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错,所以赎罪还是弥补之类的,现在的我们正做着的就是这样这样的事啊……不对,说远了。御建庭目前正朝雾隐大都飞去,之后我会力所能及地加快速度,再之后的话——”

博士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人,帝熵、规则之外都明白他的意思。

到那时候他们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所以,博士最终会孤独的消失吧。不声不响,一个人,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或许反而是个比较“幸福”的逝去方式。

“然后,就是之前那个实验体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她现在应该正在被修复着才对,等到我消失之后,搭载了禁断序列的实验体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御建庭’。虽说会削弱增幅的效果,但就我的计算而言,那是可以在不对森罗万象匣造成影响的同时,确定不让‘御建庭’暴走的。”

其实,就算我不告诉你们这些也并不会对计划有什么影响,但还是姑且说一下吧,以防万一嘛。

博士补充着说明。

的确,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是否还存在。

计划成功之后,迎接帝熵他们的即是理想中的新世界。运气好的话,他也能够在那个世界中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而运气不好的话……

当然这只是博士自己的推断。

他不会将这样不确定的推论告诉同伴。如果说出来,除了让他们更不放心,对一直以来从事的活动产生动摇之外,什么意义也没有。

“我的工作,到那时候就告一段落,可以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了。”

“嗯。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帝熵说道。

“说起来,回来的人少了一个吧?”

“哦,你说的应该是柳紫。”

帝熵答道。

“柳紫?”

“就是‘禁断序列’与‘荒之瞳’啦。”

“哦哦——”

博士发出了恍然大悟似的声音,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问题吧,回收不顺利吗?”

没记错的话,禁断序列的确是规则之外的养女之一才对。

“瞎想什么呢……”

帝熵没好气地说道。

“那孩子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她不再是御建庭的第十席,也不再是禁断序列了,这是当初你跟我订下的契约,你忘记了吗?小紫为御建庭工作的时间,只持续到唤醒帝熵而已。”

规则之外紧盯着虚空。

“她已经自由了。”

“唔……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是因为那孩子无法承受荒之瞳的力量,所以不得不以当时还不完善的‘禁断序列’进行干涉。然后我就开玩笑说让她替御建庭打工……”

似乎是注意到了规则之外渐渐不妙的气势,博士生硬地改变了话题。

“咳咳……好吧。然后,是将‘宵昼’带到‘森罗万象匣’身边的任务……”

“嗯,由我来。”

规则之外点头。

“而你,帝熵,尽快将自己的实体构造完毕吧。”

这样说话很累。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你知道。我可得为噬剑的主人好好准备一个惊喜才行,不然,他是不会那么容易上钩的。”

你自己把握就好。

留下这句话,规则之外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博士也说着“那我去看一下实验体的修复程度”,将意识集中到了格罗瑞雅所在的区域。

稍后,空荡荡的房间中响起了这样的喊声:

“那个,规则之外?我现在还没办法造出来诶——实体,吊坠!我现在还是吊坠喔——!喂——!有人吗?有谁来帮下忙啊?有没有人啊?喂——”

#

陌生而熟悉的暗色天花板,从材质上来看,应该是某种金属。

这是格罗瑞雅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所见到的景色。

说陌生,是因为她并未见过这样的天花板;说熟悉,是因为她在类似的场所中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实验室。

丝毫没有情趣,完全与浪漫不沾边的名词。

除了作为背景的天花板,占据了视野的,还有熟悉的机械臂,以及应该是荧屏的光芒。

这一切,让她想起了过去的日子。与“格罗瑞雅”的父亲一起,试图复活真正的“格罗瑞雅”的那段时光。

格罗瑞雅动了动,没能成功,唯一能动的就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并非身体机能出了问题,除了右臂与左腿处于离线状态之外,其他机能都处在正常状态。

无法动弹的原因是,她被固定在了工作台上。

“这里是——”

格罗瑞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巨大光目击落的瞬间。当她循着记忆回想起那个时刻的时候,连那直击核心回路的痛楚也温习得一清二楚。

如果可以的话,自律人偶少女真想试着做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动作来缓解早已经消散,并不存在的疼痛。与准确记录之后的无法忘却不同,那感觉实在是太令她印象深刻了,就算想归类到“雪藏”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

不知道九重爷怎么样了,但愿他没事。

格罗瑞雅对自己目前的情况多少有点了解。根据当时的情况推断,她应该是被唯跟那时候在唯身后的那些人带到这个地方来的。

为什么大姐姐要做这种事?

