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粗略估计,人数应该在30人以上,如铁桶般将校舍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都是跟随克丽斯嘉多年、与其一同上刀山下火海的精兵。

如今,眼前这一幕光景,却令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们陷入哑然。

本以为好花上好一番功夫才能找到目标人物——易天枢与美星,正与一群白鸽为伴,站在他们的眼前。

被震慑住的,却并非是孤零零的两人,反而是人数占优的一方。

作为指挥官的克丽斯嘉都有点琢磨不透这两个人的脑袋在想什么……又或者说,脑袋干脆是烧坏了,真以为光凭两个人的力量就能阻挡自己吗?

还是说——

“千万不要去看那个女的眼睛。”

已经暴露的“杀手锏”,就算不上威胁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能表现得如此游刃有余?

“小心有诈,说不定还有其他伏兵。”

只需要一个眼神,克丽斯嘉手下的士兵便悄然往大堂左右散开,针对两人呈现出合围之势。

可两人还是无所畏惧地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

尽管克丽斯嘉等人严阵以待,心思却不全在易天枢与美星身上。

他们确信少年少女不过是“蝉”,如果不想沦为“黄雀”的饵食,身为“螳螂”的己方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let's rock and roll!”

随着美星一声大喝,在漫天飞舞的白鸽群中,两人一跃而起,手中突击步枪喷出骇人的火舌。

一枚子弹擦过克丽斯嘉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迹。

长官遭遇袭击,部下又岂能作壁上观,纷纷扣动扳机还击。

“注意后方!他们肯定还有其他帮手!”

对方是不可能只凭两个人迎击整支部队的。

否则,又怎么可能如此淡定地站在这里等待自己到来?

更重要的是,美星怎敢对自己开枪?

她明明已经被自己彻底打垮了,就连最后一点斗志,都被挫骨扬灰。

这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么,现在跟自己手下打得难分难解的,又是谁呢?

克丽斯嘉实在想不明白,这条丧家之犬为什么会突然重新振作起来。

此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

不是别人,正是与美星并肩作战的黑发少年——易天枢。

难道说……这家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克丽斯嘉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仿佛一切皆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还是这么没长进呢……没人扶就不懂自己走。”

反正只要把这根“救命稻草”连根拔起,这个看似骁勇善战的少女马上打回原形。

“敌人只有两个而已!不存在伏兵和陷阱,给我集中对付那个小白脸!”

不再担心自己会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士兵们一起从大堂各处掩体站起,子弹如倾盆大雨般袭向并肩作战的少年少女。

这一瞬间,易天枢与美星给了彼此一个眼神,各向一方躲闪,弹幕豪雨和飞沙碎石紧随其后,眼看是稍有迟滞,就会被卷入死亡深渊。

纵然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两人却愈战愈勇,脸上浮现出无畏的笑容。

在烈度如此之高的战斗中,他们身上的弹药不可能支撑太久。

不出克丽斯嘉所料,俩人很快就被己方的轻机枪压在鞋柜后动弹不得。

一轮扫射后,大堂化作硝烟弥漫的壕沟,易天枢和美星也没能趁机突围。

确认两人再无还手之力,克丽斯嘉一挥手,两名士兵就心领神会地持枪上前查看。

穿过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鞋柜,排查敌人可能躲藏的位置之际,一道倩影迅速掠过两人余光,刚想转身扣下扳机,却发现那道人影不知所踪。

追上前去,等待他们的,却是双手握枪的易天枢。

伯莱塔92F手枪,全长217毫米,口径9毫米,采用9×19毫米帕拉贝姆鲁手枪弹,供弹方式弹匣供弹,有效射程50米。

砰砰砰砰!

于是,两人就这样死在伯莱塔手枪的轮番扫射之下。

闻声赶来的另外三名士兵,又正好被手持霰弹枪的美星轰得胸膛爆裂。

雷明顿870霰弹枪,全长1280毫米,口径18.4毫米,采用12号霰弹,供弹方式弹仓供弹,有效射程50米。

原本理应弹尽粮绝的易天枢与美星一而再再而三像是变戏法般拿出各式武器,且战且走。

在克丽斯嘉眼中堪比疾风迅雷的攻势,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化解,手中的武器缓慢、自如,却又精准无比地一一锁定敌人。

