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丑的秘密
小丑小姐依然在沉睡。
中午的时候，雷蒂娅叫过她一次，不过这个小家伙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似乎是想要打破她懒床的最高记录。雷蒂娅很想找小妖精好好谈谈，不过这一次小妖精是铁了心要隐瞒到底，就连食物的诱惑都不理睬。
没办法，雷蒂娅只好吩咐灰狮鹫巴顿看好奥菲莉亚。
雷蒂娅和爱丽丝她们走后，夏夏变回了小妖精的模样，她先是看了看床上的小丑小姐，接着从自己的披风里掏出了一只有四个她那么大的烤鸡。
“大坏蛋，你什么时候才醒呢……啊呜！”
夏夏飞在小丑小姐脸上面，试图用烤鸡的香味唤醒对方。
不过可惜的是，就算夏夏难得的打算和小丑小姐分享自己收藏的美食，小丑小姐也没有时间理会她的善意。
因为啊，小丑小姐正在经历一场奇妙的探险。
这是一个古怪的世界——
小丑小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对她来说很新鲜。她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别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小时候，雷蒂娅给她讲黑暗时代的故事，告诉她群星坠落之后人们为了在群魔环绕的大地上生存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虽然她也常常为那些故事热血沸腾，但她总是不明白雷蒂娅为什么会指着群星闪耀的夜空说那里漆黑一片；四年前，众神化为星辰升于天上，她还记得那时候的雷蒂娅是多么的兴奋，但是对她来说，那片星空只是更璀璨了一点。
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知道很多事情，在她的认知中，知识不是学到的，而是蹦出来的。她常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比如不认识的东西或者陌生的事物，她的脑海瞬间就会浮现出与之相关的一系列知识。小时候的她不懂掩饰，以为别人都和自己一样，这一认知曾差点为她和雷蒂娅招来了灾难。
她还记得那是自己和雷蒂娅开始流浪的一年后，她们偷偷在一辆装满稻草的木车上休息，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镇。
在奥菲莉亚的眼中，那是一个不详的地方，城镇的街道和天空上布满了惨死的幽灵。它们飘荡在任何可以看见的建筑物上，却唯独一栋漂亮的木屋周围一个也没有。
奥菲莉亚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雷蒂娅，但对方却一如既往的认为她在开玩笑。
最后她和雷蒂娅被人带到了那栋木屋，因为那里是一座私人的孤儿院。孤儿院的主人是一位美丽的夫人，她的家族很早就定居在这里，并出资收养城镇里的流浪儿。
奥菲莉亚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但她不能让雷蒂娅出事。
她将自己看到的告诉了那些孤儿，让大家一起逃出去，但她的‘疯言疯语’却遭到了大家的排斥。一天晚上，她决定找出撒切尔夫人杀人的证据，但当她费力的掀开厨房地板下的地下室时，撒切尔夫人就像是早就料到一样等候在了那里。
——你这样做可不好，莽撞的小妹妹。
撒切尔夫人用绳子将她绑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她被撒切尔夫人带到了城镇的中心。撒切尔夫人对聚集过来的城镇居民宣布奥菲莉亚是一位女巫，想要在这里散播瘟疫，虽然闻讯赶来的雷蒂娅拼命为她辩解，但愚昧的居民却将雷蒂娅也抓了起来。
因为撒切尔夫人是这附近有名的大善人，帮助了很多不幸的人，所以她所说的任何话都被认为是对的。
幸运的是，那时候恰逢‘四野之风’旅团在这里表演，当时的塞娜团长去找撒切尔夫人单独聊了一会儿，然后冷眼旁观第三天的火刑仪式，又三天后，当‘四野之风’完成表演离开时，这个流浪旅团多了两位小成员，她们正是本该被烧死的奥菲莉亚和雷蒂娅。
从此以后，小丑小姐学会了隐藏自己——比如她没有告诉雷蒂娅，塞娜团长和那个撒切尔夫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是梦么……”
