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这个状况,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我的家里只有我、妈妈和弟弟是三个人,但是我们围坐的小桌上,却赫然摆着四副碗筷。

“妈,今天是要来客人么?”

我搁下筷子把憋了好一会儿的问题问了出来。

“没有呀,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咬着筷子一歪头,十分不解的样子。

“为什么桌上是四副碗筷呢?”

我盯着给我浓浓违和感的餐具。

这绝非家里留着给客人用的备用餐具,筷子是家人用的鸡翅木的,上面缠的跟我们的筷子不一样颜色的线,而碗也是小一号带卡通花纹的。但是,我的家里并没有第四个人存在,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的。

“对啊,为什么呢……”妈妈突然眼神一阵迷茫,起身去收拾起来。

违和感……

奇怪的违和感缠绕着我。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可是仔细想却完全想不起来。

我赶紧在脑中整理起我家庭的资料来。

我,竹一,男,高中辍学决定留在家里靠打工来补贴家业,喜欢看小说听音乐但基本靠去书店蹭,已被多家书店划入“禁止入内”的黑名单,跟母亲和弟弟一起生活,不知未来会如何,但是其他两个人需要我养活,恐怕将来得找一份更为安定的工作才行吧,因为钱啊钱啊钱啊……总而言之是钱啊,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母亲,35岁,自从父亲离开之后靠做裁缝来谋生,但是如今似乎没有什么人会去特意找人钉扣子改尺码了,生意也就变得很惨淡,但是好歹会绣花的手艺,似乎有着一部分常客所以并不是完全无人光顾,只是母亲人有点呆呆的,到底能不能好好计算收支呢,真让人担心……

弟弟,6岁,快到上学的年纪了,但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没法去打点所以只能暂时留在家里,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似乎不太好动也不爱说话,但是非常喜欢听故事,所以每天晚上总让我把中午在书店蹭到的书讲给他们俩听,倒是把我的记忆力训练得很不错,不过仔细想想这还真是贫穷的技能啊……

这就是我家的全员,不多不少正好三人。

我为了说服自己似的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世界上有像我这样莫名其妙慌乱到给自己做家庭介绍的人么,我还真想结识一下。

母亲去厨房(实际上跟客厅只用一个布帘隔开)洗刷了一会儿以后,却拿着碗筷重新放回桌上,点了下头继续端起饭继续吃……不对吧!

“妈,您怎么又拿回来了呢?”

“诶诶诶?对哦为什么呢……”

“还是我来替您收起来吧,真是的,工作真的没问……”

正当我拿起碗筷的时候,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幅碗筷应该摆在这里,不能拿走!

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我被自己心中升起的这股异样镇住了,仿佛时间都停顿下来,母亲和弟弟抬头疑惑地看着我,我的脑中却高速运转着。违和感却越来越深重了,我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我赶紧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哥哥?”弟弟试探似的叫我了我一声。

“恩……没事,我有点累了。你们吃饭,我去放碗筷。”

我走向厨房,打开似乎有点朽坏了的橱柜,把碗筷放了进去,碗橱里的黑暗的阴影仿佛像一条长廊一般,似乎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我赶紧关上了碗橱,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赶紧调整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没有回头:“妈,小义,你们俩吃吧,我去打工了。”

“诶?饭都没有吃完呀,已经到这个时间了么?”

“恩,帮我放进橱柜里面留着晚上吃吧,对不起。”

我长舒一口气,有点僵硬地换上外衣,开门走了出去。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看着满是蛀洞的木头门,我再一次问自己。想当然没有听到回答,可是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一样,这就又是一件怪事了。

工作地点是小区门面房开的家来福超市。

我在这里打工了很久,这里时薪不错,重要的是顾客少,工作基本就是整理整理东西帮忙装装车,此外基本就是闲着。

人闲着的时候,总是会乱想。

我对今天早上的产生的那种违和感十分在意,但是无论怎么想,却总是无法抓住重点,明明似乎已经有点眉目了,却又瞬间被打乱,似乎有什么东西刻意的阻止我的思路一般:

——多出的一双碗筷,碗橱里的阴影,筷子,门上斑驳的蛀洞,眼睛,书店,弟弟……

纷乱的词语在脑中仿佛化成了纯黑的油墨,黏稠稠的沸腾着,让我心烦意乱。

突然,似乎有人站在柜台面前。

很奇怪,当我注意到这个身影的时候,脑中的纷乱中一丝清流流过一般,全然沉淀了下去。

我定定神,发现柜台面前的人正微笑着看着我。

他的装束非常奇怪:头发很乱但是看上去却并不脏,带着一副做工非常考究的小圆框墨镜,一看就不是俗物,两只笑眼正从墨绿色的镜片内投过来。

身穿一件土黄色的厚风衣,脚下却踩着一双木板人字拖,显得十分不搭。

拿着长条十合一包装面纸的手上,戴了三只不同颜色的戒指,不知是何种宝石但是看上去非常古朴。

“小哥,一包面纸,能拆开卖么?”

