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
怒吼如洪钟。
下方是宁静的人间界。
目前江夏处于此地。
若说上回抱有痛扁一顿的觉悟……该死,这次他该默默祈祷能看见明朝的黎明。抱着必死的决心,或者即将死去的淡然。
掺杂浓浓的恐惧。
四天前的黄昏,天台依旧摆满破破烂烂的杂碎物品,冷清得只有江夏一个活人。一切都和四天前如此相似,除了天际上缠绕在一起的四条黑蛇和它们吐出触手一样的毒信。
事实上那些传说级的生物专程来杀死江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黑蛇————格拉弗沃鲁德(Grafvollud)和另外三条陌生的面孔,反正不会协助江夏。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他也想过逃跑,但不知该跑到哪里去。这样强大的生物,无论跑到何方都能把你一手揪出来。原本放学后和三月雨一起走出校门,天空上却从天而降四条长达百米的黑蛇。
江夏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他的世界中没有事永远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认定。
在危机面前人只有两种选择:被它征服,亦或征服它。明显江夏选择前者,丝毫没有反抗命运意识的江夏就像一个害怕光明而四处逃窜的鼹鼠,不断地钻进一个又一个地洞,每次钻进去都有新的光束照射进去。
那光束是巨大的危机,无论鼹鼠怎么躲,躲到世界最隐蔽最阴暗的角落里也逃不走,只能在天与地被渐渐吞灭时颤颤发抖地依靠在洞穴里,待黎明时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查看,发现灾难遍满了世界。
无论怎么跑,只要站在危机前就是徒劳的。所以当他看见天穹上一共出现四条黑蛇时连逃跑的心绪都没有,任由那四条黑蛇向自己张着吞天巨口伸出头。如若不是三月雨立绪及时赶来否则他早不存在于世。
又救了自己一命,虽然三月雨嘴上口口声声说“这是我的义务”可江夏却依旧将她当做自己的保护神,他相信只要有三月雨一定安全。
安全吗。
他不完全如是认为。四条黑蛇扭缠在一起,误以为是四岐大蛇。
阴魂不散。
五天前江夏第一次亲眼见识这足以颠覆任何崇尚科学的人世界观的一幕,普通人若不内心坚定就转身信教了。
当务之急是希望三月雨立绪成功赶走四条黑蛇。
也许不现实。
江夏探出头发现三月雨立绪手中正横握一把锋利的刀剑————纯银色刀身发出锃亮的寒光,剑与鳞甲相撞摩擦的高温火花灼灼逼人。四条黑蛇对付起来明显要比一条黑蛇困难许多。
“叮!”
重重地将剑斩在黑蛇格拉弗沃鲁德坚硬鳞片上发出清脆的震荡,金属猛烈撞击似得在天际炸裂般传开。
已经过去接近三分钟,江夏心中冷汗直流。
不会连三月雨都对付不了吧?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肯定要没命。幸好事情总算没有向着他想象中的那样不好的一面加速行驶。
天际划过一道银白色的凄冷弧线。
伴随着“兹拉”的尖锐咆哮,四条黑蛇中有两条黑蛇的暗黑鳞甲瞬间被空中全力战斗的三月雨立绪削去。三月雨立绪手中横握刀柄,像一名战无不胜的战神。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变成像三月雨立绪那样的人。江夏又开始胡思乱想。
不贴实际!
唰。
又是一声刀鸣。
刀身略过空气发出阵阵刺耳的锐风,即使远在底下的天台江夏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战斗的激烈。三月雨立绪使用江夏至今都无法理解的时间暂停能力将时间冰封住,否则这在天空打响的惊天动地之战迟早被人们发现然后揭露。
嘭。嘭。嘭。嘭。嘭。
碰撞声每时每刻都在天空之上响起,响起并无止境的回荡。
激烈的战斗仍未终止。
三月雨立绪的手臂仍在不断挥舞,以肉眼无法探测的速度极快地斩击,每斩击一下都会出现耀眼的炽光,那是反射的暮光。
让战斗被迫终止的依旧是远方的咆哮声。绝望黑龙尼德霍格,江夏已熟知。三月雨立绪有很好的给江夏详细解释,所以懵懵懂懂知道一点大概。
黑炎依旧狂妄,与上次不同这次黑炎并非从远处天际呈长链状延伸至此,而是在三月雨立绪和四条黑蛇之间如导弹爆裂一样传导,闷热的空气在瞬间急速收缩成一团,空间集聚压缩得沉凝,倏地向外猛烈地释放,黑色炎火灼烧三月雨的刀身,千钧一发之际三月雨双脚一蹬后撤完美地躲过黑炎侵蚀。
江夏眼花缭乱之际,四条黑蛇再一次隐没在紫红色霞光中消失不见,正如他们出现一般悄然无声。给人感觉是一场放映机投射的电影,天空是巨大的帷幕。
绚丽得简直不留任何想象。方才的一场战斗江夏全程在一旁默默地观战。
尽管这样说显得他非常不道德,但是对于战斗力只有负五、并且被打也不敢还手的江夏来说的确只能做到默默地观战并且不碍事。
“估计是杀不死他们了。”
时间暂停解除后三月雨立绪对江夏说的第一句话如是。
“他们到底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虽然江夏知道他这样问肯定没结果,仅仅只是满足他的好奇心。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些怪物……我连人都没招惹几个。”
“我说过了,这些都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则意味着……这场圣战,你必须参加。”
三月雨立绪仿佛很生气。
江夏干涩地笑笑,他学会在自己无表情的面容上添加一点光彩,尽管他笑得有点像被抛弃的小孩在街道上哭泣。
“可是,这样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明明被追杀的是我,但我现在连他们追杀我的目的都不知道,单只是漫无目的的逃亡……这样很郁闷。”
“我都已经说过啦,告诉你意味着你要卷入我们其中!!我可不希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跑到我们这里端茶送水。”
“我保证不给别人说还不行吗。”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江夏彻底泄气,原本平稳站起身来的他再一次倚在栏杆上顺势滑下。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郁闷死的。”
江夏露出比一头撞死还愁苦的表情。
“其实也没什么啦。你就和平常一样当你的高中生就行。”
三月雨立绪非常平静,江夏却丝毫不能平复心情。
已经五天了,距离他看见世界的“真相”。
如果世界真相不能轻易看见,轻易看见世界真相的人只能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江夏肯定是救世主手下的某个小弟乱入现世,身披粗布滥造的斗篷,躲在救世主身后看着那魁梧的身影肩扛火箭炮在枪林弹雨中肆意轰杀。
江夏倒觉得三月雨立绪更像挡在自己身前的救世主。
突然觉得头部微微发沉,有一股轻微的力量压在他的头上,那股力量不断揉擦,在他头上横行乱走。
“喂,你在干什么啊!”
