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轰出门时，罗德感到全身都有种乏力感。他右脚绊到左脚，差点跌倒在地上，所幸卡洛琳拉了他一把。
“你怎么了？”
卡洛琳对他很是关心，红发晃过罗德的眼睛，有些炫目，同时又让人觉得有些烦躁，让罗德想起以前书上看过的一个诗人的词句：
健全的生命。
罗德一愣，然后觉得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这么有精神啊！”
他捂着脸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
“才刚刚睡着就被医生大叔赶出来了吧？白天你也没睡过吧？”
“白天不睡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且想到最近晚上都要巡街，所以下午我还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两个小时。”
卡洛琳有些不解。她的后半句话唤起罗德的记忆，自己出门时卡洛琳的确是在治安所休息的。
“那不也是只有两小时吗……”
罗德有些无力，对于他突然的情绪转变卡洛琳有些生气。
“所以，你干嘛啊？为什么突然就发火了？”
“啊？”
罗德再度愣了一下，抓了抓头发。
“不，我倒没发火……只是声音有点大？”
“……”
觉得似乎的确是这样，卡洛琳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总之，我的意思是……亲爱的卡洛琳小姐，您看天快亮了呢，我们一夜未眠，要不先回家睡个觉？”
罗德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反正人也跑不了你说对吧？就不要直奔审讯室怎么样？”
卡洛琳皱起眉头盯着罗德，不知不觉间让罗德产生了一种“移开视线就输了”的预感。
“那，那个……两位？卡洛琳小姐和罗德先生……”
在两人僵持期间，从刚刚开始一直站在两人一旁的女性开口询问。
她的衣着是名典型的农妇，从皮肤来看尚还年轻。面容虽然算不上精致，却散发出成熟女性的温和以及包容感。除了溅了些血的裙子显示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外，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她在几个小时前袭击了两人。
“嗯？”
罗德和卡洛琳同时转过头看向她。
“我还什么都不清楚呢，为什么会晕倒然后被罗德先生和卡洛琳小姐送到这里呢？”
她诉说着自己的疑惑，卡洛琳听了和罗德相视而看。
“有什么话先回屯所吧，这里站着说话也不方便，而且风吹着挺冷吧？”
卡洛琳提议，农妇顺从地点了点头。
“所以先让人睡个觉嘛，留下名字和联系方式……”
罗德试图再挣扎一下，而卡洛琳非常严肃地指着自己的脑袋反问罗德。
“罗德，你知道为什么我非要现在解决这个问题吗？”
“……？”
“因为睡一觉之后我会把想问的东西全部忘掉的。”
真厉害，鸟头吗？罗德在心里嘲讽着，打了个哈欠，再也懒得继续争辩。
回到屯所时已经是清晨，但太阳还未升起，天空依旧昏暗。审讯室里点着一盏灯，摆着一张桌子，三个茶杯，可是只有两把椅子。
罗德靠着墙仰头对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发呆，时不时叹一口气。
“罗德，你缺乏锻炼。”
卡洛琳实在忍不住出口教训罗德。
“你放心，我不会让女士站着的。你要让给我我也不会坐的。”
他淡淡地回答。
不，我从没想过要把椅子让给你。卡洛琳这样想着，当然真要说出这句话那就很尴尬了，于是她把脸重新转回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
“我是塔尼亚。”
塔尼亚规矩地坐在椅子上面对卡洛琳，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惴惴不安。
“别害怕，只是问几句话而已。毕竟你也知道，向领主大人汇报情况是我的工作。”
卡洛琳安慰着对方，她对待女性的语气缓和而轻柔，令人安心。
“最近流传的过路魔你知道吧？实际上，为了保证居民的安全我们也加强了夜间的警戒，你似乎是被袭击了，不过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晕倒了。”
卡洛琳板着脸轻咳了一下，只有罗德知道她是在强压紧张的心情。
“抱歉，让犯人跑了。”
一本正经地说谎真难啊，她想。
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接受了罗德的建议。
“不管这女人说什么，我觉得晚上的事情没必要由我们告诉她。”
罗德这样建议。
“她之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倒不认为她说自己不记得了是在说谎。即便她就是引起流言的那个真家伙，大概是得了什么病，看护好她就是了。”
重点在于，如果她是有意识地去袭击其他人的话，大概也有不愿意被拆穿身份的理由，可别把人家逼急了一阵乱来，表露出不愿意深究的态度就好了。
卡洛琳姑且算是认可了罗德说的话。