小丑小姐赤脚走在黑白的格子上，四周是喷涌的火焰和冰雪，暴风在无限延长的天空上咆哮，小丑小姐低下头，沿着她身上的锁链，四尊高大的土俑站立在这个方形大地的四个角落。
她刚刚从过去的记忆中脱离，然后再次回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
这里的每一块方格都是她的一段记忆，黑色的代表负面，不快乐的记忆，而白色则代表正面，快乐的记忆。她仔细的数了数，发现黑色和白色的方格都是一样多。
“不过……挺有趣的嘛！”
小丑小姐首先想到的是让雷蒂娅也来看看，这样她就可以以‘让白色的格子更多’为由，让雷蒂娅对自己更好点了！
“都试这么多次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七年前的记忆呢……”
小丑小姐有一件苦恼的事，那就是她不记得七年前的事情。她最初的记忆，就是希恩城的那场大雪，当时的她迷迷糊糊的走在街道的积雪上，不知怎么的就遇到了躲在巷子里的雷蒂娅，因为对方莫名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她就好奇的向对方搭讪了。
那时候的她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没有记忆、没有感情，尽管许多莫名其妙的知识一股脑的钻入她的脑海中，但周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和空洞，让她觉得虚假和不真实。所以一见到雷蒂娅那头感觉熟悉的红发，她就忍不住想要将对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雷蒂娅是特别的，这种感情即使到现在也没有消退，在小丑小姐的心中，雷蒂娅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所以当她看见另外两个‘自己’出现时，她第一次出现了恐慌这种感情。
“你们……是谁！”
她虚张声势的挥了挥手，却发现自己的木剑不在身边。
——只有一连串沉闷的锁链声回响。
在这个黑与白的方格上，一张精致的桌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小丑小姐的面前，桌边对坐着两个人，他们正在一副棋盘上对弈。
从棋面上的局势来看，双方厮杀的非常激烈，而红方暂时占了上风。
操控红色王国的是一位少女，她看上去比小丑小姐要大上两三岁，身上穿着和爱丽丝很相似的祭司袍，不过不同的是，那袍子上的花纹不是祭司的绿色，而是金色。
少女用红色的士兵吃掉了蓝方的骑士。
“你是不是待得太久了？【小丑】。”将对方被吃掉的棋子放在棋盘外，少女转头看向了小丑小姐，“如果我是你的话，就应该知道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她的脸和小丑小姐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看上去更加成熟一点——当然，她的头发和眼睛是十分纯粹的白色和金色。
“得了吧，【圣徒】。”
白色少女对面的人说话了，他是一名男性，年龄的白色少女差不多。同样的，他也和小丑小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稍微偏男性一点。
“你应该也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了吧？不如输给我，这样我们就自由了。”
他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扭曲和癫狂。
“输给你？”白色少女瞄了一眼对方那头杂乱的黑发，不屑的笑了，“说这句话之前，我建议你去好好洗一个澡，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和你这么一个不爱卫生的人待了这么久。”
“我得提醒你，【圣徒】。这是精神世界。”
“抱歉，我有精神洁癖。”
“我就喜欢你不讲道理的样子，”黑色的少年舔了舔舌头，然后看向小丑，“喂！【小丑】，看在帮了你这么多次的份上，把身体给我玩几天如何？”
“我可不知道你帮了什么忙……如果菲比尼尔斯那次捣乱也算的话。”
