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Ⅵ乐章:永别

Der Abschied

黑暗的余烬是死亡,

黑暗的余烬是死亡。

永别了。

雷神托尔——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的称呼——似乎执意地要带我去某一个地方,很难形容出那种事件的奇妙性,实际意义上,接受这样的事实本就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措手不及地被炸飞和措手不及地被拯救,本质上都是一般无二,而两者叠加更是构成了平方式的效应。

我就这么半站半躺地被扔进车厢的后座,表情比痴呆更像痴呆。车号记得很清楚,是CK-20H36,轿车,没见过的牌子。

纵然极力掩饰,我仍未从之前第十学区箱庭路169号中的遭遇中缓过气来。看上去完全措手不及,没有防备的事态,实际上从推开门那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征兆和预定。推己及人的状态下,已经被自己的懊悔和恨意逼疯的木原负荷完全有理由,有动机做出类似出格的事。

只是,

为什么是我?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车上只有我和他,没有第三个人,窗外是车水马龙。我用勉强恢复的视力望过去,城市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唯有后方玻璃正对的街区上方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揭示了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

「你是谁?学园都市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现任【大地之歌】的干部,雷神托尔,先生。」

他妈的。

对于此情此景,我除了这一句话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评论了。这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简直爽翻天。一方通行所提醒过的,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种种可能性,终于应验了一次。这种不知道是不是内心深处的某种不确定被印证了的结果反倒让我有了一丝无根的安心。

打个比方,把一宗谋杀案的三个疑犯抓捕到案然后过一夜,睡着的那个一定就是真凶。换句话说,当这种不确定的猜测变成真实之后,不论它是否是你所期望的结果,都会或多或少地增添内心的安定感,因为人类最大的敌人永远是未知。

但是——

「【大地之歌】为什么要救我?」

按理说,如果大地之歌真的是那种【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组织,去死吧。】的邪恶组织,应该目睹我和木原负荷同归于尽才对。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反向推理——

「你们不打算杀我,对么。」

「当然,否则我为啥要吃饱了撑的救你出来——她想见见你,原因就是这样。」托尔苦笑着,在红灯时间结束后,才不慌不忙地踩下油门。

「见【我】?」

开玩笑吧。

我看到吼叫着的,闪着灯光的警备员专用车呼啸而过,后面还跟着几辆消防车。这下麻烦大了,说不定我还会被当作爆炸案的疑犯被带到警署审问。

我可不想做那个睡着的人。

「【我】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么?」

雷神托尔浅浅一笑,不知道是嘲弄还是认真地说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身为一个普通的市民,居然能够搞到这么多当年的资料,还差点把当时的真相揭示出来——我想她应该不可能对你不感兴趣。」

「我?我只不过运气好,遇到了当年的当事人而已。」

我不想问【她】是谁。至于她到底是奇莉亚·维尼亚斯,还是奥帝努斯,或是一方通行之类的,就算坐在那边的是上条当麻本人,我敢说现在的我也已经不会有一丝惊讶了。

遇到的怪事太多,以至于大脑长时间处于饱和状态。

好奇心撑死猫。

有时候甚至连自己依旧呆在梦中从未醒来这种可能都考虑过。诚然,我永远无法真正排除这种可能,类比处于缸中之脑状态下的辩证。

「那运气也未必太好了。」

此时我才注意到托尔这个名字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没有等待我说出下一句话,车子就狠狠地冲出了红灯口。

「喂,喂!咱们这是在闯红灯吧?」

「有人在跟踪我们。不用担心,古然先生,我们聊我们的。」

神经还真是大条呢。考虑到车主的身份,我猜测跟踪者应该是学园都市的人,但是又不太像。

雷神托尔拐进小巷。

「……二十五年前的【格雷姆林】组织,你是其中的一员吧?」

「确实是本人,不过那都是陈词滥调啦古然先生,比起这个,你难道不更关心自己的处境么?喂喂,你该不会把我们当成你的敌人了吧?」

「先入为主的影响,抱歉。」

我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汗。

「我倒是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该不会一方通行那家伙把我们看作是想要制造精神统治的组织了吧?」

「我觉得他大概只是希望我这么想吧。」

雷神托尔相当自信地一转方向盘,从小巷里面拐出去上了快速路。

「我也希望如此。自从十五年前那件事情以后,学园都市就似乎将我们视作大敌。尽管在那之后我们的确销声匿迹,但是【她】在美国的根基到目前为止已经扎得很牢固了。」

「我不明白。上条当麻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要让他们用如此的手段陷害?」

车辆的速度一滞,差一点进错路口。在微微严肃了一点之后,雷神托尔偏过头,带着一点嘲弄的水蓝色眼瞳注视着我。这时我才意识到对方的皮肤是超越女性的白皙,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少年纪。

「这个,就是你到目前为止最关心的问题吧?从垣根帝督到滨面仕上,尽管你几乎差一点就知道了事件的全貌,但是最核心的,导致一切的起因你却从未涉及过。」

………

「你们,一直都在监视我?」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尽管一直将自己的想法向【托尔是因为能够查到没有窗户的大楼的访问记录,才对我与一方通行见面这件事了如指掌】这样的可能性上面掩盖,但是在一切都坦白的时候,在雷神托尔经过第十四个红绿灯之后,在这两天以来的奔波劳顿中,从一直以来的,那种被某道滚滚的洪流推搡着,激荡着不得不向前踏步的意向在这一刻一瞬间一刹那变得无比清晰,清晰到了近乎索然无味的程度。

所以雷神托尔才能够那么精确地知道我究竟知道了什么。

蒸发。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蒸发。

「你们建立【大地之歌】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拯救上条当麻,至少初衷不是。奥帝努斯在说谎。」