“是、是吗？”
塔尼亚仍然有些不安，她似乎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卡洛琳怎么问，她什么也答不上来。
不过有一个问题她应该是答得上来的。
“说起来，为什么你非要一个人在夜间外出呢？”
卡洛琳问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目光在罗德和卡洛琳身上来回扫视。
罗德见状，走到了她的身后，撑在椅背上，埋下脸低头俯视着看着塔尼亚。
“是啊，为什么你要在晚上出门呢？”
罗德的脸，正因为面无表情所以显得有点可怕。塔尼亚立刻心领神会，黑市的事情，既然老板不让说，当然也只好拼命摇头了。
卡洛琳觉得头有些疼，这两个家伙在自己眼皮下面搞小动作，卡洛琳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不可能拷问他们。
“我……好像没什么好问的了。”
卡洛琳有些沮丧，她从塔尼亚的嘴里什么都没问出来。
“正好，我还有个问题。”
罗德把吓人的表情收起来，面色缓和了一些。
“塔尼亚，你还记得你昨晚吃了什么吗？”
“昨晚……？”
塔尼亚仰起脸对上罗德的视线，有些疑惑地思考了一下。
“面包和汤。怎么了？”
“除此以外没吃别的什么了吗？比如宵夜？”
“罗德先生真会开玩笑，过冬呢哪有闲食呀。”
她笑了笑，从回答里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好。”
罗德也附和般地露出笑容。
“卡洛琳？没别的事就放人家回家吧？”
“回去吧，晚上请务必注意安全。”
卡洛琳表情复杂地看着罗德和塔尼亚，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是凭她的脑子却得不出什么结论，于是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终还是答应了。
在塔尼亚离开屯所后，卡洛琳立马站起来揪住罗德的领子。
她的动作十分敏捷，且充满了力量，让罗德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被鹰的爪子钩住的错觉。
“你这家伙，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瞒着你的事情可多了，你是说哪件？”
罗德想也不想，摊开了双手。
卡洛琳顿时松了手，有些垂头丧气地嘟囔着“算了”。
“今天你别睡了，晚上再睡吧。”
接着她摆了摆手，罗德立刻就想反驳“为什么！你管我！”。
然而听了卡洛琳接下来的话他却咂了咂嘴把话咽了回去。
“你那个不正常的作息，正好是个机会改一改。人类可不是夜性动物，日夜颠倒对你的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说着，和罗德大眼瞪小眼。
“……其实睡意过去了也没那么想睡了。”
罗德抓了抓头发，态度软化下来，直觉让他觉得卡洛琳的表现和平时相比有些不同。
要说哪里奇怪的话倒谈不上来，仔细一想的话只是相对其他人和卡洛琳接触得多一些，实际上罗德知道自己对她并没有多少了解。
说实话，不是很想管闲事。而且别人的烦恼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从家乡被扔到这里以后就过着不问世事得过且过的日子，发自内心地不想融入也融入不了伊卡利亚的生活。
怎么说来着？一定要找个适合的词语来讲自己的感受的话，是自身难保？
啊，好想回家。
接着，他把盘旋在脑子里的想法一个一个驱逐出去，转向卡洛琳。
“发生了什么？”
如果回答“没什么”的话，就绝对不再追问了。他想。
“嗯……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不中用。那个啊，因为罗德你总是待在家里所以不知道，实际上过路魔这个传闻大家都很害怕的。”
她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组织措词。
“难得逮住了一个，结果却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而且她看起来那么柔弱……甚至什么都不知道。”
“啊啊，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抱住脑袋一头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再度抬起头的时候额头有些红。
真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家伙，罗德看着她发红的额头想到。
“但是，如果不知道怎么办的话，你只把情况汇报给领主不就好了吗？”
这个地区，不是一直依赖着领主进行决断的吗？罗德想着，他把自己的意见提了出来。
“问题就在这里哦，罗德。”
卡洛琳看着罗德笑了笑，看得罗德浑身不舒服。
“因为是没有邻居也不和人打交道，与其他居民互动也几乎为零的罗德·斯卡特普先生所以我才告诉你哦——”
“什么？”
嘴巴真毒，罗德见卡洛琳卖起了关子随口一接。
“领主大人失踪了。”
