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美星的头脑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

这、这可是自己的初吻!

就这样在这种地方,被这样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给夺走了!

不仅如此,他居然把手伸向自己的胸前!

“喜欢你……”

伴随着犹如梦呓般的低吟,黑发少年轻轻咬住了美星的耳垂。

她就像是被电击般弓起身子,接着又虚脱似的瘫倒在少年身上。

回过神来,美星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压在床上。

少年攻势之猛烈,甚至没为她留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间。

“等等、那个、不、不行……胸部……不行……”

即使拼命地想要甩开那只对自己胸部依依不舍的咸猪手,但是——

“不要离开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从未有男人向自己说过“喜欢”这两个词,结果现在听起来,的确有让人无所适从的神奇效果。

就好像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一般,那麻痹了一般的感觉爬上了脊背。

紧随而至的深深一吻,带着快要融化的甜美气息窜过脑髓,令人无法自拔,从美星的身上夺走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

但……自己可是Zvezda代理组长欸……怎么能沉浸于这种粗俗的男欢女爱之中……明明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更何况,父亲生前再三交代,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绝不能任人玩弄!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可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却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实在是罪无可恕!

“不、不要给我太得意忘形了!”

美星刚想扬起巴掌,好好让这只深藏不露的色狼清醒一下,但少年却像是先知先觉般主动离开她的双唇,轻吐一语:

“最喜欢你……”

怎么办……

他已经不止一次向自己表白了欸……

虽然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但面对如此热烈的追求,无动于衷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这、这绝对不是什么水性杨花!只是说……滴水之恩,都应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最重要的是,他说的是“最喜欢”欸……

美星也搞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黑发少年喜欢的优点,但既然他这么说,那么自己身上一定是存在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优点。

再说啊,爱啊喜欢什么的……从来就不需要理由吧?

这么一想,扬起的巴掌无力地垂了下来,美星不由得将颤抖的双手搭在少年厚实的双肩上。

“抱歉爸爸美星已经不行了美星大概要变成未婚妈妈了但请爸爸无须担心如果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家伙事后敢不负责任美星就一刀砍死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再切腹自裁以赴黄泉向爸爸请罪!”

嘴里尽管嘀咕着乱七八糟的话,却掩不住一脸宛如沉醉、惹人怜爱的娇羞。

“请、请对我温柔一点……”

“嗯……羽姐。”

“诶?”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听到别的女生的名字。

可当美星猛然惊醒过来,展开在眼前的,却是趴在她身上酣然大睡的黑发少年。

意识到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恼羞成怒之下,她差点没把这个同床异梦的花花公子给扔出窗外,同时也为自己之前的仓皇无措感到哭笑不得。

“做梦都跟女生卿卿我我,你的神经还真够大条的……”

不过……“羽姐”是谁呢?

既然他叫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女生“雾岛同学”,“羽姐”跟她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从他对自己毛手毛脚这个行为来推断,难道说是……女朋友?

唔……

毕、毕竟是小白脸嘛,生的一副好皮囊不就是为了泡马子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要说真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明明都还没跟这个“羽姐”见过面,为什么一提起她的名字,自己就会觉得如此烦躁呢?

美星百思不得其解。

总、总之,死罪可免,但必须让这个花心大萝卜受点活罪,要不然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作为惩罚,美星紧贴少年的额头。

“让我好好看看你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得到的结果还是——

“就算近在咫尺、不省人事,你还是这么无懈可击啊。”

就如初次相遇一样,完全读不出他的心思呢。

……

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美星就有点怪。

易天枢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对自己感到目瞪口呆的原因,毕竟昨夜所受的枪伤,摊到一般人身上,绝对是回天乏术的致命伤了。

就是这样的重伤者,在翌日清晨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任谁都感到难以置信。

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全身细胞被撕裂般的剧痛了,但无论经历多少次,易天枢都不觉得自己会习惯这种一而再再而三被人从死神镰刀下拽回来的惊心动魄。

