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Ⅳ乐章:美人

Von Der Schonheit

如果分叉路在希望起点——

那么胎盘则沉沦于故人庄。

学园都市警方的总署,设置在第七学区的界内。从医院到那里的路途并不算远,也就只有几里左右而已。在城市间曲折环行的渐渐寒冷起来的空气,从我和滨面仕上的中间穿行过去。时间已经濒临圣诞节,但是学园都市今年到此为止还没有一场降雪。

过去学园都市原本是没有警察署的,保安工作则是由大人充当的警备员与学生充当的风纪委员协同管理。不过变革过后风纪委员制被取消。虽然警备员留了下来,但是也被改名为警员(实质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因此这两个名称经常被交替使用。)。

「滨面先生,垣根先生和初春小姐看上去好像不只是一般朋友的关系的样子。」

我搜寻着可以打破沉默的句子,尽管走在前面的滨面先生看上去不太像好相处的样子,但是破冰的行动是必须的。

「啊……我曾经听一方通行说起过,他们三个人之间发生过一些比较复杂的事情。」

黄发男人的语调是不太合理的豪爽,那个闷骚大叔的形象推测大概是以失败告终了。不过话说回来,所谓【比较复杂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也相当令人好奇,虽然那根本算不上是正常的回答就是了。

「敬语啥的也不必拘礼了,我知道你不是独角仙那样的家伙。从事编辑工作的?那应该还挺辛苦的。我看过AC文库的一些轻小说,质量都不错的。」

「嗯。」

「调查上条当麻有多长时间了?」

「一周左右吧。」

不过说是一周,也只有最近的三天才有些突破性的进展。

「一周?!」

滨面仕上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差点绊倒在马路边上。

「你可别告诉我你仅仅花了一周的时间,就已经知道了这些——那可都是些是常人无论怎么探求,都无法靠近真相一步的东西。」

「也没有很多吧……比如说密西西比河案,【大地之歌】的存在,还有奇莉亚·维尼亚斯其实是那个组织的首领之类的。至于7.21事件,垣根和初春告诉我的部分可能比较详尽吧。」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拥有这种程度的幸运,如果那家伙还在的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滨面只是小声地低语,不过旋即便又转回那种低沉但是粗粗的语气,似乎像是从过军的样子,但是又没有军人的那种气质。

「滨面先生曾经是士兵吗?」

犹豫了一下,还是斗胆发问。

「啊——曾经是。不过现在只是警察署的一个科长级别的警备人员而已。」

「是遭逢了什么意外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嘛,虽然说从某种意义上是对的就是了——我曾经作为这座城市的【暗】的一部分,在前日本驻美国大使馆作为某个特殊人员长期驻留。」

美国大使馆?

不详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猜测一旦成型,便不加抑制地扩散到整个大脑。滨面仕上说到的这个国家,与先前的某个故事的发生地点不谋而合。

「该不会是十年前吧?」

滨面仕上有一瞬间的愣神,但是转而就明白了我猜测的依据,于是乎点了点头,回应了我的问题。

「是的。就是圣路易斯,密西西比河事件的时代。十年前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个星期,作为学园都市驻美国大使馆特殊人员的我,在密西西比河案发一天之后以剿灭恐怖组织的名义,参加了抵抗【大地之歌】的战争。」

「亲临战场?」

「亲临战场。」

「您该不会是能力者吧。」

「并不。我是彻彻底底的无能力者。」

关于能力者的问题,在学园都市初建立的时候可以说是学生之间最为尖锐的矛盾。利用各种方式让学生获得自己的个人真实,透过建立AIM扩散立场,从而让学生以发送量子信号的方式影响本来与自己无关的事物——这就是超能力的本质。尽管如此,学园都市中60%以上的学生仍是彻头彻尾的无能力者,没有任何可以被检测到的能力或者极其微弱可以忽略不计,这些人无论从社会福利,地位差异还是教育资源的投入都远不及能力者,几乎引发了新兴的阶级问题。像是Skill_out这样由时代造就的的组织便是这样衍生出来的。

不过从现在的社会来说,由于官方推行超能力开发等等一切皆为自愿,很多人为了能够自由出入学园都市的同时还能在科技都市享受教育便主动放弃了成功概率被政府夸张地降低之后的超能力开发。加上代议理事会大力推动福利制度改革,能力者与无能力者之间的鸿沟和障壁也就缓和了大半。

话头转回来。

「学生时代我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无能力者小混混。干点偷盗ATM机,开走他人的车辆之类的脏活。为Skill_out卖命的我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为了自己活下去,那种坚持在现在看来根本算不了啥。」

滨面仕上叹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可能只是打开了话头,想要找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已,我想到初春饰利,又想起成田司,在商店街的橱窗玻璃的投影间看到当下的自我,但并没有去问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被某个家伙打醒的时候,是在一次行动中被他阻止。——啊,算起来那应该是我跟上条当麻的初次会面。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想到那就是日后改变世界的家伙,即使是后来也一样。明明看上去和我一样普通,但是实质却完全是两种东西。」

「两种东西?」

我单纯地重复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用【东西】来称呼感觉哪里怪怪的。

「对。那种东西叫做【英雄】。」

滨面仕上倚在电线杆子上整理思绪。明明是要往警察署那边赶,现在看来反倒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拥有想要守护的人,也拥有守护他们的能力,为之而奋斗的【英雄】,上条当麻是我们无限接近但是永远不可能相交的那个点,没有人能理解那个东西,也没有人能超越那个东西。」

「我呢,虽然有了希望守护的目标,却没有什么幻想杀手或者超能力,只是凭借着心意是行不通的啊。结果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无能为力,如同手中的一把细沙,虽然能够攥紧一时,却只能看着她全都溜走。」

「泷壶小姐她……」

「去世了。二十来年以前就过世了,虽然逃过了学园都市的摧残折磨,还有中心医院的崩塌灾难,但是最后还是因为意识衰竭过世。」

无言以对。虽然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真的听到当事人的讲述还是一阵揪心。

「她过世以后,我成立了佣兵组织【苏生】,后来被学园都市雇佣,并且在五年后被派往美国。接下来就是世人皆知的密西西比河案案发。」

密西西比河案在公众之间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我知道的比较倾向于内情。虽然官方并没有提到过【大地之歌】这一不明所以的组织名,但是我还在小学期间被报道得如火如荼的在美国大面积活跃恐怖组织及其反恐行动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以罗伯特·卡采的演说为契机掀起的反对上条当麻的热潮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美国政府联合学园都市,俄罗斯,英国以及二十六个南美及欧洲国家进行了大规模的反恐行动,不过据官方所述,这一恐怖组织已经被剿灭殆尽。

