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准备着……嗯，河？
“德伦克大人小心。”
赛莉戒备地盯着红发青年，上前一步将德伦克保护在身后。
红发青年扔掉肉块，从怪鱼尸体上一跃而下。他“嘿咻”一声平稳地落在地上，懒散地将一把沉重的双手大剑扛在肩上。
“你是……【四野之风】的雇佣兵。”德伦克沉思说，“这是你个人的意志，还是【四野之风】的意志？”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红发的雷诺大笑一声，用大剑指着两人，“别废话了，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既然如此，那就用剑来解决吧！”
“塞娜小姐恐怕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这是我的意志，与任何人都无关。”雷诺表情冷下来，“你这个小白脸别在这里罗里吧嗦的，另外……”他将目光转向赛莉，“小妹妹，我事先提醒你一句，想和我打就扔掉那把剑，用你最强的力量，否则……”
“你恐怕会死。”
一股庞大且充满压迫感的气立刻降临在德伦克和赛莉身上。
德伦克脸色一白，周遭凝滞的空气像是固体般不断挤压着他的身体。赛莉大惊失色，口中念动祷词化为圣骑士，将一层圣光笼罩在了德伦克身上。
“呼——”
德伦克舒了一口气，胸口却猛地一阵收缩，随即弯下腰“哇”的一口吐出暗红色的血块。
“德伦克大人！”
“没事。”德伦克摆了摆手，眼神凝重地盯着对面的雷诺。
“不愧是曾与诸神战斗过的战士，仅仅只是气势就如此恐怖。”他赞叹地说了一句，对赛莉嘱咐道，“小心，他远比你以往遇到的所有对手都要强大。”
“是！”
赛莉点了点头，一把翠绿色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她眼中泛着璀璨的金色光芒，纯白的头发无风飘动。一进入战斗状态，赛莉心中的情绪波动立即消失，她嘴唇微启，声音如雪山上吹来的寒风：
“你——有罪。”
带有法则之力的言灵落下，雷诺的身体顿时一沉。
赛莉迅如闪电，几乎瞬间就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手中的圣剑向前一刺，这一剑下去，雷诺的脖子上将被捅出一个窟窿。
但在这之前，另一把宽大的双手剑已撞在了这把翠绿的圣剑上。
【怎么会！】
赛莉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去你的吧！”雷诺怒吼一声，充满力量的拳头重重打在赛莉的肚子上。
嘭！
腹部的圣光护壁猛地炸开，赛莉像是被一辆马车撞上一样倒飞出十米开外。“咳咳——”她将圣剑插入地面，勉强止住了后退的趋势，同时喉咙一甜，咳出一大口血。
雷诺赤裸的上半身上缠着三条锁链模样的金色花纹，锁住了他的双肩和腰部，可即使如此，他仍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过来，一把就掐住了赛莉的脖子。
赛莉眼中凶光一闪，挥动圣剑斩向雷诺。
“太慢了！”
强壮的雇佣兵松开手，用大剑磕歪圣剑，再接着一脚，又将赛莉踹飞出去。就在雷诺继续追击的时候，又有两条金色锁链的花纹出现，锁住了他的喉咙和左臂。
这让他的动作慢了一分。
赛莉得到喘息的机会，一道圣光斩出，笔直地撞在了雷诺身上。圣光与古铜色的皮肤相接触，迸发出高能的热量，在这足以融化钢铁的圣光中，即使是雷诺也不好受。
“大龙将灵魂摆放在天秤一端，由此来审判人的罪孽……”
赛莉念诵着《贝希摩斯》的一段章节，一对光之羽出现在她背后。与此同时，又有三条金色锁链浮现在雷诺身上，让他的力量和速度进一步衰减。
翅膀拍打，赛莉握着圣剑刺向雷诺。
雷诺怒吼一声，一股强大的气流吹散了身上的圣光。他大剑一挥，与迎面而来的圣剑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下一个瞬间，他狞笑着将大剑反握，用力朝赛莉劈下。
赛莉向后一退，又再次进身挥剑。
两人你来我往，连续不断的火花像是一条曲折游走的银线，在昏暗的环境中四处游走。雷诺身上的金色锁链越来越多，每多一条就加重一份负担，可即使如此，他在赛莉的剑下也没有示弱，反而越战越勇。
随着时间推移，赛莉的样子发生了巨大变化。
她的短发变得柔长，手肘和脚踝处也多了两对小小的光之羽。由于圣剑的影响，赛莉的速度越来越敏捷，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你的罪，我看到了。”
赛莉虚眯着金色的眸子，圣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雷诺身上的一条锁链花纹。