我的嘴唇依旧在动,但只是试图挽回一点面子,实际意义上的意识已然蒸腾干净,无法挪动一分。

「恰恰相反,大地之歌从始至终都在拯救上条当麻。背叛者是外界,不是我们。」

很好,嘴唇也被击溃了,完美结局,团灭结局。

「」

嘴唇战斗不能。

尽管我还想说什么,但是全部都是徒劳无功的。从喉咙里能够发出声音,但是那样的声音并没有任何的意义,任何的动物需要能够变化的音调和口形,才能够用表情达意的语言来制造一些基本的意义。

单纯的支吾声是不具备意义的。

我……

我。

「所以说,你们究竟控制了多少事情的发生与否。」

「我们什么也没有控制。」

托尔的声音变得严肃了。

「【大地之歌】既没有在你投递申请的通过与否处进行干预,也没有引诱垣根帝督在你的车座后面等待,他估计是听了你和一方通行的谈话以后,心血来潮才会出现在那里吧。」

「至于滨面仕上来探访这件事更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他应该说是整个事件中最接近其中一极核心的人物。她似乎相当尊敬这个人,过去大地之歌中曾有不少人员希望首领暗杀他,但是她却禁止了。」

「可是滨面仕上确实遭遇并逃过不少次的暗杀。」

「没错,当时的组织就有分裂的倾向,很多人是为了组织的完整和大家的未来考虑而阳奉阴违,就好像之前的罗伯特·卡采一样,那是木原负荷下的令。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也就是那个男人的未来。她为了这个理想,将分崩离析的【我们】重新召集回来,尽管只是为了让她利用。」

「尽管只是为了成为她的棋子,我也甘愿这么做。」

雷神托尔之前随着讲述渐渐低下去的头颅又再度扬起。

「因为这一次,她不再是仅仅为了一己私利而战斗了。尽管只是创造某一个人幸福的世界,但是对我来说这样的理由就已经足足够够了。」

「奥帝努斯……上条当麻。」

我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反复琢磨但是举棋不定。雷神托尔的理念,我未必苟同,但是【大地之歌】反水的原因,或可从他的字里行间推敲出来。

世界背叛了上条当麻。

奥帝努斯没有背叛上条当麻。

奥帝努斯背叛了世界。

大地之歌背叛了奥帝努斯。

但奥帝努斯赢了。

不能说是赢了,但是起码她在某种方面是成功的。无论是在美国表世界的影响,还是在日本造成的结果,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奥帝努斯似乎都在赢。

但是——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古然渚

又在操什么心呢。

说到底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本书而已,比起那些能够为一个人的未来颠覆世界的人,我无疑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像这样的人能够与我产生交集么?

「还是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已经不仅仅是为了那本轻小说了呢。」

我的话不知道是否被雷神托尔听到,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回应我。

我在寻找发掘真相的过程中,是否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为上条当麻正名呢?想让这个真正的【英雄】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价,而不是刽子手,恶魔之类的偏颇词句。然而,这样的考虑却与奥帝努斯的行为背道而驰。

沉淀思绪并不能消除困扰,反倒是将之前不曾察觉过的一些想法显现出来,平添了疑虑和焦躁。

成田老师曾经说过【上条当麻从始至终都是不幸的。不幸就是他的本质。是基准点的扭曲点。】这样的话。或许在他从世上消失之后,那份不幸依旧紧追不舍吗?

「我想知道,就算那会让我送命我也想了解——二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些人宁愿用这种手段陷害上条当麻,令其从表世界消失,也不愿意让他作为英雄继续活动下去。」

「是恐惧。」

「恐惧?」

车子狠狠刹住,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洋楼面前。

「到地方了。」

恍恍惚惚拉开车门,但是此时雷神托尔已经走了进去。我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砰的一声甩上车门,像是发泄自己任人摆布的怨气一般。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因为那绝对是关乎世界的关键会议,只有个别人物参加。如果你愿意先听我说说的话,也可以。」

七拐八绕地走进了一个地下室,前面是长长的走廊。没想到这个小洋楼的地下结构,竟然复杂到这种地步么?

「……我想见见上条当麻。」

雷神托尔停下脚步盯着我。

「提醒你,现在你还有回头的权利。」

没有逃避锐利到忽略视网膜直通大脑的视线,以一种仿若释然的,形同苦笑的笑容来回应那道视线——我不知道这种勇气究竟来自何种方式,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走到这一步,原路折返的可行性已经几乎为零。

「我有选择么?」

乐章开始

呈示部

叙述人:雷神托尔。

故事的开端其实简单至极。

我是在动乱的两年之后来到学园都市的。当时的奥帝努斯,由于不知名的原因离开了上条当麻的身边,虽然体型变回了原来的大小,但是身为魔神的力量仍旧很弱。在找到她之前我先后加入过几个北欧系的魔法结社,最后却一一退出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容身之处让我相当苦闷。

因此当走投无路进入到学园都市的时候,我根本无法形容见到恢复正常大小的奥帝努斯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和狂喜,那是一种区别于久别重逢的快感。遗憾的是,那种快感很快便转为失落和无助。因为两个四处游荡的人聚集在一起,并不会对现状有太大的帮助。

我询问了一些生活的问题,她回答的很模糊,但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上条当麻那样跌宕起伏。在那之前她一直在外部游荡,直到重建学园都市之后,她才刚刚回到这座城市。