看似漫不经心的瞄准动作,可一旦扣下扳机,却教克丽斯嘉的手下一个接着一个饮弹倒地。

在枪声与哀嚎共奏的一曲交响乐中,大堂又仿佛化身为充斥着子弹和鲜血的嘉年华会。

能与这群原职业军人战得不分上下,得益于易天枢之前留下的一个心眼。

如果能做到拒敌于千里之外,固然最好不过,但也不能排除会有一部分漏网之鱼潜入学校。

这些放置于校舍各个角落的枪支弹药,正是为应对室内近距离作战而准备的,如今能派上用场,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令克丽斯嘉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部队,谈笑间教灰区三大帮派首领灰飞烟灭的精英,如今却被两个人钉在原地,前进不了半步。

彼此并不存在武器上的差距;

论战斗经验,也不是这个只懂得小打小闹的黄毛丫头或说这个在蓝区温室中长大的娘炮能比拟的。

就连最基本的人数,己方都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自己要做的,就是勒死一条活得太久的丧家之犬而已,根本没什么好顾虑的。

所以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明白了……穷鼠噬猫吗?”

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为求生存,人就会把毕生的力量与意志倾注于战斗之上。

此时,即使目标是远在百米之外的硬币,都照样能弹无虚发。

所以才能呼吸平稳,动作迅捷,百发百中,如有神助。

直到此时,克丽斯嘉终于明白易天枢和美星为何会笑了。

并非精神崩溃的预兆,也不是英勇无畏的象征,而是他们将全身心投入这场背水一战中,以达到忘我的境界,誓要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以现在的精神状态应战,再怎么猛烈的枪林弹雨,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落叶飞花。

要说克丽斯嘉为什么会了解这种感受,是因为过去她也曾抵达这样超然的境界。

有且只有一次。

但现在能够回想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快感、兴奋,更遑论能笑对沙场……只有歇斯底里的绝望与令人崩溃的恐惧。

然而,明明身处同一境界,他们却在笑,笑得如此意气风发。

凝视深渊,深渊回以凝视。

克丽斯嘉与美星的视线相互交错。

透过枪林弹雨、断壁残垣以及无数的遮挡物,美星注视着克丽斯嘉。

她的声音在克丽斯嘉的头脑中响起:

“你输了,姐。”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条丧家之犬!”

即便是跟随克丽斯嘉多年,也不曾有人见识过她如此怒不可遏的一刻,竟放下指挥的本职工作,亲临前线。

可就在她掏出托卡列夫手枪的一刹那间——

“唔?!”

手枪却突然变得四分五裂,简直就像是它主动抛弃了主人一样。

在旁人都误以为这是手枪维护工作不到位引起的炸膛事故时,唯有克丽斯嘉洞悉真相。

这毫无疑问是美星的“杰作”——

在这种大混战中,彼此相隔如此之远,瞄准自己的枪口不说,子弹还要穿过彼此之间的重重障碍命中目标。

“百步穿杨”一词恐怕已经不足以形容美星的射击技巧。

“果然当初不应该留你一命……”

然而,美星却忽略一条游戏规则。

受伤的野兽,更加危险。

“准备‘Mystletainn’。”

冰冷的号令响起,一枚枚恰似手雷的金属罐被扔向奋战不休的两人。

无需精确的投掷,只要身处其杀伤范围内,无论再怎么强悍的树不子都必将受其影响。

果然。

易天枢的动作出现了迟滞,渐渐跟不上美星的节奏。

有什么不明气体正“嘶嘶嘶”地从滚落脚边的金属罐泄漏。

奇怪的是,不要说类似CS催泪毒气的刺激性气味,就连一丁点异味,他都没闻到。

然而,越是无色无味,才越要警惕。

氧化碳中毒事故,至今时有发生。

不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在最短时间内撤离被这片“Mystletainn”波及的区域。

刚想跟酣战正欢的美星打个眼色,易天枢却突然发觉手脚变得有点不听使唤,轻快的双枪也如同铅块般沉重。

原本就雷锭限制、仅存的一点心象力,正在不断被“Mystletainn”抽去。

即使事先已经打过美星的“预防针”,但真要在这种生死仅有一线之隔的极端情况下做到不动如山,又谈何容易。

哪怕只有是一瞬间的动摇,对急于打破僵局的克丽斯嘉来说,已是绰绰有余。

作为她的部下,这些经过炮火洗礼的精英又岂能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白从自己手里溜走?

