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断地在校园的周边穿梭,金睛火眼地寻找着静水久的踪影,不过不管怎样找,她都看不见雪的身影,这让她变得越来越焦急。

草丛中,花圃中,路边角落…一切一切有可能藏着东西的地方雪都已经找过了,可是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只有雪一个根本找不完。

雪也明白单凭自己一个要找到静水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或者其实静水久在旁边,雪也注意不到,可是要她放弃寻找静水久,这也是不可能的。

“到底去哪儿了啊…明明现在是这种状况,还到处乱跑,被人发现了就糟糕了…”

雪心中的担忧不断扩散着,但是着急只会令她的头脑更为混乱,那样就更找不到静水久。

雪已经找了好一段时间,其间还要注意不被偶尔走过的校工,使得她不管是头脑还是眼睛也已经有点不好使。

想到静水久偷偷地逃走的那副模样,雪不由得自然自语地说道:“真是的…难道她想就这样保持那种状态生活吗?”

刚好校园中响起了下课的铃声,雪也能光明正大地走进校舍之中搜寻,考虑了一下后,雪还是决定进入到还没有搜寻过的校舍中看一看。

当她刚打算走进去时,门口的校工正忙着应付一只过度活跃的小花猫,那小花猫好像不管怎样都要进到校舍中,要不是校工捉住了它的肉球,恐怕也要被它抓伤了。

见状,雪也向那校工搭话道:“很少见有野猫会这么活跃啊。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嗯…不知道呢?这小家伙在刚才一直就这样了,说不定是有什么引起了它兴趣的东西跑进了校舍了?”

那校工还在与那小花猫折腾,没有时间留意明明从外面回来却是没有穿体育服的雪,只是随口地应道,但看样子他也很享受和小花猫的玩耍。

“哦…有什么东西…!”

见他在忙,雪便点了点头,不打扰他,再次迈起脚步打算进到校舍中搜寻,却猛地一回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有什么引起了它兴趣的东西…难不成是…

“该死!”

雪咒骂了一声,马上疾驰而去,不断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地面,期望尽快能够找到静水久的所在,不过现在已经是下课时间,有一部份的学生走出了走廊,搜寻的难度自然就大幅增加。

推断静水久应该也不会花那么多力气去爬楼梯,而且在中途还有极大的危险性与被人发现的可能,雪相信静水久是不会去冒这个险的,所以她便只在一楼搜寻。

本间你到底跑去哪儿了啊,难道你就真的那么的害怕吗?到底你在害怕什么…

雪不明白静水久心中所想,她不能理解静水久在小学时上台表演时的恐惧,自然也不会理解静水久在面对其他人时的恐惧。

但她清楚,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找到静水久,让她好好地冷静下来,尽管做什么选择也是静水久的自由,可保持现在这样就绝对不是一个能够去选择的选择。

雪很清楚,也想让静水久明白,所以她才会这样拼命地想寻找静水久的所在,然后以自己心里所想告诉她。

“咕…再不快点找到她…!”

雪敏锐的感觉,驱使她突然停下步来,她缓缓转过头,而在转角位的柱子下,静水久正紧贴着墙壁,看来是早一步察觉到雪的来到,所以便打算躲在这儿。

“咿…!”

见到雪已经察觉到自己,静水久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雪撇了撇嘴,也马上紧追在后面。

“笨蛋!会被其他人看到的!”

虽然雪这样一喊,就会吸引更多人的注意,但是即使她不出声,奔跑中的静水久也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那是什么?小动物?”  “好像是人哎…”  “喂!快看!那边有个小人!”

顿时静水久就吸引了一大堆人的视线,使得她更为害怕,脚步也变得更为快速,而雪反倒是因为人群的关系,不能完全加速,不过以现在两人的速度差,雪是怎样也能追上她的。

但事情并没有如雪所愿。静水久所冲向的地方是学校所设的老师移动用升降机,而此时在升降机的前面,正有一位老师,打算进到升降机之中。

静水久灵敏地躲过了那老师,在没有被老师留意到的情况下进到了升降机之中,但雪却是被那老师挡在了外面。

“这位同学,升降机是只有老师才能用的,你是受伤了吗?不然的话就不能使用。”

“不…老师!里面…”

雪有口说不清,只能眼看着升降机的门自己关闭,而且更不幸的是,大概是在上方有老师按下了按钮,升降机的数字不变地变大着,最后到了最高层的五楼。

见状,雪也没有时间留在这儿听那老师说教:“…抱歉,老师,有什么话要说,就留待下次吧!”