「当时学园都市在非正式参战时期就动用了当时驻扎在美国的一支半隶属于他们的佣兵部队,名叫【苏生】。而我,则是那支佣兵部队的首领。」

我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黄发男人,眉宇间尽管淡出一丝痞气,但是脸上的棱角却是他所述的有力证明。滨面仕上没有细说他究竟是如何成立佣兵组织【苏生】,又为何会在美国驻扎的。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静静地听他讲述下去。

「【大地之歌】这个组织的真名,是从前总统罗伯特·卡采的口中得知的。在演说当天大约有一半以上的民众和全部的官员被利用药物洗脑,在那之后密西西比河就爆发了剧烈的武装冲突。」

「【苏生】几乎就是在同时就接到了学园都市的密令,消灭【大地之歌】这个组织。因为名义上是反上条当麻的恐怖组织,并且学园都市察觉到了不对劲,才会让苏生出动吧。我赶赴圣路易斯的时候,现场留下的只是一片狼藉。」

敲击着电线杆的金属外壳,滨面突然停下来不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我们发了疯般地在美国的境内横冲直撞,找到的只有一批又一批被【大地之歌】洗脑的,激愤而且失去理智的民众,除此以外空无一物。我们在落基山脉的沟壑和森林里面追赶上大地之歌的脚步,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并没有将这个组织当成什么大敌,只是惊叹于它的洗脑能力。」

「直到有几个士兵说他们看到了神迹,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原比我想象到的要复杂得多。」

魔法师。

我倒吸一口冷气。

「该不会是黄金系的魔法吧?」

「不是。」滨面仕上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对于报出这个名字的我感到颇为古怪。「至少同行的略懂魔法的人中没有看出那是什么路数,对于我来说魔法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概念的名词,因为这种东西的存在,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期间才首次听说的。」

「亲自率领部队突袭他们这个决定相当的愚蠢,但是我急于知道真相,也就没有顾后路。」

「要讲的故事,也从这里才算正式开始。」

滨面仕上又象征性地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乐章开始

第一部分

叙述人:滨面仕上。

待在钢铁森林的层隙里面,自然很难一窥其全貌。在滨面仕上的认知中,这不过是一座废弃的加工厂而已,只是后来才被临时改作【大地之歌】的基地。

尽管如此,从踏进此座建筑的一刻起他的内心中除了悔意,便剩不下别的东西了。这座建筑的内部复杂程度,已经远远地将设计者的初衷抛在脑后,更何况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使用正常的手段与自己较量。

对方是魔法师。

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该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在跟正面世界的一般力量进行战争。在昏暗生锈的地板上,永远也猜不出下一刻会有什么样的陷阱在等着自己。看得出建筑被精通科学的人改造过,作为几乎坚不可摧的堡垒,滨面仕上的身旁剩下的,只有五个从他创立佣兵组织伊始便跟随在他身旁的人。

「不对啊。既然是魔法结社的话,为何能够将建筑结构改变到这种地步?」

滨面仕上自言自语着,移动间发现自己已经走回了原先所站的位置。

「迷宫?还是说我们只是单纯的迷路。」

「我看未必。鬼知道这又是什么术式戏法。」

耳旁的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滨面仕上右手抬起向下压了压,他们便立时噤声。

【改变环境的魔法不是没有。但是有一些东西明显是由机关驱动的。】

滨面仕上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些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即便身经百战,拥有比一般人更加强大的神经,佣兵终归也只不过是人而已,而在这座加工厂所经历的一切,绝对不是人类应该承受的东西。如果任由神经紧绷下去,恐怕很快就会撑不住的。不要说破解这个迷宫,他们自己都会先被永无止境的前进,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影子这件事所压垮。

滨面知道这一切,但是根本无力改变。

因为普通人终归只是普通人,没有轻轻一触将魔术结界击碎的杀死幻想的右手,亦没有将朝向自己的攻击全部原样返还的能力。即便能耍些小聪明,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仅仅凭借自己的心意就能击垮的那么廉价的玩意。魔法能够从某种意义上制造【法则】和【概念】这两种根本性质的东西,这是正常人所不可能克服的。如果说超能力由于科学的规律性可以找出一些漏洞从中击破的话,那么魔法就可说是将普通人的生存可能彻底封堵。

自己并没有改变现状的实力——滨面在自己的内心中无望地重复了一遍。

「停下来,别再动了。」

他站在钢铁围墙封住的平台之上。确认没有什么机关之后,就地坐了下来。

「头儿……」

没有人敢劝他投降,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人想要放弃抵抗。滨面很清楚这一点,在无数的魔法陷阱和人员损伤之后,这最后的一点斗志即将被这个看上去好像永远也无法脱出的迷宫消磨殆尽。

尽管有再多的不甘心,滨面也不得不选择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回避的选项。并不是对自己的妥协,用身边人的生死疲劳去换不可能的胜利,那不叫血性,叫中二病。

「不用说了。」

滨面仕上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们投降。」

用几乎是耳语的音量和沙哑的嗓子说出来的话,却由于极度静谧的环境,使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并没有回应。

静。

静得耳朵快要发疼了。

连呼吸也被屏住的世界。

月光照不进来的世界。

没有了她的世界。

失败的世界。

「我们投降!」

「我们他妈的投降!听见没有!」

滨面仕上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将一直以来一路以来,甚至于趴在已经渐渐冰冷的泷壶理后的尸体时没能咆哮出来的愤怒一并算上,他把一路走来紧紧攥住从未松开的,学园都市制造的枪械从手中狠狠地甩出去,撞击在金属制的粗大立柱上面,发出铿锵的声音。

在标点符号尚未落地的瞬间,滨面隐约听到机关开闭的声音,眼前的墙壁轰然敞开的同时,一个影子在刺眼的光芒中一点一点地浮现,当人的躯干和头颅的轮廓一点不剩地遮住射过来的光线时,滨面看到的是一名与冷色调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女。

「哟。投降啦?」

少女的身体以右脚为轴心相当随意地转出一个角度,斜睨着滨面仕上一行,露出一个相当嘲讽的微笑。除了没有化妆也十分清丽的面容,瀑布般长至腰部的直发,以及满是破洞的黑色丝袜和圆头的马丁靴以外,最有特点的便是右手之上那肆意蔓延张牙舞爪的烧伤疤痕了。

【……这是怎么回事?】

滨面仕上愣住了。他的印象里,投降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应该是一群特种兵装扮的人员从隐蔽处冲出来,迅速地解除我们的武装并且将我们押走——