哗啦——
那条被刺中的锁链具现化为实体，深深陷入肉里。
……
法恩斯上空，鹰身女妖们包围住了“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
“哈哈哈哈——小崽子们！给我把她们全都射下去！”海盗船长踩在船舷上，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着锈迹斑斑的刺剑大喊。
遍布甲板的骷髅水手们拉弓射箭，将一大片一大片骨箭倾泻而出。
伴随着鹰身女妖的尖啸声，天上下起了混杂着棕色鸟羽的紫血；数之不尽的鹰身女妖前赴后继，她们一部分从下面爬满到海盗船船体上，另一些则绕了一大圈升到比海盗船更高的地方，集群式地俯冲而下。
手持大刀的骷髅水手们站在两边船舷上，一见鹰身女妖爬上来就当头劈下。渐渐的，爬上船舷的女妖越来越多，骷髅水手组成的防线慢慢溃散。
见此情景，歌莉德脸色惨白地搂住爱丽丝，眼眶泛红。
“哼！”
薇薇安眉头一皱，笼罩在风帆上的迷雾开始向外扩散。
迪迪迪——
从上空冲下来的鹰身女妖一头撞入迷雾中，立即惨叫着坠向地面——她们的羽毛变得潮湿沉重，还附着上了点点冰粒。骷髅大副这会儿没空理会船长，他忙碌地游走在船舷上，将突破防线的鹰身女妖一剑割喉。
可即使如此，冲上甲板的女妖也越来越多。
甲板上的骷髅弓箭手不得不分散注意力去对方那些女妖，弥漫在船体外围的迷雾也愈发稀薄——薇薇安还必须维持海盗船的升力，无法再分出更多精力。
在庞大的基数下，冲破迷雾掉在甲板上的女妖也慢慢多了起来，一时之间，甲板上乱作一团。
“守住，守住！”海盗船长大喊，“把这些可恶的女妖赶出我的‘安杰丽卡’！”
一只女妖扑向爱丽丝她们，满嘴尖牙让人胆寒。关键时刻，骷髅大副一把甩出短剑，精准地刺入了这只女妖的喉咙。
歌莉德被吓的大叫。
密密麻麻的鹰身女妖爬到桅杆上，撕咬着风帆。
薇薇安脸色铁青。
咕——
海盗船突然倾斜了一下，甲板上的众人差点摔倒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海盗船长惊慌失措地按着他的船长帽子，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可爱的小主人，这可不能开玩笑啊！”
“闭嘴！”
薇薇安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低沉。她额角青筋暴出，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就在这时，海盗船的船体猛地向下一沉，又立刻止住的坠势。
“法恩斯里有一条大河，”爱丽丝走到薇薇安身边，平静地说，“我们降下去。”
“别别别、别开玩笑了！”
首先表示反对的是歌莉德。
她苍白着脸，一脸看疯子的眼神对爱丽丝大喊：“这距离地面至少也有三四百米吧！如果掉下去……就算落在河里，我们也会粉身碎骨的！”
“嗯……可以一试。”
相对于歌莉德的惊骇与慌张，薇薇安却忽然眼前一亮。
四、重逢与迷茫
法恩斯街道上，一群人正慌张地躲避着魔狼的袭击。他们中大多数人是之前反抗暴力的下城区居民，在魔物袭击来临时，他们幸运的没有成为一波受害者，还与一队法恩斯士兵成功合流。
在一位士兵的提议下，他们决定前往下城区的一处临时军营——月之军团攻城时建立的。那里有基本的防御工事，还有足够的武器和食物。
以及数量不少的士兵。
在前往临时军营的路上，他们不可避免的被魔狼发现，也是就有了慌张逃亡的这一幕。好在，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参与了针对暴民的战斗，其中十多位法恩斯士兵更是从堕龙山脉活下来的老兵，所以这个队伍没有立刻被魔狼冲散，成为它们的食物。
他们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一路上且战且走，可即使如此，狡猾的魔狼还是将他们驱赶进了自己的包围圈，成了瓮中之鳖。
众人见前后左右都有魔狼，顿时面若死灰。
有人开始哭泣，也有人歇斯底里的准备冲出去和魔狼同归于尽。就在这时候，几个缥缈透明的幻影忽然出现，冲杀如魔狼群中。
“那……那不是修努斯么？”
一个法恩斯士兵大喊，他从那几个幻影中认出了熟悉的面孔。
同样的一幕在法恩斯各地发生，由于米歇尔的【梦】，战死的勇士们化为英灵再次为守护他们的城邦而战。随着战事扩大，越来越多战死者之魂降临在这座染血的城邦中，他们英勇无畏的与魔物们厮杀，也因为他们的加入，原本仿佛无穷无尽的魔物之潮也渐渐被遏止住了。
雷蒂娅第一个感觉到这种变化。