不幸的是,在进入这座城市之后她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结果竟是冥土追魂的死讯。

上条当麻和一大群曾经受过这位老人的恩惠的人,据说都出席了那场葬礼。但是奥帝努斯接到的,并非葬礼的邀请函,而是学园都市官方发来的与会邀请。

「这是什么?」

「不太清楚,但是我是以上条当麻重要关系者的身份被邀请出席的。讨论的内容和主题均属绝密。」

奥帝努斯记得是那样回答我的。

那是一次几乎没有任何情报外泄的会议,据说为了这场会议,十字教三领袖即萝拉·斯图亚特,克兰斯·R·札尔斯基,以及彼得·尤古戴斯,均在那一天秘密出行进入学园都市。

会议当天。

我开着自己的车接送奥帝努斯进入那座没有窗户的大楼,学园都市旧时代的统治者留下的废墟,被改造成了新都市的办公总楼,没有任何出入口的设计很好地迎合了保密需要的工作。据后来的奥帝努斯本人透露,与会者几乎聚集了表里世界的全部最高决策者,一旦其中有人出现差错,将会对世界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患。

学园都市方,也是会议举办方参会者,参会者自然是内外理事长,一方通行,御坂美琴。

表世界方,时任美国总统萨尔丁尼·古斯特。我在大厅见到这个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去的时候,对他并没有一丝的好感。

前美国总统,最后战役参与者,罗伯特·卡采。这个人我很熟,就不多说了。

前神之右席,目前小结社和游离个人举众代表,右方之火。说实话让他,也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缔造者来参加这个会议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本来以为参会者应该是奥莱尔斯那家伙,也就是他的搭档。

十字教三领袖。

最后,也就是我作为陪同的对象。

上条当麻重要关系者,

奥帝努斯。

会议和葬礼几乎同时进行,御坂美琴是来的最晚的一个。我希望作为侍从进入旁听的请求被断然拒绝了。只得等在会议室外的前厅里面,墙壁的隔音效果很好,有时隐隐约约听到似乎有争吵声,很快也就平息了。一个小时之后,其他陪同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前厅,我稍稍环视了一下,整个只有两个人还坐在椅子上等候。

那是一个约莫15,6岁的少女,身着纯白而且长至脚踝的修女服,一头银色的长发,虽然白皙到过分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但还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头微微低着。

我并不自诩健谈的人,虽然很多人可能认为我很喜欢谈话。只是这样没有意义且漫长的等待,以及不知道何时结束的会议对我而言无异于煎熬。在这种令人难受的压迫性的沉默下,我在仔细的观察之下发现她的形象颇为眼熟。

于是再三考虑之后,我决定向她搭话。

「……小姐?」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场合下,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英语,还真是尴尬的开局呢。但是在这句话的催化下,女孩缓缓抬头,碧绿色的眼瞳揭示了女孩欧洲人的身份,也消除了我的顾虑。

我现在,非常确信自己见过这个女孩,但不是在学园都市。几乎是女孩张口开始说话的同时,我就忆起了眼前人的身份。

「啊,你好。」

「请问你就是……禁书目录么?」

英国清教的大图书馆,贮存十万三千本【原典】的完全记忆少女,魔法的禁书目录。

「是的……我就是茵蒂克斯【index】。」

少女的声音一点也没有青春少女活泼的样子,反倒有一种疲惫不堪的印象。我思索了一下,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诶?雷神托尔?」

少女并没有见过我,但是在奥帝努斯率领【格雷姆林】发起的大战之中,我的名字保守来说还是被几个有心人记住了。当然也包括眼前的茵蒂克斯——要知道,拥有完全记忆能力的少女,记住一个人名再简单不过了。

「啊,当然,我现在是自由人了。不过我记得你似乎一直是陪在上条当麻身边的吧?难道他也参加了这个会议?我似乎一直没有看到他……呢。」

说到后面的时候我顿了一下,当我提到上条当麻这个词的时候,少女的表情很明显地扭曲了一下,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不。恰恰相反,这次会议最不应该出席的就是他了。」

声音低沉的可怕。

「呃。抱歉,不过他们谈的难道不是与那位老医生的死有关么?」

我指的自然是冥土追魂。自然也是听闻过他那诡异的死状以及房间内部的古怪陈设,埋在书堆里面的遗书,拉丁文写就的秘密,还有就是在那书堆里面发现的,《法之书》的复制本。

「是的……那遗书是对一份手稿的解读。」

「手稿?」

「爱德华·亚历山大的遗物之一。是区别于法之书的一份手稿。手稿的大部分内容为拉丁文,但是如果用拉丁语翻译的话就是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单字,连最初始的意义都无法实现,也就无从推知。学园都市的官方曾经请我去破译这份手稿,但是现有的所有已知密码均没有被手稿的内容套用。」

「直到冥土追魂用生命的终末,结束了他自己长达两个月的幽闭为止,才在他已经几乎变成丘墟的办公室里面发现这封遗书,而且后来我们鉴定,他是在死之前一个月,就已经完成了这份遗书,也就是手稿的破译。」

惊诧。

在颇为意外的眼神中,修女依旧用不带感情但是认真的语气说下去。

「而我则是结合脑中《法之书》的内容,对这份拼接起来的手稿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解读。」

「为什么是拉丁文?」

茵蒂克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那个真相几乎震惊了所有知悉这件事情的人,而事实也正如冥土追魂所说,这件事情关乎世界的存亡。而他攻读预言术的目的,想必也能够理解。但是最终究竟是什么驱使他自我了结仍然是迷雾一团,而且随着那位老人的死被永远带进坟墓之中。」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件事情归根结蒂究竟是什么?冥土追魂究竟发现了什么真相?这场会议真正要讨论的又是什么?」

茵蒂克斯注视着我,一言不发。

叹气,

良久。

「关于,」

「上条当麻无法约束幻想杀手的解决办法。」

「我只能说到这里,里面的人说我必须保密。尤其是对那个真相的细节部分。」

无语凝噎。

上条当麻?

幻想杀手?

虽然似乎知道了全部,但是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什么是约束?无法约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又应该如何约束?

这与世界的存亡又有什么联系?