好像应该是这个套路才对。

这个女孩出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你们是【苏生】的佣兵?」

「是的。」

滨面望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蠢蠢欲动的一个佣兵,大致知道此人要做些什么,但是他很明白这个女孩绝对没有自己的哥们想得这么简单——否则,她也不会单枪匹马毫无防备般地出现在这里。

「【苏生】来的人就只有你们这些么?有没有援军?」

「没有。我们是独立突袭。」

他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络腮胡。但是很明显对方并没有把眼前的少女放在眼里,只是因为——滨面也很清楚——自己身旁的五个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脱虎口的机会的。

没有理会滨面的警告的佣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枪械,紧盯着少女以及她身后敞开的门。黄发的男人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如果自己的队友决定放手一搏的话,仅仅只是站在原地袖手旁观并不是他的风格。

只有滨面一人缴械的情况下,少女非但没有急着让众人接触武装,反倒煞有介事地问起话来。这种轻松随意的态度,一波又一波地加重着滨面对于接下来发生BAD END的预感。

滨面甚至感受到自己身边的那个络腮胡佣兵正在向双腿注入力量,握紧手中的枪械。随着急促的呼吸越来越难以掩饰——

「那么……」

少女看向那个唯一没有持有着武器的黄发男子,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的名字是?」

战斗开始了。

佣兵虽然在各大轻小说之类的日式少年漫画中,基本上只有为实现主角或者反派送经验这一崇高的作用而存在,但是有一点必须澄清,那就是他们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为了单纯的金钱而非什么信仰或者国家大义之类的理由出生入死,决定了只有生存下来,才是佣兵唯一必要确保的事项——因为一具尸体不可能在战场上击毙敌军,做到赚钱养家糊口之类的效用。

将生存作为唯一信条,使得佣兵可能是最能诠释【将一般力量强化到极致的人类】这一概念的群体。

一切发生在五秒之间。

第一个行动的人,在意料之中地是络腮胡须男。佣兵之间的默契决定了作战计划这种东西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尽在不言之中。目标是越过眼前的少女冲到她先前出来的那个堡垒之中,因此一切的攻击都只不过是牵制而已。

他向少女脚下的土地开枪,由于这里发生的事件都太过诡异,加上自己的同伴大量死亡的事实不断地提醒他,有时候对着目标扣动扳机永远不是最佳的选择——络腮胡不敢将枪口正面朝向伤痕少女的头颅,一旦对方有什么防御措施,自己可没有第二条命可以捡。

与此同时,另外的四个人也开始行动起来。有的人是疯狂地向少女背后,光芒散发之处,而有一个戴着头盔的人则是直截了当地向突起棱角的地面地面开枪。但是不同于络腮胡须男,这并不是单纯的恐吓——子弹在坚硬而光滑的地板上打了个弯,直直地射向少女的右手。

那种技术被称作跳弹。那是经过大量的练习和环境判断经验的累积之后,通过简单的扣动扳机来利用的一种现象。在络腮胡男开枪恐吓的同时,戴着头盔男人的子弹则是本着一击就让少女失去行动力的宗旨,依照完美的轨迹向少女躯干的方向发起冲锋。

滨面仕上在半秒钟之内权衡再三,选择了向少女正面冲锋。距离她最近的自己没有佣兵赖以生存的枪械,只有作为佣兵而言还算看得过眼的身体素质。

一步便抵达了少女跟前的他,一拳就砸了上去。

前半秒的时候,面对突如其来气势汹汹的子弹和拳头的攻势,少女根本无动于衷,仿佛真的被吓住了一般,但是——

第二秒。

络腮胡的子弹威吓无论从何种意义上都没有任何卵用。少女没有由于子弹的火星做出哪怕一丁点的闪躲,甚至都没有被它吸引注意力,她不紧不慢地甩出袖口滑落的一枚塔罗牌。

【权杖九·正牌】

雇佣兵冲锋的道路上,滨面仕上的身后没有任何预兆地陡然升起一道火墙,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的佣兵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冲锋,只有以滑铲的方式通过火墙,但是他们依旧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魔法师术式控制的火焰,绝对不是普通货色的等级。否则魔法师还混个屁。

他们首先发现自己穿过的那个被称为火墙的东西,真的是一堵【墙】,而不是什么不存在的实体,因为这些雇佣兵根本穿不过去,而且这些火焰从一开始就无视掉了他们的防火材料的衣服,直接烧灼皮肉。

权杖九是小阿卡纳牌的其中一张,属性为火,含义是【防御】。雇佣兵视为一场殊死战斗的最后一搏,就这么零悬念地被击败了。

不。还有一线生机。

滨面仕上的拳头距离少女的面部尚剩三厘米的空隙。按说只要击倒魔法师本人,那么她使用的魔法自然也会失效,而即便没有经过长期身体锻炼的滨面,也拥有一拳击昏柔弱少女的实力。只要少女晕迷过去,他们这一行人还是有办法逃出生天的。

「噗。」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滨面仕上的拳头,遭受了空前的阻碍,但是客观来说,除了拳头之外,他受到的不止是阻碍,还有疼痛。

面部传来的疼痛。

少女精准的上段踢从下方精准地击中了滨面仕上的面部。势大力沉的一击,将滨面仕上由于挥拳已经不稳定的重心彻底破坏。向斜方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的他正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势,少女已经欺身上前。

【妈的。】

下巴被膝盖击中的痛楚夺走了滨面仕上尚存一丝的能够谨慎思考的理智。当他再次拿回这种神志的时候,将他砸到金属墙面里面的少女正用她那布满狰狞烧痕的右手摁住他的脑袋。

【发条绷带?】

滨面仕上立刻想到了过去学园都市的,某个特制的能够增加人身体素质和反射神经的装置。但是那种装置对于使用者本身的条件要求非常苛刻,不是随便一个小女孩就驾驭得了的。但是这种破坏力……

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几乎是在同时就填充了滨面仕上的大脑。

「你这混蛋……是【木原】?」

「回答正确哦。」

滨面仕上艰难地挪动脑袋,冲锋失败的雇佣兵们全部被烧焦般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皮肉冒着烟雾,生死不明。而刚刚发射那一枚关键的子弹的头盔枪手虽然没有被烧到,但是依旧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木原】怎么会使用魔法……」

黄金系的塔罗牌式魔法,而且是非常正统的那种类型。滨面仕上无法相信这一信奉科学为神明的人物们究竟为何会投靠魔法这一派别。

「有谁规定木原不能使用魔法么?况且我也没有全用魔法吧……我可是有好好手下留情的说?毕竟是投降的家伙,一不小心打死了可不好交差呢。」

少女语调欢快跳脱地说着,好像若无其事地战斗以及之后的谈话就是【木原】的惯例一样。

「你们这群混蛋……」

「诶诶……请别这样,如果你们中的某个人死掉的话我可是会害怕到哭出来的。」

看不出少女是否只是在惺惺作态的滨面,瞥了一眼少女尽管存有烧痕但却白皙细嫩的手臂,试着挣脱少女的控制,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不过是徒劳。——他的挣扎越剧烈,加诸在头皮上的压迫力也就愈加不可动摇。

