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纯白无暇的意识

茂密的树冠间破了个大窟窿,像是伞状的糕点被调皮的熊孩子戳了一指头。深紫色的月光从树冠缺口照射下来,落在了一片废墟之上。

烟雾还未散尽,倒塌的废墟内部中还时不时会响起石头崩裂的声音。

普通人几乎无法在这样的灾难下存活。

但前提是普通人。

嘭!!!

霎时间,六道澎湃的圣光猛地爆发,将周围的碎石一扫而空。他们手持利剑站在废墟中,时刻关注着先前黑骑士所在的位置。

没人认为那个黑骑士会就这样死去。

就像他们也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危一样。

紫色的月光落在乱石上,慢慢的,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废墟之下渗透出来。六人全神贯注,悄悄调整了各自的站位,以图在黑骑士出现的刹那就进行一次最完美的合击。

冰霜以一个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每个人都握紧了自己的剑。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阴冷,六人即使有圣光笼罩也不禁浑身一颤。贺博纳呵出一口气,看见呼出的气体一离开圣光的范围就迅速凝成冰渣落在地上,心脏收缩,手心也沁出了汗。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伙伴,发现众人脸色发青,仿佛很冷的样子。

但他知道这都是错觉,是心理作用。在圣光的保护下,他们是不会被那个死灵的死气影响的。

“老大,我觉得……”兰迪哆嗦着泛白的嘴唇,低声说,“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这股阴气越来越强了,和刚才完全不一样!该不会……”

“不,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

最冷静的贝拉分析,和贺博纳观点基本相同:“刚才在你们五人的围攻下,他依然没有出现那个状态……和我的预料一样,黑骑士只有在【哈维卡利亚之眼】的月光下才能进入最强的状态。而现在是魔性之月,不是死灵活跃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我在怕他?贝拉,你也感觉到了吧!这股深入骨髓的阴寒……”

“我说了,那是错觉。”

贝拉冷着脸。

“行了,”贺博纳按下了两人的对话,沉声说,“不管是错觉还是什么,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注意,他要出来了。”

在几人说话的时候,覆盖在废墟上的冰层咔咔裂开,下面乱石不断向上鼓起,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爬。

嘭!嘭!

突然,就在六人盯着那个凸起的鼓包时,两根巨大的冰柱从他们四周拔地而起,反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什么!”

众人心中一震,立刻如临大敌地转身防守,而此时,一股远比刚才更加阴冷的死气从他们背后窜出,让几人背上瞬间升起了鸡皮疙瘩。

“在后面!”

看清冰柱上躺着的人,贺博纳大吼一声,转身挥剑。可下一秒,一只被黑甲包裹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脑袋。

冰霜从黑甲上渗出,顺眼便覆盖了贺博纳的头发、眉毛、嘴唇。他张大嘴,眼神永远定格在了震惊与恐惧的交替之间。

黑骑士右手一扯,贺博纳那颗被冰冻的脑袋“咔啦”一声脆响,彻底和他身体分离。

嘶——

一阵吸气声,剩余的五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震慑住他们的不是突然出现的黑骑士,也不是惨死的贺博纳。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盯住了黑骑士怀中的人。

无法形容。

即使那个人的一眉一眼他们都早已从同伴口中听过,但此时一见,心中都生出一种荒谬的陌生感。

这种陌生感不同于见到了不认识的人。

要准确描述这种感觉的话……更像是见到了不同物种的未知生物。

但让几人讶异的是,他们眼中的那人明明在外貌上没有什么特别:银灰色短发盖在头上,额下两条细长眉毛妆点的恰到好处,微微上翘的笑唇上是精致的鼻子,上面没有任何黑头和粉刺,就像是……

“人偶一样。”贝拉轻声说。

静——

听到贝拉的低语,众人猛地回过神来。

他们终于明白了那种别扭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是的,人偶……

那位坐在黑骑士怀中,正睁大双眼打量他们的生物与其说是少女,倒不如说是顶着少女外壳的另一种生命。她的外貌和人类如出一辙,完美到没有缺陷,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完美,让她更像是工匠精心创作出的造物,而不是自然孕育的人类。

寒意攀上了众人心中。

盯着那双幽幽转动的黑色眼睛,他们不知为何竟浑身发怵,如同见到了最恐怖的事情。

“啊,唔……咔。”奇怪的声音从少女喉咙里发出。

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

“啊,fe……ao……liy……”

现场的气氛有些诡异。

原本是来消灭黑骑士和小丑小姐的惩戒骑士们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的瞪大双眼;而黑骑士在杀掉了贺博纳后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如果忽略掉她手中提着的头颅,甚至会让人以为那只是一副没有生命的盔甲。

“le……iya,ao……aofei……”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坐在黑骑士怀中的少女依然在发着各种意义不明的音节。

……咒语?

冷汗不停从贝拉的脸上滑落,不知不觉中,她连圣光消失了都没有察觉。她死死盯着少女,各种猜测在脑海里不断涌现,突然,一个古怪的念头从她脑中蹦了出来。

“她在……”贝拉喃喃自语,语气中有些不确定,“她在……学习发声?”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合逻辑。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当时在树林与小丑小姐初遇时,她明明听过小丑小姐说话——那时的小丑小姐和常人一样,虽然外貌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但一眼就能确定是人类。

绝不是现在这种奇怪的东西。

“喂,我说,”兰迪声线颤抖,却努力撑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你确定这个……人,真的是你当初遇到的那个人么?”

现在这个,真的是当初那个小丑么……

兰迪的话犹如一道强光,瞬间划破了贝拉心中的困惑。

如果……

她心中一沉。

“a,o……f……奥菲……奥菲莉亚。”

在经过了数次调整后,少女终于发出了一句众人能听懂的语言。

那不是所谓的咒语,而是她自己的名字。

或者说,那是小丑小姐的名字。

“奥菲莉亚。”再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少女懵懂的眼中多了些什么。

但骑士们却感觉到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急剧攀升。

“奥……咳咳,奥菲莉亚……”

小丑小姐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众人耳边,但这一次,却不是少女说的。贝拉背后的一根冰柱上,浑身是血的玛莎夫人撑起身子,咳着血朝少女伸出手。

她虚弱的睁着双眼,断断续续的说:

“奥菲莉亚……告诉塞娜,咳——我、我对不起她……请一定……”

玛莎夫人浑身多处骨折,双腿上更是白骨可见。但这些都没有妨碍她将自己最后的话传达给她眼中的小丑小姐。

这是她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请一定……”

念叨着这样的话语,玛莎夫人终于再也撑不住身体,重重摔在了冰面上。

她身边是早已死去的莎莉娅。

两人双手相握,一如安然入眠的姐妹。

“真是狡猾的人呐,玛莎小姐。”平静的女声响起。

随着一阵清脆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女仆小姐踩着高跟皮靴穿过动弹不得的惩戒骑士们,来到了黑骑士与少女近前。

她抬起眼睛,与少女四目相对。

“我大概,明白塞娜小姐的意思了。”轻笑着,女仆小姐安妮塔对少女伸出了手。

“跟我回家吧,奥菲莉亚。”

刺啦——

一条细长柔美的胳膊伴着血花飞上半空,再“啪嗒”一声落下,顺着乱石堆骨碌碌地滚下废墟。

“咯咯咯——”

少女拍着手,天真无邪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