我一口气把内心深处升腾起来的疑问全部压下,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孩——似乎极度冷静,但是内心深处却无法隐藏地透露出无可把握的悲伤。

「我不太清楚,既然你是真正的手稿破译者,为什么现在却坐在这里?」

「因为我本来就不支持这场会议。」

「在一个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通过三个小时讨论决定了他今后的全部命运,就算那个人不是当麻,我也决不会认同这种办法。」

我仰头盯着天花板。光怪陆离的花纹,如同亲眼目睹了老人死后转入黑暗的房间,阅读一本猜不透名堂的神话。

「真巧。」

「我也一点都不认同呢。」

冥土追魂的葬礼之后一个月,我一直没有看见过奥帝努斯露出笑容。或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了吧,对于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情,总是缺乏足够的警惕性。她一直不愿意透露会议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虽然相当好奇,但是也只能作罢。

「……两个月后,你就知道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的她,就消失了。无法联系上她,有那么几次学园都市的官方来找过她,但是最终也只能找到我这里,无果而终。我虽说大致能够理解,但是当时对她的一言不发和一意孤行也确实有一肚子的不满。

直到七月二十一号,上条当麻在中心医院的废墟中失去了踪迹,整个学园都市几乎发了疯的时候,我的房门被敲开了。奥帝努斯以及几个过去的熟人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了。

「现在,是时候让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这家伙,又要大闹一场了。

第一展示部

叙述人:古然渚。

「7.21事件是这些人共同导演的?」

「正是。她叙述了7.21事件中他们对上条当麻做的事。他们希望利用木原同向来达到预期的效果,提前取消了初春饰利设置在医疗装置里面的保护程序,木原末梢也并没有真的死去——想想,木原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呢。」

「不过很快发生的事情就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本来的目的只是让上条出现在那里,但是他却摸到了那根支柱,而且木原负荷的最后一道安全线,由于独角仙的存在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巧合。

无数巧合酿成的悲剧。

然而,木原负荷对她老师的爱慕,上条当麻的不幸,初春饰利的担忧,似乎又是早已注定无法避免的,必然之于偶然。

「当然全日本死了两万人这绝对是夸张,是学园都市单方面的炒作,实际上死掉的人绝对没有这么多,但是也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够接受的范围。」

「很明显,如果是过去的她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一点的。就算把整个世界搅得天昏地暗,也不会善罢甘休。她是那种偏执到一定境界的家伙。不过……」

「据我所知的,她在会议的最终选择妥协,放任了7.21事件的发生。」

雷神托尔想到了什么似的,扔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抽起来的香烟,烟头带着火星在大理石地板上闪了一下,很快就熄灭了。

「后来……哈,你也知道,她是永远不可能对任何人真正妥协的,她始终坚信有比让上条当麻消失更加优秀的,不会伤害任何人的解决办法。」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限制上条当麻真的值得学园都市下这么大的血本,来摧毁一根城市经济的支柱。」

雷神托尔回过头来笑了笑。

「你知道会议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吗?」

「让上条当麻纯净而且一尘不染。」

「上条当麻不就是世界基准点吗?」

我的印象里,对世界基准点的描述就是纯净纯洁,一星半点的杂质都会被它荡涤。

雷神摇了摇头。

「幻想杀手才是。上条当麻绝对不是。」

「可是……就算是那样,也不必出此下策吧。」

长长的隧道。

走到快尽头的时候,雷神托尔停住了。我正奇怪他为什么要停下的时候,他盯着上方的摄像头,问出最后的问题。

「你是几几年生人?」

「额……这个,我22岁。」

「如果他们没有策动7.21事件,数年之内这个世界就会停止转动。那样你还是觉得最高会议的决策是大惊小怪吗?」

「——停止转动?」

雷神托尔向着眼前的黑暗伸出了手,轻轻一推。

眼前的黑暗被光芒吞噬,天旋地转般地,流动的世界,区别于隧道单一而且沉重的配色,眼睛突然接收到巨量的光线而带来的短暂失明,将本来就已经高速跳动的心脏加速到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停止转动。

在见到她的那个节点之前,大脑之中除了这一个单词反复地振荡着,别无他物。

奇莉亚·维尼亚斯。

奥帝努斯。

还有_backspace

豁然开朗。

房间里堆了很多杂物,但是最显眼的部位被清理了出来,一张办公桌,桌后面有一面镜子,镜子前站着人。

人是一个女生。个子不高,衣着装束就如滨面仕上所述戴着一顶夸张的帽子。

奥帝努斯。

「我把他救出来了。他说想见见上条当麻。」

女孩转身,精致的双眼注视着我,洞穿了全部的骨骼,血管和肌肉。

她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

雷神托尔转身走出大门,但是听不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应该是守在门口吧。

「——一直到现在为止,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我摇了摇头,

但是,转而又点了一下头。

我,

古然渚一直自诩做事之前会经过缜密的考虑和权衡,但是这一次,我却无法自控。那是从最开始就想要知道的本源的问题,是埋藏在心室的中央,从未浮出过表面的原始探求,使其他任何的疑虑都黯然失色的东西。

「上条当麻,到底是什么东西?」

奥帝努斯只是让开了自己的身体。

镜子。

我注视着镜子。

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古然渚看着镜中的人。

一瞬间的既视感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右手条件反射般地向口袋里面搜寻,四肢僵硬,心脏疼痛,气血上涌,大脑停止工作二十八毫秒,甚至是控制条件反射的脊椎也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要找什么。

为什么会惊慌?

只不过是一面镜子而已。

或许是之前的某场梦境?

后遗症?综合征?强迫症?

我在找什么?

