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莎拉的情报

莎拉憋着气,从湖底的一个隧道游出来。

“呼哈——”

她抹了把脸,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小院子,她身处的地方是个池塘。左手边种了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的竹叶在风中起伏;右手边是晾晒的衣服,不全是神庙特有的白袍,也有许多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都已经干了却没人来收。

吵杂的声音远远传来,莎拉赶紧游上岸,挂着湿漉漉的衣服往神庙里跑。

她不知道玛格丽特在哪里,想找个人问问。

可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她一个人都没遇见,最后七拐八绕闯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殿里。

“谁?”

“玛格丽特!”

莎拉惊喜地发现玛格丽特平安无事,正跪在大殿里的芙儿特丽雅女神圣像下,似乎是在祈祷。

“莎拉?”

玛格丽特侧着头,惊讶地看向莎拉。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来找你的!”

莎拉欣喜又惶恐地说。

自从看到了城中发生的恐怖场面,莎拉无比希望能见一见玛格丽特,想要述说自己的恐惧,和寻求答案。可现在玛格丽特就在她眼前,她自己却迟疑了。

就好像在迷宫里转了很久,乍一眼见到疑似出口的地方,既想要走过去,又怕希望落空。

莎拉此时就处在这种纠结的心理当中。

虽然玛格丽特比她小很多,还只是刚成年的孩子,可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年幼的祭司已经成为了她心中的灯塔。

玛格丽特和自己不同。

莎拉虽出生于富贵人家,却没有读过多少书,那场大雪灾之后,更是成了颠沛流离的流民。而玛格丽特从小在神庙里学习圣典,又由于特殊的身份,不论是穷苦人家还是富贵王族都见识过,眼界远比莎拉深远。

尽管莎拉有时会认为玛格丽特过于理想,可她不得不承认,一旦遇到她无法理解和解决的事,她还是会下意识的想到玛格丽特。

就像现在。

玛格丽特看了一眼莎拉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走过来掏出手帕:“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们……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外面……很可怕。”

莎拉任由玛格丽特给她擦拭头发,低声说。

“是么……”玛格丽特叹了口气,“事情怎么会演变到现在这种程度……女王呢?她没有出来处理么?”

“我没看到士兵,不过……王宫不见了,有很多黑色的树……”

莎拉想起在路上看到的景象。

原本是王宫的方向出现了很多高大挺拔的黑色巨树,而那座刀鞘似的城堡则淹没在了那片黑色的森林当中。

“卡拉赞……”

玛格丽特眉头紧皱。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莎拉希冀地问。

玛格丽特想了想,说:“除去去驰援圣城的两位黄金骑士,城中包括女王在内一共有五位【黄金】,按你所说,女王应该遇到了麻烦,而斯图尔特老将军与卡罗尔小姐负责防御月之王的军队进攻,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很奇怪,这场骚乱已经持续了一整晚,为什么镇守城中的坦达先生和阿弥尔忒阁下没有动静?如果他们出手,不至于发展成这样,难道……”

“……阿弥尔忒?”

莎拉从玛格丽特的呢喃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不知道什么【黄金】,但是阿弥尔忒的话……

“你说的那个人,我昨晚见过……”似乎是又想到昨晚的事,莎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那个人……被卡拉赞的人抓住了。”

“你是说,阿弥尔忒阁下被抓住了?”玛格丽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可是被布里姆尼雅女神祝福的【不破之花】!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莎拉看着玛格丽特的眼睛,难以启齿。

难道说自己加入了卡拉赞圣教,还在胁迫下和阿弥尔忒发生了关系,试图破除他身上的什么加护么……

可她同时也知道,如果不说实话肯定会被玛格丽特怀疑,到时候就更讲不清楚了。

纠结中,莎拉咬了咬牙,终于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和盘托出。

“对、对不起……玛格丽特,我不知道……不知道会是这样……”

莎拉捂着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但出于她意料的,玛格丽特并没有责备她,而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

“你不用感到抱歉,莎拉,你没有伤害任何人,”玛格丽特抓住他的双手,真诚地说,“女神的加护仍在阿弥尔忒阁下的身上,这就是明证。”

“可是,我……”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你的情况我了解……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玛格丽特说的是真心话。

她明知莎拉生活困难,收养了妮娜后更是艰苦,可她却忽视了这些,只想阻止莎拉偷窃的行为,即使说要帮她找工作,最后也没能成功。

——尽管后一个是莎拉自己拒绝的。

可那也是在莎拉出卖身体以后了。

“那……现在有什么办法阻止外面那些人么?”

