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们只是将视频秘密随意地发给了几个芹班上或是班上的人。之后,它便以“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的形式迅速扩张。很快就到了几乎人尽皆知的地步,而且一个人往往才刚把东西发给别人,就收到了其他人传来的消息。

错综复杂的网络建立之后,要想找到它的源头便难如登天。一时间,霓用一点点食物为诱饵,欺负暴打一个少女流泪者,哪怕她抱住霓的腿苦苦哀求霓都不愿意停止施暴的消息便传遍了霓附近的每一个角落。

当然有一些特殊的人会觉得霓很帅气,但他们当然也不敢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在现代社会中,保护弱者、倾向弱者是普遍的道德准则,同时滥用暴力也是当然被视作恶行的行为。

很快,霓身边的朋友渐渐离开了她。虽然她也曾向我寻求帮助,但我始终保持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很快,她也不再来找我。

过去的校园女王,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大家唯恐被当成与她一样的存在。

没有人靠近,也没有人陪她说话,要换教室的时候没人会告诉她,放学后也没人和她一起离开——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似乎也就与一般的孤独者没有什么不同,但当然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因为还有芹的能力。

施加恶意之人,必然也会被他人施加恶意。而因为芹的存在,恶意被揪出、汇聚、扩大。

从一开始报复一样的恶作剧,到后来当做乐趣一样的欺辱,过去霓做过得事,别人变本加厉地施加在她身上,过去她没做过的事,她也同样遭受着。

如同大众的狂欢一般。

在凳子上放置图钉,在抽屉里塞满虫子,上厕所的时候从上面倒水,背后永远被人贴着侮辱性的话语。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在于大家忌惮于她家的势力,所有的行为都只偷偷摸摸地进行,然而即使如此,这狂欢也完全没有消停的迹象,反而越演越烈。

那个人是欺负弱者,毫无德行的人。大家背后里指着霓说着,然而做出同样欺负弱者,毫无德行的事,并美其名曰惩戒。实际上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那只是为了自己欢愉而进行的发泄,那个流浪者的死活,根本无人关心。

每个人都被名为道德的枷锁束缚着,为了在这秩序的社会之中生存,而不得不被束缚着,然而同样的,大家都在贪婪地期盼着,期盼着哪一个人去打破这个枷锁,能成为大家玩弄的对象。

与之相比,最看重莉莉的,反而是霓。因为只有她隔三岔五地给莉莉送上食物,尽管有些侮辱性的行为,但她从未讨厌过那个趴在地上的少女。

不过无论如何,一切都结束了。

霓大概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到某一个遥远的地方,去到一个没有我和芹的地方,没有恶意的地方。

以后,她的一切都将是与我毫无关系的事。

“你知道么?今天啊,居然有人在她的水杯里放了一条蚯蚓。哦不对,应该是半条。而且她还拿起来喝了一口,她发现味道不对后吓了一跳,结果水还全倒在书上了,噗。”

每天放学的路上,芹都和我说着关于霓被恶作剧的事,然后哈哈大笑,然而她的笑声中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开心,比起笑声,那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哭诉。

霓的遭遇都是我们所致的,即使有些嚣张霸道,但她却没有真正做过任何的坏事。

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而在芹看来,一切大概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的诅咒,因为她所背负的命运。

我也每天静静这样听她说着,不做任何的评价。因为回应没有任何的意义,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而已。

这种事如果能够说出来的话,至少能够好受一些。

当她说得太多,声音都开始带上哭腔时,我则会轻轻地摸摸她的头,然而遇到我这样的动作,她又会刻意地躲开。我们每天都这样腻在一起,关系却没有从青梅竹马前进一步。

我也一直没有恢复记忆。

在她身边的时候,有时候想着即使不恢复记忆似乎也无关紧要,但到了夜晚躺在床上时,母亲所说的那个名字却又在折磨着我。

芯。

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然而我却将她遗忘了。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就如同百蚁挠心一般痛苦。

而将这份痛苦施加于我的母亲,却迟迟没有归来,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获取更多的情报——除了兴许还存在我脑内的那些记忆。

整整一周我都没有去找过琪。

那天晚上那份恐惧感仍然萦绕在我的心间,一旦想到琪,我就会联想起自己的重大失策,几乎将自己导向深渊的失策。关于那个操作着琪,欺骗了我设下迷局的人在此之后也一直没有出现,无论是他的意图也好,手段也好,身份也好,我完完全全都一无所知。

他仍然躲在阴影之中,随时可能将匕首刺入我的胸口。然而这一周以来的幸福与安宁却几乎让我将这份威胁遗忘掉。

说不定这份安宁与幸福也是那个他所设下的局也说不定,不过无论是什么,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安然享受这份欢愉。

直到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

我醒来之后的十四天,依旧是周日,依旧是阳光灿烂,百花缭乱。

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母亲的声音。

“喂—喂—是健同学么?近来可好?”

琪稚嫩高挑的声线通过听筒传来,然而那个声音不可能是琪。虽然声音一模一样,但只要与琪接触过就能明白,电话那头的人不可能是琪。

没有丝毫善意的声音。

仿佛利刃的声音。

淬入了剧毒一般的声音。

完完全全浸透了恶意的声音。

即使是在芹的周围,即使是在芹能力的影响下,也不可能出现的,与琪截然相反的,完全的恶意。

“那个啊,你之前似乎想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妹妹呢是吧?不过很遗憾我还是及时地醒来了哦。就凭你拿卑微的所谓‘秩序之力’就想陷害我的妹妹,你也未免太过天真了吧,‘第二名’同学?”

电话那头的人用挑衅的口吻说着,她自称为琪的姐姐,还将我叫做“第二名”。

“不过还好你及时收手了呢,但是我也不能轻视饶过你啊。毕竟你都做了那样的事,不给你些惩戒可不行。‘机关’禁止‘猎人’间私斗,我也不好直接向你出手……那你只好牺牲一些东西了呢,接下来希望你能慎重地选择。”

说到这里,电话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噪声,接着那边的人好像去办了什么事一样,离开了听筒。

“啊啊啊,真是抱歉。因为一些特别的情况,现在你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不过我猜的话,就算给你选,大概也是这个结局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速度,那是与芹在摩天轮上相似的,芹为了让我相信魔女而让我体验的恐惧感相似的感觉。

那种如同抓挠自己内脏一般的恐惧感,透过电话的听筒竟然传递了过来。

“‘第二名’同学,既然是猎人之间的对抗我也没有必要再去说废话了。虽然感觉你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故,但那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我已经在这里醒来,要做些什么事恐怕你也是知道的吧?”

恶意的化身一边传递着恐惧,一边和我说着这样不明所以的话。我紧紧咬着牙齿,要是我的精神有一秒钟的松懈,恐怕我就会害怕得连手机都拿不稳。

“魔女还剩下四名。”

她一字一顿地告诉了这样的数字。

“接下来——开始竞赛吧。”

于是,她挂掉我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我得知了我母亲的死讯。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