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人在诟病天主教的罪恶时,热衷于将准星瞄准“宗教裁判所”。

在他们看来,这必然是一个由施虐者与狂信徒组建而成的法律机构。

虽有“法律”之名,却无“法律”之实——

因为一切敢于挑战教会权威、妄图以歪门邪道挑战真理的“异端分子”都绝对不可能得到公正的审判的,仅仅是被人带到空无一人的法庭,在武装僧侣的监督下,被迫在认罪书上画押。

接下来等待他们享用的,将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拷问大餐”。

最后,火刑柱将会净化这群撒旦信奉者身上的所有罪孽。

要说在“如何对待异端分子”这个问题上,韩赛尔跟这些狂热的宗教分子有什么不同的话——

与这些信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一铁则的“前辈们”相比,她显然要“温和”得多。

面对怀有二心的异见者,她从来不采取严刑逼供这种方式。

她只会用自己的双眼盯着对方。

因为她能看穿人心。

在她的双眼面前,哪怕是埋藏在人心最深处的罪恶都将会被轻而易举地挖掘出来,公之于众。

这究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后天习得的“技术”,米娅不得而知。

倒不如说,韩赛尔的真实年龄、她出身于哪个国家、加入救世军的动机是什么……这些问题,无一例外都是未解之谜,就连“韩赛尔”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都无人知晓。

尽管被重重谜团包围,她却深得玛利亚修女的信任。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

无论演技再怎么精湛的间谍,哪怕是能做到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枪杀同伴自证清白,也还是逃不过她的法眼。

无论意志力再怎么坚强的特工,只要落在她手里,到最后都会心甘情愿忏悔自己犯下的一切罪行。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试图从内部瓦解救世军的谍报人员,成为玛利亚修女麾下最忠诚的“双面间谍”。

很讽刺的是,各国谍报机关却对此一无所知。

米娅很清楚,自己当初之所以能成功向艾芙琳、莎拉、新大陆联邦报仇雪恨,他们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也理应对这些默默付出的兄弟姐妹表示衷心的感谢。

可是,只要与他们见过一面,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并非是因为与他们相处起来有多么的困难,他们也从来没对米娅这个出身于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树不子有什么很深的成见。

只是因为……从他们的双眼中,米娅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一具空壳一样。

若是形容为“行尸走肉”……也不尽然。

他们的嘴角总是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的话语总是带有莫名其妙的愉悦。

仿佛是正沉浸于美梦之中的孩子一样……

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美梦。

这正是韩赛尔为他们亲手编织的“伊甸园”——

在这里,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宁;

在这里,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

在这里,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就意味着他们心甘情愿被韩赛尔夺走自我;

这就意味着他们对成为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这件事乐此不疲。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

这意味着只要能在这个美梦中逗留多一分钟,他们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要他们献出自己的性命身家,也在所不惜。

理所当然的,协助恐怖分子刺杀联邦总统,也不在话下。

当初特洛伊染上毒瘾时,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

与其称他们为“人类”,还不如说是被蚁后榨取最后一点价值的“工蚁”。

然而,在韩赛尔眼中,这些“叛徒”、这些“奸角”、这些“反派”并不是得到自己应有的“下场”。

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依照主与玛利亚修女的教导将这群“离群的羔羊”重新带回正道。

所以,才会叫米娅感到毛骨悚然。

能在保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死去,从客观角度而言,应该算是韩赛尔别样的“慈悲”了。

所以说……洛伦佐他们毫无疑问是“幸运儿”。

该是多么冷血的混蛋,才会得出这种结论……

米娅不禁自嘲。

可事已至此,自己能不能像他们一样“幸运”,都还是未知数。

但有些事情,如果不好好问清楚的话,自己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因此——

“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韩赛尔姐妹,是修女派您来‘清理门户’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韩赛尔本来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此刻自她唇间逸出的话语之冰冷,与以往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理解她是在为什么感到愤怒,个中缘由……米娅再清楚不过。

“是因为我全然不顾修女的命令,私自带领部队支援他部,造成了人员伤亡,若主意欲,今日您将于吾身降下神罚……”

从擅自出走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料到是这种结局。

身为“审问官”的韩赛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忤逆玛利亚修女的鼠辈。

她会找上门来,应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以单枪匹马的姿态上门叫阵,着实是在米娅的意料之外。

是被夺去生命,还是被夺去自我,对现在的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既然进退维谷,不如放手一搏……像是这种念头,也仅仅存在于刚刚成为救世军大家庭一员的米娅·亚当斯身上。

自从见识到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对手向韩赛尔发起挑都落得什么下场以后,米娅就明白一旦她选择将枪口对准自己,自己一定是在劫难逃。