罗德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虽然这个在家乡时还会被老师称赞聪明的脑瓜自从到了第四层就和生了锈似的，但倒不至于听不懂人话。
“领主失踪了？”
他复述了一遍卡洛琳的话，看到对方默默点了点头，心中的感情有些复杂。
准确来说是欣喜和疑惑交织。你想，既然管事的家伙不在了，那么自己持有枪这件事也好，做着黑市交易那件事也好，只要没有人能处罚自己，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嘛。
“你别高兴太早！谁知道领主大人是不是出去遛了个弯呢，一旦联系上我就把你捅出去。”
大概是喜色溢于言表，卡洛琳看着罗德的表情狠狠地威胁着。
“……咳。”
罗德咳嗽了一下来排解这个尴尬的情形，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只见卡洛琳傻笑着用手转动着一个不规则的物体。
“嘿嘿嘿……而且这个东西我要先没收了。”
“笨蛋！别把手放在扳机那里，走火了怎么办？”
罗德一看对方手指勾着的地方瞬间感觉胆寒，之前开了一枪保险可没拉上。
这要是被打中一枪，自己可不像发狂的塔尼亚能自我愈合，在医疗水平落后的伊卡利亚一旦伤口感染就得完蛋。
“拿来。”
罗德对卡洛琳伸出手，被罗德呵斥了一声的卡洛琳虽然有些茫然，但却灵巧地躲了过去把双手背在身后。
出于各方面原因都不能硬抢，即使卡洛琳比罗德矮了一截，罗德也拿她毫无办法。
真蠢……发现从卡洛琳那里拿不回来，罗德放弃了这个打闹似的行为。
“这个是叫‘枪’吧？是上面的武器？”
“是啊，虽然看起来小巧，实际上杀伤力很不错的。但是如果开枪时姿势不当的话，后坐力也会伤到手腕……呃，后坐力就是开枪时的冲击力，你能明白吧？”
罗德回答，顿了顿思索着合适的形容词，卡洛琳则白了他一眼。
“我知道，就像甩人巴掌时自己也会手疼一样，对吧？”
她说着，把枪口转向了地板。
“真是个危险的东西啊，上面的生活到底多恶劣才会需要发明这种玩意呢？”
罗德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很难解释，于是只好换了种方式。
“别转移话题哦，领主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切身利益相关，他并不想放过得知情报的机会。
“还有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领主失踪了啊……”
在这个名为托莫尔的世界中，每一层都有一名领主负责着那个地区。似乎和领主的性格相关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每一层领主对于自己领土的管理风格也不尽相同。
这一点，也是罗德从第七层来到第四层后才发现的。
如果说罗德的家乡是一个由领主引导着发展的地区，那么伊卡利亚就是纯粹的放养。
伊卡利亚的领主似乎是不出大乱子就不会出头的性格，既没有制定法律，对于地区的未来也没有规划。甚至连个定期集会都没有，罗德从来到这里两年里除了一开始在中央塔内见了一面，就再也没看到过领主的身影。
顺便包括治安队，似乎除了卡洛琳是由领主本人发工资以外，其他人都是志愿者，所以屯所时常只有卡洛琳一个人。这次如果不是所谓过路魔闹得人心惶惶，恐怕也是召集不起来队员巡街的。
与此同时罗德又回想起了前一晚的场面，塔尼亚发狂后那姿态和怪力，若不是卡洛琳而是其他人，会不会已经被杀掉了呢。
“我以为你知道的，每周一次，我会整理当周的概况提交给领主大人。”
卡洛琳歪了歪头。
“这是我的工作呀。”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卡洛琳的确偶尔会有那么一天在哪都见不到人影。罗德原本以为治安所只是个办公的地方，不过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卧室，大概卡洛琳平时也是住在屯所里吧。
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挺多的啊，他不禁这样想。
“因为允许和领主联络的只有我嘛。”
卡洛琳说着，神情有点莫名的骄傲。
“哦，钦定的。”
罗德撇了撇嘴。
“不过你怎么联络的？用腿走到中央塔去吗？”
“用腿走到中央塔去呀。”
卡洛琳不假思索。
“上次联络就是上周了，大概五天前。”
“原来如此。”
罗德下意识地捂住嘴，他思考时惯有这个动作，不过现在只是觉得有点懵懵懂懂的。
“你想到了什么？”
卡洛琳好奇地问。
“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罗德诚实地回答。
他想起当年老师的话，脑子就像机器一样，太久不用是会锈住的。在平淡而颓废的日子里，罗德知道自己无论是算数还是逻辑或者商学方面的知识一定全都退步了，偶尔还觉得自己对于情感的反应也变得迟钝了。
无论是过路魔还是失踪的领主，他的内心一隅是对这些事件的前因后果有着好奇心的。但是现在脑袋还转不太起来，就像久久停歇的齿轮，需要点润滑油才能像以前一样正常工作。
“那么，时间也不早了。”