江夏挣脱了三月雨立绪放在他头上毫不留情乱摸头发的手。
“摸头啊,看你很难过的样子安抚安抚你。”
三月雨立绪不加任何思索地回答,并被江夏挣脱后还有种淡淡的委屈。
“绝对不行!”
“不行,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总之不可以摸头!”
“反问:为什么‘总之不可以摸头’?明明是在安慰你。”
“因为、因为摸头的话,有种、特殊的含义,或许。”
“特殊的含义、什么特殊的含义?”
三月雨凑到江夏面前双脚踮地,一脸好奇并且疑惑地看着语塞的江夏。
她真的什么都不懂。江夏当然不会告诉她“摸头代表我喜欢你”。因此想要骗过三月雨立绪必须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
至少听上去不会感觉像虚假的、凭空捏造出来的、不真实的。
“因为……摸头的话……会——长不高!”
情急中江夏猛然想到一个自认为非常完美的答案。若是摸头致使人长不高,三月雨立绪应该会理解自己的心情吧。
江夏自以为非常机智。
“摸头长不高?……”
三月雨立绪反复琢磨着江夏所说的话,并伸出两只手不断拍打自己的头。
“摸我的头。”
“哈?”
江夏被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比他矮上半头的三月雨立绪。
她此刻心中想些什么江夏无法理解。自从三月雨立绪说出“摸我的头”时江夏感到这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可,为什么?”
按捺不住的江夏脱口而出。
“因为我不能长高。”
自然而然的回答令江夏一时间无言以对,他没料到自己一瞬间想到的借口竟会成为三月雨立绪近乎得寸进尺般“无理要求”的缘由。
而且,为什么不能长高?
“你这个年龄,应该不会再长了吧。”
江夏半带窘迫半带无奈。
“可是小夏也是这个年龄,也应该不会再长了才对。”
三月雨直称“小夏”,江夏顿时眼睛瞪得很大。
“什么……‘小夏’?”
“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倒不是说不对,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因为,那天那个叫‘诚雪’的女生也这样叫了啊。”
“啊……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对等下,为什么连你也这样称呼我。”
“因为这样比较好听啊。‘小夏’听起来比‘江夏’好多了。”
“好吧。”他觉得自己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或者说这场争论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胜利的一方。
“都说了摸我的头,我不能长高。”
三月雨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江夏松了口气,反正三月雨立绪属于纯洁的女生,估计这样做应该没什么。
江夏缓缓的抬起头,试探着三月雨立绪的神情。
三月雨立绪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静静地看着江夏的手遮住她头顶的一束暮光,阴影将半边脸部覆盖。
江夏狠狠咽下口水。
拼了!
轻轻地将手放在三月雨立绪的头上,江夏浑身感觉触电一般,柔软的感觉从手心杀入大脑。他平生第一次抚摩女生的头。准确来说他是第一次抚摩别人的头,动物的头都从未抚摸过。三月雨柔顺的白发使原本有些不情愿的江夏此刻不想将手撤回。
于是江夏顺着三月雨的头发情不自禁地抚摩。
三月雨出奇的安静,没有说一句反抗的话,毕竟要求是她提出的,乖巧得像只猫。
“过头了,抱歉抱歉。”
意识到一直在摸三月雨的头,江夏赶忙将手收回。
“没关系,这样就长不高了吗?”
“……”
江夏简直想从这里跳下去,这厮真是因为不想长高才让摸头。
“你的表情好奇怪。”
三月雨立绪探查着江夏微妙变化的神情喃喃自语。
“没事,有些意外。”
简短的回答巧妙掩盖住内心的真实情感,这是江夏多年如一日面色紧绷而练出来的最佳掩饰能力。
“时间快到了。”
三月雨立绪看着江夏右手手腕上戴着的电子表轻声的说。
“啊,哦……”
“一定要去,说好的。”
眼见江夏欲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三月雨立绪抢在江夏想出理由之前阻止了他。
“哦。”
失落地回答,江夏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对三月雨立绪言听计从。
大概是由于三月雨立绪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谁也代替不了。
说来很可笑,一个女生让一个男生产生无限的安全感。仿佛世界颠倒一般,不可理喻。
实事确实如此,三月雨立绪的存在的确让对所谓“真相”一无所知却又被迫亲眼目睹的江夏潜意识中产生自我酝酿的依赖感。三月雨立绪给他的感觉是温和的,善良的。
并且……
稍稍有些无知。
江夏答应的是新生联谊会。
……
昨天下午。
“咚————咚————”放学铃声响起,江夏同往常一样背起挎肩包走出校门。
旁边跟着的紫发女生是三月雨立绪。以保护江夏为由时刻待在江夏身边。江夏也曾想过要摆脱,毕竟招来不少绯闻。
但考虑到生命安全,江夏迟迟没有表露意思。更何况生命第一在江夏的理念中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
于是三月雨立绪和江夏名正言顺的同居。单纯的同居,并非其他。只不过在旁人眼中却不像他们的真实情况一样老老实实。
“小夏!”