对,对对对,我在找,

我在找薄荷糖。

可是我的口袋里面根本没有这种玩意,这次连榴莲糖都没有。死定了,完蛋了。

蒙着眼罩的少女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从桌子上拾起一粒抛给我。

正好是薄荷糖。

我没有任何迟疑地吞了下去,不管它上面是否涂了氰化钾。

浑浊的意识被投入了镇定剂之后,变得清澈了一些。

但是我依旧不敢直视眼前的镜子。

我清晰地记得梦中电梯坠毁时,上半身进入盆腔的那种痛苦,是如此的清晰,我甚至怀疑那并非梦境,而是另一个世界线的我的死因。

「感觉如何?」少女温柔地笑了一下。

「谢……谢了。」

她只是摇了摇头。

「茵蒂克斯翻译出来的手稿,是亚雷斯塔通过对上条当麻本人以及幻想杀手的特性所做出的预言。而世界核心人士的会议也正是围绕这个核心作出的表决。」

「那是因为上条当麻身为世界基准点的保管者,抑制了世界的发展。」

最后的讲述。

第二展示部

叙述者:奇莉亚·维尼亚斯。

奥帝努斯。

改变世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当整个世界的首脑都聚集在一处商议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世界数十亿人的命运在时针走过两三圈的时候就被确定了大致的道路。

会议的内容和流程相当简单,起因是以冥土追魂的遗书被茵蒂克斯,也就是英国清教的大图书馆禁书目录解读出来为契机。虽然看上去似乎相当突兀,但是这正是因为故事真正的开端,其实应该追溯到名叫上条当麻的男子出生的时候。

以会议当下为时间起点。

十八年前,上条当麻出生。幻想杀手究竟是何时寄宿在少年的身上,这一点众说纷纭。不过比较普遍的说法是,幻想杀手是由于少年出生时期就拥有的所谓【神净】而被吸引到他的身上的。

——来自亚雷斯塔的手稿记录。

自此以后,发生在少年身上的倒霉事情越来越多。应该说,用少年一言以蔽之性质的描述,那就是是【不幸】。并非是那种普通级别的倒霉,【幻想杀手】无意之间所消除的那些【神灵的庇佑】,祝福等等,将一切可能发生在上条身上那些代表着好运的小事统统消除。尽管这并不代表上条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失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跟魔神无异了),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些苦难的经历使得他能够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算是为日后的故事埋下了一些伏笔。

——整理自上条当麻的自述。

两年之前。

7月20日,暑假前一天,与茵蒂克斯遭遇。

7月28日,失忆,在此之前的资料不详。

8月21日,终止了绝对能力者计划,并且使【妹妹们】成功地转运到世界各地,亚雷斯塔的计划初步成功。

9月30日,击败了入侵学园都市的前方之风。

10月19日,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10月30日,上条当麻终止了右方之火的伯利恒计划,与巨大的要塞【伯利恒之星】一同坠入了北冰洋,此后一度被认为已经死亡。后接受魔法结社黎明晨光的救援,回到学园都市。

11月11日,与黎明晨光等人来到夏威夷,阻止了传媒大王奥蕾·布鲁雪克的阴谋,击破格雷姆林成员沙洛尼亚,并使合众国控制计划宣布破产。

一端览祭开幕后几日。

最终战役爆发,上条当麻赶赴【船之墓场】,并且使奥帝努斯终止了了毁灭世界的念头,而选择放弃自己的力量。

……

——来自上条当麻的自述,亚雷斯塔·克劳利的记录,以及我本人的回忆。由于内容过长在这里略去。

……

「以上,就是上条当麻全部的可考档案。诸位没有问题吧?」

会议的发起者一方通行一挥手,悬浮的荧光屏幕就消失在大厅里。

无人出声,但是有不少人点头。

茵蒂克斯的弃权使得会议的到场者最后一共只有九人。我按照顺位坐在第十号的座席上面,而第九号茵蒂克斯的席位则空缺出来。

「按照茵蒂克斯译出的部分手稿,已经可以确定亚雷斯塔和冥土追魂二人对于幻想杀手的未来持消极态度。那是由于将世界的备份安置在一个普通的少年身上所导致的后果——由于幻想杀手而产生【不幸】,而由于这份【不幸】而使得携带者频频卷入各种事件,随着他了解的深入,将世界基准点寄宿于人类手中的弊端亦开始显现。」

上条当麻因为幻想杀手而不幸。

上条当麻因为不幸而开始干预世界的进程。

不论是多么大的变革,不论那变革究竟包含进步还是倒退的因素,幻想杀手都一视同仁地加以消除。

导致的后果,既是——

「两人一致认定,幻想杀手的存在,已经开始抑制世界的发展,很多本应成功的不论善恶的世界事件被扼杀在萌芽之中。换句话说,幻想杀手的性质在不知不觉中,扮演了毁灭他人梦想的角色。」

「暂且不论正体不明的【神净】,那部分手稿存储的信息是茵蒂克斯无法理解的东西。单就幻想杀手本身,它的携带者上条当麻也必须得到遏止。」

无可置疑,单单是上条当麻在这三年之内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证实世界基准点将会造成的影响。不能让上条当麻继续干涉世界的重大事务,是各人首先达成的协定。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并非属于心甘情愿——仅仅只是出于恐惧而已,对两位超越了时代的死者所作出预言的恐惧。

世界将会在数年之后停止转动。

首先提议的,是美国现任总统萨尔丁尼·古斯特,一个在美国的政治方面无可挑剔,但是对于里世界的局势明显估计不足的人。

「既然上条当麻如此危险,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死掉?」

出人意料,一方通行抢在站起来的御坂美琴之前回答了这位目中无人的中年人。

「且不说他在之前为了维护世界的完整性作出了多大的努力和牺牲,单就说【神净】的存在,就不允许我们剥夺他的生命,这太过危险而且愚蠢。」

「既然不能杀死他,那么除了维持基本的生命,使他永远停止行动,成为只是活着的状态如何?」

说话的人是萝拉·斯图亚特,十字教领袖中最狡猾的一个。我看向她的时候——事实上这时候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萝拉唯独回应了我的视线,用自己独有的,自信的微笑。