即便没受到“Mystletainn”的影响,美星也能看得出来,敌人的进攻一下子变得异常猛烈,几乎全部集中在易天枢身上。

这种不平衡的战况,终于迎来了分崩离析的一刻。

“呃!”

美星第一次听到了,易天枢痛苦的呻吟。

“黑发!你的肩膀!你的肩膀没事吧!”

没有伤及持枪手实属万幸,然而肩上的枪伤却血流如注,将他的上衣染成一片通红。

多亏有这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易天枢才从失去心象力的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

然而,他那张因忍受疼痛而变得冷汗淋漓的脸庞,美星却看在眼里。

不能再打下去了……

他会死的……

美星甚至再度萌生弃械投降、跪地求饶的念头。

但是——

“别发呆,是时候该‘转移前进[1]’了!”

“哦、哦。”

对。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敌人的包围圈尚未完成,必须赶在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杀出一条血路。

而唯一的生路,就是通往三层的楼梯。

美星拔出M84震撼弹的保险,低手扔向蜂拥而至的追兵。

砰!

无情的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两人冲出掩体,直奔三楼。

时间之紧迫,让他们无暇确认战果,但相当于约八百万支烛火的强烈闪光和一百七十分贝左右的巨大噪声,应该能拖住敌人的脚步一阵子。

不过就算抛开这段缓冲时间不谈,敌方多半不会一口气赶尽杀绝。

也许,这个“不会”换成“不敢”会更合适一些。

如果对手是十五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易天枢与美星恐怕会在眨眼间被从身后袭来的枪林弹雨打成马蜂窝吧。

但正因为敌方是从无数修罗场走来的精英部队,所以才有与之周旋的余地。

毕竟之前佯攻部队遭遇的惨烈状况是有目共睹的,既然无法排除两人在校舍故技重施的可能,他们就必会多加防范。

至少,敌人的多疑成性、步步为营,为他们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然而,对于易天枢而言,目的已经达到了,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以“光明正大决一死战”这种方式将敌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这么一来,在将其彻底消灭之前,敌人是不会安下心来寻找其他幸存者,雾岛琉璃与伊万诺夫身处的手术室也就暂时安全了。

相对应,他与美星的处境将会……不,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

之前的对敌策略仅仅是制定到“残敌潜入校舍”这一步而已,完全忽略了“己方与敌精英部队在此交锋”这种可能。

必须赶在被追兵“将死”之前,决定这盘棋该怎么走下去。

要说能一击逆转局面的,就只有那一招了吧——

“你的‘读心术’现在能用吗?”

突然被易天枢这么问起,美星的嘘寒问暖戛然而止。

“你能找出敌人指挥官的位置吗?”

想必是猜到了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少女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易天枢隐约能察觉出美星为难的原因。

在先前那场鏖战之中,他就不止一次发现她与看似敌方指挥官的少女有眼神上的交流。

反观这名少女投向她的目光,也透露着异样的执着。

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姻缘……即便是问了,以美星的性格,估计也不会老实回答吧。

如果是平时,强人所难这种糟心事,易天枢连碰都不会去碰,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继续贯彻好好先生的信念。

“还是那句话,擒贼先贼王,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吧?”

然而,这个逗趣的说法,没能博得佳人一笑。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对方会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等你抓吗!”

“所以才需要我去声东击西啊。”

“你该不会想去当诱饵吧?”

置生死于度外也好,自寻短见也罢。

“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你会死的……”

“总比被一锅端要好。”

顺着易天枢的视线望去,从伤口滴落的斑驳血迹一路紧随两人的脚步。

如果猎犬们愿意舍弃多余的谨慎,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你看,我可是连路都帮你准备好了。”

易天枢狡黠一笑,向窗外扬了扬下巴。

除了他以外,又有谁会想到把这条平平无奇的水管当作逃生捷径呢?

窗户本身面向学校中庭,又无需担心移动途中会被敌方狙击手打个措手不及。

难得的反击机会如今就摆在美星眼前,她怎敢不牢牢把握?