熟悉的声音传来,猜都不用就知道是诚雪。称呼江夏为“小夏”的只有诚雪,三月雨在其之后。
“真的很巧啊。”
诚雪一路小跑到江夏面前后愉悦地说,看到一旁同排并行的三月雨立绪兴奋顿时锐减半分。
“哦,是挺巧的。”
发觉现在的境况有些微妙。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很奇怪。
气氛莫名的陷入尴尬的死寂。
“啊,这个……”
诚雪率先打破气氛————她总能顺利地将许多沉重的气氛变得欢快。
“明天晚上的联谊会……小夏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几乎用恳求的口吻,即使江夏再冷淡也不可能对楚楚可怜的女生狠心的说出“坚决不可以”。内心处于半坚定半动摇的情况。
“联谊会是什么。”
默不作声的三月雨突然发问。
“咦……三月雨不知道联谊会吗。”
三月雨立绪是事后江夏对诚雪介绍的,江夏当时的解释是“因为某种原因三月雨立绪不得不对自己进行一系列的保护措施”。
听上去非常虚假,虚假得没人相信。
江夏的确没说谎,句句实话。只是听上去不正常罢了。
“不知道。”
三月雨坚决地摇了摇头。
“联谊会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吃饭瞎聊,一点意思都没有。”
江夏耐心的和三月雨立绪解释道,试图将人群集聚的场面在三月雨立绪的脑海中刻下糟糕的印象。
现实总与幻想背道而行——————
“感觉挺不错的。”三月雨立绪迅速给出答复。
“哪里不错。”
“听上去还好。”
江夏无奈的捂着头,三月雨立绪则默默的思考。
气氛再次陷入沉重。
“小夏要不要去。”
江夏心说我其实很想拒绝,但你的表情没办法让人拒绝。
“我会去的。”
三月雨立绪想了片刻后肯定地回答,尽管诚雪没有询问她。
“小夏?”
诚雪再一次对江夏说,江夏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去还是不去,到底有什么可纠结的,那种场合真的不适合你,不去!正当江夏已经做好拒绝的准备时,三月雨轻轻扯住江夏的衣角。
“一起去吧。”
三月雨轻轻说,声音传入江夏耳中如山峦般延绵不绝。
“为什么,想去的话你自己去也可以。”
“你神经大条吗,如果我不保护你了那些人找你该怎么办。”
三月雨伏在江夏耳边低低地说,边说边注视诚雪,确认诚雪没听见她和江夏的谈话。
“那你就别去了啊。”
“可我想去……我从来没去过。”
三月雨立绪也换做一副请求的口气,江夏首次看见三月雨以这种表情与他交谈。
其实江夏也没去过。
准确说是曾经参加过,小时候父母带着他去的,现在已经渐渐淡忘。
“就去一次。”
三月雨立绪的语气更加顺和。
江夏也硬着头皮点头。总之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想办法推辞好了。
“那,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诚雪发觉此时自己似乎不适合在场,于是便匆忙对江夏告别,姗姗离去。
“那个……联谊会在哪里举行?”
三月雨突然闪出一道问题。
“应该在礼堂。”江夏思索着并作出回答。
他自己也不知道联谊会在哪里,只好向别人询问了。
麻烦。
……
“可时间还很早。”
江夏不断拖延时间,倾尽全力编造着推辞的理由,至少不能被认作故意推辞,要有很多无可奈何且不得不执行的成分在其中。编造这种理由对江夏来说难如登天,他不可能做到完美地编出理由。
时间一点一点推迟。
“时间快要到了,先走吧,上午诚雪说礼堂提供免费晚餐。”
三月雨对呆愣住的江夏说,江夏已知为时已晚只好乖乖跟着三月雨立绪走下天台。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走在路上,江夏用低得只有他与三月雨能听见的声音与之交谈。
“哪样?”