“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幼稚。”白色少女再次吃了对方一个士兵。
听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论自己的身体，生气的小丑小姐一把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
“我才不认识你们呢！”她气呼呼的跺了跺脚，突然扑向了黑色少年，“我的身体就是我的！我才不要把身体让给你这个丑八怪！”
“诶，疼疼疼，别挠脸啊！”
“我就挠我就挠！”小丑小姐趴在对方身上张牙舞爪，如同愤怒的幼兽，“我要抓烂你这张讨厌的脸！”
“诶哟哟，我要发飙了啊！”
混乱中，黑色的少年向对面的少女求救。
“你别光看着啊，这个【小丑】疯了！快帮我拉开她……哎哟，别咬我脖子！”
“我看你们玩的挺开心的，不忍心啊……”白色少女的嘴角微微翘起，然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不过就在她幸灾乐祸的时候，黑色少年身上的小丑小姐调转方向，如猛虎一样扑向了她。
“嗷呜！”
小丑小姐学着老虎的叫声，然后一口咬在了白色少女挺翘的鼻子上。
“啊！”
猝不及防的白色少女往后一仰，连带着身上的小丑小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
这回轮到满脸伤痕的黑色少年捂着肚子大笑了。
六、昆猪与女巫
一番打闹过后，伤痕累累的少年和少女将杀气腾腾的小丑小姐绑在了椅子上。
“放开……唔唔唔唔！”
挣扎着的小丑小姐刚要说什么，黑色少年就将少女头上的祭祀帽摘下，一把塞进了小丑小姐的嘴里。
“你这混蛋……”
白色少女嫌弃的看了看小丑小姐嘴里的帽子，然后怒视着身边的黑色少年。
“你知不知道我刚洗过？”
“不就是一点口水么？”少年翻了个白眼，“我们之间还分彼此？大不了待会我帮你洗。”
“我可不想到时候帽子里多出个蛤蟆。”
白色少女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比如我们是谁，”白色少女伸出双手，使劲的揉捏小丑小姐的脸，“不过我就是不告诉你。”
“唔唔唔唔！”
“还有就是，如果你不想【我】醒过来的话，最好别老是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光是盯着【邪神】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就够烦的了，你还三天两头给我惹上什么奇怪的诅咒，这次要不是你乱吃了一些东西导致【邪神】的力量被压制，封印的平衡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怪我咯？”黑色少年歪着头，“明明你出去的次数最多吧？”
“那是因为诅咒，你以为我放心让你出去？”白色少女斜视着对方。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想私会自己的老情人。”
“……再说一遍。”
“那我还就不说了！”黑色少年双手放在后脑勺上吹口哨。
“……”白色少女叹了口气，继续对小丑小姐说，“总之，别再胡闹了，我会想办法驱除苍白之主留在【我们】身上的诅咒，你也克制一下自己，至少别再惹上新的麻烦了。”
尽管白色少女说的很诚恳，不过这番话配上她脸上横七竖八的牙齿印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
“这次就到此为止吧，你也该回去了……回到迪雅的身边。”
白色少女说罢在小丑小姐的额头屈指一弹，小丑小姐的身子顿时向后退去，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小妖精夏夏抱着饼干啃的画面。
从上面飘下来的饼干屑沾满了小丑小姐的脸。
“咔擦咔擦……”
“咕……”
这时候，小丑小姐的肚子发出了抗议声，几乎没有迟疑的，小丑小姐张嘴向上方一探，就将小妖精夏夏和饼干一起吞进了嘴里……
当雷蒂娅带着打包的午餐独自回到房间后，正好看见小妖精被小丑小姐吐出来的场景。
“呃……奥拉，”她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你肚子饿了也别……夏夏是我们的朋友啊。”
她以为小丑小姐醒来后没找到东西吃，就拿小妖精充饥。
