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的泥潭中被捞起来,“意识”感到连眼睛也睁不开,只是在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人类生存于巨塔中,其名为托莫尔。

“你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地板,还有那边看到的中央塔全部都是托莫尔的一部分。”

教师合上了书,指着玻璃窗外那座突兀地坐落于市区中央的高塔说着。

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无非是因为好好听课的人太少。听不进去的话教学进度也只是空谈,比起干巴巴地继续讲完一堂课,不如谈论点小鬼们感兴趣的事情

人们所生存的这个巨塔,本身就是诸多小说和诗歌永远的题材。

如同教师所想的,除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几个人以外,学生们好歹是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么……呃,谁来告诉我,我们所在的城市是托莫尔的第几区?斯卡特普?你能回答吗?”

对于要从哪里讲起还在脑内组织着语言,利用提问来避免冷场是这位教师的习惯之一。

“是的,老师。怀恩怀特是第七区,父亲说我们的科技是下层几百年也追不上的。”

被点名的少年从座位上站起来回答出了标准的答案。

“很好。但是同样我们也追不上第九区,还有怀恩怀特因为最差的治安被称为‘问题阶层’。”

那位教师为他的回答这样补充着,教室里发出轻笑。

“自满会滋生懒惰,身为城市未来的你们如果满足于现状,时代就不会进步了。”

教师借此对少年们教育了一番,然后顾忌到站起来,姓斯卡特普的孩子的脸面而拍了下桌子。

“那个笑的最大声的站起来!”

教室里顿时收了声。一位少年嬉皮笑脸地左顾右盼,发现老师的视线正是直勾勾地对着他时,终于收敛了嘴角的弧度抿着嘴站了起来。

“希尔顿,你知道你的数学就是因为自满才考的一次比一次差吗?”

教师对少年大声呵斥着。

“好了,斯卡特普你坐下。当然我们应该为自己的家园感到自豪,不过在怀恩怀特能像你们一样接受系统教育的孩子并不多。”

教师把双手撑在桌上,他环顾整个教室里坐着的学生还不到十个。

“诸位的父母都是或多或少在商场或者政治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才有资源提供给你们学习的机会。”

“您是想说我们要珍惜这个机会好好读书吗?”

方才被骂的男孩子语气不善地提问,他的正装穿的有模有样,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栗色卷发。

他的名字叫做帕里斯·希尔顿,“意识”得出故人的信息,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是13岁。

“我从来不说你们都听腻了的东西,我要说的是,诸位的父母可能溺爱你们,想去什么地方只要是安全的都会被允许,但是只有中央塔你们被再三告诫连靠近也不可以,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教师反驳,因为确有其事,希尔顿抓了抓脑袋。

“为什么啊?”

“爸爸只说过不可以去那边,但是没说过原因啊。”

“因为有危险的东西?”

“幽灵?”

“你书读到肚子里去了吗?怀恩怀特哪里来的幽灵!”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教师见此叹了口气准备招呼纪律时,细小的正确答案钻进了他的耳朵。

“是因为中央塔连接了上层和下层……对吗?”

“正确,斯卡特普。你可以再自信些。”

教师拍了拍手,示意学生们安静下来。

“中央塔不仅连接了上层和下层,而且也是领主办公的地方。你们都知道上层和下层不能自由来往,一般民众吓唬自己的小孩也有用‘一旦去了就回不来’的说法,但是却都不知道为什么吧?”

“为什么?”

斯卡特普好奇地眨了眨眼。

“没有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些不讲道理的事情,人想要不失去自己的生活就不得不遵循某些规矩。如果一定要给出个理由的话,那么就是法律如此规定。在托莫尔,禁止上下层交流就是法律,法律至高无上。”

教师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用严厉、不容反驳的语气告诫着少年们。

“那这和被淘汰的宗教教案有什么区别……”

希尔顿撅着嘴巴小声地嘟囔着,而教师无视他小小的反驳。

“我之所以提到这个事情,是因为最近有人告诉我你们之中竟然有人想偷偷溜进塔里。希望你们别被某些三流冒险小说迷惑了神智去做些傻事,把精力放到该做的事情上。”

教师在说完这句话后,摸出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看时间,接着就宣布了下课。

“暴露了呢。”

走在楼梯上,希尔顿追上抱着书的斯卡特普,吐了吐舌头。

“你觉得是谁告密的?”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去想是谁告的密也没用吧。”

斯卡特普回答,他安慰希尔顿,自己的语气却不太确定。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希尔顿满脸不高兴,然后他发现对方似乎越走越快。

“等等,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急着去看蕾比吗?”