场面开始出现一些叽叽喳喳的小声说话,一方通行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另外的两位十字教领袖则是互相讨论着什么,而我则是干脆地将摆在桌上的浓茶一饮而尽。

「好了,各位请安静一下。」

一方通行的手杖敲敲桌子,不熟悉他的人,恐怕都会认为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吧。

「既然各位的意见不同,那么对于萝拉小姐的提议,我们举手表决好了。有异议吗?」

举手表决,最原始但也最简便的方式。

1号,一方通行。

「反对。」

白发的男人干脆地投出反对票。

2号,御坂美琴。

「反对。」

「御坂小姐,这可是在决断世界的存亡,可不要掺杂进私人的感情进去。」萝拉略带讽刺地瞥了她一眼。

「那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上条当麻这个世界早就被毁掉了,根本就不会有我们这些人坐在这里夸夸其谈。」

「好了,两位。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争吵上面。」

3号,萨尔丁尼·古斯特。

「赞成。」

只要优先程度最高的事项能够圆满解决,不会考虑其他的因素是否会违反伦理道德,他看上去像是那样的人。

4号,罗伯特·卡采。

「反对。」

5号,萝拉·斯图亚特。

「赞成。」

典型的阴谋家,很难猜得出究竟在想什么的英国清教大主教。

6号,彼得·尤古戴斯。

「……」

在萝拉温柔【…】的眼神下,他投出赞成票。

7号,克兰斯·R·扎尔斯基。

「赞成。」

这位俄罗斯成教的领袖似乎对上条当麻有什么意见似的,毫不犹豫地投了赞成票。

8号,右方之火。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始作俑者,梦想被上条当麻破坏殆尽之后,却在决断他命运的会议上再次出现,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性的发展呢。

「本大爷反对。」

出人意料的反对票。场面原来还有点戏谑的氛围一下子凝结住了,除了萝拉自信的微笑依旧,御坂和罗伯特的反应最为强烈。

9号,茵蒂克斯。

弃权。

这样一来,决策权就被交到我的手里咯?

4对4。

二元对立。

原来如此,所以萝拉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吗。

10号,奥帝努斯。

「我反对。」

大概吧。

大概以前的我,会选择赞同?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用这种便利的方式决定一个有如此重量的人物,我觉得不妥。」

「哦?是吗?那么以奥帝努斯小姐看呢?」萝拉端起桌子上的浓茶,非常淑女地抿了一口。

「萝拉小姐,很显然这种方式没有获得多数人的认可,不过我们也没有权利要求什么人主动提议哦。」一方通行歪着头,提醒英国清教的首脑。萝拉的嘲讽虽然没有令我感到不安,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多好的解决办法,陷入苦恼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玩笑而已。」

时间转过了两圈半。不断有新的提议被公布,但是旋即便遭到否决,这大概就是多数派民主的弊端吧,大概。神奇的是,无论他们提出多少议论,赞成的人总是无法超过半数。

如果说萨尔丁尼无论何种提议都投赞成,御坂美琴的态度总是愤怒和反对,一方通行从未放弃过冷静,三位宗教领袖冷眼旁观,右方之火一言不发,那么说到我身上,那就是无法拂去的迷惘。

纵使我们真的议出了一个结果,名叫上条当麻的少年,他的命运真的会因此而变的不同吗?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认定这个人的身上,有着一种【不变】的属性。那是根深蒂固,扎根在他的本源里面的某种性质。用语言和文字无法述说的性质。

我站起身来,去添了一杯浓茶。这个会议室宽敞得吓人,我在泡茶的机器人那里逗留了一会,发现御坂美琴去了洗手间。心血来潮地,我把茶杯放回到会议桌上,那种之前剑拔弩张的气势已经消散殆尽,从未发过提议的我即便消失个两分钟也不会有事的吧。

我想。

「这不是对待人类的方式。」

我一脚踏进洗手间的时候,听到御坂美琴正面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实际上,会议之中没有人真正在意上条当麻的故事,除了眼前这名我过去并不熟悉的少女以外。

「那也得看对象是否是人类。」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液体冲刷着思绪的一部分,但是最迷雾重重的却丝毫没有被触及到。

「你是在说他么?」御坂美琴面带怒容。

「我说的是幻想杀手啊。」

「如果上条他……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就好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也根本就不可能认识他吧。」

我盯着御坂美琴真挚中带点愠色的容貌,突然笑了出来。

「噗。」

「你在笑什么啊喂。」

「不,没什么……噗哈哈。」

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声,连自己也不太清楚,对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的上条当麻,反倒有一种安心了。

「只是觉得,总是拯救别人的他,肯定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会被曾经拯救过的人,掌握最后的命运吧。」

「……」

「嘛,总而言之,现在可以想开点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向洗手间的门外走过去。「别忘了你还有自己的一票呢。」

「或许我们真能拯救他,」

随着茶发女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即将踏出盥洗室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但是,他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让我们拯救吗?」

没有回应。

「缸中之脑怎么样?」

人数齐全之后的会议室,低着头的御坂美琴突然发问。

「你是指让他活在虚拟的世界里面?」

「未必可行,但是可以考虑一下。」

「行不通的。那家伙——」

说话的人是我。

「两年以前的我曾经这么做过,把他搞到快要自杀……如果真的考虑缸中之脑的话,我是反对的。除非……除非能够让他的这些记忆统统消失掉。」

「这好办啊。但是以他的性格,怎么防止重蹈当下的覆辙?」

我从椅子上咻地站起来,

「我们让他做一个梦。」

这么说道。

「在他的梦中,我们安排各种人的身份为他做准备,影响他并且确保他能够变成我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话虽如此,究竟要怎么做?」