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她帮忙的话,明明只需要简单地说一声就好了的——这样单纯的事情,却搞得像现在这样大费周章,甚至不惜跟九重爷战斗。

由于自律人偶的限制,格罗瑞雅比较擅长逻辑推论。对这种连常人都摸不清头脑的问题,她通常会得出同样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

正当格罗瑞雅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听上去有些虚浮,节奏不稳,但的确是正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格罗瑞雅被牢牢地固定在工作台上,所以,就算考虑着“要怎么办”,也没办法具体到行动上。她只好更加专注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不断靠近,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上。

尽管无法确切地根据脚步声得到某些信息,但如果只是走路的人距离这个地方有多远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但愿只是路过的。

这想法从格罗瑞雅的核心回路里冒出来,脚步声就在门前停住了。

哈……

自律人偶少女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自动门发出了声音——门开了。

注视着踏进实验室的人,格罗瑞雅呆住了。她的心中,核心回路最深层的地方,某个开关被打开了。

“……爸爸?”

轻声的呼唤不自觉地从格罗瑞雅的口中漏了出来。

她神色复杂的眼中印出的身影,正是之前消失在那场能量核心爆炸中的库瑞兹——格罗瑞雅各种意义上的父亲。

一瞬间,格罗瑞雅甚至产生了“是爸爸来找她了”的错觉。

然而,对方的反应与格罗瑞雅想象中的不同。

那个依旧憔悴的男人并没有像格罗瑞雅想的那样激动地叫着她的名字,立刻将她从工作台上释放,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在格罗瑞雅的认知中,这才是库瑞兹,这才是那个一心为了复活真正女儿的疯狂科学家。

而现在的这个男人。

面对格罗瑞雅的呼唤,他只是默默看了她一眼,随后继续埋头工作。

“爸爸?”

格罗瑞雅不认为自己认错人了,她不存在这样的机能。无论是谁,只要是相处过一段时间,她就绝不会认错。

每个人都有一些小习惯。或许有些人会有同样的习惯也说不定,但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外貌与习惯都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我是格罗瑞雅……是格罗瑞雅哦?”

整个实验室只有库瑞兹一个活人,自然,被固定在工作台上的少女试图交谈的对象也只会有一个。

科学家可不会相信幽灵之类超自然的存在。

“格罗……瑞雅?”

库瑞兹其实并不是不想理会少女。他第一次见到这名自称“格罗瑞雅”的少女时,产生了某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他并不是第一次与她见面,她应该是他非常熟悉的人才对。

库瑞兹思考着,但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与少女见过面。

类似的问题困扰着库瑞兹,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好好进行修复工作。这也是他之所以会暂时离开实验室的原因——他出去转了转,试图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好让自己能够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修复自律人偶的工作上。

不过,库瑞兹在心中叹了口气,似乎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重要的是,她居然叫他“爸爸”。

“如果我说错了,我道歉,可是……”

库瑞兹小心翼翼地措辞着。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担心着自己的话是否会伤到少女——她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完全,更接近他理想中的自律人偶。库瑞兹曾认为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自律人偶而已。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抱歉,我没什么印象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无论他是否如同自己所说那样说错了话,他都已经道歉了。

这回答并没有太出乎格罗瑞雅的意料,早在他们第一眼对视的时候,她就考虑到了这样的可能性。不过,真正听到的时候,格罗瑞雅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特别是那个“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