“目前有一个办法。”

“什么?”

“把阿弥尔忒阁下救出来,”玛格丽特说,“对方肯定是使用了阴险卑鄙的办法,才捉住了阿弥尔忒阁下,你说的那个绳子应该是一种巫术道具,能让阿弥尔忒阁下无法使用力量……污秽么?或许我们可以制作一个圣像。”

“圣像?”

“阿弥尔忒阁下的力量来自于女神赋予他的高洁品行,如果我没猜错,能让他束手无策的绳子一定非常污秽阴毒。尽管我是芙儿特丽雅女神的祭司,但芙儿特丽雅女神与布里姆尼雅女神都是圣白山诸神,我要制作一个布里姆尼雅女神的圣像应该不难。”

“那……”

“莎拉你是怎么进来的?”玛格丽特又问,“门口有圣武士把守,你又是一身水?”

于是莎拉把遇到尤米尔的事情告诉给了玛格丽特。

“哈贝尔的圣武士?后院池子里居然有通往外面的密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看来现在城里的情势很复杂啊。”

“我觉得……他应该是好人吧?”

“或许……”

玛格丽特说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管他是站在哪一边的,现在我们必须去把阿弥尔忒阁下救出来。”

“嗯……”

“非常感谢你把这个消息带给我,莎拉,”玛格丽特握着莎拉粗糙的双手,轻声说,“也不知圣武士们还能守到什么时候……你快走吧,带着妮娜离开这里,离开法恩斯,直到……”

“我、我也许可以帮你?”

“妮娜更需要你,你快回去吧。阿弥尔忒的事情交给我,等事情平息之后……你们再回来。”

玛格丽特捏了捏莎拉的手,眼中是不舍和坚定。

莎拉咬紧嘴唇。

“那你、你……一定要小心。”

“嗯。”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玛格丽特,莎拉绕回之前的院子,又顺着水里的密道游了出去。她从小公园的湖面上探出脑袋,观察到周围没人,这才爬上岸。

“那个人也不在了……”

嘀咕一句,她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往贫民窟的方向跑。

她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她不是什么大英雄,也不是玛格丽特那样的聪明人,甚至一开始要找玛格丽特也说不上什么具体目的。

【把那个骑士先生的消息带给玛格丽特,我也算帮了一些忙吧?】

虽然城里的情况很糟糕,虽然卡拉赞教的人就聚集在关押阿弥尔忒的地方……可玛格丽特很厉害的,她一定能找到办法救出阿弥尔忒先生,解决城里的混乱。

莎拉如此安慰自己。

而玛格丽特这边,等莎拉走后,她转身仰头看着芙儿特丽雅圣像朦胧神秘的脸部,在胸前划了个圣十字。

“艾尔拉雅啊——请指引我们吧,芙儿特丽雅女神。”

她出了大殿,往正爆发冲突的正门走。

越靠近神庙正门,厮杀声就越大。渐渐的,她眼前出现了忙碌的持灯侍女,她们端着盆子,正给受伤的圣武士清洗和包扎伤口。

——经过昨晚一整晚的战斗,消耗过度的祭司们已经累趴下了。

“玛格丽特?”一位持灯侍女看见了她,连忙说,“你不是正在向女神祷告么,怎么来这?太危险了,快回去!”