“嗯啊……”

稍迟疑了一秒,走在前面的少年老实地回答。提到这个女孩的名字,他的脸色微红,有些害羞。

随着回忆所浮现出来的形象是,一位一眼看上去就很有教养的富家女孩,和希尔顿以及斯卡特普年纪相似——十二、三岁的样子。

不知是否是记忆中有些美化,一闪而过的她的面孔有着甜美的笑容,繁重华丽的洋装穿在她身上显得娇小而惹人怜爱。

这种画面感,不用思考就可以明白回忆之人对这个名为蕾比的女孩子抱有特别的情愫,更别提当事人了。

希尔顿阴阳怪气得“噢”了一声,有些体贴。

“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实际上老师也管不着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计划进行……”

他不死心地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不,我觉得他会告诉我们的家长,请他们晚上把我们关得严实点。”

斯卡特普打断了希尔顿的话,接着快步走向了大门——司机还在外面等着他。

“啊啊罗德你这胆小鬼……算了,你要是改变心意记得打电话给我。”

希尔顿在斯卡特普的背后做了个鬼脸,然后也转向了自己家的方向。

如同影片结束一样世界又安静下来。

“没有下文的意思是……最后没有靠近中央塔吗?也对,不然就活不到今天了。”

这片黑暗就像阴云遮住月亮的伊卡利亚的深夜,这个声音如同在黑夜里忽然亮起的灯火。正欲再度陷入睡眠的“意识”被迫清醒,但是面对温柔的、充满知性的声音却发不起火来。

“少年时代的性格相当温和,也有教养,想必是有个各方面条件都良好的家庭吧。但似乎有点缺乏勇气,虽说那种不过脑子的蛮勇不要也无所谓啦。”

那个声音不顾“意识”的疲倦说出对罗德·斯卡特普这个人少年时代的某个事件的评价,然后她像是自问自答一样继续说着。

“但是怎么办呢……”

“原本以为记忆最深的事情应该是被流放到伊卡利亚之前的那个事件,结果竟是这种小事……啊,抱歉,失礼了。对于每个独立个体而言,‘重要’的定义有所不同,换个角度来看,若是这件事代表着你对于塔最初的好奇心的话,实在是意义重大的事情。”

“请问您说完了吗,我想继续睡觉。”

对于声音表达的大量内容没有特别的反应,他作出这样的回应,给人感觉像是想要安息的垂死之人。

但是下个瞬间,被人扼住脖子的痛苦感袭来。无关“意识”自己的意志,大量的记忆流入他的脑海中——若是将“意识”现在的状态也比作人体的话,就是这样的感觉。

从幼年和玩具书籍作伴到在私塾度过的少年时代,与好友和青梅竹马玩耍的日子,到跟随父亲熟悉商务和刚刚开始自己独立谈一笔生意,再到与青梅竹马订婚。最后,就是以寻求投资者为名交到自己手里的那张企划书和设计图。

“出现了……不过算了,差不多也要醒了的样子,这种事情就留到日后人家自己问吧。”

于是那个声音对正在晕眩中的意识体发出了询问。

“濒死体验到此为止。人家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罗德·斯卡特普。”

短暂的沉默后意识体回答,在这之后他感到自己的思维清晰了起来。

“早上好。人家是第四区伊卡利亚的领主,名为伊卡洛斯。”

那个女性的声音流露出满意的语气,带着笑意向罗德问安。

街道上的嘈杂声从窗外传来,叫卖声、木轮车推动的嘎吱声,人来人往的脚步和交谈声,让罗德昏昏沉沉的大脑有了一种“回来了”的感觉。

这里是屯所的二楼,罗德自己的房间内。

罗德有些费力地撑起身体坐起来,背靠在床头,因为睡得太久感到全身乏力。接着,他的视线迷茫地扫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外套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床边的椅子上——而压在衣服上面的则是自己的枪。

真是的,风衣折起来很容易皱的啊。

由于异常珍惜自己从家乡带来的东西,罗德不禁这样想。他把衣服拖过来,从口袋里面摸出怀表,上面的指针告诉他现在是早晨。

记忆从晕倒那一刻就中断了,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走马灯一般的梦。看来是有人把晕倒的自己带回了住所,又帮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想到这里,罗德觉得刚刚自己竟然计较衣服被错误地叠放了而觉得脸有些发热。