从尸山上翻越下来的魔狼数量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与他们交战的基本上只有鹰身女妖——即使是鹰身女妖也不复一开始的数量，她们中相当大一部分被空中的海盗船吸引了注意力。
忽然，正稍作喘息的雷蒂娅仰头一看，只见女妖覆盖的天空上被砸出一个窟窿，一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呼啸而下，重重地落向了地面。
嘭嘭嘭——！
坠落下来的海盗船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紧接着，数道高大的水柱猛地升高，将一些尾随而至的鹰身女妖淋了个通透。
【爱丽丝……】
想着自己的那位友人，雷蒂娅心中充满了担忧。
“哈哈哈哈哈——”
距离艾露西神庙广场不远处的一栋房屋上，一只魔狼忽地跳起来，稳稳跳到另一栋房屋。在魔狼背上，穿着黑白戏服的小丑小姐一脸兴奋，不停捏着魔狼的鼻子。
“再快点！再快点！”
凶狠的魔狼呜咽一声，委屈地驮着她奔跑。
她同样看到了坠落的海盗船，此时正打算跑过去看看那是什么——能飞的船，即使是她也没有见过呢。被强拉壮丁的魔狼甩了甩头，它不明白自己身上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份重量，时不时还会感觉被什么拍打头颅。
以它低劣的智力想不通这么复杂的事，它只知道，自己必须按照某种路线移动，否则脑袋就会被不知道什么东西一通殴打。
左耳被拉扯就是往左走；
右耳被拉扯就是往右走；
鼻子被捏一下就是向前加速；
后劲被拉一下就是向后转；
如果需要停下来，头顶就会被用力拍一下。
不知不觉间，这只凶恶的魔狼就被驯服成一只听话的交通工具。
以魔狼的体能，跨越房屋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小菜一碟，它驮着小丑小姐跳跃在房顶之上，一路朝着海盗船坠落的方向跑去。在跨越又一栋房屋之后，这只魔狼忽然感觉头顶被拍了一下，接着右耳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它调整方向，朝右边移动。
而跨坐在魔狼背上的小丑小姐，则一脸惊喜的大喊：“迪雅！”
是的，就在刚才，她无意中瞟到了神庙广场中的一个红色身影，眼睛顿时红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小丑小姐几乎瞬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心中止不住的火热。
迪雅！
她终于又见到迪雅了！
在小丑小姐的催促下，魔狼鼻子遭受到惨无人道的蹂躏。一人一狼如旋风般跨越了大片房屋，很快就跳入了艾露西神庙广场外围。
迪雅！
隐隐约约，雷蒂娅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她刚将一只鹰身女妖劈倒在地，一只强壮的魔狼忽然翻越过高耸的尸山，向她扑来。
雷蒂娅愣住了。
夕阳的余晖从天上女妖的缝隙间洒落下来，霞红中带着一丝暗淡；黑色的魔狼之上，一个俊俏可人的女孩目光炽热，她有着一头潇洒的银灰色短发，瘦弱的肩膀在凉风中微微颤抖。
雷蒂娅恍惚中有一种错觉。
【在这一刻，魔物的喧嚣全部沉寂，始终弥漫在鼻尖的血腥味也不再那么令人作呕，雍容的黄昏女士将晚霞的纱衣披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予以洗礼——就如同所有诗歌里描绘的那样】
时光，总是会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将过去的画卷呈现出来。
但……
雷蒂娅嘴唇蠕动，喜悦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并不坏。
“迪雅！”
小家伙大喊着心心念念的名字，活泼的面容一如雷蒂娅记忆中那样。就在两人快要重逢的时刻，小丑小姐身下的魔狼忽然醒悟，转头一口咬了上去。
“小心！”
“诶——”
血光飞溅，雷蒂娅冲上前一剑斩掉魔狼的头颅，将惊呼的小丑小姐揽入怀中。
“迪雅！”
小丑小姐将头埋在雷蒂娅怀里，呼吸着这股让她舒心的气味。
啪！
一个暴栗落在她头上，随后雷蒂娅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又在胡闹！你以为那是宠物狗么？要不是我及时，你个小笨蛋已经被咬死了知不知道！”
“才、才没有呢！”
小丑小姐捂着脑袋，委屈地嘟着嘴，“我把它弄的可乖了，就和‘爱丽丝’一样乖！是因为我要和迪雅见面，它才突然不乖的！”
“嚯——”雷蒂娅眯起眼睛，睥睨了这个小家伙一眼，“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对！”
