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好了吗?"
"…"
音月隔着门向卫生间间隔中问道,里面的恋并没有回话。还好没过多久,里面便传来了一阵水流声,随即,恋便打开门走了出来。
"…"
从音月提议自己陪恋去洗手间后,恋就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全程都只是畏缩着,低头看着地面。
音月不知道为什么恋突然变得这么沉默,只当作是因为她害怕幽灵妖怪,所以不敢作声。
虽然因为不在状态,音月并没有平常那样敏锐,不过她还是能确切地感觉到恋的恐惧。
但也仅此而已,她并没有察觉到更深一层的感情。
或者说,她本来就不能察觉到,因为她完全不认识这种感情。
"…为什么…音月学姐,要陪我来…"
在洗手的时候,恋终于发话了。
"因为恋你不是害怕吗?既然雪她又不想,那我想就由我来…就这样?"
"不是这个方面…"
恋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对方完全不明白自己会有这样表情的原因,恋很清楚这点,并没有再说下去,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向了卫生间的门口。
见状,音月慌忙追了上去,才刚出门口,恋又马上紧跟在自己的背后,看来依然是很害怕。
不过即使音月想给予她安全感,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恋对自己是有着一种不同的感情,这点音月还是感觉到的,所以她并不会完全地依赖自己，自己并无法给予恋安全感。
有时,音月能够感觉到恋对自己的话语中带有一点的尖锐,少女并没在意,依然以真诚的态度对待她。
通常这样的话,恋就会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回复到平常一贯作风。
到现在音月还是不清楚恋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这种几乎能够称之为敌意的感情。
两人走出卫生间,望向走廊的另一边,雪等人正对她们呼喊着,音月握住了恋的手,虽然能感觉到她的手缩了缩,不过最后并没有反抗,任由音月握紧自己的手。
"回去吧,雪她们等着我们呢。"
没有拒绝自己的恋让音月心情稍为好转了一点,对她笑了笑,然后便踏出了一步。
然而她只走了一步。
美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只只保持最低限度人形的怪物,单单是看到就已经给人精神造成极大的冲击,它就是拥有这般扭曲的身姿,把她们和雪等人分隔开来。
眼前突然出现的怪物,让音月一时间失去了冷静,大脑在吼叫着,让她马上离开这儿,不要先向那只怪物。
她本能地想要转身逃走,可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黏在地面一样,完全动弹不得,冷汗像瀑布那样流下,身体不断地在颤抖。
眼前的不是可沟通的生物,不逃掉就会死。
死…
音月只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虽然冰冷,却又散发着温暖的矛盾感觉。
这种感觉正渐渐地取代着自己,大脑在告诉自己,只要把意识交给它就可以了,自己就会安全,就不需要死亡,不会有死亡出现。
本应该是如此的。
突然,身体背后有人靠了过来,音月反射性地转过头去,看见了正害怕地依偎着自己的恋。
同时,她也想了起来,现在恋和自己正紧握着手,手心传来的颤抖,让音月重新找回自己。
不可以抛下恋不管,不能就这样逃走…
"放心吧,恋,有我在,现在它还没注意到我们,不用害怕的。"
音月紧紧握住了恋的手,即使自己也很害怕,可她选择了不将自己的恐惧表现出来。
恋在恐惧着,如果连自己也不表现得坚强一点的话,那就没人能够安抚她了。
听到音月的话,恋一瞬间向她投去了依赖的目光,不过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再次低下头去,只是握着的手变得更为用力,颤抖也没有变得那么明显。
"来,我们躲进去的话,它们应该不会发觉我们的,只要一下就好,能坚持一下吗?"
"…嗯。"
得到恋的回答,音月才在不引起那怪物注意,走近了旁边的课室,轻手轻脚地打开课室的门,进去后又状况,然后才轻轻关上门。
窗外不断闪过各种鬼影,各种不可能出现在自然界的身影,给人心理带来极大压力,就彷佛在看一套可怖的剪影戏。
音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当她回头一看,却发现看不见恋的身影。
当她再仔细地扫视了两眼,才发现恋竟然蜷缩在教坛的桌子之下,双手抱着膝盖,好像要把自己缩成最小,不想面对外面的那些怪物。
"…恋,你还好吗?"