「你这家伙,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

「诶嘿。你就不能当成我锻炼了三年以后,头发变少了然后变强了么?」

少女依旧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使得滨面仕上的好奇心伴随着愤怒一并迸发出来。即便真的有能够锻炼成那样的怪物,本应该击中少女躯干部位的子弹也没有击中目标,单只这一件事就无法用单纯的身体锻炼解释。更何况滨面将要击中少女的瞬间那一时的阻碍,才是他在错愕中被少女踢中的真正原因。

「……」

「好啦好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就是偏转【矢量】的方向啦。通过对前学园都市第一位【矢量操作】的不完全模拟达到类似的效果,虽然完全反射什么的做不到,但是作为辅助还是挺不错的啦。」

「等等,超能力……?」

滨面开始迷惑起来。以术式布置为基础,用魔力驱动的魔法和AIM扩散力场为基础,用个人真实驱动的超能力,这是两种截然不同方向完全相反的力量。一旦两者同时加于一个人的身上,则会立时使此人的身体开始崩溃。这不是什么可以用小聪明避免的规律,而是一种魔法界和科学界不言自明的公理。

「啊拉。那种半吊子的矢量操作AIM扩散立场并不是真正的超能力,而是用魔力模拟出的东西哦。」

「这怎么可能……呜呃嗯???」

头上的力道陡然加剧,将滨面仕上未能出口的疑问强行压回了喉咙深处。

「好啦好啦,现在该我提问咯~」

少女欢快的语调很快换回了之前不卑不亢的状态,以郑重其事的方式,问回了开头那个最为简单,也最为无聊的问题。

「你的名字是什么?」

「滨面仕上。」

头上的压力瞬间消失,滨面仕上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少女的表情变得相当精彩。

「诶?额,是滨面先生么?抱歉,不好意思,唔……」

吞吞吐吐尴尬异常的少女稍微整理了一下,对已经站起来的滨面仕上鞠躬道歉。这种日本式的致歉礼仪,他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在美国见到过了。

「总而言之,社长想要见见您。」

「我的同伴们呢?」

走在空前敞亮的长廊中央,滨面仕上担心地询问道。

「这点请您放心。」

「我们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

听到烧痕少女用敬语回答他的问题之后,变得更加迷惑滨面仕上恢复了沉默,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面。转过一个角度之后,长长的没有岔路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

「为什么?」

少女愣了一下,听到滨面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说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嗯……因为是社长的命令,所以我们也不敢怠慢呢。」

她大概是听懂了滨面的意思,又补了一句。

「我们的社长奇莉亚·维尼亚斯,正在佣兵部队【苏生】中,寻找名字叫做【滨面仕上】的人。」

【原来如此么。】

【但是为什么要寻找我?】

滨面仕上陷入了迷惑。

「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为什么【木原】和【魔法师】会扯在一起?」

在他的印象里,木原一族在学园都市的变革中有一部分的确离开了学园都市另立门户,但是与魔法师相互组成一个组织这种事情,的确有点耸人听闻。

「我们加入【大地之歌】大多是有自己的目的,有的是为了脱离学园都市的控管进行单纯的科学研究,有的是由于将自己的理想与组织的目标相重合,有的是为了……赎罪。」

少女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在他的身后,没有催促滨面的意思。耐心的解答让他不由得感觉这不是对待一个俘虏的方式,反倒像是对待上宾。然而在这种对待下的他却丝毫没有半点安全感。

于是他没有接着问关于赎罪的问题(尽管也很好奇就是了),趁着距离铁门还有一百米不到的距离,滨面再次发问。

「这个组织,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建立的?」

然而,从认出他的身份以来都巨细无遗地回答他的伤疤少女,在这个问题从滨面的口中传出的时候却突然哑火了。当他带着困惑的神情向后回望的时候,见到的是一言不发,挂着不明所以的微笑盯着他的少女。

「请进。」

铁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豁然开朗。

房间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是一个除了宽敞得有点过分以外,格外简陋的办公室,但是却与加工厂的蒸汽朋克风格大相径庭,有点像是学园都市外围的,那些尚未被岁月侵蚀掉的古董公寓的陈设格局。

用棕黑色打蜡的地板和材质相似的木地板,稍微一踩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LED的灯具照射下,甚至有一些绿色的盆景。远远的桌子上摆放着一顶奇特的帽子,宽大的两端向外突起的帽檐和顶部尖尖的巫师帽的形状,相当令人诧异。而办公桌的后方除了墙壁和画以外,空无一物。

「让您久等了。」

说出不合身份的酒店侍应生般的台词的烧痕少女,只是停顿了一下,便没有其他废话地转身退出房间。顺便把门轻轻地带上了。

滨面仕上没有注意到她究竟在向什么人说话的当口,那顶奇怪的帽子却动了起来,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由于视角的缘故那顶帽子并不是放在桌子上,而是戴在一个坐在桌子后面的人的头上的。

【这人就是奇莉亚·维尼亚斯?】

滨面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这个形象究竟应该与记忆中的什么人重合起来。

身高相当的矮。即便那人缓缓地站起来,也只能看得到她的胸口以上的部位。她轻轻地走到办公桌以外的区域,转身。

「好久不见,滨面先生。我是奇莉亚·维尼亚斯。」

长长的波浪卷金发,翡翠般晶莹的眼眸,加上黑色皮眼罩罩住的右眼,唯有那身容易引人犯罪的皮衣被换成了明显过于宽松的,宛如宗教领袖般的画满诡异符号的长袍。

看到那人正对自己的面部的时候,往事和记忆如同反重力倒转的瀑布一般冲刷自己的大脑,天旋地转般的滨面仕上忍不住再次确认那个看上去仅仅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仿佛无法确信此人就是大地之歌的【始作俑者】一般,由于经过反复地回忆而变得斑驳的记忆曲线,与眼前难以置信的事实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爆发剧烈的冲突。他努力地想要张嘴叫出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却被喉咙处的干燥环境噎住,几次尝试之后,他终于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分贝的,满是压抑和困惑的声音咆哮出来——