并不是“强大”这么简单……就连“最强”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力量。

仅仅是“最强”的话,仍旧会让人抱着“不打一架怎么知道输赢”这种轻佻心态与其一争高下。

唯有“无敌”,才能从一开始断绝这种不切实际的妄念。

在救世军中,能配得上这种评价的,可不止韩赛尔一个人。

正因为对此一清二楚,米娅反而觉得自己能坦然以对。

然而,韩赛尔的回答……又一次出乎她的预料:

“你的部下已经为你的傲慢与愤怒殉葬,今天没必要见更多的血了……”

她并没有痛下杀手,而是以哀戚的口吻诉说着自己的无可奈何。

可对米娅来说——

“部下……他们……不是我的部下……他们是我的家人……”

唯有这个说法,不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在韩赛尔眼中,雷奥妮、洛伦佐、安德鲁、史蒂文、杰弗里可能都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一次性工具”而已。

米娅敢一口咬定,救世军中对他们怀有这种“看法”的人,绝不在少数。

毕竟在第一次与这些孩子相遇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与“人类”这个概念相去甚远的“存在”。

或许,“不折不扣的野兽”这种说法,会更加容易理解一些。

时至今日,米娅都还很清楚地记得她与雷奥妮等人初次相遇的光景——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全然蜕变为“野兽”的孩子们正马不停蹄地分食着同伴的尸体。

虽是哀嚎不断,却不见一滴眼泪。

每天重复上演着同样的悲剧,纵然有再多的泪水……也早就流干了吧。

只要瞥上一眼……哪怕是对“兽斗士”一无所知的外行人,都能明白对于这几个孩子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逼迫孩子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并以此为乐的大人,一定是脑筋有哪里不对劲……不对劲到已经无可救药的地步。

像是这样的混帐东西,杀多少次都不为过。

因此,米娅久违地大开杀戒——

无论对方死皮赖脸地向孩子说多少句“对不起”;

无论对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深刻的反省;

无论对方以怎样谦恭的姿态祈求她的宽恕;

米娅都没放过他们,一视同仁地将他们大卸八块。

哪怕是被玛利亚修女视为“高价值目标”、本人再三强调有必要留下活口的研究人员,都不例外。

回过头看,如果当初选择干净利落地将那座恶贯满盈的人体实验中心炸回石器时代,而不是对这几个孩子伸出援手的话,如今也就不必再一次体会失去至爱之人、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但米娅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因为这些孩子的存在,仿佛一面明镜般,照映出她的“原罪”。

毋庸置疑,这一切……都是兰德里家的“罪孽”——

第三代树不子开发计划“兽斗士计划”。

直接对受精卵进行改造,在成功取得第二代树不子应有的安定性后,又向其植入动物基因片段,目的是制造出兼具树不子的心象力及野兽的强韧肉体、敏锐感觉的“新人类”。

再加上不俗的泛用性与相对低廉的制备费用,本来应该是令在人类与宁恩之间僵持已久的胜利女神天平重新倾向人类的“砝码”才对。

本来理应如此的……

奈何事不遂人愿。

“兽斗士计划”是失败的开发计划。

无论是异常强烈的破坏冲动,还是生而有之的凶残成性,都已经极大地限制了“兽斗士”的用武之地。

更致命的是,在硝烟与鲜血的诱惑下,“兽斗士”往往都会丧失心智,陷入暴走,敌我不辨。

除非阵亡,否则的话,直至将战场上最后一个会动的东西粉碎殆尽之前,他都不会停止活动。

至少,作为“兵器”来说,“兽斗士”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缺陷品”了。

虽然碍于兰德里家的名声或面子,米娅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盖棺定论,但她内心很清楚,这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然而,当局者迷。

当时身为兰德里家第一千金的她,又怎么可能拉得下脸面承认这的确是兰德里家的败北?

所以,米娅才会想方设法去证明“兽斗士”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不,她真正要证明的是“兽斗士”的成功是史无前例的。

她付出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有幸登上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院学生会书记官的宝座,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可惜,这份虚荣、兰德里之名以及至爱之人的灵魂,一同被埋葬在埃德蒙顿的冰天雪地之中。

正是在舍弃比生命更重要的“名誉”与“骄傲”之后,米娅才总算是看清了现实。

她之所以能会在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崭露头角,发挥出“兽斗士”惊人的实力,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努力,只是因为她的名字叫“米娅·兰德里”。