之后向卡洛琳好好道个谢吧。想到这里,脑子彻底清醒了起来,与此同时一股难受的空腹感也袭击而来。

我到底睡了多久?罗德不禁这样想到。

“从晕倒开始计算的话已经经过了七十小时二十四分,人家就不精准到秒厘了,总之目前还不到三天。”

回答他疑问的是一个充满知性的温柔少女的声音。

“你的身体现在急需营养,不过为了你的肠胃着想人家不建议你马上进食肉类或饼干之类难以消化的东西。”

面对突如其来的声音本应吓一跳的,但是罗德反应却异常地平静。平静到令他自己都奇怪,而且这声音似曾相识。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杂乱的房间里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话语就仿佛是凭空在他脑海里出现的。

然后他注意到倚在床铺一旁柜子的长杖,回忆起这正是从希尔顿那里拿到的东西。半眯着眼睛又思考了一会,他便试着开口确认。

“伊卡洛斯?”

虽然在流放到第四层时被蒙上了眼睛,领主的面容也不得而知,但也因此让听力敏锐了许多,她的声音是不会忘记的。

“没错。”

那个声音回答。

“首先人家要向你道歉。由于急切想向你澄清人家从未下过要杀掉你的命令,所以在测量你的精神频率前就强行进行了链接,结果就是人家无法控制流向你大脑的信息量而导致你的人格解体。”

“等等……什么解体?”

“人格解体。不过人家及时采取了应急措施,通过强制性的记忆追溯使你的……”

“谢谢,总之就是你为了能像这样和我交流,对我的脑子动了点手脚,结果出了些问题,再然后从那个什么人格崩溃里救了我对吧?”

杖中少女的说话方式不禁让罗德想起五岁时父亲在自己面前大谈生意经时的记忆——掺杂了太多专业性词汇难以理解,于是他不得不打断了她的话用自己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是的,你的归纳能力很不错。但是归根结底让你陷入危险的也是人家,对不起。”

伊卡洛斯的道歉从语气上听上去很诚恳。

“不,没什么,反正也没死……”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的道歉罗德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好饿,我出去找点吃的。”

他穿好衣服,把枪也收进了怀里准备出门,但是伊卡洛斯立刻阻止了他。

“那个,卡洛琳让人家提醒你,如果你醒了记得去厨房把她煮的粥喝掉。”

“咦?她对你说的吗?你们也像这样交流过了?”

罗德一边问,一边走向了厨房。

“是的,人家现在的容器没有发声的功能,以第七区现有的科技力为标准向你解释基本原理比较困难,总之就是人家通过某些手法能够脱离声音和空气直接向大脑传播信息。”

“心电感应?在怀恩怀特这类的研究好像叫……什么来着,超心理学?有的研究者似乎在研究人脑。”

由于伊卡洛斯提到老家的科技,罗德想了想才说出了一个自己的推测。

“首先人家要指正心电感应的说法,超心理学早已隶属于正常心理学的范畴,并不完全属于人脑的研究。其次这个能力的正式名称是……啊,你似乎不乐意听的样子。”

伊卡洛斯话说到一半,发现罗德兴趣缺缺的样子,于是停了下来。

“抱歉,因为我听不懂。在怀恩怀特我也只是个商人,为了做生意什么方面都要了解一点,但也仅此而已。”

罗德承认自己对于学界的研究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停留在只听说过词汇的程度上。

伊卡洛斯从这样说话的罗德的语气中听不出他怀有怎样的心情,但是多少感到对方的话语中似乎蕴藏着一丝消极。

“你生气了?这样的话,人家向你道歉。”

“没关系。”

罗德苦笑,虽然并不知道伊卡洛斯能不能“看”到别人的表情。

“以后有机会再听你说这些吧。”

原本罗德就没有自己煮饭的习惯,所以厨房也没有用武之地。但现在本来扑满灰尘的厨房被清扫了一遍,很显然是卡洛琳用过了。炉台上放着一口小锅,为了不会很快变凉,下面的柴火并没有被扑灭。

罗德把盖子拿开,热气和香味飘散在空中。

“那孩子因为常年都是一个人生活所以很会照顾人。”

伊卡洛斯的解释在罗德听来像是长辈感叹小孩长大了一样慈爱的话语。

“成长为和她父亲一样有责任心又强大的人了呢。”

“听上去你好像很了解她的样子。”

罗德来到伊卡利亚不过两年,平时和镇上的居民们也缺乏交流,即便是对每天都要打个照面的卡洛琳也只不过了解表面上的敷衍而已。

他不了解卡洛琳,听了伊卡洛斯的感叹,对于她的身世不自觉地感到了些许好奇。

“对于同样是一个人独居的卡洛琳感到亲切吗?但是很遗憾,身为领主的人家离开塔的时间并不多,对于她具体的成长经历恐怕没什么能说的。”

伊卡洛斯回答着,声音带着几分柔和,感觉和之前的语气不尽相同。

“卡洛琳原本也不是伊卡利亚的居民,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随着父亲一起移居到人家这里来的。不过不像你是从上层,她是从下层而来。”

“托莫尔不是禁止上下层的交流吗?”