“那几条黑蛇,我看见今天你很费力。万一你对付不了怎么办。”江夏沉沉地说,即使是三月雨立绪也能一眼看出江夏心中的顾虑。
“放心,即使我不能击杀他们,也不会让他们碰到你。”
“真称职,好员工。”
江夏小声赞叹,他已经放弃从三月雨立绪的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
三月雨立绪比枷锁还顽固,顽固得没有一把钥匙能打开她。
再如何恳求都是徒劳的,最终都将以失败宣告结束。
一路无言。
正值放学校园的人流高峰期,人群熙熙攘攘赶向学校专属礼堂————他们也是参加联谊会的人。
尽管江夏自己也认为穿着普通的着装参加联谊会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他不会顾及这些。
毕竟注意他的人——————还是很少的。
虽然现在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一切都因为自己身边的这位少女。
三月雨换上一袭黑色礼服,红色牡丹花别在左胸口处,高贵的气质与青春的活力相得益彰,与死气沉沉的江夏截然相反。紫色马尾变成披肩长发,如紫色的帷幕遮蔽天空。
最开始江夏看到她穿成这样真的是下了一大跳,本来三月雨就很漂亮很安静,这身礼服更是把她沉稳而又神秘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江夏平日里一直是一黑到底的打扮,于是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很映衬。
至于三月雨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套礼服,江夏是不准备深究的,毕竟还有之前睡裙的例子。
“这就是礼堂吗。”三月雨立绪终于开口说话。
江夏轻轻地点了点头。
古老而经典的歌德式风格建筑使得学校礼堂在整座城市的建筑风格中独树一帜。中国已经很少见到哥德式建筑。
大多数的现代化都市都采用新型城市构建模板,建筑风格随波逐流。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林立在城市的街道旁,不禁让人产生审美疲劳。
便出现曾经带有讽刺意味的哥德式建筑现在却成为建筑艺术金字塔顶尖的象征之一的现象。于是江夏所在的学校“国立学府”便当之无愧的成为城市的聚集点。
不仅限学生,包括达官贵人之间的宴请皆可于学校礼堂举办。
“不出意外,联谊会就在里面。”
江夏拖着头沉沉地思考,三月雨立绪仔细打量这栋老式风格的建筑。
“你们也来了。”
江夏转身看见身着漆黑礼服的叶枫和湛蓝拖地长裙的诚雪站在身后。
“的确是在这里。”
看见二人也站在这里后江夏确信自己的感觉没出错。
“就你们两个?”
叶枫左右望着,发现没有其他人之后对江夏说道。
“姑且两个人。”
江夏把头缩在衬衫衣襟中,用微弱的声音与叶枫交流。
“怎么,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叶枫揣着兜半带调侃,却遭到了一旁的诚雪不善的目光。意识到说错话之后叶枫赶忙抱歉。
“啊,对不起……”
“没事,她要来,我就跟着来了。”
江夏无奈地指了指站在一边沉默的三月雨立绪,三月雨非常安静,站在暮光中像一尊静凝的橙色金雕。
“不过话说回来,礼堂怎么举办联谊会?”
三月雨立绪迟疑半晌后缓缓问。
“哦,联谊会在礼堂第三层举行,第一层是学校平时举行校联会议的场所,二层是开放性的宴请场所。”
叶枫用专业术语解释道,三月雨立绪轻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听懂。江夏看着三月雨似懂非懂的眼神自言自语。
“进去吧。”
诚雪对江夏和叶枫说,又将头转向矗立在门前的三月雨。
“嗯。”
江夏没有过多推脱,既然已经站在这里注定逃脱不掉,与其转身就跑,不如接受现实。尽管他非常不情愿参与人多如沙的活动。换句话,常年的习惯总算打破了。人流如潮却不失秩序,不愧为学校特殊的管理模式下诞生的一代人。
江夏倒没在意这些。
最让他产生不安情绪的是进门后撞见的一个人。
江夏一眼认出穿着深红色工作服,带着纯白鸭舌帽的快递员,和前几天邮寄给他包裹的无疑是同一个人,如今又出现在这里,不知给谁送包裹。江夏看得非常清楚,快递员从人群中直直向他走来,没绕一点弯。
“江夏先生,您的包裹。”
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如石沉大海,江夏却听得一清二楚。
包裹放在江夏手中,江夏不由得慢了半拍,没想到快递员的记性好得只需一次就记住他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所学校的,又如何来到礼堂内部的,江夏都无从而知。
“快递员怎么进来的?”
叶枫扯着江夏衣角对江夏小声说,江夏签完字拿起黑色包裹快递员从他的身旁穿过。
“游戏好玩吗……江夏先生。”
江夏猛地一惊,转身看快递员时他早已淹没在茫茫人海。
按常理来讲,快递员是不应该知道包裹中有什么东西,除非他亲手拆封过。
但是江夏收到的包裹中并没有丝毫拆解的痕迹,并且游戏光碟是崭新无旧的。
“你和他认识?”
叶枫问江夏,江夏却摇了摇头。
“不认得,前几天给我送过一次包裹。”
“他怎么知道你在学校里?又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不知道,或许是巧合吧。”
江夏叹了口气,除了巧合之外他想不出任何答案与之匹配。
“包裹里装着什么?”
三月雨立绪好奇地走上前来对着黑包裹左右看着,诚雪也跟上前。
“拆开吧,反正也没什么。”
江夏如是喃喃,拆开包裹后一封白色信笺横立在黑色微型头盔上。
“信……这是,情书?”
一旁的叶枫带着看热闹的心理凑上前仔细揣摩江夏手中紧攥的一封白色信笺。
信笺上没有特殊的标志,通体白得不留杂质,完全看不出情书的迹象。
“应该有事找我。”
三月雨、诚雪包括叶枫识趣的后退,把读信的空间腾给江夏。
不过……
现在竟然真的存在写信的形式。
几乎五十多年前已经淘汰的信息传输方式似乎死灰复燃。
缓缓拆开信笺后一行行整齐的字体排列在眼前————电脑打印。
“尊敬的江夏先生:
非常抱歉,由于我们工作的疏忽,前几日寄给您的游戏中没有附带专属同步仪。我们公司开发的游戏都需要佩戴我们公司专属的同步仪,如果您已经迫不及待的试玩过一定会发现,这款游戏无论如何都无法通关。”
读到上半段时,江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家莫名的游戏公司。
不知道他是谁,神秘感倍增。
也好,反正想了解一下这家公司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于是抱着审视的态度继续读下去:
“温馨提示:如果您已经成功登陆游戏,还请您务必按照主线的指引完成任务,否则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无法挽回的后果?