作为兰德里家的第一千金,只要站在舞台上的她想成就一番事业,“幕后人员”就会不辞劳苦、千方百计地去满足她的欲望。

专门为她个人开发的强化药剂也好,时刻掌握她身体状况的医疗团队也罢。

但这一套“全天候服务”,却在埃德蒙顿遭遇“滑铁卢”。

毕竟米娅不可能带着这些默默奉献的“幕后人员”出征。

一旦药物告罄,施加于“兽斗士”疯狂与暴虐之上的封印就会随之减弱。

随着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陷入饥寒交迫、缺医少药的困境,单凭个人意志与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的“兽性”抗衡,这个过程有多么煎熬,米娅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玛利亚修女及时出手相救,在为特洛伊报仇雪恨之前,她恐怕早已变成宁恩的同类。

即便是从玛利亚修女手中重获第二次生命之后,出于对败化的恐惧,米娅都会下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的心象力。

结果,就是这样的“缺陷品”,却由于较低的技术门槛与开发费用,被深受战乱困扰的小国奉若神明。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这个国家的“战争机器”就处于全速运转的状态,时至今日,仍不见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要说有什么变化,无非是内战各方势力手中的“家伙”从“常规兵器”变成了“非常规兵器”。

步枪、大炮、战车、飞机,不再是最抢手的武器,“树不子”凭借远超凡人想象的力量粉墨登场。

拜此所赐,这个国家成为了树不子非法佣兵的“天堂”。

说白了,明令禁止树不子参与人类战争的《日内瓦公约》在这种视战争为家常便饭的混账国家中,拿来当擦屁股的手纸,都嫌太过粗糙。

随着战争的迁延,光是雇佣兵已不足以满足战争狂人们的需求。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被叫停的“兽斗士计划”。

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成功让早已被遣散的研究人员替他们卖命。

奈何这个国家已然被名为“内战”的寄生虫蚕食得千疮百孔,要给研究人员提供与兰德里公司同等级别的硬件设备,希望借此机会让“兽斗士计划”借尸还魂……这根本是在痴人说梦。

如果说兰德里公司的“兽斗士”是天生的“缺陷品”,那么半吊子的研究者、半吊子的技术、半吊子的设备,所造就的“兽斗士”毫无疑问是“缺陷品中的缺陷品”——

雷奥妮、洛伦佐、安德鲁、史蒂文、杰弗里……就这么不幸被卷入其中。

三分像人类,七分像野兽。

对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就连最基本的形态转换都做不到。

唯一擅长的,恐怕只有将杀戮本能发挥到极致这一点了吧……

他们并不是被当作“一次性武器”,而是他们只能作为“一次性武器”。

因为谁都不会期待一群茹毛饮血的“双足畜生”能够自战场载誉而归……

干净利落地战死沙场,对他们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然而,就连这个最后的归宿,都因为米娅·亚当斯这个不速之客的大驾光临而被剥夺。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难道真的像原计划中安排的一样,绑架高价值目标,然后用C4炸弹让这个秘密实验室尘归尘、土归土?

这么做……也好让这群备受折磨的孩子彻底摆脱痛苦,获得解脱。

但这终究是旁观者的傲慢心理。

这些孩子……比谁更想活下去,否则的话,又何必苦苦坚持到今日?

为求生存,他们甚至不惜吞食同伴的尸首……

自己有什么资格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正是因为“兽斗士计划”吗?

反过来说,如果“兽斗士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的“如果”呢?

光凭“兰德里”这个姓氏,她就毫无疑问是雷奥妮、洛伦佐、安德鲁、史蒂文、杰弗里的“仇敌”。

倘若他们怀着满腔怒火、杀气腾腾地上门讨命,米娅也会欣然接受。

可当她选择向孩子们坦白一切以后——

“如果不是‘兽斗士计划’,我们就没办法遇到天使大人您了!”

他们的脸上非但没见有一丝一毫的愠怒,反而是堆满了笑容。

他们该是多么温柔的孩子。

他们该是多么善良的孩子。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好人总是没有好报?

无数次扪心自问,她却依然找不到答案。

作为补偿,米娅只能将与这些孩子之前所受的痛苦相当的幸福,不由分说地一股脑硬塞给他们。

一开始这么做,也许还是出于赎罪的心理,但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这些孩子当作自己真正的弟弟妹妹。

然而,就在十五分钟前,这一切……化为了泡影。

明明都已经咬紧牙关了,一看到地面上的裹尸袋,却还是止不住哽咽。

但是,米娅很清楚,韩赛尔绝对不是这么温柔的人。

一见谁哭就立即好言相劝、就立即闭口不谈——这种反应并不存在于她的字典当中。。

“此前殉道的兄弟姐妹,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家人?是你的一意孤行让他们葬身此地,所以修女才会说,你窃取了她的信任,并以此为傲、肆意妄为。”

她更清楚,彼此是站在怎么样的立场上建立对话的——

她是“审问官”。

自己则是“犯人”。

对待“犯人”温柔的“审问官”……虽然这么说有点抱歉,但米娅真的是一个都没见过。

“不、不是这样子的,我只是——”

既然是“犯人”,又怎么可能允许你随意反驳?