「奥帝努斯?!」

第二部分

叙述人:滨面仕上。

奥帝努斯这个名字,最初是出现在网络上的一则关于国际性恐怖组织【格雷姆林】的新闻报道上面,不过似乎这个名字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披露出来,只不过在那件事情之前【格雷姆林】的存在并不广为世人所知。而【只眼的奥帝努斯】作为这个组织的领导者,更是被渲染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直到在那场被称为最终战役的结尾处,也就是这个十三岁少女外貌的人在自己赎罪之路的终点,在丹麦的【智慧之泉】,由当时的美国总统罗伯特卡采以卫星摄像机转播的方式公之于全球时,人们才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个女孩的全貌。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时至今日,少有人还能够记住这一史诗性的时刻。七二一事件造成的恶劣影响,使得本来在最终战役中就有过莫名其妙地倒向奥帝努斯一方,并且致力于拯救她而踏上征途的,无法被世人理解行为的上条当麻的名声迅速恶化。关于这个人的可怕的言论和毁谤通过炒作和舆论诱导疯狂地扩散开来,而其中最为居功至伟的活动者,就是这个被称作【大地之歌】的组织。

现在,这个叫做【大地之歌】的组织的领导者,则是曾经被上条当麻从头到脚救赎过的魔神【奥帝努斯】。

滨面仕上有点崩溃。

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不过奥帝努斯是被称为魔神的可怕存在,虽然在最终战役结束之后,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变成一个15cm左右精致人偶大小的存在。但是二十多年后的如今,她不仅恢复了之前的身高,而且还是以相貌完全未变的状态,作为【大地之歌】结社的首领出现在美利坚合众国的一个加工厂里。

奥帝努斯并不为滨面仕上醍醐灌顶般的呆立而感到意外,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地发展,对于沉溺并淹没于在错愕与谜团中的他,只眼的少女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我的属下比较粗暴,请你见谅。」

望着滨面脑袋上面的血迹,只眼的少女说道。

「这种伤无所谓。佣兵不是那么娇气的东西。」

她释然地笑了。

「那就好。要来点饮料么?我这里有不少红茶。」

「有可乐么?」

这一句话让魔神少女有点哭笑不得。滨面仕上筋疲力尽地开口道:

「开玩笑的,随便就行。」

奥帝努斯让滨面坐在松软的沙发上面,开始沏茶——一瞬间滨面便闻到了一丝清香,时刻紧绷到几乎没有一丝褶皱的大脑此刻终于受到了少许的自我催眠效果,放松下来。

没有日光撒映着的房间里面,LED的灯光不知觉间转过一个角度,不知是出自何人的精巧设计。虽然本质上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却比单调死寂的长明要有趣得多。他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点,在错综复杂的加工厂里面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无论是进食还是睡眠,生物钟早已经被砸得稀烂粉碎,时间这个玩具在暗无天日的加工厂里面早已经乱了套。魔神的房间里没有时钟,但是不知道哪里却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或许是隔壁在滴水吧。

「这座基地是木原改建的吧?」

「【大地之歌】主要是格雷姆林的旧部和亚雷斯塔统治崩塌之后流落出来的木原一族组成。这座基地是经过木原们精心设计之后,利用魔法师改造地形的术式改建而成的东西。」

奥帝努斯将手中装在碟子里的茶杯轻轻地放在铺上玻璃板的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回响。得到预期的满足的滨面,抿了一口过烫的浓茶,却差一点被呛到。

「咳咳……我从来没见过使用魔法的木原一族。」

「那种奇怪的想法按说应该是亚雷斯塔那个家伙的遗毒吧。魔法与科学无法共存什么的……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和道理的斗争哲学。这两者从一开始就被他放错了位置。」

「所以木原一族才会跟随你么?」

「并不完全……原因有很多。」

金发碧眼的魔神坐在沙发上面,两条腿晃来晃去。

「为啥穿这种宽松的衣服?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个暴露狂来着。」

或许是轻松的氛围让他有一些随意了,滨面不完全地打趣道。

「哈哈哈。其实我还是想要穿回那身衣服的。只不过……」

奥帝努斯重新站起来,面部的表情开始拉伸变形,体长和身材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在滨面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她变成了一个身材修长,充满成熟气息的女性。摘下她的帽子放在一边,用完全不熟悉的声音线条说道:

「我平常就是用这副样子示人的。」

滨面看着怪物一般的女孩。

「你别告诉我这才是你的真实样貌。」

「当然不是。」

缩小回那个滨面熟知的形象之后,奥帝努斯补充道。

「我的身体,自从变成魔神以后就停止了生长。刚刚的东西,不过就是障眼法式的欺骗游戏而已。事实上相貌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上的用处,只不过这一次为了不让熟人认出来才这么做的。」

「原来如此……但是你的身体不是被缩小到15cm左右,剥去了身为魔神的全部力量么?」

「现在也差不多。我通过一些方式恢复了一点,能够使用一些复杂一点的魔法,但是更多的事情也做不了了。」

滨面沉默了一会,听到奥帝努斯放下茶杯的声音。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应该都是疑问吧。」

滨面仕上了眨了眨眼睛。想到二十年前在电视机上的转播中,那个刺猬头的少年在智慧之泉的一侧,面对那个几乎想要自灭的,无法原谅自己的魔神少女的无数的【矢】,挥出自己的右拳的那一幕,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突然,他想到之前问过烧痕少女,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地并没有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思量过后,他开口了。

「 这个组织,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建立的?」

似乎是超出了她的预期,奥帝努斯随略有惊讶,但是没有迟疑地回答了她。

「犀利的质问呢。不过要解答这个问题的话,恐怕不是一句半句能够解释得通的。如果真要概括性地将理由讲出来的话——」

奥帝努斯将她那碧绿色的独眼看向滨面,让他感到有点不自在。

「是为了,上条当麻。」

「上条当麻还活着?」

「你知道七二一事件吧。」

「没有人会不知道。关键是,那件事从头到尾都笼罩在迷雾之中。」

「那正是他们想达到的效果。」

「他们?」

滨面仕上听到了奇怪的字眼。

根据独角仙的概述,袭击了中心医院的始作俑者是被称作木原同向的复仇者,虽然得到了被称作【列社黄金】结社的支持,但是那所结社如今早已土崩瓦解。

「你是指【列社黄金】吗?」

出乎滨面意料的,奥帝努斯坚决地摇了摇头。

「 【列社黄金】这个结社不过是个小角色,被利用的棋子而已。【他们】就是【他们】。不是什么单独的结社,更不是什么黑暗势力。」

「他们是所有人。」

滨面仕上没有弄懂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却遭到了奥帝努斯连珠炮般的倾吐。

「如果还不清楚的话,我就再说得明白一些。」

「7.21事件,是有人故意导演的冤案。」

「是为了让上条当麻身败名裂的冤案,自一切至一切全部都是被编写好的程序,被计算好的步数。从一开始的卷入事件的上条当麻,到神秘出现的入侵者;从伪装成上条强制闯入假象的现场,到突然失效的保护程序;从众口一词的目击证人,到全日本那根本就不到两万余名的患者的炒作。」