江夏一时间不清楚这家公司到底出于何种居心。
还有什么后果,最差也不会比游戏运转出错糟。
“假如您已经做好了臣服于命运的准备,命运的铜镜将永远为您敞开。”
最后一行段如此道来。
江夏认真解析信的内容时,叶枫早已拿起那款微型头盔在手中把玩。
“质量不错,配置很高。”
对于游戏设备有着独特见解的叶枫顿时看出头盔的价值。
“什么价位?”
诚雪也在一旁观量。
“至少四万元,多则以上。”
经过一番剖析后叶枫给出准确的答案。
江夏倒吸一口凉气,他可不记得除了父母之外有谁会肯为他花这么大的价钱,但前几天确实向父母确认,包裹不是他们送来的。
至于游戏公司的名字以及“零之七印”的发售情况在复杂的网络体系中都未曾浮出水面。
所以江夏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你不是对游戏不感兴趣的吗。”
叶枫凝视着高档专属同步仪瞥了一脸浑然不觉的江夏。
“这不是我买的。”
江夏耸耸肩道出实话。
“不是你买的……是你父母送的?”
“不是,都不是,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谁送给我的。”
“不知道是谁送给你的,不会是寄错了吧。”
叶枫听言后也觉得事有蹊跷。
“应该不是,上面清楚地写着我的名字,地址也完全相符。”
叶枫看了看包裹上的名称,果如江夏所说毫无差错。
差错究竟出在何处?
“啊,怎么感觉你们在讲鬼故事。”
诚雪受不住严肃且胆战心惊的气氛。
“不对,这已经不是鬼故事的问题了,江夏,你是……见鬼了吧。”
叶枫的手有些颤抖。
“嗯?怎么?”江夏赶忙问。
“自己看啊。”
叶枫将包裹放在江夏手上,并指着签字处。
“你看,上面连寄送人的地址名称都没有!”
一言指出重点,江夏拿着包裹愣了半天。
快递公司应该不会接受连寄送人姓名地址都不写上去的包裹。可就是这样一份包裹,现在不仅寄出去,并且安安稳稳的躺在江夏手中。
“喂,万一是巧合呢。别吓人啦!”
诚雪摆摆手,让两人停下争辩。
“可是,这分明……”
分明很离奇。
现在问题已经从“见鬼”变成“鬼找上门的理由”。
“总之,没有害处就是了!”
诚雪打乱这场议论,三月雨也加了进来。
“不要讨论这些了,也许他们疏忽了。”
她稍有不满地说。
“还是赶紧去三楼吧,联谊会要开始了。”
提醒声不绝于口。江夏和叶枫才意识到时间正一分一秒流逝。残酷的,不给半点情面。
“奇怪!”
江夏狠狠地低声骂道,然后跟着三人从转角处的弯道楼梯一口气跑上三楼。礼堂顶尖像座高塔直插穹顶,联谊会的举办地点就在塔尖处。时至六点,人群早已遍满礼堂第三层。
“看吧看吧,果然来晚了!”
跟在后面的诚雪不断抱怨着,江夏不慌不忙紧随其后,三月雨立绪和叶枫走在最前。
微微喘了口气,江夏四处打量初次来到的礼堂。一层和想象当中区别不算很大,唯一不同的是悬挂在高处天花板的欧式古典吊灯,吊灯发出白色耀眼的光攀延到礼堂的每个角落。
礼堂中横立着数个圆形餐桌,桌上有整齐排列的精美铁制餐具,风格完全按照欧美式的典雅,不算嘈杂的声音被一阵古典金属乐覆盖。
场面可以称其优雅,尤其对于他们这些高中生来说。
“联谊会是由学校举办,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在礼堂内举行。”一边上着楼梯一边对其他人解释的叶枫不停地看向四周。
“参加的都是高中部学生,除了我们以外有高中二年级和高中三年级的学长们。一会儿进入场内时需要出示学生证。”
叶枫提前对江夏等人提醒。
话音说完后四人已经到达三层。果如叶枫所说,两位身穿黑色西式礼服的学校专雇工作人员胸口的外口袋中装有微型对讲机,对讲机的另一侧是分布在各大楼层维持秩序的其他工作人员。
走到他们面前时,江夏慢吞吞地从兜中掏出学生证。
“请进。”
确认身份后工作人员将江夏三人接引至会场内部,三层的构造型式与一楼没有区别,还是那盏白光吊灯。
“这就是联谊会?”
三月雨好奇地看着,人来人往手中端着盛有菜式的白色陶瓷盘。
“只是这样,很无聊吧。”
江夏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描述,他不太会称赞这些场合,对于这种人群纷多的地方他给出的评价除了“无聊”之外就是“无趣”,总之和好的一方面一点也不挂钩。
“不啊,我觉得挺好。人很多,很热闹。”
三月雨仿佛第一次参加联谊会,语气中略带兴奋和激动。难得三月雨肯露出这样的表情,江夏放弃继续打击她。
“江夏?”
三月雨和江夏交谈时一道声音传入。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圣步四矢站在身后一脸惊疑地看着他,白色的连身短裙背后装点着大大的蝴蝶结,非常的夺人眼球。
江夏有一股全身被银针猛刺的感觉,非常不自在。
“哦,你也来了。”
不清楚为什么圣步四矢看见江夏显得如此诧异,反正她已经喊出自己的名字总要问个好。
“没事,只是好奇罢了……我听他们说江夏同学是不会参加这种场合的。”
“他们?”