雪没有理会那老师不满的叫喊,转过身来就跑向了楼梯,用着自己最高速度跑上了五楼,连喘气的时间也没有,就立刻在周围寻找起来。

不用多久,雪的视界就捕捉到,五楼上天台的那道楼梯的尽头,那道门不知为何打开了,而在楼梯上,有一只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留意不到的小鞋子。

大概是不知道谁打开了天台的门,静水久留意到后,就决定拼一拼,跑到了天台上。

“天台吗…那样就没人会看见了吧。”

雪也放心了一点,咽了一口唾液后,缓缓地走上了那台阶。这台阶对雪来说只不过是几步就能走完,但是以静水久现在的大小,她到底要花多少的体力才能够爬上这楼梯?

本间,你就真的这么恐惧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由我亲自问你吧。

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打开了天台的门,一阵凉风直吹向了雪的脸,阳光直射得雪一时间睁不开双眼。

“本间…”

果然,当雪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她看到静水久也已经没有地方可逃,站在了天台的边缘,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明冰院同学…你还是追上来了呢。”

“当然,你有选择未来的自由,我不会去干涉,但是如果你保持这样的话,那就连未来也没有了。”

“…”

两人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雪才将话题拉了回来:“为什么本间你要逃跑呢?难道…你真的这么害怕吗?”

“当然害怕啊…”

“我害怕其他人的视线,我害怕身处于人群之中,所有的一切在我眼中看来也是可怕的存在,一直身处于恐惧之中的感觉,你明白吗?”

雪并不明白,可是她知道静水久此刻绝不冷静,便尝试着让静水久冷静下来:

“只不过是其他人的视线而已,没有那么可怕的,只要静水久你冷静下来,就一定能够…”

“你让我怎么冷静下来啊!”

静水久一句话打断了雪的话,明明是那样小小的身体,她的声音却是每一字每一句也传到了雪的耳中,雪也能清楚地看到静水久的表情,到底是有多么的痛苦:

“你知道吗?每个人的视线在我看来也好像是在嘲笑着我一样啊!他们都在嘲笑着我的胆小,嘲笑着我的怯弱!我越是害怕,那种目光就好像越明显,而我也越发变得恐惧…我根本就不能相信其他人!”

“我心脏不受控地跳动着,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我头脑也不能思考…你能够体会这种感受吗?胸口屈闷,连腹部也因为紧张与恐惧而疼痛得不能自我…我根本就没有选择,我连思考也做不到,我只能选择逃避!逃避现实的一切!”

“我想去逃避的吗?不!谁会想去逃避啊!可是我除了逃避之外什么也做不到啊!你们说要去勇敢面对,但是我做不到啊!你知道其他人的视线在我眼中是有多可怕吗!不!你不知道!所以你们才能说出‘去面对’这样毫不顾及人感受的话!”

“如果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的话,就不要空口说白话啊!为什么要强逼别人去做一些不可能做到的事啊!你们这些完全不理会别人感受的家伙别强人所难啊----!”

明明平常静水久说话都会很有礼貌,而且也没试过大声说话,可是此刻的静水久根本就没有时间在意这些,她只是将心中所想一切都化为语言,将自己的内心完全表露开来。

雪呆住了,她完全没有料到静水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旦是因为静水久所说的是完全的真心话,更是因为她所说的话狠狠地刺中了雪的心。

“请…不要强人所难…”

静水久说得没错,雪并不知道静水久的感受,雪尝试去感受,但始终明白不了,在静水久发生异变后,到雪了解她身上的异变是因为她自身愿望的扭曲,雪一直都没有去理解静水久,只是单方面地从外人的角度去把她拉回来。

也许是因为过于着紧的关系,雪忘记了现在的她最应该所去做的,亦是她必须去做的事,最讨厌别人干涉的,是她,而去强行干涉静水久的,也是她。

雪不知道静水久的恐惧,也没有去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她的恐惧,所以才会说让静水久‘去面对’这样对静水久来说极之刻薄的话。