这人的声音很普通,给人的感觉很淡,淡到似乎不听他继续说下去就会忘记他的嗓音。

“呃……抱歉先生,这一条是促销装,不能拆开卖,这样吧您可以选购柜台这里的……”

我正要扶下身子从玻璃柜台里面拿一包小包装面纸给他时,却见他放下面纸,用带着戒指的手轻轻叩了叩柜台,说:“不必不必,这样,小哥,我身上没有带钱,这样吧,我留下一只戒指给你,等一会儿我拿钱来赎,你看怎样?”

我连忙拒绝:“不行不行,先生,本店有规定不能赊账,而且我们也不能留下您的戒指,您如果没钱那我可以……”

我直起身来,却发现他饶有兴味的直视着我的双眼。那幅墨绿色的眼镜似乎莫名地闪了一下,我一愣神儿,却听到他淡淡的声音飘来:“不必,不必,这世上的事,总是比想象还要荒谬,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总不是你的。咱们还会见面的。”

这一句半懂不懂的话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我仿佛被定住似的,等我回过神,已经不知此人去了哪里,而面纸和戒指却安然的放在柜台上。

面纸也少了一包,少不了要我贴钱了,但是很奇怪我并没有想追出去问他要钱,而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门外。

结果除了这个奇怪的来客之外,一上午竟没有一个客人踏入超市。

我实在等的无聊,于是端详起这枚戒指。

这戒指似乎是用黄铜制的,但是却感觉比黄铜更硬,指环部分很细,而正面的那颗颜色有些暗淡的墨绿色宝石似乎跟那位奇怪客人的墨镜一个颜色,而且做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粗糙,并不平整的表面有着很多的纹路,而宝石内部也有着许多暗色的纹路,镶嵌着宝石的底座纹路很奇怪,似乎是一种昆虫……硬要说的话,看上去是一圈银色的蚂蚁,斑驳的颜色似乎证明这个戒指是一件有年头的东西。

不知不觉到了交班的时候,我换下超市的套装,把戒指用纸包好,由于不知那位客人是否还会来,我把戒指和面纸的事情告诉了交班的同事,并自掏腰包把一块钱垫上,告诉他如果那位先生来了的话把戒指交还给他,说罢便离开了。

我在书店游荡了一会儿,但是头脑里昏昏沉沉,所以没有读什么书,却发现黄昏已经把带着一丝血红的夕阳埋下了。今天的时间是不是太快了啊喂。然而对着夕阳吐槽也没什么意义。在书店小妹鄙视的眼神下低着头走出书店,骑上破烂的单车回家。

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我一回到家,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是母亲的巧手却不输任何饭店的大厨,也许对每个人来说母亲的手艺都是全天下最棒的吧。不觉泛起一丝微笑,我推开了家门……

现在的状况,有点奇怪。

我们三人坐在桌边。

四副碗筷。

“妈,今天是要来客人么?”

我搁下筷子把憋了好一会儿的问题问了出来。

“没有呀,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咬着筷子一歪头。

“为什么桌上是四副碗筷呢?”

我盯着给我浓浓违和感的餐具,这绝非家里留着给客人用的备用餐具,但是我却想不起来这碗筷是什么时候买的,似乎完全没见过。

“对啊,为什么呢……”

妈妈突然眼神一阵迷茫。

违和感……奇怪的违和感缠绕着我,让我透不过气。母亲去水管那洗刷了一会儿以后,却拿着碗筷重新放回桌上……

“妈,您怎么又拿回来了呢?”

“诶诶诶?对哦为什么呢……”

还是我来收吧,我心里想着。

把碗筷放进了水池,排水口里那黑暗的阴影仿佛像无底深渊一般,让我打了一个寒颤,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我赶紧调整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妈,小义,你们俩吃吧,我去打工了。”

我推开门,外面阳光明媚,又是一个艳阳天。

但是,我心中的疑惑渐渐变成了一种类似恐惧的情感,但我却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门外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有棒球大小的白蚁洞,幽深的仿佛深入到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走廊,我立刻移开视线,骑上破烂的自行车,向着工作的超市走去。

已经在小区门面房开的家来福超市打工几天了,这里时薪一般,但是几乎没有顾客,基本就是闲着,所以我很乐意做这样的工作。

刚才那种违和感令我十分在意,我站在柜台后面发起呆,但是无论怎么想,却总是无法抓住重点,明明似乎已经有点眉目了,却又瞬间被打乱。我想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明明才刚刚上班,夕阳的红光却已经从超市门口爬了进来,我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脑中一片混乱……