"!"
即使是音月的搭话,也吓得恋几乎弹了起来,结果便是令她缩得更小。
"不要紧的…没事的,不管怎样,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所以不用害怕的。"
音月坐在恋的旁边,轻抚着她的头,尝试着让她冷静下来,不过看似是没有什么效果,音月也只能尽自己的所能,让恋不要害怕。
正当音月为自己的安慰并没有什么效果而烦恼时,手机突然响起了有讯息传来的铃声,虽然又吓得恋颤了一颤,但当看到来讯人时,少女也顾不上那么多。
"快看!是雪传来的短讯,她说她们也没事呢,真是太好了。"
"…"
恋总算是微微抬起头来,像是想说些什么地张张嘴,虽然最后还是没有说任何话,但身体的颤抖已然停止,雪没事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那我就回复她我们没事了。放心吧,雪绝对会来救我们的。"
"…为什么,音月学姐不害怕吗?"
意外地,当音月收起手机后,恋却向她发问,视线之间透出几分不解。
"害怕吗…其实我也很怕呢,毕竟看上去真的很可怕,不过,如果我不坚强一点的话,就不能让恋你安心下来了不是吗?"
"是…这样吗…"
恋对音月给出的答案不是很满意,再次把头深埋在双膝之间一言不发。令音月以为自己是否答错了什么而一阵慌张。
"对了!不如来聊聊天吧?这样也不会那么害怕呢!"
"…"
恋知道如果自己不奉陪的话,音月就会一直地向自己搭话,尽管这是出于好意。
"…音月学姐,是怎么看待雪的?"
"欸?这个…是很重要的朋友啊,因为当初遇到雪的时候,她好像很寂寞,就想着不能放下她自己一个人…相处下来,果然雪是很温柔的人呢。"
"温柔的人…朋友…就没有其他的感觉了吗?"
"其他感觉吗?这个…雪是个很聪明的人呢,感觉好像什么事也能做得到那样,而且和其他人也很快就能相处得好,真的很厉害吶。"
"就这些?"
恋继续地追问下去,那股气势让音月不禁向后缩了缩,才胆怯地点点头,惹得恋又一阵无奈的视线。
"…音月学姐,喜欢雪吗?"
"嗯!喜欢哟!"
面对恋的问题,音月几乎是无犹豫地速答,让恋的心一瞬间悬了悬,不过她马上回过神来,冷静地考虑过后,再次提出了疑问。
"那,喜欢瑞穗学姐吗?"
"当然!"
"果然…"
一早已经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恋只是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本来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外面突然传来的大叫让她吓得立马再次缩成一团,本来打算说出的话也咽回到肚子之中。
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这阵大叫是由瑞穗发出的,她反射性地转头望向外面。
只见被瑞穗的声音所惊动的怪物们在走廊上奔跑着,不断飞闪而过的鬼影使外面变得比刚才还要恐怖百倍,结果令恋再次蜷缩回桌子之下瑟瑟发抖。
见状,音月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轻抚着恋的头顶,犹如在哄小孩子一般地,用柔和的曲调温柔地安慰着恋,最终却只惹来恋无奈的斜视。
"乖乖,不用怕的,它们都已经离开了,既然刚才的骚动是瑞穗所引发的话,那即是雪她们已经开始行动,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了。"
"…音月学姐,好像很习惯这种事呢。"
"因为我有一个妹妹呢,她从以前开始就很怕黑,所以小时候当我们看家的时候,我都会这样去安慰她的…"
说着说着,音月突然间变得失落起来,即使是现在的恋也能明显地察觉得到。
"怎么了吗?"
"最近…发生了点事呢…不,没什么,对了!那,恋又是怎样看雪的?"