卡洛琳起身，罗德跟随她的视线望向窗外，一楼审讯室低矮的窗户已经框不住升起的太阳，阳光透过木窗投射进来，她正好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今天我还要帮忙牧场把待宰的牲畜拉去屠宰场……罗德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我想睡觉。罗德在心里回答，在说出口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毕竟我说了建议你调整作息时间。”
面对卡洛琳的邀请，罗德耸了耸肩。
“毕竟我也算答应你了？”
他以反问回答，偶尔在白天干点睡觉发呆以外的事情也不错。虽然身体有点疲乏，但只是再熬一个白天根本无关痛痒。
而且，在知道领主失踪后，现在也不急着把枪拿回来了。再说自己也打不过卡洛琳，衡量过体能的差距后罗德心想。
走在自己身边的她没有半点疲惫的神情，一如既往地精力旺盛——给人明丽的印象，感觉心情都好了一点。
然后，在徒步两个多小时后罗德后悔了。
治安所位于伊卡利亚城区的中央，通往哪个方向几乎都是差不多的路程。
而牧场和屠宰场却正好是相反的方向，牧场所在的那边同时有着大面积的种植园，也是大多数居民的生活来源。
与之相反的，则是靠近城区另一端出口的市场，伊卡利亚极少一部分的商人经营着生活用品和加工服务。
而看向那边的话，即便不穿越大片荒废的土地，也能看到伫立在遥远无人区之中的高耸入云的中央塔——即是领主的住所，同时也是连接着各层地区的唯一通路。
从屯所先到牧场，再将东西拉去屠宰场和市场，来回相当于横穿两个市区。而只从屯所走到稍稍远离房屋区的牧场，就要经历一个多个小时。
今年似乎是暖冬，风吹起来不那么刺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风衣闷得罗德都有些热。感到额角变得湿润，他解开了几颗扣子。
即便如此，他看着卡洛琳单薄的衣物还是不由得感叹她的身体素质之好。
“上午好，卡洛琳。”
牧场的女主人——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向卡洛琳鞠躬问候。
“你是……啊，前两年搬来的。”
她的视线扫过罗德时有些迷惑，但还是认了出来。
在禁止上下层人口流动的托莫尔，尤其是伊卡利亚这个地广人稀的地区，有外来者是件相当稀奇的事情。
在罗德记忆中，听说上次有人搬来这里已经是十几年前。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罗德本身极少社交活动，被普通人记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您好，夫人。初次见面。”
罗德露出淡淡的微笑，根植习惯里的礼貌让他点点头回应。
“阿姨，罗德是来帮我搬东西的。”
卡洛琳接话，妇人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着“挺好挺好”一边走在前面将两人带往羊圈。
“可是这小伙子怎么看也不像有力气的人啊。”
妇人嘟囔着，她的嗓门有些大可是自己却没自知的样子，走在后面的罗德和卡洛琳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罗德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把头侧向一旁。
左右两边是广阔的土地，被木栅栏围住的牧场内生长着不算茂盛的草本植物。品种罗德不认得，但大概是牧草。
稍远的地方有着大量由牧羊犬和放牧人看护着的奶牛和山羊，在难得连续放晴的日子里被赶出圈来晒太阳。
不过妇人要卡洛琳帮忙搬运的不是那些健壮的牲畜，而是被单独圈在阴暗的木棚中的两头山羊。
“嗯……”
大概是由于一早就决定要将这两头牲畜杀掉，所以木棚搭得相当简陋，一看就没有认真清扫过。动物的体臭扑鼻而来，罗德不自觉地用手捂住了口鼻，接着又发现卡洛琳和妇人都丝毫不在意这股气味，于是默默得放下了手。
“这两只都老了，趁着还没瘦太多赶紧宰了卖掉。”
妇人如此说着，她将绳索套在山羊的脖子上，从里面牵出来。然后看了一眼卡洛琳。
“接着就拜托你了，我帮你摁住它。”
卡洛琳听言拿着麻绳熟练地将山羊的四只脚捆起来，山羊的挣扎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动作，不多时两只四肢被缚的牲畜再也动弹不得，只能从嘴里发出“咩咩”的叫声。
整个过程，罗德都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在卡洛琳对他使了个脸色后，他才反应过来去帮忙对方将牲口抬上牧场准备好的牛车上。
“你真的是完全不擅长这种事情呢，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啊。”
作为车夫的当然是卡洛琳，她看着将双手在风衣上反复摩擦的罗德发出叹息。
因为这个世界除了体力活以外还有别的工作。罗德在心里回答，但是懒洋洋地放弃了反驳，在以种植和放牧也主的伊卡利亚自己倒也的确没什么普通的适合生活的技能。
毕竟这里可是连学校都没有呢。
不在尴尬的问题上为难罗德，卡洛琳转而向妇人提醒着安全问题。
“最近晚上不太安稳，您又住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请一定要注意安全。”