“对啊,就是‘他们’,咱们班的同学。”
“私底下议论我吗。”
“倒不能说议论……啊,抱歉。”
圣步四矢觉得江夏或许误会自己的意思后赶忙赔罪。
“没事。”
江夏连连摆手表明自己并没有过分在意。
“所以江夏为什么会来这里?”
圣步四矢接着问,江夏听上去感觉像“他不该来这里”。
“你可以理解为生拉硬拽,当然是被他们。”
江夏指了指三月雨和一旁挠着头装作路人的叶枫还有这场对自己而言是“灭顶灾祸”的起罪之源诚雪。
“咦,江夏同学和三月雨同学不是那种关系吗,应该很愿意来才对。”
圣步四矢看着一脸无表情的三月雨奇怪地问。
“没,没有。”
被误会的事实再次被提起,江夏顿时变得焦躁烦闷且语无伦次,回答都磕磕绊绊不能一口气顺畅。
“四矢!”
叫喊声传来,四矢回头看去橙发男生正冲她招手。
“哦好,现在就来!”
四矢随意地回应,对着江夏道别后跑向那个男生。而诚雪的面色却骤然变得吃惊。
“圣……圣……”
“什么?”江夏和叶枫同时问道。
“圣步……圣步景同!”
竭尽全力用微弱的声音说出,话语中带满浓浓的钦佩。
“圣步景同……那个明年该去加拿大留学的学长?”
“没错,就是他!”
诚雪差点跳起来,真搞不懂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一个即将变成留学生的人嘛……”
江夏擦了擦额头的汗。
“说起来,圣步四矢,圣步景同……他们应该是兄妹吧?”
叶枫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当然,四矢的亲兄就是景同学长。”
对小道消息了解甚广,并且堪称高一年级消息部部长的的诚雪得意地说。
“小夏。”
“啊……啊?”
江夏惊了一下看向扯着他衣角的三月雨,并用“公众场合不要这样称呼我”的眼神反馈给三月雨,不过三月雨丝毫没有半点察觉,依旧像刚刚那样对江夏说:
“……好饿。”
这么一说时间的确不早。
“那我们也找个地方坐下。”
叶枫提议,江夏和诚雪负责将自助菜式盛好端上。
晚宴对于绝大多数人是欢快的,特别是初涉的三月雨,对于江夏则不是非常有趣,他满脑子只想着赶快结束。
于是真的结束了。
夜晚20:43,礼堂门口。
散会后人们各自回家,因为都是高中生所以省略了觥筹交错的成熟场面。毕竟开设这种联谊会本身作用并不大,不是商业宴请也不是工作需要。
江夏、三月雨四人走出校门后站在路灯的圆形灯光下。
“那就此道别好了。”
叶枫吸了一口气对其他人说,诚雪伸出手道别。
三月雨也伸出手道别——————今天她的劲头十足。江夏也被三月雨拉起手硬生生地作出道别的模样。
解散后三月雨跟着江夏穿过楼影回到家。
“这个游戏机是谁寄来的。”
三月雨对江夏提问,江夏一脸烦躁。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上一次寄来的时候还写着寄送人是‘路希奈’。”
三月雨拿起黑色头盔来回地看。
“看出什么了吗。”
江夏讽刺般的说,三月雨慢慢摇头。
“没,应该只是一台普通的同步仪。”
三月雨立绪确认没有异样后低着头,视线迟迟没有从上面移开。
“嗯,这有必要研究一下。”
江夏从三月雨手中拿走黑色头盔,将连接线插在电脑上,从桌面上的图标切入游戏。
“戴上这个就可以玩游戏了吗。”
“当然,是真人模拟。”
江夏说完后按下开关,眩晕感袭来。
……
依旧是现实生活。
繁华的都市,街道,人群,轰鸣的车声……
似乎没有不同之处。
可这里是游戏世界,不是他所在的现实。
再次来到游戏,江夏带着专属的同步仪,尽管他没有感觉出和上次有很大差距。
站在街道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人们从他的身旁穿过,好像谁都没有注意他。
即便是在游戏中,他的存在感仍然低得可怜。
“出现主线任务————躲避Boss追杀。”连缓冲的时间都不留,主线任务直接摆在眼前令江夏防不胜防。
抬头看向天空,没有发现系统所谓的“Boss”。
或许是出现延迟,马上就好了。
江夏很纳闷,难道游戏出了问题。
一般说来,游戏的正常步骤应该是:新手村————NPC————初次打怪————升级————Boss————新手礼包,以及用各种听上去非常丰盛的奖品诱惑玩家实币充值来谋取利润。
这款名为“零之七印”的游戏没有按照套路出牌,就像演员违背导演的意愿擅自篡改剧本,导致整个故事变成结局无人预料的现场表演秀。
应该不会。
至少有些线索让自己去寻找,江夏如此认定。
不久江夏便发现他所在之地————市中心地铁站。也意味着这次事件应该与地铁有关。
抱着试探的心理从兜中掏出游戏中的虚拟假币————五元人民币————交钱后走到地铁等候区。兜中只有五元人民币,并且和地铁价格一模一样,江夏的推理没错。
大约一分钟,地铁的门轰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等候区也只剩自己。
慢慢踏进去,关上门后江夏左顾右看。地铁里只有江夏一个人,有股荒凉的悲怆隐隐作祟。窗外漆黑来回变幻,呼啸疾驶中江夏瞥了一眼站牌,确认他现在所乘坐的地铁要去往何处。
得到的,却是……
匪夷所思的答案。