本来恋应该会留意到音月和平常并不一样,不过音月的问题却让她头顶炸出一团蒸气,如果不是因为这里这么昏暗的话,音月就能看到此处的恋脸上一片通红。
"没…没什么,就是朋友而已,嗯!雪就是个笨蛋,没有我的话就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明明是个笨蛋,明明就只是个笨蛋…"
"恋?"
"呜哎哎!!什么也没有!就是普通…不,重要的朋友!就是这样!"
音月不知道恋为什么突然就变得如此慌张,不断地自言自语着,只好疑惑地歪歪头。
"果然我很讨厌音月学姐你…"
好不容易,恋总算是冷静下来,不过却又鼓起脸颊生起闷气来。
"欸?为什么?"
"因为音月学姐什么都不懂…音月学姐是个很幸褔的人吧,因为什么也不用管。"
"…"
音月闭上嘴,一直没有回话,感到奇怪的恋转过头来一看,才发现音月比起刚才更加地失落。
恋还从来没见过乐天的音月会消沉到这种地步,让她大大地吃了一惊。
"为什么…我不像是恋你或者雪那样有聪明的头脑,所以就什么也做不到,一直都只能在旁边看着…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会认为什么都做不到是一种幸福呢…"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恋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音月解释,她并不是在责怪音月什么也做不到,只是对于她来说,同时也是对于雪而言,她们看到的和做到的对于她们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多太多了。
这会对她们造成很大的负担,也难怪她们有时会不想去面对这些事情,因此才会去羡慕音月。
确实,如果不算她那如月亮般的右眼,音月在很多方面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而已,本来她们就应该分别在两个世界,互不干涉。
"明明只能看着别人努力,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是很痛苦的感觉…为什么恋你们会觉得这是一种幸福啊…"
"不是这样的…音月学姐…"
音月学姐你不是什么也做不到,至少单单是你的存在,就已经是很大的支持啊…这是谁也无法做到的…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啊…
恋发现自己说不出口,明明她比起任何人,即使比起雪自身都要明白音月的存在对于雪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帮助,她也说不出口。
从平常的对话之中,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雪对于音月的重视,由其是上次的事件后,更加上升到了过度保护的程度。
恋知道自己对雪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人,可是这种重要和那种重要并不一样,自己终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重要的青梅竹马'而已。
正当气氛再次回归令人感到一阵沉重的沉默时,外面突然又变得喧闹。
残留在走廊上的怪物不知为何开始暴动起来,走廊不断传来怪叫声,那刺入人心般的可怖叫声让恋一下子丧失了所有力气,本来因为对话而渐渐变淡的恐惧也再次崩涌而出。
然而音月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对外界的一切变化也毫无感觉,只是不停在碎碎念着些什么。
恋很想躲起来,很想什么也不管,就如音月说的,刚才瑞穗的喊叫,说明了雪正在行动着,如果是雪的话,肯定很快就能赶过来拯救自己,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
但同时她也想到了,自已真的要放着音月不管吗?明明自己能够安慰音月也好?
恋很害怕,走廊上那些怪物的怪叫声变得越来越大,好像下一刻就拿打破课室门冲进来,可她也不想放下音月不管,现在的音月与平常完全不一样,让人感觉一旦放着她不管,平常的音月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现在不管音月学姐的话…雪不会原谅我吧…
尽管这很荒唐,可恋却明确地感觉到,甚至对此没有一丝的怀疑,只要自己不管的话,音月就会消失。
…因为是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才讨厌音月学姐啊…
"音月学姐绝对不是什么也做不到的!绝对有什么事是音月学姐才能做到的!"
然后…选择这样做的我也是个笨蛋…
“至少,现在就只有音月学姐能够让我不再害怕啊!!”
“!”