在她话音落下，妇人却笑着摆了摆手。
“正因为我这地方偏，也许犯人都不会来呢。反正卡洛琳小姐会处理这种事情的，我们就放心交给你了。祝您早点逮住捣乱的家伙！”
她捏着胖胖的拳头给卡洛琳打气。
反正会有别人处理吗……怎么说，总觉得相当没有紧张感。罗德想着，看到卡洛琳开朗回应妇人客套话的样子并没有说出来。
工作结束后已是下午。
罗德所经营的黑市是轮班制，大部分人在白天也有自己的工作，在市场偶遇对方时他们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罗德白天到这里来的时机的确是扳着手指都数的出来的。被视线扎的有点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百无聊赖地等待卡洛琳收拾好东西离开。
冬季几乎没有什么蔬菜销售，除了几家对肉类和干货加工的摊位以外显得有些空旷。
“奇怪……”
卡洛琳清点了小费后抬头环顾四周，小声地嘟囔着。
“怎么了？”
罗德歪了歪头，他手上拿着两个被油纸包住下半边的面饼，其中一个已经快被他吃完了。于是他将拿着另一个完好的饼的手伸到卡洛琳嘴前。
“吃吗？”
“咦？你买了啊……谢谢。”
她一口叼住面饼，温热的鼻息喷在罗德的手上，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接住。
“你在这种地方倒是很体贴呢。”
卡洛琳嘴巴微张，有些讶异地看了看手中意外得来的食物，很明显她并没有预料到罗德竟然会顾虑自己，老实说有点小高兴……
“不过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你也饿了吧？”
罗德点了点头，然后为了防止她习惯性地把话题带歪而忘记之前要说什么，把话题扯了回去。
“你刚刚说什么奇怪？”
“嗯……”
卡洛琳再度环顾了一下市场内，眉头微颦。
“我是想说，今天人意外得少啊。”
即便是冬季，也不应该这样萧条才对，但对于鲜少来这里的罗德来说并看不出这些问题。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卡洛琳，然后又看了一圈四周，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啊……有人不见了。”
他淡淡回应着，注意到一些没有披着麻布的摊子上明明还摆着东西，主人却不见了。
一种微妙的不安感从心底里升起，让罗德莫名有点烦躁。他抓了抓头发，准备向卡洛琳开口讨回枪。
“卡……”
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连带着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市场内的人们一脸不明所以又惊慌地左顾右盼，所幸这之后并没有继续发生什么。
就像被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脑子清醒了一般，伴随着周围变得嘈杂起来的琐碎噪音，罗德本能地发现刚刚的动静并非单纯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而是爆破——让人回忆起尚在第七层时，那里的领主会以炸药来拆迁违章建筑。
从响声传来的一瞬间判断，发生爆炸的地方距离这个位于伊卡利亚城镇区边缘的市场也有一定的距离。
那么更远的地方是——跨过对声音没有任何阻挡能力的空旷无人区，在那对面的建筑唯有领主居住的、与上下层连接的塔而已。
在罗德作出分析时，卡洛琳已经夺身而出，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跑去。
还未来得及说话，罗德看到她并未拔出剑，而是左手握着自己的手枪时，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你等等，那个玩意不是外行人随便用的……啧！”
只要有渠道，枪无论多少把都能弄到手，但无奈之下罗德还是追了出去。
看到两人向外跑去，原本呆在室内的民众也下意识地跟着往外走。街道上因为刚刚的震动似乎聚集了一些人，闲言碎语中罗德看到十几米开外卡洛琳面前塔尼亚正弯着腰，喘着气向她报告着什么。
“快、快来帮忙啊，那边好多人都发疯了！”
她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抓住卡洛琳的衣角神色慌乱地大喊。
于是卡洛琳向着塔尼亚手指的方向飞奔而去。靠近居住区边缘时，她看到路中央有人躺在地上呻吟，却只是眼角抽动了一下停也不停。
“喂，你不管吗？”
罗德边跟着她边问。
回应他的是卡洛琳急奔几百米后猛然刹住的脚步。
她收起因奔跑而充满破绽的步伐，转而沉静地走向城区边缘的废屋。罗德记得，只要跨过那个废屋，在步行十来分钟就会看到一个处理垃圾的大型熔炉——伊卡利亚领主设置的唯一大型机械设施，同时也象征着彻底离开城区进入无人区。
卡洛琳在自己认为安全的距离停了下来，罗德看着她与房屋间距大概十多米，有些犹豫地走到了她跟前去。
眼神真好啊，罗德不尽感叹。