“时空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似乎并没有写错,也不是恶意恶作剧,那么自己要前往的地方应该是主线任务中Boss所在地……等等,他现在连基本操作方式都没有掌握。“零之七印”不像其它游戏一样有系统的温馨提示,也没有通过基础教学演示游戏战斗的方式。单凭这样命令江夏斩杀谜一般的Boss未免太过于逞强。
况且……江夏想起上次玩零之七印时第一次就被莫名出现的组织团伙灭杀。
自己连开枪的时间都没有,那些乱入的、原本代表经验值的怪物应该被套有新手玩家光环的江夏轻松抹除才合乎常规。
也就是说,如今发生在这个游戏中的一切,无论是在游戏界中还是和在现实生活中相比,都会是超越人想象的、结局出乎人意料的,因为没人知道下一步将是怎样。也许你会收到一封爱意绵绵的情书,或者一枚还有两秒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单看游戏背景极像日常生活系,属于青春校园冒险类型。
不过现在看来绝不只如此简易。
抛去支撑庞大的世界体系所需的复杂计算量,将现实生活背景完全呈现在眼前本身就代表技术性之高。
江夏开始佩服游戏开发商,他第一次佩服和游戏有牵扯的人。
江夏不讨厌技术人员,尤其高端技术人员在江夏的眼中非常受欢迎,也是江夏所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职业身份。
“列车已到站……”车门再次打开,江夏从车内走出后发现呈现在眼前的……
是一座宫殿。
宫殿高约百米,缭绕着璀璨淡金,云雾像项圈一样套在宫殿顶端。
这里已经完全脱离了现代背景,进化为幻想游戏。
这里没有铁轨,也没有车站,列车不应该能够开到这里。不过既然设定如此便无法杵逆。
与其在这思考这些无用的问题,最好想一下对策。
一个连操作都不懂的新人,却让他现在去面对Boss。他心中没有惧怕,因为这只是场游戏,输了就输了。
因此不需要留有任何担心,竭尽全力就好,说不定自己的能力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凸显……
虽然上次连战斗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不过上次至少有把武器,这次连武器都没有。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个游戏总不能设定成不会让玩家赢吧。
走出车门后地铁从身后缓缓驶离,沿着不存在的虚空冲向天边。
脚踏地面,江夏在宫殿面前伫立。
与其说宫殿,不如说西方教皇国式的城堡,充满浓浓的宗教信仰。
宫殿只有一座,占地面积换算为现实世界应该和美国国防部五角大厦对等。
就目前而言,这座宫殿应该是为自己专门设立的,玩家通关必须要经过的地方,也称“关卡”。不过他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在这场游戏中进行战斗。莫非和现实生活中一样拳打脚踢……
若果然如此,游戏的设定实在无趣。
向身后看时才发现这是一座悬崖峭壁。苍青色的山高耸入云。天空低旋着几只健壮的黑鹰。
宫殿就建造在悬崖上,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悬崖很高,高得下面被云雾遮住。
揣着试探的心理慢慢靠近宫殿,悬崖很窄,路直通宫殿大门,似乎没退路可走。
走到门前后大门缓缓打开。
江夏没有动手,是它自己打开的。
从七层台阶上走入宫殿,黑暗瞬间点燃。
橙色的光遍布宫殿,江夏看清楚宫殿内部——————古中国式建造风格,正中央长长的红地毯延伸到最前方的高台,高台散发粲金光泽、象征王权。
宫殿不空荡,视线中无数透明如幽灵般的人跪坐在地上正对着王座,虔诚不容得任何一点杂质。
这些……都是怪物吗。
正上方是由灿金围绕的王座,王座的上空悬浮着一把剑,剑尖指向王座。
“任务开始——————击杀Boss”。
系统提醒声音自动响起,江夏左右看去没有出现Boss。所有的幽灵都在原地一动不动,能够自由活动的只有自己,并且所有的幽灵都是相同的模样,没有出众的面相。
正当这时。
“呼————呼————”
狂风骤起。
一尘不染的地面在暴风席卷下裂开无数道长长的痕缝,如无数条长龙盘踞在地面上向前快速爬行。
画面突变。
幽灵早已退去,宫殿顶部————巨大吊灯上出现一道身影。
身影形似人类,生有一对黑色羽翼,虽不能遮天蔽日却无比深邃。
江夏看清了他的脸。
那带着罪恶的、令人逃避的面容此刻映入眼帘。
他面无表情,却比狰狞恐怖。
他默不作声,却比冷笑骇人。
他属于游戏,却现实般逼真。
他伸出左手,缓缓指向江夏。
江夏深知自己是游戏的玩家,应该不会非常脆弱。
然而他想错了。
完全不了解战斗方式的江夏选择快速后撤,就在这时——————
“嗡!”
夹杂空气剧烈流动,混着尖啸般的长鸣。
恶魔一样的身影降临眼前。
他手握王座上悬着的利剑,剑尖锋锐如长矛。
江夏铁定自己要失败。
可,并非没转机————
“是否需要开启作弊器。”
系统的提醒再次出现,与之前不同。
作弊器?