恋紧紧地抱住了音月,让音月一瞬间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自己怀中的恋,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回事,轻轻伸出了手,环抱住恋。
“…谢谢…嗯…没什么好害怕的…还有我能够做到的事…”
不管外面传来了什么声音,音月都只是紧紧抱着恋,一言不发,恋也没有推开她,深深依偎在她的怀中。
恋是第一次看到音月的这一面,尽管平常是怎样乐天,怎样地单纯,不过现在恋只感觉到她的温柔,她的脆弱。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因为这样,所以雪才会那么的重视她吗…
残忍的温柔,深埋的脆弱,这就是秋怜音月的本质。
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恋一直没有离开音月的怀中,也不知道到底是音月安慰恋,还是刚好反过来。
“恋!音月!你们在吗!”
直到雪打开了课室的门,恋才轻轻推开音月,却是感到一阵复杂的感觉。
“雪,你来了吗…”
“太好了…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当见到两人毫发无伤的一瞬间,雪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就差瘫坐在地上。
虽然刚才她一直表现得很冷静,但实际上心里一直都是担心得不得了。
“抱歉…果然刚刚我应该陪你一起的,你就不会…”
“不,不是雪的错,我没事的。”
恋站了起来,双手置于背后,调皮地笑了笑,又走近雪的身边,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
“比起我,雪还是多多关心音月学姐比较好…呢。”
“!”
“就是这样,那我就去找瑞穗学姐她们了,雪就和音月学姐慢慢聊吧~”
无视了讶异地看着她的雪,一脸轻松,就如平常那样,径自走出了课室,留下了呆然的音月和雪。
“…音月,没事吗?”
雪不知道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而且音月的状态看上去也不是太好,雪也只好先留在这儿陪着音月。
“嗯…没事的,只是刚刚有点儿累而已…”
音月苦笑着,将一只手置于右眼之上,当她放下来后,右眼便由原来的黑色变为了如月亮般的淡黄色。
“等…音月,有可能被其他人看到的啊。”
“唔…不知为何…感觉就是想脱下隐形眼镜,让眼睛休息一下呢…只脱下一会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吧。”
现在这个时间,学校中也不可能有谁在,估计恋到美术室后也不会这么快回来,雅晓也不会这么快回复过来,至于瑞穗,估计她会陪着雅晓,而且她看到也没什么关系。
更加重要的是,音月刚才显得很疲倦,这让雪一时间拒绝不了音月这小小的请求。
不过说起来…我也很久没看过音月的右眼了啊,再看一次果然还是…很神奇呢。
看着音月的右瞳,总会让人有种在看着月亮的错觉,清澈无垢的目光更让那瞳孔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雪,如果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的话,你会帮忙吗?”
“啊?当然会啊,为什么这样问?”
“为什么呢?”
“…音月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平常的你不会问这种问题的吧?”
雪有点慌了,关心地慰问着。
在她看来,音月似乎是被刚刚的事吓到,大脑变得有点不是很正常了。
“呣…我是很认真的啦!”
“啊,嗯,没…因为确实啊,如果是音月的话,肯定会二话不说就去帮忙的吧?”
被鼓起脸颊的音月用完全没有威慑力的视线盯着,雪也不知道给什么反应才好,只好偏开视线去苦笑了一声。
“所以!我就问的雪为什么会来帮我啦!”
“因为…那个…我们…是朋友对吧,有困难的话,朋友去帮忙不是正常的吗?”
“朋友…”
明明是自己说出来的,雪也有点害羞起来,尴尬地搔搔头。
音月重复了一次她的回答,在雪担心自己是否不应该这样说时,音月又突然噗嗞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你,如果我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会告诉雪你的。”
“啊呀,就交给我吧。”
音月的笑容让雪终于能够放下担心,这些天因为雅晓和音月而一直烦恼着的她总算能放松下来。
不过,雪并不知道音月在心中所立下的决心。
正因为是重要的朋友…所以,在我找到自己能够为铃月做到的事之前…抱歉,雪,不能麻烦到你啊…
“那,回去吧,其他人还在等着我们。”
“嗯,可不能饿坏肚子呢。”
将自己的决心深深隐藏于心低之下,音月牵过雪向自己的手,一边享受着现在这短暂的轻松与快乐,便和雪一起走出了课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