虽然自己没看见，但卡洛琳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过了一会，果不其然了解到自己已经被卡洛琳察觉的人从那废屋后面走了出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小男孩带领着一群人。
跟在那孩子后面的便是塔尼亚口中发疯的居民，他们的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虽然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束缚的痕迹，但从他们一言不发、目光呆滞的样子上来看也绝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跟从那孩子的。
发疯的居民？看着不对吧。罗德在心中自言自语，看起来自己好像接触到什么异常事件了，啊，真麻烦。
不知道卡洛琳是否也这样想，她的表情看上去比平时冷酷一些，右手不自觉地摁在了惯用的武器——长剑的剑柄上。
“女警小姐很像个样子呢，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追上来了，我都来不及逃跑。”
清脆的童音窜进了罗德的耳朵里，但男孩说话的方式却给人老成的感觉。
无论声音还是外貌都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穿着背带裤的样子很像是罗德在老家经常见的商人子弟。
他抱着与他装束风格不符的一柄苍蓝色的长杖，由于他娇小的身材，长杖微微高过了他的头顶，令人怀疑是否是他的所有物。
而且那样微卷的栗色头发让罗德想起家乡的某个熟人，注意到罗德在观察他，男孩的目光与他相接时流露出疑惑和惊讶的感情。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接着他就继续挑衅着卡洛琳。
“但是大姐姐，为什么不去搭理那边躺着的人呢？这样我就有偷袭的机会了啊。亏我还特意弄伤一个摆在马路中央，多少也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嘛。”
自顾自说着话的小男孩拍拍手，语气上扬，露出天真的笑容。
“那么，请退回去再来一遍——-”
罗德瞟了一眼卡洛琳，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感觉似乎在生气。大概是不会应和男孩的吧，但觉得放人家一个人在那里说个不停气氛有点尴尬，于是罗德只好自己接过话题。
“如果你真的想偷袭的话，不如装成个乖宝宝扑进她怀里捅一刀。”
“你是什么人？”
卡洛琳白了罗德一眼，她抽出长剑指着男孩。
“那边的住民都是怎么回事？”
“我吗？我的话，就是你们所称的‘过路魔’事件的关系者之一吧。事件的犯人登场这么迅速是不是有点奇怪？不过我还算不上幕后黑手啦。”
男孩摊开双手笑眯眯地回答，随着话语手势和肢体动作自然而恰到好处，但由于是小孩子的身躯反而显得有些滑稽，这反倒更令卡洛琳更加紧张了几分。
然后他拿着长杖的双手连带着杖一起背到了背后，轻快地退了一步，相应地原本在他身后的居民们整齐地向前挡在了他的身前。
“大姐姐一副很想把我抓回去拷问的样子呢。”
“虽然还不至于拷问，不过你似乎不想跟我好好解释一下呢。”
见到这场面，虽然不明白原理但卡洛琳很快了解到人们是被这男孩所操控了。卡洛琳的左手背到身后对罗德摆了摆手，使了个眼神——你到一边去，注意安全。
罗德耸耸肩，小声感叹着真可靠啊，从卡洛琳身边挤过远远地站到了两人的侧面。
“稍微要吃点苦头咯小鬼，之后和姐姐回屯所好好说话吧。”
卡洛琳把头发挽到耳后，剑举到胸前摆出了架势。
“是吗？”
男孩只是瞟了走到一边的罗德，似乎没有攻击他的想法，目光很快回到了卡洛琳身上。
“别看我这样就小看我哦，领主死了你就是这里的保护者吧？杀了你，这里就归我接管了！”
男孩打出一个响指，居民们向着卡洛琳扑过去。首当其冲的是拿着砍肉刀的一位健壮的屠夫，他的腰前还系着围裙，溅在上面的血显得有些可怖。
然而对于卡洛琳来说，连恐吓的道具都算不上，她灵敏地从对方的手臂下钻过去，一记肘击顶在他的腰上，而后一脚迎面踢在大叔后面扑过来的小胡子脸上。
这家伙也在啊……由于和晚上的装束不同，普通地穿着布衣的小胡子实在是不显眼。直到他被卡洛琳踢了，罗德才注意到。
两招之后卡洛琳感受到了，这些被控制的居民与昨晚的塔尼亚不同，既没有蛮力又动作迟钝，除了数量较多以外毫无意义。
那么如何绕过他们直接击倒那小孩才是问题所在，卡洛琳并不想对居民们用剑，自己的职责是保护居民，让他们流血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她接二连三地踹倒数人，屠夫又对着她举起刀来。她下意识地用剑接下那一击，身体向一旁偏倒，以摔倒的姿势在地上顺势翻滚，躲过了从屠夫背后飞来的匕首。
反应迟钝的屠夫在卡洛琳站起来后才重新举起刀，于是她双手将剑举起以剑柄击中屠夫的手腕，砍刀从屠夫的手中落下，卡洛琳又是一脚把它踢飞老远。
在一旁观战的罗德看着卡洛琳的靴子心想，这女人就没想过万一踢在刃上会把鞋子割破吗？
屠夫似乎因为手腕被击中的疼痛停止了动作，他捂住被击中的地方发出忍耐的低吟。注意到这点的卡洛琳用力以剑在地上画出弧线——
如果身体会因为疼痛做出反应的话……