罗德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问着。

最后他好不容易从柜子里翻出一把勺子,用水随便涮了一下就拿来用了。嘴巴沾到粥的一瞬间才感到自己是如何地饥饿,于是他干脆放下勺子直接端起锅狼吞虎咽。

明明是禁止交流的,自己已知的迁移案例就有两起,都要让人觉得这个法律到底是不是那么严格了。

“说来话长,凡事总有例外。”

伊卡洛斯似乎并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

“那个,罗德·斯卡特普……”

“什么?叫我罗德就可以了。”

罗德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好吃吗?”

“……好吃。”

罗德放下锅,用勺子去刮残羹。

“说实话,我很久没吃过别人特意为我做的东西了。”

这样说着的罗德,一改平时总是显得不耐烦和麻木的样子,表情变得十分温和。

“真好。”

伊卡洛斯语气轻快的回应了罗德。

“自己的料理被人夸奖一定会开心的,人家代替卡洛琳向你表示感谢,谢谢。”

“不,代她谢谢我是什么意思啊?要道谢也应该是我道谢吧。”

罗德摆了摆手。

“不过我没想到领主大人实际相处起来和想象中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人家当初接待你的时候不亲切吗?”

“和怀恩怀特的领主比起来当然是你比较温柔,即便如此还是没收了我大量的财产。”

罗德自然没有这种想法,相比自己原来的那位领主大人来说,眼前的……怎么说?手杖明显更加亲切。而且钱财本来就在这里没有太大的意义,足够自己生活就够了。

“说起来,从刚刚开始我就很在意一件事情。”

“但说无妨?”

“你那个自称是怎么回事啊,‘人家’‘人家’的,总觉得有点矫情。”

罗德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咦?人家以为这样说话会显得自己年轻一点?”

伊卡洛斯有些沮丧。

“完全没有。”

“矫情吗?真的吗?确信吗?”

她的语气显得越来越消沉。

“嗯……稍微有点。”

罗德开始感到一股欺负女孩子的罪恶感。虽然知道每一层作为统治者的领主们似乎都有着长远的生命,但伊卡洛斯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根本没有必要特意加上奇怪的口癖。

“那人家……不对,那我就改回来好了。”

“等等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呀。我现在的容器对于信号的接收距离有限,如果和你的距离太远,我就没办法和你说话了。”

罗德此刻换上了鞋。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感受到外界的活动并且和人对话的,但在自己拉开门的瞬间伊卡洛斯就有了反应。

“好吧……你等等。”

罗德回到床前,趴在地上翻找堆在床下的杂物,从里面拖出几张怀恩怀特带来的过期报纸,把长杖裹了个严实。

“这不全是灰尘吗?对待如同艺术品一样的东西竟然这么粗暴。”

伊卡洛斯对此反抗很强烈。然而没有行动能力的她反抗完全无效,只能任由罗德把自己带出了家门。

出门后,罗德双手握着被报纸裹住的长杖,闲不下来一样拧着报纸,粗糙的纸面与杖体摩擦偶尔发出略显刺耳的“呲呲”声。

“别这样啊,听着这声音你不难受吗?”

伊卡洛斯发出抗议。

“向女孩子道谢这件事会让你这么紧张吗!”

“不,我烦恼的不是那个。”

从睡醒开始就一直听伊卡洛斯说个不停,罗德有些痛苦地摁了摁自己的额头。不过为了她不继续扯些有的没的,他还是停止了折磨长杖的动作。

罗德的皮鞋踩在楼梯台阶上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和往常一样向屯所一楼值班室的窗户里望去,卡洛琳正单手撑着脸坐在桌子前翻阅一本杂志。

比起先对擅自从自己房间里拿走东西表示不满,罗德更想惊呼“原来你认字啊”。

然而凡事都得按顺序来,他按捺住这种心情,叩了叩窗户的木框。

“上午好,卡洛琳。”

看到对方应声抬起头来,他在窗口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照顾我。”

“啊、啊?哦……”

卡洛琳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直勾勾盯着罗德的眼神让罗德觉得自己的笑脸都僵硬了。

“不客气,没什么好道谢的。”

“天哪,他竟然还会笑。”

罗德在走到门口时,听到从屋里传来卡洛琳低低的声线。

罗德瞬间垮脸。

“自言自语不该这么大声哦卡洛琳……”

伊卡洛斯一声叹息,罗德就像没听到似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说起来,你在看什么?”