是啊,在雪眼中,又或是在其他人眼中,被人注视只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也因此,他们不会理解静水久的恐惧是有多么深沉,明明不清楚,却硬是要静水久去面对这种恐惧,那到底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有时精神上的伤害比肉体上的伤害要严重百倍以上。恐惧没有大小轻重之分,对静水久而言,即使只是被人注视,那也好像是在笼子之中与狮子老虎单独相处似的,这并没有夸大,对她来说,别人的视线就是如此的可怕。

虽然还是不能清楚地理解静水久的恐惧,不过,雪也是终于理解了,自己让雪去面对注视的恐惧的这种行为,就等同于把某人推进深坑,一个名为恐怖与绝望的深坑。

为什么…我竟然会说这种话…

“我…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马上又低下头,略带沮丧地向静水久道歉道。

在不知不觉之中,最讨厌被别人干涉的她,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去强行的干涉起静水久,强逼她去面对自己所不愿面对的事,自己对别人做出了自己最讨厌的事,这使得雪也是有一股深深的悔恨感,没有面目去面对静水久。

“…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这样对明冰院同学说的…”

静水久也是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刚才是多么的激动,偏过头去不再说话,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雪不知道如何再开口,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站在她的角度,她不理解静水久的心情,所以说什么也只会像静水久刚刚说的,只是以关心为名的折磨而已。

啪!

雪突然举起手,一巴掌就朝自己打去,发出了响亮的一声,使得静水久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明冰院同学…!?”

我所要做的只有一样,不是让静水久面对…

“…接下来…你不用管我说什么,我并没有要改变你的意愿,你当我是自言自语也好…本间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吗?”

“…”

静水久没有回答。

“本间,如你所言,我根本就不能明白你的恐惧,对于我来说,这种恐惧并不存在,所以我不能理解…”

“所以我不会说什么。本间你很软弱,但是…这又有什么错呢?人本来就是软弱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坚强,只不过是某些人的特权而已,而且即使是他们,也会有软弱的一面…”

“世界上没有人是不软弱的,我如此相信着,只不过本间你的软弱,是在于害怕别人的视线而已。只不过,有一点,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不会…承认?”

静水久呆了一呆,她想不到雪会突然这样说,而且也不清楚她说这话的理由,只能呆呆地看着雪。

雪停了一停,视线放到了远方的天空,轻轻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说道:“我…自小,不要说朋友了,连愿意亲近我的人也没有。”

“不过,本间你是到现时为止,真正地接触过我的少数人之一,除了秋怜和鹤见她们两个外,可以称作朋友的,就只有你了。所以,我是相信你的,绝对的,全盘地。”

“!”

雪一步一步,渐渐走近了静水久,与之前认真与紧张的表情不同,现在的她脸上所有的是柔和的微笑。

我要做的,只是让她能够去面对就可以了。

“所以…本间…不,静水久你说你不能相信其他人,但至少,能够相信我吗?虽然我还不能够理解你的恐惧,可请你相信我,我以后绝对都不会再去强逼你面对你不愿意去面对的事。现在,我是以静水久的朋友这身份,去说出以下这段话…”

“请你相信我!你不需要强行去面对你的恐惧,可是,一旦你害怕的话,请你记得,我绝对会支持你的,无论何时,我都会以朋友的身份去支持你。我会相信你的选择,而不管你作任何选择,我也一样会支持你,并且会努力去理解的。所以…”

所以,回来吧。

最后一句,雪并没有说出来,但已经足够了,因为静水久已经完全理解了雪想说的话,她现在正略微颤抖着的身躯就是最好的证明。

雪想要的,只不过是希望静水久能够回来而已。

“啊…呼…啊-----------!”静水久突然转过身去,向着空矌的校园大叫了起来,雪也被她吓了一跳。

现在还是在上课的时间,突然一声如此巨大的声音响遍了整个校园,还能够听到些微的回音,使得在操场上的学生都惊讶地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呼…只,只不过是被人注视而已!有什么好好好在意的!我才才不会怕!”