“依照规矩,你必须放下手头一切工作,亲自向修女告解,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过,发誓改过自新,以求获得主的赦免。但是——”

韩赛尔的审问,却像是卖关子似的突然停顿下来。

被“但是”所吸引的米娅转头观望。

她仅仅是将裙摆拉高些许,满布于病态苍白的大小腿上的,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犹如活物般蠕动着,争先恐后地涌入视野之中。

或是皮开肉绽;

或是血肉模糊

或是深可见骨;

或是腐烂化脓。

至少,对米娅而言,这算是极具冲击性的一幕。

可即便是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双唇仍不住地颤抖。

尽管如此,韩赛尔却依旧用平淡的口吻说道:

“《格林多后书》第五章第二十一节——主使那无罪的,替我们成为罪,好叫我们在他里面成为主的义。”

语气之淡然,仿佛这些伤痕与她毫无关系。

然而……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只要是救世军的兄弟姐妹,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些骇人的伤疤正是“苦鞭”的杰作。

这原本是中世纪苦修教士的修行方式,在救世军中,却是最令人心生敬畏的刑罚之一——

毕竟玛丽亚修女的追随者们不见得都是无欲无求的“苦行僧”。

凡是人性,就必有软弱的时候,难免会受到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这七宗大罪的诱惑,不幸成为“离群的羔羊”。

因此,才有必要以“苦鞭”约束自己,体验神子罹难的痛苦,戒骄戒躁,重归克苦丰满的正道。

然而,并不是谁都有“自我鞭策”的觉悟。

所以,才需要被“苦鞭者”帮助他们悔过自新。

他们所使用的“苦鞭”……与其说是“忏悔用具”,还不如说更像是“拷问刑具”——

每条鞭子上都挂满了刀片、铁钉、倒钩,哪怕只是凌空挥舞,造成的响动都能激起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本能,甚至已经能够让人想像得到如果这条鞭子重重地落在自己身上时,会发出怎样撕心裂肺的惨叫。

韩赛尔大小腿上的血痕,不过是冰山的一角罢了。

如今她的身体,肯定是满目疮痍、遍体鳞伤。

在印象中,虽然不大清楚韩赛尔与玛利亚修女之间有过怎么样的经历,但前者对后者的忠诚,却是有目共睹的,以至于米娅有理由相信如果玛丽亚修女有朝一日要韩赛尔当“殉道者”,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所以,将“苦鞭”视为试练的韩赛尔,是绝对不可能“作弊”的。

但……如此弱不禁风的身躯,又是怎么支撑过来的呢?

唯独是这点,米娅无法想象。

更无法理解,如此虔诚的她为何会遭遇这般残忍的虐待?

“这是——”

“怎么回事”都还没来及说出口,韩赛尔便道明了答案:

“‘他’被刺透,是因了我们的悖逆;”

“‘他’被鞭打,是因了我们的罪恶。”

“因‘他’受了惩罚,我们便得了安全;”

“因‘他’受了创伤,我们便得了痊愈。”

“我替你受了罪、流了血,希望你能摈弃傲慢与愤怒,痛改前非,也希望你不要忘了,替你受罪、流血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真相就是如此简单。

就像是基督代替世人承受罪孽一样,韩赛尔自愿成为米娅的“替罪羔羊”接受“苦鞭”。

雷奥妮奄奄一息,洛伦佐、安德鲁、史蒂文、杰弗里命丧黄泉,都是在为自己赎罪……

但是——

“我、我……只是不明白您说的‘傲慢’与‘愤怒’究竟从何而来……”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叫人如何接受?

“‘新秩序’的兄弟姐妹们对你在大和相模灰区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不满。”

“……新秩序?”

自作主张,固然是兵家大忌。

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事,在救世军中,也不是从没发生过——

在某些重大行动上,确实存在统一指挥,但更多时候是在各自为战。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救世军本来就是一个松散的组织,通过不断吸纳“新成员”而逐渐壮大。

这些所谓的“新成员”,有的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极端组织、有的是盘踞一方的反政府武装、有的是谋求独立的分离主义者……更有甚者,干脆是搞几次炸弹袭击后,就给电视台寄信宣称自己是效忠救世军的“独狼”。

说难听一点,根本就是“鱼龙混杂”。

像是为争夺利益而发生内讧这种事,也并不少见。

所以,从认定韩赛尔是来兴师问罪的一刻起,米娅就已经有“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这种心理准备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说一句: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