前提是……易天枢没受伤的话。

他的左手臂已经动弹不得了,就连更换弹匣这种小事,都必须先把弹匣衔在嘴里,用双腿夹住枪身,按下卡笋,抽去空弹匣,才完成重新装填。

即使美星承认在受伤情况下还能保持这种装填速度已经很了不起,但四肢健全的敌人可不会因为你在单手换弹匣上的造诣有多深而特地停下来跟你一较高下。

易天枢很清楚,这正是美星犹豫不决的原因。

“我说过的吧,我可是很擅长逃跑的,光凭区区十五个人就想要我的命,未免太小瞧我了。”

“再说啊,不是你要我好好向羽姐道歉的吗?在向她好好说声‘对不起’之前,我可不会死在这里。”

“你啊,不也是正好有些‘永远无法逃避的事’需要处理吗?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干嘛?还不快去?”

美星的心弦,被这句话所触动。

没错。

有些事,是永远不能逃避的。

决心要为自己的懦弱赎罪,就不可能越过克丽斯嘉。

要打倒她,不能假借黑发少年这个过客的手,必须由自己来完成。

为此,不惜将自己当成诱饵,孤身迎敌,这已经是他给予自己最大的帮助……

“我明白了……”

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美星睁开紧闭的双眼,咬住牙关,如离弦之箭般越过窗户。

但泪水还是啪嗒啪嗒地滑落在地。

“不要死,等我回来。”

“快去快回。”

易天枢莞尔一笑,伸手拭去少女的泪花,目送她离去。

明明24小时之前彼此还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在不知不觉间却发展出一笑一颦代替千言万语的默契。

这就是传说中的“造化弄人”……吗?

而且,一般来说,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女主角不应该都给男主角留下一个香吻吗?

但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直接开口向女生索要,就未免太煞风景了。

不论如何——

“喂,你们打算躲在门后偷听别人说话到几时啊!”

易天枢突然调转枪口,对准教室门口扣下扳机。

激射而出的子弹,将大门连带附近的墙壁打得碎渣四溅。

门外两名尖兵应声倒地。

“都往这边来了啊,动作挺快的嘛,看来防卫军不都是饭桶啊。”

这句话由其他人来说,或许还没什么,经树不子之口说出,无异于将这群老兵的尊严扔到地上狠狠踩一脚。

然而,这些心理素质堪称优秀的追兵并未因此意气用事,而是遵照计划派出以四人为单位的突击小组。

这种编制有一个优点,就是可以进一步分割为更小的二人编制战斗单元。

正如眼下的情况,一见行踪败露,为完成善后工作,两人就立马上前确认,示意安全后,另外两人才继续跟进,确认前方是否安全,如此往复。

没有多余的动作,不用言语的交流。

唯有经过专业训练的精英部队,才有可能将室内扫荡站演绎得如此静谧。

即使阵亡的战友近在咫尺,都决不允许流露出半点悲伤,如机器般遵循小队长发出的手令,一致将枪口指向这间位于走廊尽头的教室进行无情的扫射。

就像是要将整间教室夷为平地般,连最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

不管躲在里面的家伙的是不是树不子,面对突击步枪的集火,化为一坨凄惨的肉块,必然是既定的结局。

在向房间倾泻了让人觉得就连一只老鼠都不可能活下来的子弹后,在其余人马的注视下,四人小队才推开破破烂烂的大门,深入敌阵。

尽管谁也不会想到就在最后一人踏入教室的瞬间,这扇看似弱不禁风的房门居然又自动合上了。

紧接着,教室内爆发激烈的交火……不,根本不是“交火”这种势均力敌的状况,任谁都听得出来,那是与自动步枪完全不同的枪声。

仅仅是从枪声判断,确实如此,但唯有经肉眼确认,才能让事实从种种猜想中浮现出来。

眼看另一支小队已经准备就绪,但这一回,他们的行动显然要谨慎得多,仅派出一人进入教室查看情况。

但是房间内除了被子弹扫得东倒西歪的桌椅以外,只剩下四个倒地不起的同伴以及一道蔓延至窗户的血迹。

是从这里逃跑了吗?