「从一开始,这个被称作悲剧的中心医疗装置事件,就是针对上条当麻,为了让其在表世界彻底死亡而做下的一个圈套。」

滨面仕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奥帝努斯究竟有没有说谎,但是一旦这是真的,那么上条当麻现在究竟在哪里?如果这些是真实,那么奥帝努斯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上条当麻果真死了?」

「不,他还活着。以另一种姿态,另一种方式。」

奥帝努斯的回答一次又一次地超越滨面仕上的想象,然后把他全部的大胆猜测全部推翻重来。

「那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世界基准点是不可能轻易地被消灭,故而上条当麻仅仅只是在表世界销声匿迹,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依旧活着。上条当麻不可能死。」

滨面清楚他的那只右手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即便在内心中对于魔神的说辞充满了不信任和苛责,他也毫不怀疑【上条当麻不可能死】这一句简单的话。

「那个家伙,不可能轻易地死掉。」

但是——

接踵而来的质疑。

「那么你又是在做什么?难道抹黑上条的信誉是救赎他的一个必要部分?」

奥帝努斯露出为难的神色。

「密西西比河案不是我的初衷。制造那一起事件,是【大地之歌】全体通过会议协定的。上条在表世界的名誉根本无足轻重——他在表面的世界里面,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因此抹黑上条当麻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哦?那目的是什么?」

「是你的答案。」

「我的?」

「建立【大地之歌】的原因。这一切的原因,始末,因果,缘由。」

奥帝努斯娇小的影子深深地陷进沙发里面,缩成一团,滨面仕上甚至于从那个细弱身形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格雷姆林的魔神了。如果没有【大地之歌】,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像以前那样乱来肯定是不可以的了。」

「这一次要达到那个所谓的【终点】,可能要付出比二十年前那一种过家家一般的努力十倍百倍的心血吧。」

「我们要得到整个【表世界】。」

「表世界?」

「现在活跃于表世界最大的代表,就是美利坚合众国了。如果说有什么足以抗衡黑暗的里世界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弃那个答案的。」

【喂喂喂。】

「你想到要得到的是……整个美国?别开玩笑了,就算得到美国又有什么用处?那跟上条当麻有半毛钱关系吗?!」

滨面仕上将少女复杂而略带神经质的语言整理完毕之后,计算机一般地输出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等等……难不成你……」

他想到上条当麻曾经说过魔神创造完美世界的故事,随即导出一个堪称可怕的结论,当他不寒而栗地想要向奥帝努斯确认这一点的时候,魔神已经预测到了他的意思,提前验证了他的猜想。

「没错。我要构造一个——让上条当麻能够幸福的世界,不是依靠魔神那种开玩笑一般的轻描淡写,而是三十甚至五十年的心血。」

或许三十到五十年对于魔神而言,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吧。但是滨面仕上在沙发上看到的,戴着象征性的巫师帽的只眼少女的形象,绝对不是无所不能的主神奥丁。这二十年来一直压抑在少女每一寸皮肤上的孤独,让她变成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类】。

虽然还是魔神,但是已经是人类了。会像人类一样地哭泣,大笑,孤单,叹气的人类。这种不知道究竟是前进还是倒退的变化,在少女的身上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在大变革之中看到的那个魔神的轮廓,与眼前的少女完全重合不到一起。

「大地之歌所从事的不是什么恐怖活动,密西西比河案也没有什么针对性的可怕阴谋,只是为了拯救上条当麻而迈出的微不足道的一步而已。」

奥帝努斯说完之后,将浓郁的红茶一饮而尽。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只有平凡人的方式才能够拯救平凡人,是那种逻辑么?可是上条当麻可不是什么平凡人啊。」

空旷的房间里面,滨面仕上并不低沉,但是也不高亢的声音在墙壁间反射,反倒是有一种戏嘲式的玩世不恭,讽刺的意味不言自明。

「我本来以为,被用【静静地看着大家幸福的世界】惩罚的你,在那之后会有哪怕一点点的长进来着啊,奥帝努斯小姐。」

沉默。

「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以后,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单纯想法?你真的觉得创造出来的世界是上条当麻想要的结果吗?还是单纯只是觉得这样就是拯救他了?」

沉默。

「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创造出来的世界,你真的觉得那就是一切的解答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上条当麻滑进了深渊,但是就算那样,创造出来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是令人自豪的替代品。」

还是沉默。

「归根到底,奥帝努斯——对于这种开玩笑一样的做法,我的意见很清楚,想必你也很清楚,因为这从一开始就是摆在明面上,无可置喙的事实——」

「我不可能认同!如果你只是希望有人能够与你并肩作战的话,请恕我敬谢不敏!」

滨面仕上像是自爆一般地倾吐这番豪言壮语,他不是忘记了自己还在敌人的地盘上面,仅仅只是像要打醒一位误入歧途的老朋友一般地,单纯地想要传达自己的心意而已。

对于此举,奥帝努斯只是耸了耸肩膀。

「我无所谓。」

仅仅四个字,就无视了滨面仕上慷慨的陈词。

「我从来不认为有什么家伙能够真正地理解别人——包括我自己,但是唯独这件事情,我是永远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初衷的。无论他人是否认同,无论那人是不是我的老友,无论自己将会遭受什么样的非议。」

「毕竟——」

奥帝努斯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地终结了这场谈话。

「我请你来喝茶,可不是为了让你认同我的。」

再现部

叙述人:古然渚

滨面仕上自机械加工厂逃出升天之后的佣兵生涯中,曾经逃过三十二次枪杀,十八次投毒,十一次背叛和一次俘虏。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辗转于美国各地,追随着【大地之歌】的脚步,他曾经在密林中被一支步枪死死地顶住后脑,但还是死里逃生。当这个组织最终被消灭以后,他拒绝了美国官方颁发的军功章,将【苏生】的领导地位让给了他的一位后辈,那是个精神抖擞,功利心强,聪明凶狠而极有野心的小伙子。

在那之后,这个可以说是饱受命运的愚弄的青年没有一日不被那天,不知道究竟是在黑夜还是在清晨的谈话的梦境困扰,他梦到自己开枪击毙了奥帝努斯,但是后者却突然变成上条当麻的模样,化成一堆无法形容的物质。

他被奥帝努斯从密不透风的加工厂释放了出来,连带着还有他的五个兄弟,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裸露的岩石地面上。花了两天的功夫找到回自己基地的路的他,尽管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究竟在阻止什么,但是很清楚仅凭自己和这一只佣兵部队,是无法停止奥帝努斯的脚步的。虽然【大地之歌】在明面上,似乎是被各国组成的反恐联盟消灭殆尽了,但是他知道奥帝努斯只不过是隐藏了起来蛰伏而已。

或者说——她几乎达成了目标?