突然,似乎有人站在柜台面前。

很奇怪,当我注意到这个身影的时候,我发现我脑中几乎一片空白,竟然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我定定神,发现柜台面前的人正微笑着看着我。

他的装束非常奇怪:头发很乱仿佛有黑色的烟雾在升腾,带着一副花纹非常讲究的小圆框墨镜,两只笑眼从墨绿色的镜片内投过来,身穿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厚风衣,脚下却踩着一双土黄色的看不清什么材质的光斑,左手戴了两只不同颜色的光芒,这种光芒不知为何十分刺眼,放射出如同利刃似的光束……

“我来取回我的戒指。”

看不清的面目的人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可我却完全不知所措,什么戒指,戒指是什么……

这陌生的词汇出现在眼前,放出奇异的味道和铿锵的响声,我躲开它的攻击,却发现自己垮塌了下来,分不清自己是在站立还是倒地,地面黑色的触觉告诉我我的脸似乎在地上,等等,脸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一片绿色的方块物体上从我身上流淌下来,对面那个土黄色的东西突然蠕动到了那绿色的东西周围,它要攻击我么,等等……

我是什么……

“啧,看来一切比我想象的要快,希望能来得及。”

言语又出现了,闪烁着奇怪光芒的线条交叉了,一道绿光闪过……

我睁开眼睛,发展自己正躺在超市的地上,而之前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客人正蹲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些奇怪的吱呀声,仿佛被掐住喉咙一般,我想爬起来,却只能趴在地上,双腿似乎还没有知觉,只觉得天旋地转,双眼还没适应正常的世界,一切物体看上去都复杂了许多。

刚才那是什么……就在刚才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不,体验到仿佛现代艺术似的奇怪光景,奇异的光,混乱的五感,甚至觉得连自己是什么都无法认知了,回想了一下顿时感觉头疼欲裂,但是内心中却有一次宽慰,好歹我还有个头,刚才的我简直要完全消失了一样……

他蹲下来,拍拍我的背,见我似乎除了恶心头疼之外没什么更进一步的反应之后,开口了:

“总之,你刚才也体验到了被‘蚁噬’的滋味了,虽然你有点资质,但是这回如果没有人帮你的话,恐怕这回就真的要完蛋了。可惜你没把戒指戴在身边,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危险。”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责怪。

我听着他说的话却半句也没有听懂,只是勉强地抬起头用求饶的目光看着他,只希望他能让我多缓一会儿。

然而他似乎误解了我眼神的意思,继续讲下去:“你遇到的这个东西,叫做‘蚁噬’,”他用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上小下大像是个细口瓶一样的形状,“见过蚂蚁洞穴的内部么,虽然口很小,但是内部却是无比庞大而复杂的一个巨大空间。而当空间这种东西大到一定的程度,就会产生一种场力,就像一个内部抽成真空的瓶子,虽然自身空无一物,但是大气压力将形成一个强大的合力向内部流动,所以,当一个物体空间量达到临界点,那么世界的规则会让它变成一个把外部物体不停抽取到身边或者内部,就仿佛科学上讲的黑洞一般,当然黑洞只是一个科学上的假想概念,不过确实解释了这种超过空间量的吸收行为。质量本身也是一种空间量,就如同佛偈中说的‘须弥纳入芥子’一般,并非须弥山变小了,而是当空间量上远低于一颗小小的芥子时,须弥也只能被其吸收。”

他顿了顿,看了看我,似乎希望从我眼中看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可惜他还是放弃了,摇摇头继续下去,“当然如果单纯的吸收,那么也只是让洞外的空间被压碎,最终被活活拖进去,但是你所遭遇的‘蚁噬’并非如此。‘蚁噬’的内部并非普通的空间量巨大而已,而是真正的虚空吞——包括时间、空间、物质的、非物质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也就是说,‘蚁噬’只要打开了通道,那么周遭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会被吸进去。幸好这种吸收的速度并不是特别快,在刚才,你的生理时间、记忆和认知能力,包括最基础的存在要素都被接近被吞噬,但整个过程也持续了数天。当然也是 够危险的,如果刚才我没有把要石给你,那么最坏的打算是你整个人从这个世界完全消失掉,没有人记得你,你参与的过去与未来全部会消失,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都不复存在。当然,也许你会在‘里边’获得新生就是了,至于是否还是你自己,我就不知道了。”

被非常识轰炸的我已经似乎有点习惯了。但比起体味他的言语,我更想放空脑袋想使自己平静一点。

在他的搀扶下坐起了身,我四处望去。不,似乎四处望去这个词并不合理,因为我发现,我所在的这个超市,向西向南方向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