被剑风扬起的大量沙尘像烟雾弹一样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由于异物入侵，下意识闭上眼睛的居民们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卡洛琳借此机会突破了居民们构成的防线，向男孩冲去。
男孩在卡洛琳接近后却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一瞬间，心底涌现出的强烈不安让她举起剑防御，从男孩身后刺出的枪尖便与剑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面对偷袭不甘示弱的她在拉开距离后还狠狠哼了一声。
“大姐姐你在这种地方真是屈才啊。”
男孩见此竟然拍了拍手，毫不吝啬地赞美着。接着他走到了偷袭者的身后，一步一步向后退得更远了。
卡洛琳的视线落在那个拿着长枪的男人身上，他的目光和被控制的居民一样无神。从装束上来看，这个人很明显不是伊卡利亚的人民。
简单的皮质护甲和健硕的肌肉让卡洛琳联想到武者，这样的话更无须手下留情，她握着剑的手上不禁更加用力。
“傀儡就是傀儡，虽然能听命令是很好啦，但是连正常时的一半性能都发挥不出来。”
男孩惋惜地摇了摇头，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件物品的好坏。
“这样下去是杀不了你的吧。”
“那么，换个花样如何？比如舍弃稳定性专门提升力量？”
这形容就像在说一台机器似的，惹得罗德都开始有点不快。随着男孩的话音落下，手持长枪的男人开始颤抖，他的肌肉异常地鼓起，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咽。
短暂的惊讶后，卡洛琳恢复了冷静的表情。
“来吧，虽然问不了你的名号——”
卡洛琳毫不为惧地再度举起剑。
“我是伊卡利亚唯一的剑术师，将在此击败你。”
这般口号就是与对方打响战斗的信号。
敌人的长枪迎面向卡洛琳刺去，却被她以灵敏的动作侧身躲过。眼见对方一枪落空，卡洛琳趁着这个间隙，转动手腕，她的剑尖绕开长枪运动的轨迹同样对准了对方的胸膛——
但在命中的千钧一发之际，长枪使抽回身前的枪杆将这一剑结实地接了下来，短兵相接再度发出铿锵的碰撞声。
即便是仓皇之下收手也能完整接下一剑，意识到敌人在力量方面近乎碾压自己，卡洛琳猛地向侧滑开一步。
男人手上的枪并非骑士枪，而是更近似于狩猎矛的长柄武器，单从武器上而言卡洛琳的剑实在是占不了便宜。
她的剑，是强调格挡性能的阔刃剑，长度和剑刃的锋利程度虽然勉强合格，但对上突刺的行家还是落了下风。
长枪使的每一击都穿透空气，一刺一收间带出风声，凭借怪力和武器优势让卡洛琳暂时无法近身——他的枪术看上去拥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应该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
罗德对于武术并不了解，但他仍然注意到卡洛琳在对方猛烈的进攻中显得游刃有余。
那给人感觉，她不是因为无法近身才不断规避攻击，而是对自己敏捷的身手拥有绝对的自信，在观察着什么。
明明是居住在伊卡利亚，卡洛琳看上去却有着充分的实战经验。她一边回避长枪使的攻击，一边在对方身边兜着圈子寻找死角。对于身材高大的长枪使来说，体积娇小的卡洛琳一旦跑来跑去就成了难以用刺击命中的目标。
在发现一般的突刺无法击中她时，战斗的本能让长枪使将长枪细长的柄作为棍棒扫去。
卡洛琳猫下腰躲过那个横扫，一剑划在对方的腿上。
“啧！”
枪柄已经折回再次扫向她，匆忙中收剑导致这一剑造成的创口并不深。
果然剑对上枪还是困难了点吗？卡洛琳咂了咂嘴。
没有切断神经，疼痛对于处在被操纵中的长枪使来说并算不了什么。
就算绕到背后，那个武器的长度也能保护到主人吧？
于是她稍微拉开距离，调整了姿势。
再观察一下吧！
她金黄色的瞳孔收缩着，像是准备狩猎对手的猎豹寻找着出手的机会。
看上去暂时不需要担心她……
罗德将视线投向了一侧。
除了被卡洛琳撂倒在地，不知为何一睡不起的住民们外，其他人都围在那个男孩四周，组成了一堵人墙一动不动地保护着他。
从他的体型和将住民们当作“盾”的举动来看，本身应该没什么战斗能力。而且只让长枪使与卡洛琳搏斗，却不像刚刚那样一拥而上，难道是因为一次能操纵的人数有限吗？
如果将他击倒的话，那个长枪使大概也会停下来吧。距离是三十米左右，这个射程能打中的。
然而，在罗德摸向刚刚从卡洛琳身边离开时偷偷拿回来的手枪时，原本一直在注意腕表上时间和两人战况的男孩转过了头来。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罗德的视线，这让罗德放弃了手上的动作。
罗德与男孩四目相望，看着他令人怀念的穿衣风格，果然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方原本是面无表情的，却突然对着罗德微笑了一下。
罗德忍不住扫了一眼四周，确认这个笑容的确是对自己的，更是疑惑。正考虑要不要开口向男孩搭话时，听到了卡洛琳的叫喊声。
罗德猛地把视线转过去。
那是与之前见过的相似动作。
卡洛琳在不断兜着圈子，给长枪使身上增加了大大小小的创口，虽然每一击都不深，但累计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