八年之后,美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女性总统奇莉亚·维尼亚斯的成功上任,证实了奥帝努斯所说并非虚言。

「但是既然您曾经是【苏生】的指挥官,为何只在这里的警署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课长呢?」

「我在退出苏生之后,回到了学园都市,这我已经说过了。由于我在战争中的很多遭遇,学园都市的高层启用了特殊证人保护,所以说我现在的实际职位应该是日本学园都市警察署最高相关,只不过平日是编外而已。我现在的上司白井黑子,在特殊时期是作为我的下属而存在。」

「原来如此。」想到罗伯特·卡采的遭遇,我大概明白滨面为何会如同隐姓埋名一般地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了。

「奇莉亚……不,奥帝努斯所述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

滨面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现在的美国,大概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了吧。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久,但是关于陷害上条当麻这件事情,我依然没有找到可靠的消息来证实,无论从任何的途径都无法获知他现在究竟在哪。」

「上条……」

「古然先生——有件事情我想问问。」

我沉吟不语。但是不知不觉间滨面仕上似乎问了一个问题,一直以来听着他的讲述的我,一下子有点无所适从。

「诶?呃……」

「你和上条当麻,是什么关系?」

我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只不过是简单的想要调查一下这个人的历史而已……我和上条先生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仅仅被好奇心所驱动的话,我还是劝你谨慎行事。虽然这可能只是我个人的杞人忧天,但是之前也说过了,上条当麻的幻想杀手并不是简单的【能力】,而是【世界基准点】。这不是普通人可以碰触到的东西。」

「……」

「多谢您的提醒。」

滨面仕上盯着我的双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太阳不经意间转过的角度,提醒我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了。之前手机振动过好几声,但是我都无暇顾及,正当我要点亮手机的屏幕看一看的时候,滨面的声音又把我拉回到现实。

「啊,我们到了。」

即便不去抬头,眼睛的余光也已经捕捉到【学园都市警察总署】的字眼了。警察署是一所莫名很气派的建筑,不过我倒是没有注意那些细枝末节,主要是因为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变得无法令人忍受了。

「…………」

滨面仕上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仅剩的思考空间被纯净的想往嘴里塞东西的欲望挤掉,如果放任下去就这么变成僵尸也说不定。

「啊,古然先生还没有吃午饭的样子。现在的时间警署里应该会有一些外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多谢款待!」

我看着天神下凡一般的滨面先生,不,这个时候应该说是滨面大人,提前道出了容易引起误解的感谢辞。

说真的,我不太想承认警察署滨面仕上办公室里面,那个狼吞虎咽的年轻人名字就叫做古然渚。

我不太确定自己的食欲究竟是被什么激发起来的,或许是连续获知真相的快感,或许是探查到连自己都害怕的内幕的恐惧感,或许……好吧其实主因还是我没有吃早饭的缘故。在出发前往第一学区的路上我只是简单地往嘴里填了点可乐饼,连正式的晚餐都没有就欣然赴会了,或许我应该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懊悔?总而言之从那之后到三分钟之前,我一直都没有进食的记忆。

喔,好像喝了点红酒。

「……你这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

面对白井黑子——那个酒红色头发,看上去有相当程度的锻炼,但是胸部脂肪层明显缺乏的女性注视怪物的眼神,我选择干脆地无视掉。专心对付眼前的咖喱饭。有的时候我觉得,厚颜无耻地无视他人异样的眼光,不失为一种才能。起码在这个方面我还是挺佩服自己的。

整个房间的空气被咖喱和泡面的味道统治着,混合出来的美妙,通俗来讲就是天堂。

「唔……嗯。」

我用牙齿咀嚼米饭的碎粒的同时,举起叉子把肉块送进嘴里。事实上我对食物的执着确实比其他人要高一点,在这个普遍缺乏早餐意识的效率社会和赖床社会,只有古然先生还保持着难能可贵的,一日三餐的必要准则。如果有那么一顿饭缺掉的话,我大概,不,是一定会郁闷一整天的——当然,这是在特殊情况除外的前提下。

「古然先生为了调查上条的事情,可是有一整天没有吃饭了,这样也无可厚非吧。」

「那也不至于搞得像非洲破产国家的的饥民一样吧。」

此日这种,就是特殊情况。从一方通行到垣根帝督,再到初春饰利,压抑了许久的饥饿感加上各种元素的支撑,混搭调和出的便是当下风卷残云的盛况,以及无论如何暴饮暴食都无法弥补的,满足式的空虚。

「我~进~来~咯~☆」

等一下,那个拿星星当标点符号的,你是谁啊?

「啊呃,食蜂女士,好久不见了。」

滨面仕上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对于突然闯入的蜂蜜色头发的女性,他没办法用与对方相同的热情回应她的招呼。况且办公室里的大家都用一副【这傻逼怎么进来的】的眼神盯着姓氏为食蜂的女性。

顺便一说之所以我对她的观察仅限于蜂蜜色头发,那自然是因为咖喱饭还有一点点没有解决。

在这种关键时刻停下手中的勺子去观测其他的人类,是对食品的大不敬我可以说是将【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从一而终地贯彻下来的强迫症来着。

至于白井黑子……我在吃完最后一口饭食之后才把目光转向的对象,如同看到瘟神一般对于门口的女性不予理会,于是这时我才勉强看向那个叫食蜂的闯入者。

「诶?没见过的生面孔呢,贵客?」

女人的体态相当修长,一头蜜色的长发几乎垂到膝盖,给人以惊艳感的面部,且瞳孔里还闪烁着星星一样的东西。上身的穿着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华丽,连究竟是什么材料都不清楚。上围是足以让多数女性相形见绌的傲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贵气。从小臂到指尖均被白色的手套覆盖,自裙子以下三厘米开始,就被白色的丝袜包裹住。

对于这么一个突兀出现的大小姐式人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实在看不出对方的年龄),我的反应是……

「请问您是……?」

「食蜂操祈喔,初次见面。」

「古然渚,请多指教。」

「突然到访,给你们添麻烦了。」

食蜂操祈不太认真地道着歉,但视线却在我和滨面之间游弋。

「有何贵干呐,食蜂女士?」

白井黑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可能是我的直觉吧,这两人的关系似乎不怎么样。

「啊呀,每次都摆出那副敌意会不会嫌烦啊?白井小姐还真是锱铢必较呢☆。云川她脱不开身,只能拜托我来取了。」

「取什么?」

食蜂看了看我,又把目光转向滨面,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要紧,古然先生不是什么外人。」