静水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又自我鼓励似的说着,即使话语还是带有一点颤抖,却也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

“静水久…”

“谢谢你,明冰院同学…我可以叫你雪同学吗?雪同学,我会尝试的,尝试不去逃避,不旦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雪同学呢。”

终于,静水久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同时,一道光芒突然从静水久的身上发出,闪得雪不得不转过头去并且闭上了眼睛。

当闪光消失时,静水久已经回复了本来的大小。

本来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静水久本来已经是站在了天台的边缘,现在突然间变回原来的大小,边缘的位置已经不足以让她保持平衡。

眼看着她快要失去重心,雪马上反应过来,三步拼作两步,在最后的一刻隔着栏杆拉住了静水久的手。

“咕…!”

可是随即而来的痛楚让雪的手几乎要松了开来,她马上伸出了另一手,紧紧捉住了静水久,这才没有让她就这样掉下去。

静水久马上就留意到了雪的异样:“明冰院同学,你的手的伤!”

雪的右手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静水久全身的重量一瞬间都压在她的一只手上,使得她的右手的伤变得比起一开始还严重,几乎都失去了任何感觉。

即使如此,雪仍然没有放手,因为只要她一放手,静水久就会摔下去,手上传来的痛楚使得她冷汗直流,然而她连擦去这些冷汗的时间也没有,单单是拉住静水久不让她摔下去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明冰院同学你放手吧!以这里的高度,好运的话也只是摔断腿而已,这样下去明冰院同学你的手会受不了的!”

“别说笑了…如果你摔下去的话,所承受的痛楚比我还要大啊!听我说,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余力拉你上来,你要靠你自己爬上来!”

“怎么可能…我做不到的!”

“你做得到!”

雪大声喊道,让静水久不禁怔了怔,在忍受手部传来的巨大痛楚同时,雪继续说了下去:

“神剧解除了,那么也就说明了你已经能够克服怕人的缺点,现在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是!”

静水久总算是冷静下来,听从了雪的指示,先放松全身,然后拉着雪的左手,在雪几乎牺牲了自己手臂那样凭借全身的一点力气的帮助下,先用一只手捉住栏杆,以此作用力点,另外一只手也捉在栏杆上,这样雪就能空出手,帮忙把她拉上来。

好不容易,静水久终于是爬了上来,当她跨过了栏杆后,雪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瘫坐了在地上。

虽然这恶作剧只是持续了两天多,但是对于她的精神消耗却是极为巨大的,为了不让静水久被发现,雪时刻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戒,而且刚刚为了找静水久她又花了很多精力,现在一放松下来,她整个人都要散架似的。

静水久的心脏到现在还是跳得很快,刚才才遇到那样的危险,要她马上变得冷静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却是笑了出来。

“谢谢你,明冰院同学,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帮忙,我肯定已经摔了下去,而且也不会解除在身上的异变了,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呢。”

“不用谢,因为你会变成这样,我有一半的错呢。”

如果不是因为雪的话,静水久就不会上到天台,而帮忙解除了神剧的也是雪,虽说也不全是雪的责任,但对雪而言会有这个结果都是因为她自己的错。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完结了…痛!”

雪刚想站起来,自然地用两手撑起身体,随即右手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让她再次跌坐在地上,见状静水久马上走近了她:

“明冰院同学!你没事吧!?要马上到校医室才行!”

“啊…嗯,不要紧的,只要用冰敷一会就可以了,不用担心。”

尽管右手的痛楚不是一般地剧烈,为了让静水久不要担心,勉强挤出了一副笑容,却是令静水久忍俊不禁。

“果然,明冰院同学很温柔呢。”

“怎么又说这种话…说的谁呢,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而已。”雪对静水久的评价只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小心地护着右手站了起来,“总之先去趟校医室吧,有什么说在这之后再说好了。必须检查下你的身体还有没有午么问题才行。”

“嗯,走吧。”

明冰院同学…你的温柔,就在于不会察觉到自己对别人的温柔啊…

静水久再一次笑了出来,走在前面的雪并没有察觉到,转过头来后才发现静水久离自己有好一段距离,便催促道:

“怎么了吗?”

“没事,马上就来。”

静水久小跑步地追上了雪,一阵温暖的感觉从心中冒了出来,刚刚那简短的感谢完全不能表达少女心中的谢意。

只是有些事情,化作语言便会变得廉价世俗,就好像静水久说的,有些事情不用说太多,放在心里就已经可以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少女再次向前踏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