然而,惊讶并不是能够持续很长时间的情感。

而且,光是一个惊讶,也没办法解释美星以下种种行为。

在简要向易天枢交代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后,美星就一直跟着他身后,活像是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条小尾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搭话,说来说去,都不外乎是“你的身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疼了你要跟我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事”……

如果不听声音,光凭内容,易天枢还以为是秦羽遥来了。

完全搞不清楚她为何突然这么关心自己,更难以想象24小时之前彼此还是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

继续苦思冥想下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将精力放在巡逻上。

在没决定下一步棋怎么走之前,这座无人小镇就是己方的栖身之所。

经历上一回落荒而逃的恶战后,易天枢自觉似乎领悟到了“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句话的真谛。

从更深层的角度来解读,这个“进攻”,不光是指“向敌人发动进攻”这么简单,也有“预料敌人攻势”这层寓意。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易天枢之所以决定绕着镇子走上一圈,正是为了解敌人可能的进攻方向以及己方防守的要点。保守点来说,就算是为确认逃跑路线,也有必要花上这么一番功夫。

城镇建设在半山腰上,格局有点类似牛仔电影中的西部小镇,只与一条盘山公路相连,房屋沿主干道两侧分布,一条大路直通校门,而学校后方就是惊涛拍岸的悬崖峭壁。

单论地形,的确是易守难攻,但这个“易守难攻”是建立在敌我人数相差无几的前提上……好吧,哪怕攻守双方人数是二比一、三比一,易天枢都还有自信打赢这场仗。

然而这个庇护所一旦暴露,巴萨耶夫有可能会只派四个人或者六个人过来吗?

一圈逛下来,能令易天枢感到多少安慰的,似乎只有这所看起来被“幸福的幸子小姐”眷顾的废弃学校了。

全封闭结构。

四周墙壁之高,不借助工具难以逾越,厚实程度接近军用标准,恐怕就连RPG之类的反坦克火箭筒都无法轻易贯穿。

教育机构的外墙都建得这么杀气腾腾,不禁让人怀疑建设这所学校的初衷是否包括军民两用的考虑。

不论如何,这些猜想已经是“过去式”了,这片墓地才是“现在进行时”。

凛冽的海风刮得易天枢的脸生疼,犹如一首悲怆的交响乐,响彻整间学校。

易天枢在操场久久驻足的原因,并非是由于乱葬岗的存在而感到不安,而在于尸体的数量。

较他出发之前,又增加了。

他们并非是被巴萨耶夫视为蛇蝎的圣瓦尔基里学园学生,而是普通的少年、少女。

无论少年少女,都有着几分东方人的面孔。

无论少年少女,中弹的部位都是头颅、胸部。

这不是偶然的殃及池鱼,而是有组织的屠杀。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焚尸炉,守墓人只能开着挖掘机在地上挖个大坑,再将成堆的尸体推下去。

目睹这样的场面,叫人怎么能不悲伤、叫人怎能不心酸。

“巴萨耶夫的人管他们叫‘蝙蝠’……”

美星艰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也不顾易天枢有没有在听,她继续补充道:

“为了更好的谋生,不少难民选择与东和人通婚,籍此希望自己的后代能融入东和的社会……但在灰区混的东和人能有什么好货色,于是这群孩子刚一出生就被打上‘渣滓的后代’,东和人不承认他们,鲁塞尼亚人也不待见他们,只能像是伊索寓言的‘蝙蝠’一样,战战兢兢地在各种飞禽走兽之间夹缝求生,稍不留神,就连小命都会丢掉……”

“这已经不是‘稍不留神’的程度了吧……”

“从巴萨耶夫上台开始,我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毕竟不赶尽杀绝,就不是他了。”

易天枢知道,美星并不是在说风凉话,只是道出事实而已,但除了悲愤交加以外,他又能做什么呢?