「好吧☆。是关于住院中的那名叫做土御门元春的先生的探视许可。」

「这好办,你稍微等一下。」

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似乎涉及到公事的缘故,白井黑子转身离开了房间,似乎是要取什么东西。

趁着白井黑子不在的时候,我悄悄地问滨面道:

「这位食蜂小姐,是做什么的?」

「她是现任【食蜂财阀】的总领,学园都市第一批超能力者中排名第五的家伙。」

「这第一批超能力者还真是不值钱啊。」

两天之内见到三位第一批共七名超能力者的我,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抓起饭盒扔进废物箱的时候,我听到滨面仕上正在对着食蜂操祈说些什么。当我转过头去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时候,话题就已经结束了。

「我倒是认识一些人,他们或许有办法帮到古然先生哦。」

虽然是对着滨面说的,但是陡然拔高的音量毫无疑问,其目的是要让我听到的。

「他们可以帮我联系到一个二十多年前事件的当事人,不知道古然先生会不会有兴趣呢?」

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在心中全无预兆地升起,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了好奇心。

「……对不起,我听到的部分已经很足够了。多谢食蜂小姐的好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继续调查这件事并不是一个必要的选择了。我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而知道更多的内幕可能对我有害而无利。

「嘛,如果古然先生想要到此为止的话也无所谓啦~☆不过就这样错过一个珍贵的【大地之歌】前任成员,不知道古然先生究竟能不能睡得着呢☆~」

食蜂操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白井黑子的面前结果盖过章的许可。

「多谢。」

「那么,就此告辞咯~☆」

「等等。」

我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力量的驱使,说着完全违心的话。如果我的大脑是计算机的话,里面应该会充满弹出的【warning】窗口吧。尽管如此,我并未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语言的流利程度足以令我后怕——

「我想见见那个人。」

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件事的食蜂满眼笑意地回过头来。

「OK~☆如果没问题的话,周六你去这个地址就行啦~」

既没有任何的动作,亦没有什么语言,一串复杂但是清晰可辨的汉字出现在我的大脑,并非通过耳膜的传导,也没有视网膜的输入,【大概原本就是这样】地烙印在在大脑里,我意识到那是食蜂操祈所述的地址,但是单就我是如何获知这一信息的问题,却没有丝毫的线索。

当我从这一异象中回过神来,食蜂操祈正将门拉开一条缝隙。由于陷入困惑之中,我决定出言打断她的行动。

「食蜂小姐为何要这么做?」

「诶?啊——非要问清缘由的话,大概就是,来了兴趣吧☆~」

语毕,食蜂操祈转身掩上了大门。

乐章结束

晚饭是豚骨拉面。我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擦嘴边的汤汁,注视着餐厅之外的一排排清扫机器人工作如故的景象,结帐出了门。

古然先生的家座落在第八学区——好吧,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合租的破公寓,我在学园都市也算得上低收入群体,而且是最近才开始获得工作的家伙。

「啊,手机……」

我总算掏出手机,但是屏幕已经无法被点亮了。就算一整天都无暇顾及,但是手机的电量还是在不停地被蚕食,我并没有开启超长待机的预见性,故而只有接受手机没电的事实。

公寓距离拉面馆距离并不长,我望着已经西斜的暮日,忘了自己究竟把耳机放到哪里了,在自己的口袋里面到处翻找以至于被吸引了注意的我,余光一瞬间捕捉到了迅速缩近的铁门。

咣。

「痛痛痛……」一时间与铁门一同发出悲鸣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之前其实是出于极度精神恍惚的状态。捂着额头拉开铁门,发现声控灯已经由于自己的脑袋对铁门的叩击而自己打开了。

真是智能呢。原来声控灯用头也可以开启了么。

一边抱怨着,一边甩开自己的家门。

我究竟在碰触什么样的东西啊。

擦掉脸上的水滴,我抬起头望着镜中的自己。

「古然渚啊古然渚。你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

这并不是打趣,而是货真价实的担忧。毕竟打趣自己之类的事,我还没有无聊到去付诸实施。

「啊………」

倒在自己的床上无声地呻吟——不,应该还是有声的。手机在长久的开机过程中,屏幕被点亮了,液晶屏对眼睛的刺激作用被提到需要注意的第一事项,据说在昏暗的房间里面盯着高亮度的液晶屏,会造成视网膜黄斑病变——这应该不是无稽之谈。我按了一下开关,屋内立时灯火通明。

我打开手机,大多是成田和空太龙太发的短信,简单就是问候以及打探我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把我吓了一跳。看到显示来电者是成田司,我毫不犹豫地接了电话。

「喂,你小子……」

我已经做好了应付成田老师各种围绕今天没去上班这一话题而展开的各种质问,但是——

「我今天可是帮你混过去了,要是没有什么进展的话你可要请我吃饭啊。」

「诶?」

「所以说啊,关于上条当麻,得知了什么有趣的事么?」

「不,等等……所以说昨天的工作……」

「就说不用担心啦,我会帮你蒙混过去的,也不用道什么谢,现在我们说说上条……」

「抱歉……成田老师,关于上条当麻,我恐怕得在周末去见过一个人以后,才能给你全部的答案,现在的话……我不能确定。」

「是吗?那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咯。我这里还有点事,先挂了。」

我还想说什么来道歉,但是耳边的嘟嘟声已经注定了其他的话语已经传不到对面了。我想了想,调出联系人界面,拨了空太龙太的号码。

等了很久,但是没有回音,就在我决定稍后再拨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

空太的那边响起奇怪的杂音,我起初以为是信号的问题,不过很快意识到是对面有人在说话。

「啊。空太……这两天收获颇丰呢。」

我随即向他阐明了会面中的一方通行,在汽车上的垣根帝督,在大医院里面找到的初春饰利,前来探望的警署编外滨面仕上,以及周六(明天)将要去探望的,【大地之歌】的神秘人物。

「……那位好心人——说我明天可以去一个地址,那位人物就住在那个地方。本来想跟你说说,不过现在貌似你那边不太方便……?」

我猜测的依据是对面传出了女性的说笑声,虽然感到有点奇怪,不过灌注于思考的注意力很快被电话里的回应声夺走。

「OK。周末我等你回信。」

说罢,电话就挂掉了。

我呈【大字形】地摊在原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软软的床垫上缓缓下沉,我甚至没有关掉射灯的力气,就这么定定地躺在床上。

我的好奇心,总有一天会把我杀掉。

——沉沉睡去之前,我的最后一丝意识应该是这么说的。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