“啊——！”
她握起剑由下而上一剑撩在枪柄上，长枪使立刻抽回改以枪柄横扫。
这是……
罗德还未反应过来，卡洛琳仿佛就预先判断出对方必然顺势用枪的另一头扫向自己一样，她以剑拨开枪头，顺着枪杆一剑滑去，削在了长枪使的左手上。
“可惜了，你这家伙就只会这么一套。”
这一剑结实地砍中了敌人的手部，从伤口喷出了鲜血。
在来来回回的试探中，卡洛琳发现对手一直十分机械地使用着固定的枪术套路。可能原本还算个不错的战士吧，不过被人操纵的话也只是个傀儡娃娃。
那么，提前知道了对方出招的规律，准备好对策就行了。
“虽然现在说了你也听不见，不过……”
制造了决定性的伤口，她向对手的怀中扑去。
见状，长枪使丢掉武器本能得张开胳膊要试图擒抱她。
然而，卡洛琳对自己的速度有绝对的自信。
她略微低头，从长枪使的腋下钻过，接着又是一剑斩在了对手右腿的膝盖窝。
“打架也要带脑子的啊！”
右腿被砍，失去了一半支撑，长枪使半跪在了地上，卡洛琳的剑顺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胜负已分。
“嘁，回来！撤了！”
眼见长枪使落败，男孩立刻大声对他下令。
“喂，你跑不了的……”
他的腿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剑，你让他怎么撤？
正当卡洛琳对此感到疑惑，跪在地上的长枪使却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是拖着受伤的右腿，却忠实地执行着男孩的指令。他也不管还有把剑在脖子上，反而惊得卡洛琳收回了剑，即便如此剑刃也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上添了新的创口。
“什么……”
卡洛琳和罗德感到惊讶的时候，长枪使已经拖着身子靠近了男孩的身边。
看着长枪使的行为，卡洛琳感到有些愤怒。
“臭小子，打输了就跑？”
她捡起长枪使的枪向男孩投掷了出去，眼见要扎在男孩身上，他却把身边一位居民推了出去——接着，就是那名无辜人的惨叫。
罗德皱起了眉头，拔出枪来进行瞄准。
好像被卡洛琳的暴力举动吓到，男孩露出惊恐的神情。似乎和他的精神状况有关，被操控的人们也开始无命令地乱动起来。
“该死……你们听我的话啊？”
原本他双手抱着的苍蓝色长杖在骚乱中也掉到了地上，眼尖的卡洛琳立马对罗德大喊。
“喂，罗德！把那个搞到手！”
“罗德……”
听到罗德的名字，男孩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几分，然而来不及说别的，他正要俯身去捡长杖，罗德对着地面开了一枪。枪声让男孩抖了一下，动作随之停滞了下来。
“放弃吧。你似乎认识我，那就应该知道我枪法不差吧？”
罗德用枪指着男孩，听到此话的男孩耸了耸肩，露出与外表年龄完全不符的苦笑。
“是啊。罗德，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他放弃捡起长杖，将手揣进了兜里，受了伤的长枪使也刚好赶到他的身边。
“啊，时间到了。”
预感要发生什么的罗德开了枪，然而子弹像是穿过幻影一样射到了男孩背后废屋的柱子上。
“第七区也好，第四区也好，领主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男孩和他身边的枪使渐渐变得透明，他以无比认真的表情对罗德说着。
“栗发、天然卷，你是希尔顿吗？”
“是呀，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这句话的尾音随着被称为希尔顿的男孩浅浅的微笑消失在空气中。
“那是你熟人？来找你的？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洛琳握着自己的剑跑过来却扑了个空，将两人对话听在耳里的她半是不满半是疑惑。
“就算你问我也……”
面对她一连串的疑问罗德耸了耸肩露出苦笑。
“上层的家伙真是满身谜团啊。”
“是啊。全是谜团……”
罗德沉思，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不过领主说我已经死了？领主……原本是要杀了我？”
他走向希尔顿留下的那根苍蓝色的长杖，杖不知道是什么质材做的，透明的杖身内似乎有水在流动一样荡起波纹。看上去很名贵，他不禁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与外表冷冽到要冒出寒气的样子不同，摸上去和人的体温一样温暖。
“想什么呢，人家要是想杀了你，就不会让你呆在这里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回响在罗德脑海里，紧接着他感到身子一沉，意识和身体就像被切断电路般失去了联系，整个人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陷入了昏迷。
连卡洛琳着急担忧的呼唤声也好像远在天边一样，什么都听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