“茜西姐姐,我想找……”

玛格丽特本想说自己找大祭司大人,可忽然愣住了,她回想起昨天晚上大祭司那狂妄的理想,话哽在了喉咙里。

“有事么?玛格丽特。”

正在她皱眉的时候,大祭司忽然从她身后出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偏过头,看着大祭司那俊美的脸庞:

“是……”

四、杀

时值正午。

随着时间推移,城中渐渐出现了另一股势力。

他们不是法恩斯服役的士兵,也不是被卡拉赞教蛊惑的暴民,而是在先前的事件中沉默的普通人。

法恩斯城有上百万人口,十几万的暴民终究是其中的少数人。

各个街道上发生的残暴事件逐渐升级,那些暴民们已经化身为鬼,将所有能做与不能做的事都呈现在了这些沉默的人眼前。

他们之前紧闭家门,听着屋外的呼救和惨叫声无法入眠,有些人撩开窗帘往外看,只一眼就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骚乱并没有如很多人所希望的那样,在白天来临之前结束。等人们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外面的动乱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时,终于有人选择站了出来。

他们发现王宫消失了,城里只有零星的士兵在抵抗暴乱人群。

或正义感、或其他,即使绝大部分人仍选择龟缩在家里,祈祷那些可怕的事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了反抗。

他们从各自家里出来,先是相识的人团结在一起,然后一路阻止暴乱、纳入同伴,渐渐在各街区集结成了数股能与暴乱人群相抗衡的反暴势力。

因为他们的出现,城内的混乱稍微平息了一些,但在卡拉赞巫师的巫术下,各个反暴团体也损失了很多人。

但好在,目前为止,这还只是凡人间的战斗。

不论是法恩斯士兵、反暴团体,亦或是夹杂着卡拉赞教徒的暴乱人群,都没有【黄金】战力的存在。

法恩斯士兵主要集中在动乱最严重的上城区,反暴团体多在下城区,而暴民们则横贯在他们中间,让他们无法合流。各个势力在法恩斯城中相互拉扯,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不过这个平衡正在被悄然打破,除了遭遇不明袭击的部分暴民,目前谁都没意识到这点。

那是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黑甲骑士,她跨着漆黑的战马,没有头颅,所到之处遍地冰霜与血腥。没有任何人能挡住她一击,正在作乐的暴民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轰然砸下的巨冰拍成肉饼。

【……全部拍死……】

艾丽达小姐只是个死灵,一个没有脑袋的死灵。

她简单的思维里只有一个信念——

为公主完成任何心愿。

仅此而已。

无头骑士坐在战马上,搜寻着附近的生命信号。那些衣衫不整、遍体鳞伤的昔日贵族们畏惧地看着她,忽然,一个赤裸的少女歪着嘴巴,疯疯癫癫地跑到黑甲骑士旁边:

“杀!杀!杀!嘻嘻嘻嘻——”

她一边笑着,一边绕着黑甲骑士拍手,看样子已经疯了。

黑甲骑士微微侧身。

【不是目标……】

黑甲骑士刚要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童稚的声音哼着歌,在一旁的小巷子里响起。

歌声越来越近。

很快,一个绿色头发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她一边哼着歌,满是血迹的嘴巴还吧唧吧唧地嚼着什么。

“大冰块,不好吃。”

小女孩墨绿色的眸子盯了黑甲骑士一瞬,便转移到了那些贵族身上。

“嫩嫩的,好吃。”

嘻嘻一笑,小女孩猛地扑在一个妇人身上,咬断了她的喉咙。

“啊啊啊——”

站在黑甲骑士身边的疯癫少女发出恐惧的尖叫,手脚并用往战马上爬,而那些狼狈的贵族们也心惊胆颤,鬼哭狼嚎地往街道两边逃窜。

嗤嗤嗤——

无数肉瘤像是藤蔓一样从街道石板下钻了出来,一前一后将这条街道封死了。

“啊呜——好吃。”

一会儿功夫,小女孩已经把那个妇女吃得只剩骨头。她舔着手指站起来,一对墨绿色的眼睛在一个个活着的人身上打量。

“下面~要吃~哪一个~呢——?”

莎也加开心地哼着调子说。

口水从她嘴边流了下来。

【目标确认。】

通过机械式的思考,黑甲骑士终于将莎也加认定为小丑小姐口中“和刚才那些一样的家伙”。

她提起疯癫少女的后领,将其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接着双腿一夹,手持长剑朝莎也加冲了过去。

“诶?”

莎也加一愣,被黑甲骑士砍成两半。

但莎也加的尸体还未倒在地上,便转化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莎也加——只是个头高了一点。

“打扰莎也加吃饭,生气!”