江夏反复默念着,或许这是通关的唯一方式。
游戏还真可笑,设定竟然是『通关需要作弊器维持』。
不过,暂且这样。
江夏选择『确定』。
场景再一次出现戏剧般的扭曲。
整个空间在系统的故意操作下出现一道道裂痕,裂痕留下漆黑的液体,是次元的裂缝。
出现在江夏眼前的是一把白银手枪。
江夏认出这把枪,上次启动游戏时在地面上静躺的也是这把左轮手枪。
难道这被他忽视的左轮手枪,竟是游戏通关的武器。
江夏没多想便将手枪从虚空中取出。
接着————
“轰!轰!轰!轰!轰!”
数声枪鸣瞬间炸响,冲破时间的束缚,冲破空间的限制。子弹在空中划出绯红的轨迹,化作五条如流星线的弹道直指飞闪而至的黑影,将黑影身旁各个方向全部锁定,黑影像套在一座巨大囚笼里,每个方向都象征死亡。
不愧是游戏世界,子弹根本不用上膛。
不仅如此,子弹似乎多得用不完。并且现实中的后坐力也荡然无存。
手枪当做机枪使用,在游戏中初次完成。
江夏枪法很好,五发子弹全部命中,尽管没有命中要害,可对于高速飞行的目标已经非常不容易。
但,打倒他绝非简单的事————
黑影完全无视了被子弹击中的伤口,依旧按照原来飞行的轨道不断变换身影冲向江夏。
不死亦不休的架势。
此刻江夏束手无策。
他明白一旦身影接近他将输掉。
因此必须和他拉开距离。
目前的情况是————没有任何办法做到,即使在游戏世界中江夏也不是万能的,他也没有毁天灭地的超级玩家的能力。
毕竟,这款游戏他还未完全驾驭。
于是,焦头烂额中黑影已经来到江夏面前。
正当江夏认为必死无疑时系统再一次提示:
“是否需要回城令?”
万急中系统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确认』。
眼前再次变换场景。
身影消失,宫殿消失,虔诚的幽灵们消失,悬崖消失。
仿佛一切皆不曾存在于世。
“呜——呜——呜——”
眼前是熟悉的车站————他刚刚离开城市时所乘的地铁。
回来了。
他心脏跳动着,发出阵阵喘息。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存活了下来。
不知道是否该感谢捉弄人的“系统”。
连操作方式都没有告诉他就派他去如此危险的地方。
实在太冒险。
设计人也是头脑有问题,似乎根本没考虑新手的感受。
总而言之是一次非常失败的体验,虽然最后的确成功逃走,不过是依靠无赖系统给的游戏作弊器苟且从Boss的手中脱生。
任务分明是『击杀Boss』而不是『生死时速』。
显然自己取得的『成功』与预期的『成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说明自己还是很不足。
只是个游戏罢了,没必要过分认真。
那么,估计应该切出游戏了。
江夏在眼前弹出的信息框内轻轻点下“退出游戏”切出页面。
拿下头盔时,三月雨还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那个……”江夏一脸无奈的表情,“你到底……看了多久?”
意识到三月雨很有可能一直都在这里。
“多久?自从你晕倒之后。”
三月雨不经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
“我没晕倒,那只是切入游戏后机体暂时脱离大脑的控制,虽然和晕倒区别不大。”
“所以啊,万一那些人来了怎么办。”
三月雨更加坚定地回答。
“江夏顿时想捂脸,原来在他进入游戏的时候已经被三月雨注视了很长时间。
他还从未被人注视且时间长达如此,即使他没有任何感觉。
“对了。”
三月雨突然说,从一旁的椅子上跳下去跑到客厅。
江夏把头盔收好,并发誓这遭天谴的游戏一定要在网上找到攻略方法。时至今日他对于游戏的一丝好胜心终于再次激活。
“这就是你说的?”
江夏从三月雨手中接过一张像船票的纸张,并瞥了一眼一旁的三月雨。
“对啊,『泰坦尼克五号』的最终航行!”三月雨一脸激动。
“泰坦尼克五号?”
江夏嘴中反复重复着。
“就是那艘在泰坦尼克四号失联后三年制造出来的新型客轮,过几天就是泰坦尼克五号最后一次载人航行。”
“所以你就买了船票?”
三月雨点了点头。
“钱……哪来的?”
“……”
三月雨突然陷入沉默,江夏意识到大事不妙。
“喂,快说,买船票的钱……哪来的?”
江夏莫名紧张起来,隐约中他猜到了些什么。
不过不敢确定。
“那个……我记得是在电脑上买的……买完之后就有快递员送来了。”
“送来的?钱呢,没收钱吗?”
“他说是免费的,不需要钱。”
“免费?”
江夏一脸狐疑,至今为止他还真没听说如此盛大的活动竟然是免费。
一般说来,按照常规越是繁华热闹的活动收钱越多。人越多,影响力越广,还可以借此机会狠狠赚一笔。
但,这怎么说也太……
江夏倏地抬头,望着三月雨立绪。
“那个送货的快递员是不是穿着红色衣服?”
“啊?好像是……你认识他?”
“我可不认识那货!”
江夏咬了咬牙说着,愤愤的表情令三月雨不禁疑惑。
“说起来,今天联谊会上给小夏送包裹的快递员……也是他吗?”
江夏点头,三月雨若有所思。
“说不定是父母的熟人。”
半晌没有思索出结果,江夏彻底泄气并对三月雨说。
“或许吧……那小夏要不要去?”
“尽管我非常不情愿。”江夏沉沉地说。
“现在这种情况,不去好像不行吧。”
江夏猛吸一口凉气。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具体却说不上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没有能力抵抗,只能任凭某种不存在的东西挤压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