“这个很有意思哦,唔……时代小说月刊?”

为了回答罗德的疑问,卡洛琳摇了摇手里的杂志。

“这些故事有后续吗?”

“我不知道,回头帮你找找吧。”

罗德叹了口气,拉了个椅子坐下来,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卡洛琳。

“你竟然能看懂故事书啊。”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会动粗的文盲吗?”

察觉到罗德的态度并不友善,卡洛琳有些生气地反问。

“谁也没那么说。”

“罗德,把外面的报纸扯掉好吗?”

为了避免两个人吵起来,伊卡洛斯岔开了话题。与此同时罗德注意到卡洛琳的视线在伊卡洛斯说话时也看向了自己手上的杖。

看来卡洛琳也能“听到”伊卡洛斯的声音。不过也正常,如果自己昏睡了近三天,这期间发生什么都不会很奇怪。

“没错,在你休息的时候我已经和卡洛琳好好叙过旧了。你房间里的杂志啦报纸啦厨房啦也是我建议她可以随便使用的。”

伊卡洛斯有些得意洋洋地解释着。

“顺便一提,卡洛琳单论读书写字方面的能力大概并不比你差哦,因为是我亲自指导的。”

“……”

罗德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感,一时无言。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见罗德手上没什么动作,卡洛琳一把夺过长杖将裹在外面的报纸撕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了桌子上。

“这样就可以了吧?伊卡洛斯小姐。”

她们互相打过招呼后,卡洛琳才转过头回答罗德。

“我对伊卡洛斯小姐抱着尊敬的心情。”

“是吗?”

“哎呀,这样我也应该回答一下吧?我把卡洛琳当作我亲密的朋友,或者妹妹。”

伊卡洛斯用愉快地回答着。之后,她们就像要开起女子会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她们的话题围绕着伊卡利亚的一些八卦,罗德没有仔细去听。然后她们就讨论起了午饭吃什么——尽管伊卡洛斯现在的姿态看起来根本不需要进食。

真是熟人啊。罗德不禁这样想到,然后在静静地听了十几分钟后有点不耐烦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

“伊卡洛斯?不打算解释什么吗?”

罗德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什么?”

伊卡洛斯很快地回应。

“需要解释什么?你对于现状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吗?”

“……你觉得什么都不需要说吗?”

顿了顿,罗德反问。倒不是讽刺,而是看到卡洛琳捧着脸面对一柄长杖说话的场面过于自然,尤其伊卡洛斯的语气充满疑惑,好像这真的是司空见惯的日常一样。

可是,为什么领主大人没有呆在中央塔里,为什么会变成一根杖子,为什么好像正被什么人争夺着,为什么自己在老家的发小会以小孩子的模样出现在第四区,夜晚的过路魔和之前被“绑架”的居民又是怎么回事?这些问题领主都能回答吗?还有为什么卡洛琳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奇呢?

还是说在自己还没醒的时间里,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全部告诉了卡洛琳呢?

思考着要如何开口,罗德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混乱。

“罗德,光是思考是没用的。整理一下顺序,你想知道什么?”

伊卡洛斯淡淡地说着,她的声音拥有让人感到平静的不可思议的力量,但却让罗德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罗德敢打包票,他知道刚刚自己绝对没有出声,于是他深吸了口气。

“那么首先,为什么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罗德看到一旁的卡洛琳向自己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仿佛在问“什么”。

“这个嘛,之前也给你解释过。因为我急着要向你传达一些事情,手段有些过激于是导致你晕倒了。”

伊卡洛斯依然很快地回答,不过从语速上感到她似乎正在思考如何措词。

“然后,在补救这个失误时留下的副作用也就是后遗症,就是我能知道你内心的想法——当然是单方面的。”

真不公平,罗德想。

“哎呀哎呀,的确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被我窥视到思想,卡洛琳由于花了更多的时间,温和而缓慢地和现在的我建立了链接,所以她内心的情绪和小秘密仍然只属于她一个人。”

伊卡洛斯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愉快,毕竟一根手杖是不会有表情的。

“不过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罗德不置可否。

他想到自己持有伊卡利亚禁止携带的枪支,甚至还利用黑市兜售着来自上层的一些嗜好品,心想这些事情大概也暴露了吧——即便是没有暴露,在他现在思考到这些的瞬间,伊卡洛斯也一定都知道了。