“雷蒂娅姐姐！”受到惊吓的小妖精飞扑到雷蒂娅的怀里，惊恐的大声哭泣，“呜哇——！里面好黑，好恐怖！”
“乖——乖——没事了。”
雷蒂娅安慰了小妖精几句，然后将带回来的午餐放在了床边。
“爱哭鬼没肉，我才不吃呢！”小丑小姐兴奋的看着雷蒂娅将食盒打开，露出了里面香喷喷的食物，“是她拿着饼干诱惑我！”
“大坏蛋，大笨蛋！再也不要理你了！哇——”
伤心的小妖精赖在雷蒂娅的怀里不愿离开。
趁着小丑小姐吃饭的功夫，雷蒂娅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因为知道了那天遇见的‘可萝萝’其实是隐雾一族的‘蔚’，所以这本书上应该是没有所谓的诅咒的，而且，那个‘蔚’想要告诉自己的‘启示’或许就在这本书中。
雷蒂娅重新看了一遍开头的故事，很显然，那个猎人在白雾里遇到的灵异现象并不是幽灵作祟，而是隐雾一族的人。按照这个故事里的描述来看，隐雾一族不想与外人接触，但是他们隐居的山谷却不巧被迷路的年轻猎人发现了，为了让这个外来人离开，他们故意吓唬他，结果年轻的猎人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被吓疯了。
不过有一点雷蒂娅很奇怪，为什么在白天的时候，猎人没有发现隐雾一族呢？是因为他们躲起来了，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另外，故事中提到了猎人看见自己肚子里内脏蠕动的样子……雷蒂娅猜测，这大概是那个隐雾小孩子穿过猎人身体时造成的视觉现象。
翻过这个故事，雷蒂娅继续往下看，这次是一只动物的介绍：
昆猪，一种叫声似猪的昆虫。体型如牛，性格温和，喜欢啃食树叶，八足有翼，群居。
翻过绘有昆猪插画的那一页，后面又是一个小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黑暗刚被击退，魔法在大地上还不如现在这般神秘，一群德高望重的凡人法师聚集起来，想要攻克魔法界最大的难题——【不死药】的研制。
这群人间最顶尖的法师选择了一个僻静的山谷，潜心研究传说中的【不死药】。这件事情传入了众神之主诺尔瑞尔的耳中，不过他认为凡人不可能完成这样的成就，所以没有理会。
春去秋来，天空上的元素疆域不知轮回了多少次。当最初的法师们全部老去，当他们的儿女们也全部老去，人们已经忘记了这群人的存在，连众神也不再提及他们时，在这处僻静的山谷中，与最初的法师们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后裔终于将【不死药】制作了出来。
众神被惊动了，他们发现凡人居然也能拥有这么大的潜力。
诺尔瑞尔要求法师们交出【不死药】，并承诺将配方销毁，但法师们拒绝了神的要求，因为【不死药】是他们花费了无数时光和心血造就的奇迹，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为了惩罚这群法师，诺尔瑞尔将他们变成了一种似猪似虫的野兽，又在山谷的周围撒下了一大片魔法藤蔓，这种魔法藤蔓遇光即长，身上布满了尖锐的毒刺。诺尔瑞尔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能将山谷中的藤蔓吃光，就永远不能变回原型。
变成野兽的法师们失去了施法的能力，只能去啃食那些魔法藤蔓，但是无论他们吃掉多少，魔法藤蔓依无边无际一样充斥着他们的视野。
——既然你们能用时间来制作出【不死药】，那么你们也肯定能用时间将魔法藤蔓吃光。
最后，法师们只能像野兽一样生活在这个遍布魔法藤蔓的山谷中，而众神也没有得到那个【不死药】。从此以后，众神给凡人法师们设下了无形的禁锢，任何想要越过那条线的法师都会遭到神罚。
又过了很久，一位女巫来到了这里。
她已经很老了，所以将这里选为了自己的安葬地。她穿过层层的魔法藤蔓来到山谷中心，然后遇见了一种叫‘昆猪’的生物。
能够与野兽交流的她听昆猪们述说了自己的故事，然后昆猪们表示愿意将不死药送给她，只要她能够帮助他们结束这永恒的痛苦。
——不死太累了。
内心早已疲惫的女巫拒绝了【不死药】，不过她答应让昆猪们在她死后的梦乡中解脱。
女巫为自己掘好了坟墓，然后安详的躺在了魔法藤蔓制作的棺材里面，
她的梦将整个山谷纳入其中，而昆猪们也在这里得到了新的身体。
同时，他们也有了另一个名字——隐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