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又何来空闲管他人的瓦上霜。

再怎么真诚的哀悼,看起来都像是伪善的遮羞布。

为避免头脑受到过度的良心干扰失去冷静,易天枢默默开启体内的迟钝感。

偏偏是这时,管理员小屋飘出一阵肉汤的鲜香,令他精神一振,。

人是铁,饭是钢。毕竟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任何东西了,肚子咕咕作响,实属在所难免。

虽然美星已经十分热情为易天枢盛上一碗,可一见到屋内堆积如山的骸骨与不远处的“万人坑”……且不论这种地方适不适合大快朵颐,这肉汤……怎么看怎么可疑。

“怎么了?红菜汤不合你胃口吗?”

“诶……该怎么说好呢……”

“嫌不够啊?三楼家政课室还有很多哦……对了,我得先提醒你一点,通往家政课室的走廊有条电线耷拉在地上,小心别踩到了……说起来还真够不可思议的,这间破学校明明都倒闭了多少年了,燃气、电力、消防系统居然还在正常运转。”

“哈……”

“你哈什么鬼啊,还不快趁热尝尝……”

“你不也是一直盯着我……你不吃吗?”

“我吃啊。”

“等等……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来一句‘我吃不吃关你什么事’吗?”

面对美星一脸“你是笨蛋吗”的表情以及十分淡定喝下去的那口红菜汤,易天枢也就没理由不奉陪到底了。

“味道怎么样……”

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战战兢兢地将肉块拨到一边,姑且是把汤勺塞进嘴里。

被美星提心吊胆地瞪着,易天枢就连趁其不备抠喉催吐的机会都没有。

“挺、挺不错的……”

对肉的问题始终放不下心来,根本尝不出是什么味道。

本以为美星的逼宫到此为止,孰料她突然凑上前来,在易天枢的注视下,得意洋洋地把自己那盘“食肉动物专属”的红菜汤倒给了他。

“嘿嘿,我的手艺还不错吧~但偏食可不行哦~吃多点肉,才会快高长大~”

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

看易天枢回到校医室后,一直头也不回背着自己捣鼓着什么,美星还以为他是为被强灌红菜汤这件事生闷气。

靠上前去,她才发现易天枢在在摆弄之前从警署抢来的三枚12号霰弹。

其中一枚,曾由于她的操作失误而蹦到地上。

还以为他是打算拿这东西挤兑自己,美星一时间不满地嘟起嘴。

“什么啊,不就是弄丢了一把霰弹枪而已嘛,用不用这么记仇啊。”

“你想哪里去了……我是在做手工啦。”

只见哭笑不得的易天枢从向伊万诺夫借来的工具箱中取出一把折叠刀,轻轻撬开弹药的外壳,从每颗霰弹中各取出一枚钢珠,又用速干胶水将外壳黏回去,以免钢珠掉出,再利用铁丝将三枚霰弹平行缠在一起,装入铁钉填补子弹的空隙。

当铁丝绕至子弹顶部时,他将三块三角形硬纸板塞入子弹的空隙,让这个“手工课作业”看起来像是一个火箭推进器。

最后,之前从子弹中取出的三颗钢珠又被他用胶水固定在底火上。

看了这么老半天,美星也没看出其中的门路,只得由易天枢亲自解说了。

“这个小玩意,叫IED。”

“爱什么?”

“是IED,全称‘Improvised Explosive Device’,俗称‘土制炸弹’。”

从美星的表情来看,易天枢估计前半句话她是听不明白,倒是一说起“土制炸弹”,她就立马从“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哲学三问苦瓜脸跳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做过的炸弹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的超然境界。

“这三个纸片相当于炮弹的尾翼,能够稳定弹道。你要用的时候,就把有尾翼的一端对准自己,然后用力地扔向墙壁或者硬质地板,炸弹尾部的钢珠就会撞击底火,里面的钢珠和铁钉就会飞溅而出,杀伤敌人,但不要在太近的距离用,免得自讨苦吃。”

美星虽是看得啧啧称奇,不过光复运动原本就是制造IED的行家,拿着这么一个粗制滥造的半成品在她面前显摆,未免有班门弄斧之嫌。

再多的说明,都不如递到她手上来得直接。

“这个就送给你当‘护身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