萝拉似乎也来了兴趣,而右方之火则一言不发。

「让上条当麻重新活一次。清除他的记忆,改变他的外貌等等,通过安排周遭的人的影响因素来使他成为另一种人,从根本上避免掉他掺和任何世界事件的可能性。」

「这种处理方式对于他,对于世界,都是最公平的处理。」

「有意思。」

「那么,开始表决吧。我同意。」

9号,茵蒂克斯。

弃权。

8号,右方之火。

「赞同。」

7号,克兰斯·R·扎尔斯基。

「反对。太危险了。」

6号,彼得·尤古戴斯。

「我也不赞同。」

5号,萝拉·斯图亚特。

「我倒觉得无所谓哦。既然如此,那就投赞同好了。」

「这么随意么?」

「不,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来着。」

4号,罗伯特·卡采。

摇头叹息。

「反对。」

3号,萨尔丁尼·古斯特。

「反对。太过考虑当事人的利益得出的提议反倒不稳妥。」

2号,御坂美琴。

关键的一票。

虽然说每个人的票数都很关键,但是我大致都猜得出他们究竟会选择哪一方,但是唯独这个女生是拿不准的。我看得到她栗色的刘海上有轻微的放电。对于超能力者来说,那是她情绪紧张时的不自觉行为。

你会选择什么呢?

孤注一掷。

「我……我赞成。」

一方通行面无表情地目睹着所有人做完投票,结果仍旧是4对4。

提出了质疑。

「如果再次失控呢?」

「监控他,如果再次失去控制那时就赶在他造成永久性的世界影响之前把他完全摧毁。后果控制在我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谁来负责?」

我仅剩的一只绿瞳死死地盯着一方通行,那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赌博,以一个人的存在与否为赌注,做下的惊天豪赌。筹码是我对于上条的了解,牌局是他重活之后,人生的最终轨迹。而玩牌的人——

「我来负责。」

「那么,我也赞同。」

再现部

叙述人:我。

直到

永远

永远

永远

永远

永远

永远

永远。

「首先被确定的是7.21事件的策动,我这一方则是着手准备处理计划。我聚集了一批木原和格雷姆林过去的成员组建了大地之歌。7.21事件虽然成功,但是层出不穷的意外导致了学园都市方面损失惨重。」

古然渚的身躯开始颤抖,他盯着自己在镜中的影像,仿佛那是会言语的恶魔镜片。

「在我们全部配置完毕之后,上条当麻就顶着已经被修改掉的记忆和容貌在学园都市公开露面了。我们让他的年龄看上去像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并且让他过去的挚友土御门元春引导他进入AC文库工作。」

古然渚看着办公桌上上条当麻真正的容貌,发现自己的鼻子和面部的线条与那个自己一直追寻着脚步的男人八分相似,他猛地从扶手的转椅上面立起,没有注意到自己扯掉了地面错综复杂的缆线,他沉浸于突如其来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震惊,甚至掩盖了正常的听力,模糊了仅存的视觉。

「我们修改了他的记忆,更改了他的指纹,甚至通过他周围的人们掩盖了他的不幸,一直到现在为止,能够真正让人们认出上条当麻的东西,」

古然渚——或者说,这个被赋予了古然渚的外皮的少年死死地看着镜中快要瞪裂的眼眶,其中嵌入的双眼平静如水。那是由上条刀夜和他的妻子亲自铸就,自己的儿子此后唯一可以被世间识别的信息。

「就只有永远不变的双眼。」

少年甚至连跌坐在地上的勇气也荡然无存。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古然渚。你想了解的全部真相。」

「……我就是?」

「你现在究竟是谁,已经没有所谓了。关键的问题是,前进还是后退。」

前进抑或后退。

踏入这个大厅之后的少年,

一直在前进着的少年,

选择前进还是后退。

「够了。」

他发了疯一般地推开办公桌,跌跌撞撞地趴到镜子上,仿佛想要找到一丝自己并非上条当麻的证据。然而,在声音完全低落下去之后,他却只能变得比先前的任何一个瞬间都要惊惶。

「够了够了够了足够了。」

「这是梦对吧?这一定是梦对吧?就像过去那样,只要摔成粉身碎骨就好了,只要退到光明之后,就好了吧?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对吧?只要再吞一粒薄荷糖,世界就会回到正常吧?一定……一定是这样的吧?」

古然渚的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出根本不确定的话语,听不到机械轰鸣的噪声,和大地之歌残留成员的怒吼。他不是上条当麻,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上条当麻,因此当他露出胆怯的姿态之时,自然也没有考虑到魔法抹平了墙壁的花纹,抽出了铁质的栏杆。已经没有力气的双腿一边颤抖一边后退,没有注意到爆风掀飞了隧道的大门,拔出了房屋的地基。

「抱歉……没有薄荷糖了。」

奥帝努斯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古然渚后退的身形终止在原地,似乎那就是他最后的归宿。少年在要咆哮出来的瞬间心脏从后方被精确击中,创口的白烟还未散去,双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稻草,舌头缺少了基本的味觉,前胸渗漏出来的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间的纹路奔涌而出。临终前的遗言只有啊啊的几声,即使在奥帝努斯看来,这已经足够了。

雷神托尔第一次感受到危险的逼近。虽然这对于作为全能之神的他本应是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的痴人说梦,但是无可争议的是,木原负荷的能耐并不仅仅止于制造一场爆炸或者用隐蔽的魔法跟踪雷神少年。