两个莎也加呆滞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

一个莎也加扑在黑甲骑士身上,浑身像是史莱姆一样,将黑甲骑士的双手黏住;另一个莎也加尖啸一声,嘴巴裂到耳朵后面,一口咬住了黑甲骑士的侧腰。

一股冰霜之气爬上她们的身体,将她们全都冻成了冰雕,可下一秒,两个莎也加一抖,就将冰霜“外衣”给抖落了。

咔擦——

黑甲骑士腰腹部的甲胄出现了裂痕。

“吼——!!!”

黑甲骑士咆哮着双臂一用力,将史莱姆状的莎也加挣脱,接着一拳打在腰上的莎也加脸上。

她将战马送回死河,躲开史莱姆莎也加的又一次扑击,左手握着长剑,将腰上的大嘴莎也加捅了个对穿。

可即使如此,那个莎也加还是不松口,甚至连受伤的反应都没有。

咔擦咔擦——

甲胄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吃痛之下,黑甲骑士割掉大嘴莎也加的脖子,又一剑砍在扑来的史莱姆莎也加头上。

莎也加再次分裂。

在黑甲骑士腰上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小型莎也加,肚子上裂开的大嘴仍不松口;掉在地上的史莱姆莎也加变成一高一矮两个莎也加;同时,没了脑袋的莎也加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成熟版的莎也加。

“打扰莎也加吃饭,生气!”

六张愤怒的脸包围了黑甲骑士,低声说。

“啊——杀!杀!杀!”

在黑甲骑士陷入困境的时候,疯癫少女忽然冲过来,搂着成熟版莎也加一顿撕咬——她就像是章鱼一样趴在成熟莎也加身上,又是掐脖子,又是咬耳朵,仇恨的眼中冒着泪光。

扑哧——

一根尖锐的肉刺从成熟莎也加身上冒出来,贯穿了疯癫少女的身体。

“杀、咳咳——杀、杀……”

疯癫少女挂在尖刺上,嘴里咳着血。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黑甲骑士,向前伸出手,嘀咕着疯疯癫癫的话。

“杀啊……”

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顺着脸上的污渍与血迹,落在地上。

她的生命信号消失了。

“吼吼吼!!!”

黑甲骑士忽然暴走,幻化出另一把死灵长剑,对着周围的莎也加们就是一通劈砍。可在她的剑下,这些莎也加疯狂增殖,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每一个独立的莎也加都有一个特殊能力,当莎也加的数量增加到十多个,即使是黑甲骑士也无以为继,被一拥而上的莎也加们按倒在地上。

黑甲骑士愤怒得挣扎,冰霜之力、死灵之力疯狂的从她灵魂中喷涌而出,但对于压在她身上的莎也加,这些力量仿佛不存在一样,根本毫无影响。

【公主殿下……】

黑甲骑士心中一痛,感觉到灵魂正在被什么吞噬。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令她熟悉万分的声音在这段街道上响了起来:

“回来,艾丽达。”

话音刚落,莎也加们便发现身下的黑甲骑士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

她们愣了一愣,齐齐将脑袋转向了刚出现的小丑小姐。

在小丑小姐身后,她们用来封锁街道的肉瘤散落一地,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力量暴力撕开一样。

“白白、嫩嫩、好……”

莎也加们贪婪地盯着小丑小姐滑嫩的皮肤,唾液随着说话流淌下来。她们舔了舔牙齿,刚要扑上去吃掉小丑小姐,却忽然心中一颤。

她们看到了小丑小姐眼中的红光。

“啊啊啊!!!”

猛地发现什么,莎也加们疯狂的尖叫,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她们就像是之前的贵族一样,没命的四散逃跑,好像小丑小姐是什么洪水猛兽。

小丑小姐轻哼一声。

咕——

刚还到处乱窜的莎也加们身子猛地僵住,颤抖着将脸转向了小丑小姐。

扑哧——扑哧——扑哧——

一声声利器入肉的声音。

在小丑小姐的注视下,莎也加们举起幻化成刀剑的手掌,狠狠插入了自己脑中。

所有莎也加都自杀了。

“她们……这里有毛病?”

小丑小姐眉毛一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小妖精趴在小丑帽里,低声说:“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