小丑小姐叉着腰，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脑袋上又被敲了一个暴栗。
“反对暴力！”小丑小姐咋咋呼呼地跳起来，“明明是重逢的剧情，在所有冒险故事里，这都是令人感动愉悦的章节不是么！所以，迪雅你不可以打我！”
“我可不记得有跟你演什么冒险的戏码，可敬的小丑小姐。”
雷蒂娅熟练地调侃。
小丑小姐气地张牙舞爪。
“我说……”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两位小姐，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说话间，一道强烈的圣光将扑向小丑小姐她们的鹰身女妖打飞。
“抱歉。”雷蒂娅醒悟过来，脸皮燥热。
“你小子是谁啊！”
可小丑小姐是谁？向来无法无天的她可没雷蒂娅那么客气，只见这小家伙两手叉腰，一点儿也没在意盘旋在上空的鹰身女妖，对凯恩斯嚷嚷：
“奥菲莉亚大人正在和迪雅聊天呢，你可不要不识趣！”
凯恩斯闻言一愣，见这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一样。他瞟了一眼脸色不好的雷蒂娅，哭笑不得地说：“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但你也看到了，这里很危险，你先去后面躲一躲好不好？”
他以为小丑小姐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并不打算与她一般见识——就任性这一点来说，的确没错。
小丑小姐捏了捏下巴。
“唔……你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她撇了撇嘴，认同现在这嘈杂的环境不适合聊天。
凯恩斯嘴角一抽。
【我可比你大多了好吧！】
雷蒂娅脸一黑，抬手就准备再给小丑小姐来一个暴栗，让她明白什么叫礼貌。可小丑小姐却出乎他们预料的转过身，扬起脖子深深吸了口气——
“你们这些混蛋！给本小姐听好了！”她对着天空上的鹰身女妖们大吼，“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烦不烦呀！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凯恩斯目瞪口呆，雷蒂娅则一脸黑线。
听到这边动静的圣武士们看过来，以为这小姑娘被吓傻了；至于那三位英灵，则饱含深意地盯着小丑小姐。
扑扑扑——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小丑小姐发飙后没多久，盘旋在天空中的鹰身女妖骚乱一阵，居然真的开始往四面八方散去。
“这……”
凯恩斯长大了嘴巴，足以吞下一颗拳头。
而雷蒂娅却眼前一花。
在她的视网膜上，一个美丽而成熟的身影，渐渐与眼前的小丑小姐重叠在一起。
雷蒂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门尔忒罗丝创造的那个异世界中——
从来没有小丑小姐的存在。
……
【可怜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唔……按照流程，我应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
【弗雷西亚……弗雷西亚……我知道你，奥德赛斯之子，诸神口中的‘灾祸之子’，对么？】
【我叫奥菲莉亚……你叫我奥菲莉亚就可以了！】
……
【别激动，我对你没有恶意，嗯……倒不如说，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哼……你到底明不明白啊！这个世界可是很大——很大——的哦！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刺激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你怎么能在这里就退缩！】
……
【目的？你会知道的。】
【所以，跟我走吧，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
两段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记忆在雷蒂娅脑海中交汇，她迷茫地看着小丑小姐熟悉的笑脸，不知所措。
你……
到底是谁？
小丑奥菲莉亚，还是……
圣女爱兰奎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