他最终也没有阻止木原负荷扣下扳机。这个已经变成一只怪物的女孩本应当与他的老师度过那段木原过去从来不可能想象的完美的未来,尽管在那之后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成为了魔镜中不可能想象的虚无。被冠以木原之名的少女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将自己逼进了绝境。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存活至今的目的就是为了摧毁古然渚,摧毁那个在二十三年前几乎亲手杀死了自己老师的人,摧毁那个被自己的疯魔和无理取闹误解的替罪羊。

上条当麻永远不是任何人的敌人。

只是——

雷神托尔用自己的右手贯穿木原负荷的躯体时感受到的某种不屑一顾激起了他强烈的自我保护的本能。为了保护奥帝努斯而做出的无谋举动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唯一的弱点暴露在木原负荷的面前。【能够随时移动到胜利位置的全能之神】尽管击败了木原负荷,但是对手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已经被击败了。

她利用科技装置展开的AIM扩散立场在封住了雷神托尔全部的行动能力之后,简单干脆地实行了自杀式的爆破。无差别的冲击波在极其狭窄的空间里面向内聚爆,将木原负荷与雷神托尔每一寸细胞和水分撕碎蒸发,为了保护奥帝努斯而站在了唯一的一次【无法取得胜利的位置】上的托尔,临终前的遗言则是不明。

木原负荷思考过很多次自己究竟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死去这个问题,当然也考虑过自己的遗言,但是最后想要堂堂正正,毫不羞耻地说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真是可惜呢……」

木原负荷死了。

雷神托尔也死了。

小洋楼的原址被破坏力强大的魔法术式从地图上彻底抹去,包括隧道的顶部,以及大地之歌残余的成员,除了少数以外,也基本上宣告全灭。

我曾经想象过很多种物语终结的情形,但从未想到是这样的一种收场。古然渚尚存一丝温度的尸体被奥帝努斯抱在胸前,烧灼着她的眼眶的液体被反复确认之后是血液。在世界末日般的废墟之中,正午刺眼的阳光刚好从破碎的角落照射出来,形成某种宗教意义般的反差。

上条当麻二次失控之前被摧毁的景象。

愚者在到达终点之后的景象。

预言之中的景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奥帝努斯在独自一人清醒的旷野之上不禁放声大笑,伴随着血液和清泪从她已经辨别不出模样的脸颊上缓缓下落,她将上条当麻唯一不变的象征,也即不变的双眼从古然渚的眼眶之中用双手挖了出来。没人提醒过她究竟应该用何种方式从死人的眼眶中取出什么东西,但是有一点可以被确实地认知到。

终于,在二十多年之后的某个正午,上条当麻的世界迎来了终结。

「现在」

「现在。」

她用已经干枯的喉咙发出破碎的,不成系统的音调。那是北欧神话中某种已经失传的语系,记载于茵蒂克斯记忆体系中的某个语种。

「所有人都知道上条当麻死了。」

乐章结束

谢幕。

指挥:奥帝努斯。

仿若沐浴在血液中的她放下怀中的替罪羊,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

不同于之前的狂乱和悲戚。

不同于过去的孤傲和自负。

不同于原来的恐惧和无助。

魔神,

奥帝努斯。

此刻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

一只手中,捧着两个玻璃球般的物体,视神经尚未死透,血液还是新鲜的,但是行将凝固。

另一只手,推了推身后的镜子,在镜子上留下一个鲜血构成的手印的同时,吱呀一声打开了。

镜子是一道门。

门后的故事与门外不同。

奥帝努斯轻轻地转身,一闪进入了镜屋之中。

虚掩上镜面。

镜后是完全黑暗的世界。

完全黑暗的世界里面。

只有亚当和夏娃。

另一个平行宇宙。

纵使门外的世界终结,门内依旧如故。

写字台上摆着一张纸,纸上的字迹相当工整,写字台后的男人放下笔,在极静的世界里面发出嗒的一声。

稿纸的标题上写着《所谓正义的一方一定是反派吗?》这种字迹的标题。面对如此明显的伏笔,男人决定将之无视。

失去双眼的男人开口询问。

「……怎么了?奥帝努斯。」

白皙的,沾满血液的小手轻轻地按下了一个开关。二十个纳秒间整个空间的灯具被全部点亮,甚至超过了正午时期直射的太阳光,

大概有,

三万流明左右。

奥帝努斯的表情在灯亮的瞬间变得无比灿烂,面对着失去双眼的男人,天真无邪的女孩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少年说出了最后的句点,昭示了物语的终结与延续。

「我为你带来光明。」

献花环节

献花人:上条当麻

上条当麻的假期开始了。

虽然此前貌似发生过很多的事情,不过那些事情都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长达三个星期的假期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在美国工作并不是他理想中最完美的选择,但是面对当下的生活,他也有把握做到让自己活得舒坦一点。

算不上幸运,但是也绝对没有到不幸的程度。

此前曾经写过一两本轻小说,但是最后连出版社都没有找到过的自己还是选择了放弃。

要不要在美国找一个女朋友,是这个刺猬头青年最应当考虑的问题。不过,那都是后话了。他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平凡的面容与双眼。

「真是的。这种没干劲的眼神,真的能找到喜欢自己的人吗?」

虽然只是自我吐槽,上条当麻还是一阵悲哀。在他自言自语的当口,突发奇想决定去阳台晒晒被子。

阳台上没有传出怪怪的声音,此前的从天而降美少女的预感,只不过是他没有根据的臆想罢了。

只不过是晒个被子而已,生活不会因此而偏轨,从来不会。

上条先生的今天,

很幸福。

至于会不会有哪位绿瞳独眼的少女在看不到的角落呢喃,就不是上条当麻考虑得到的事情了。

「这一次。」

「仅限这一次哦。」

「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让你拯救了。」

观众离场。

音乐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