“接下来给你解答关于我的事情吧。”

并没有对罗德现在所想的事情发表意见,伊卡洛斯继续说着。

“由于要解说两次太麻烦了,所以原本就预定在你醒了以后我向你们两个人一起说明。”

听到她这样说,罗德把脸转向了卡洛琳。感受到罗德的视线,卡洛琳冲他点了点头。

“如你们所见,现在我正处于无法自保、无法自行移动的非常非常糟糕的状态。我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中央塔在一周前遭到了不明人士的入侵。”

“那个戒备森严的中央塔?”

罗德不由得反问了一句,卡洛琳也附和般地眨了眨眼睛。

“是的,原本是平民绝对不可能攻破的防线……不对,既然已经被入侵了也当不上‘绝对’这个说法了。总之先不要打断我。”

伊卡洛斯的语气里有一些小小的不满。

“我很不愿意承认的是,入侵者们有着相当厉害的技术后援。在中央塔的设备被他们搞瘫痪以后,从个体战力上比较,无论哪个人我都打不过,只好想办法逃出去了。”

“啊啊,明明是我的地盘,现在一定也被占领了吧。”

“是怎样的家伙?下次我来收拾他们。”

听起来她有些沮丧和不甘,于是卡洛琳出言安慰。

“谢谢你卡洛琳,侵入者一共三名,确切地说能够承担自己行为责任的只有两个。”

伊卡洛斯的声音听起来高兴了一些,她说这些话的同时罗德就想到了希尔顿和他所操纵的那个长枪使。

“还有一个出人意料地是一位女性,不过那怪力,明显是经过了一些不正规的潜力开发实验……啊,我说得太多了。”

伊卡洛斯突然发出惊呼,听得罗德有些无语。他看向卡洛琳,她对于伊卡洛斯的说话方式也有些云里雾里的。

“总而言之,都是些危险人物。以后还会遇到吧,请尤其小心。”

她说出总结性的话语,就好像话题结束了一样。罗德不知道这位领主大人是真的有些迷糊容易被带歪话题,还是不打算透露更多的内容,觉得有些烦躁。

于是他不得不进行追问。

“那,关于入侵者的身份,你没有掌握更多的信息吗?比如他们的目的之类的?”

“嗯……准确来说,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才会在被暗算后狼狈地躲进这根杖子里。”

她顿了顿,接着解释。

“而且关于帕里斯·希尔顿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看到你的记忆也不知道你们竟然是青梅竹马。”

“两个男人是没有青梅竹马这种说法的。”

“好的好的,我在表述上用词的准确性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伊卡洛斯立刻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更多的事情如果你不问,我就不会说。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没好处。”

罗德陷入沉默中。

“还有,我以为你会先好奇我是如何逃出来的。”

“的确,变成这样的话是没办法移动的吧?伊卡洛斯大人到底是怎么从中央塔跑出来的?”

一直都插入不了话题,卡洛琳顺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罗德用手指抵着下巴斟酌了一下,有些犹豫。

“其实我大概猜到了,不过得亲自确认一下。从很早之前就在想,黑市的渠道那么通畅,是不是因为领主根本懒得管呢?”

“宾果。”

伊卡洛斯简短的回答听上去有些开心,却一如既往地温和。

“果然……”

罗德不由得叹了口气。

“等、等等?黑市?那是什么?”

卡洛琳皱着眉头对罗德抱怨起来。

“不要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啊。”

“明明你的领主大人一直在说让你听不懂的话……”

面对卡洛琳的发难,罗德心想。

“是这样的,卡洛琳。”

伊卡洛斯在适合时宜的时候打起了圆场,显而易见地还带着些私心。

“罗德接下来要带我们去他的秘密基地啦!”

不,我没说过。

卡洛琳的表情从茫然变得有些高兴,一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是好事”的样子。

见此,罗德把话憋了回去。

退一步来讲,既然从一开始就暴露了,那么其实带过去也不会怎么样,他这样想着。

“但那也是晚上的事情了。”

“为什么?现在不能带我们去吗?”

