裝飾了一下屋子,[老闆,裝飾的好看點,張將軍回來了就開心了。]王盟不知道那人其實再也不能回來,笑盈盈地回到了屋子裡面去搬煙花。[還差一會就新年了。]

那一年他走的時候,答應過他說回來過年。這樣,二十年,他依舊是一個人過。

吳邪握着手中的火把,和王盟一起點上了煙花。漂亮的火花衝到天空,然後綻放。顯得如此美麗和動人。亦如那人。

再低頭的時候,竟然滿臉的淚水,[哎呀老闆你這是怎麼了呢?大過年的有什麼不開心的么?]王盟慌張着要跑進去拿毛巾,被吳邪拉住,[沒事。放煙花吧。]

他回頭坐在門檻上,隔着模糊的淚水看着煙火。

這山長水遠的人世。終究是要自己過。

煙火在頭頂猛然綻放起。震耳欲聾。掩蓋住了人小聲的啜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