可令人大为不解的是,四人的致命伤无一例外全都集中背部,简直就像是被人从身后……

突然想起什么,士兵身子一震,反射性地调转枪口,但终究是没能扣下扳机。

藏身于玄关天花板、正用手枪瞄准自己眉心的黑发少年。

这就是他临终前见识到的最后光景。

枪声一响,这名斥候的头部瞬间血花四溅。

尽管这一切都发生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内,其他三人还是反应不及,更没料到敌人居然会以上下颠倒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

伯莱塔手枪再度发出咆哮,脱膛而出的子弹并未袭向三人,而是直奔三人头顶的消防喷头而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人工降雨”将三人淋了个猝不及防。

如果仅仅是利用水雾隐藏自己的踪迹,说是障眼法,似乎并无不妥。

然而十分不幸,他们忽略耷拉在地上的漏电铜线。

水雾便带着数百伏特的交流电浸湿了三人身上的作战服。

接着,惨叫和电火花的噼啪声取代了方才震耳欲聋的枪声。

至死,他们都没察觉到这是陷阱。

眼看三名同伴眨眼间就死于易天枢手下,其余敌人也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击给硬生生逼回墙角。

无奈受到“Mystletainn”和肩部枪伤的影响,手脚的灵活度大不如前,竟连敌方因肢体抽搐导致的胡乱扫射都没能夺过。

不顾变得鲜血淋漓的左手掌,从腰间取出鲁格GP100转轮手枪,一枪打断电线,令其不再漏电。

一开始的15:2,短短五分钟不到,就变成了5:2。

明明已经走投无路了,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多半不是等闲之辈。

可要是付出如此之大的牺牲,还没能拎回目标人物的脑袋,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克丽斯嘉交代。

在这种畏怖心理的支配下,剩下五人互相交换眼神,姑且停下了动摇,然而临近墙角负责观察敌人动态的一人却没有参与其中。

他一直维持着探头探脑的姿势,竟像是木头般,一动不动。

按理来说,这支队伍中没人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目、目标人物……正拿枪指着我。”

“他是什么时候……你问他,他想干什么。”

“他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说话人就像是被老鹰掳走的小鸡般消失在拐角处。

即使有意营救同伴,现在冲上前去,迎接他们的,也只有子弹而已。

刚开始考虑如何跟敌人交涉,家政课室门口便传来一声枪响。

“混蛋!竟然对人质下手了!”

终于,怒火中烧的四人放弃了谨慎的策略。

只见水雾中透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往自己这边跑来——既然人质已死,站着的当然就是杀人凶手了。

就像是被主人的愤怒所感染般,四人手中的突击步枪接连不断地发出怒吼。

把枪口对准理应受死的敌人,将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让枪膛内的撞针持续击发着子弹的底火,直至敌人倒下为止。

原本理应如此,但为什么倒在地上的是……自己的战友?

“可恶!被摆了一道!”

猛然踹开家政课室的大门,目标人物就在窗边。

与此同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鼻腔。

这是……煤气!

幸好发现得及时,否则在这里开枪,肯定会引起大爆炸。

但露出马脚的阴谋,就算不上是“阴谋”了。

四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步枪,拔出匕首。

就算这个黑发少年再怎么厉害,如今都不过是一只负伤的瓮中之鳖而已,逃不过任人宰割的命运。

下一瞬间,易天枢却拿出了一样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种时刻见到的东西。

打火机。

他当然知道这个战术有多么疯狂。

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指望这群久经沙场的老兵会愚蠢到在充满煤气的密闭空间开枪。

既然如此,就只能由自己来点火了。

可是……退路呢?

打着火机、点燃煤气、引发爆炸,几乎是同一刹那间的事。

如果不想跟敌人同归于尽,自己必须在这一刹那间逃出生天。

从爆炸威力估计,就算侥幸穿过这群杀气腾腾的士兵跑到走廊上,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么唯一的退路,就只剩下窗户了。

不可能有时间像美星那样不紧不慢地顺着水管爬下楼……从这里跳下去,如果姿势得到,顶多就是断两根骨头而已。

既然心意已决,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易天枢立刻点燃了打火机,头也不回地如脱兔般冲向窗户,撞破玻璃,纵身一跃。

轰!

一股凶险的热浪紧随其后。

冲击波在头顶掠过,玻璃碎片四散飞舞。

在忽明忽暗的视野中,时间的流速仿佛慢了下来。

屈膝。

蜷体。

落地。

滚动。

即使这一系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但身体要承受的冲击力仍比易天枢想象中要大得多,几乎让他失去意识。

被紧随身后的热浪掀翻在地,易天枢这才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鲁莽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但没有时间休息了。

他必须马上站起来。

他必须马上跑去来。

他必须找到赤穗美星。

某种高而尖的声音,刺痛了他的双耳。

易天枢知道,这是炮弹划破空气时才有的呼啸声。

况且,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

[1] 转移前进,即撤退之委婉说法,出自电影《军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