罗德掏出了怀表,上面的指针明明白白地指向了中午。

“没有为什么,我那儿只有晚上才开门而已。”

“这倒是真的,没有说谎哟。”

罗德想瞪她一眼,然而伊卡洛斯现在只是根长杖而已。

“但是不管你们白天想做什么,请把我带上好吗?罗德也察觉到了吧?现在占领了中央塔的入侵者们想要把我抓回去,毕竟从很多方面来说要完全控制这个区域还需要我的力量。”

然而帮助你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说只会被卷进危险中。

罗德抓了抓脑袋,即便知道自己的思想会被伊卡洛斯窥探,但人类是没办法让自己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思考的。

虽然自己这样想,但卡洛琳一定会自告奋勇地说“我来保护伊卡洛斯小姐”之类的吧。

“伊卡洛斯小姐的安全就交给我好了。”

卡洛琳把右手放到胸前,语气坚定。

你看……

“卡洛琳,恕我直言。”

罗德叹了口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所谓治安队真正能够信任的只有你一个人,的确你也很厉害,不过这位领主的目的恐怕是要驱逐入侵者吧?能够操纵居民当挡箭牌的,还有另一个不知道身份和力量的那种敌人,你一个人搞不定的吧?”

“如果你想向其他人寻求帮助,先不提其他人能帮上多少忙,一旦向居民公开领主失踪或者领主变得动弹不得这种事,别说得到援助了,你还得费口舌安抚群众心情呢!”

在卡洛琳说话之前,罗德就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话。

第四区的领主一直奉行着除非发生大事件,不然对伊卡利亚都是不管不问的原则。

但领主这个身份就拥有相当的威严——既是位于一个区域权利顶点的统治者也是保护者,一旦让居民知道伊卡利亚受到入侵,领主伊卡洛斯还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引起恐慌。

“那样的话我一个人就好了嘛!”

罗德觉得卡洛琳就是没听懂自己的话。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收拾不了。”

他不得不重复宣言,话出口的瞬间又有点后悔。

这样说是不是太直白了?

“那也不能因此放着不管!”

卡洛琳猛地站起来拍了下桌子,神色出乎意料地严肃,吓了罗德一跳。

“我才不要去想可能性和输了以后怎么办呢,我只知道放任事态的话只会更糟糕。”

可是你不考虑,事实也还是那样啊。罗德觉得有点头疼,他心里这样想着可是没有说出来。

卡洛琳说得也的确有道理,对方不可能光是针对领主下手。虽然不觉得希尔顿这个老朋友会对自己……算了,都两年不见了,谁说得清呢?

“而且——”

卡洛琳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温柔地看向放在桌子上的伊卡洛斯。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伊卡洛斯小姐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虽然是雇主,但也是朋友。”

“好吧,我明白了。”

罗德松了口。

在一旁沉默已久的伊卡洛斯在罗德话音落下后重新打开了话头。

“非常感谢你,卡洛琳。虽然我也不希望把你卷进危险的事件中,不过我能依靠的只有你。现在并不是要你们去做多么困难的事情,至少先不要让我一个人落单好吗?”

“反正罗德不愿意的话也不勉强咯。伊卡洛斯小姐就先让我保管吧。”

卡洛伸出手把长杖拿了起来。

伊卡洛斯栖身的杖体长约150cm,杖内看上去像是水面泛起波纹。罗德和卡洛琳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材料,超出普通人认知的长杖与任何东西搭配起来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的话,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带走呢?

“去订做个盒子吧。”

罗德突然开口,卡洛琳先是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的脸,然后恍然大悟。

“对啊,做个盒子就可以随身带着走,也不会太显眼了。”

“是的,就像你得把剑收进鞘里一样。装进盒子就比这样拿着到处跑方便多了。”

伊卡洛斯也表示没有意见。

出门时,卡洛琳将铁链重新缠回门把手。

“房间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吧,晚上你也要回来,为什么要锁起来呢?”

“那是因为‘印象’。虽然治安很好也要设立维和机构,明知道没人会去偷东西也要锁门。对于伊卡利亚而言治安屯所是代表了整个地区的治安的标志性产物,所以无论何时都要表现出严肃警戒的样子,对于居民们也有着提醒他们注意自身安全和约束自身行为的作用……”

“伊卡洛斯你对于要装自己的盒子有什么要求么?”

为了阻止伊卡洛斯继续喋喋不休,罗德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嘛……唔……”

她似乎陷入了沉思,直到来到木匠店。

没想到她对盒子的外形和材质提出了诸多意见,以至于罗德在向木匠复述了全部要求后干脆将用报纸裹着的伊卡洛斯扔在了木匠店里。

嘱咐了木匠报纸里包着易碎品一定要妥善保管后,罗德拉着卡洛琳离开了。

“其实你们要单独相处的话只要离开我五百米,我就听不到你们说话啦!好吧……从现在到日落也不过四个小时,我觉得应该是没问题的。”

伊卡洛斯在两人渐行渐远时碎碎念着。

“一定记得把我带走啊!”

好吵啊。伊卡洛斯聒噪起来就让罗德联想起少年时代学习礼仪课时,课堂后围在一起闲话不停的大小姐们。

“伊卡洛斯小姐因为一直一个人呆在中央塔,所以有人说话的时候就会特别啰嗦。你心里在烦伊卡洛斯小姐吧?看表情就知道了。”

卡洛琳瞥了一眼身边的罗德。

“嗯……”

罗德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伊卡利亚的街道在晚上和早晨显得过于宽敞,而下午又显得有些拥挤。

由于没有人专门管理,每家铺子前的空地几乎被当成私人用地。一部分商品被摆成了地摊,或者几把凳子往那一搭,熟人就坐在一起聊天——似乎只要不挡着店门口就无所谓。

虽然觉得很没规矩,但是在伊卡利亚用牛和马等牲畜拉的车也是农场的特权。一般情况下街道上并没有会占用太多空间的情况,一切都不成问题。

“意外地热闹啊。”

罗德看了看街道两边。

“那不是当然的吗?上午大家都在种植园或者农场工作,午后到傍晚才是做生意的时候哦。”

卡洛琳又瞥了他一眼。

“抱歉,我不太会聊天。”

为了掩饰尴尬,罗德把脸侧去了一边。由于之前昼伏夜出的习惯,罗德觉得面对伊卡利亚的生活自己实在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说起来,罗德你是来自上层的吧?第几层?”

为了驱散这种气氛卡洛琳换了个话题。

“是怎样的地方呢?”

“第七区,叫做怀恩怀特。相比这里生活要方便很多,有叫做摩托和汽车的代步工具。嗯……打个比喻的话,骑着摩托从这里到领主的塔大概只要二十多分钟吧。另外,有的东西可以通过叫做工厂的地方流水线作业量产,一次性可以做出很多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说着,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高扬。对于表露自己的情感有些不自在,于是话锋一转。

“不过牛奶没这里新鲜。”

“为什么?不过量产就像一次能烤很多面包那样嘛,我懂。”

伊卡洛斯所说如实,罗德注意到卡洛琳的类比相当准确,看起来的确有好好学习过的样子,于是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就是那样。伊卡利亚养牛奶的只有一家牧场吧?根据订奶的人数每天挤相应的分量,然后请大家自己去拿对吗?”

罗德想了想,组织着简单易懂的话向卡洛琳解释。

“因为不这样的话就会产生浪费,但是怀恩怀特的居民很多,牧场也不止一家,也有偶尔才想喝一次的人。由于送到客户手上的流程变得麻烦了,所以喝到的牛奶一般都是好几个小时以前甚至一天前的。”

“诶,能让更多人喝到也不错啊。我就是偶尔才想喝一次的那种人。”

卡洛琳应和着,延伸了话题。

“据说在托莫尔,哪怕只是相隔一层,也会感受到生活的差距。”

“大概吧,实际上我也只知道第七区和第四区的情况。”

“我是从第二层来到这里的,那时候才五岁。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对我而言伊卡利亚比家乡好生存多了。”

卡洛琳捻住自己的一撮头发。

“不过对你来说,从上面到这里来就像灾难一样吧?”

“……”

听到卡洛琳说出这种话罗德有些吃惊,但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情被人照顾了,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承认。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想,自己消极的生活态度对于在第四区努力生活的人来说是非常失礼的。

即便如此,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特别的变化,内心也并没有感到抱歉。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麻木”?这样的想法在心里一闪而过,他便继续着和卡洛琳的话题。

“实际上,怀恩怀特也有农业……倒不如说手工业和农业仍然是大部分居民赖以生存的手段,只不过我恰好是少数派而已。”

罗德挠了挠脸。

“所以到了这边觉得很不习惯,毕竟自己的能力突然变得毫无用处了。”

“不,我没那么想。一直觉得你看上去挺聪明的。”

“嗯,那么换个话题吧。你有想过为什么上层和下层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上层比下层日子过得好,难道不是常识吗?”

卡洛琳想也不想地反问。

“常识啊……”

明明在托莫尔并没有奴役的概念,却让所有人觉得上层比下层发达是理所当然的。罗德抓了抓脑袋,再度放弃了这个话题。

“以后有机会问问伊卡洛斯吧。说起来,我看你一直是徒手拿剑的,干脆也帮你做个护手吧。”

接着他不顾卡洛琳反对,拉着她走向了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