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折中的结果,特洛伊并未放弃前往难民营的打算,不过目的并非是米娅想象中的“以死谢罪”,只是想向在树不子哗变事件不幸罹难的逝者表示哀悼。

严寒的肆虐、战局的恶化以及补给线的崩溃,导致栖身于埃德蒙顿的上百万难民中每天都会产生数以千记的死者,为防止疫病的流行,尸体又会被送到城内指定地点集中堆放。

在战争爆发初期还能指望殡仪馆的焚化炉加班加点,但在气温频繁跌至零下二三十度的情况,连给活人取暖的柴火都不够,又有谁愿意把珍贵的油料花在死者身上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死者越来越多,就连殡仪馆都变得“人满为患”,大量尸体就这么被随意放置在屋外的空地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雪与酷寒有效抑制住细菌的生长,否则的话,瘟疫的大流行必然会化为压倒埃德蒙顿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特洛伊所知,像是这样的尸体堆放点,城内有好几个,但遇难者的遗体究竟会被送到哪一个点,负责善后的宪兵队也说不清楚。

无可奈何之下,特洛伊与米娅只好回归到最笨的办法——脚踏实地,一个一个去找,加以排除,不计时间成本的话,总归是能找到的。

当然,最理想的情况还是刚一进难民营,就偶遇上热心人士,为他们指出一条明路。

至于能不能遇上,就得看命运的安排了……

特洛伊并没有像米娅一样存在刻意伪装的痕迹,只是简单把平民大衣套在身上而已,但乔装的效果却出乎意料的不错,让两人融入难民中不说,居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侧目。

又或者说……光是为将“活下去”这三个字兑换成现实,对难民而言,就已经是必须拼尽全力才有可能实现的目标,又何来余力去关心别人怎么样。

当两人真正徒步走进难民营时,才发现这与乘坐吉普车、直升机居所看的东西,完全是两种景象。

如果说后两者是从“天堂”俯瞰“地狱”的话,那么身处“地狱”之中目所能及的,除了“地狱”以外,还是“地狱”。

特洛伊原以为米娅为自己准备的衣物已经够脏够破了,至少能与上一回在校门口唱颂歌的孩子们齐平,没想到这里的人们衣衫褴褛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应该说,连“衣衫”都不复存在,很多人仅仅是用报纸和防水膜包住身体而已,就这么围坐在一堆堆的篝火面前,努力试图获得些许温暖,全然不顾自己身处的地方到处都是便溺的恶臭。

仿佛只要篝火堆还在,他们内心的希望就不会熄灭——

只要能熬过今天……埃德蒙顿的情况就会好转;

只要能熬过今天……补给部队就有可能赶到;

只要能熬过今天……援军就会把自己拉出这个地狱。

这些坐在篝火堆面前的人们,完全是自发的、无组织的,只是因为饥荒与酷寒的胁迫,不得已才成为了暂时的“伙伴”。

特洛伊不知道“伙伴”这个形容准不准确,至少……每当有人因饥寒倒地不起的时候,旁人都会自动自觉地把他的尸体抬到边上去。

沿途一路看下来,似乎并没有出现过去灾难电影中野狗乌鸦分食死者尸体的惨象。

理由相当简单。

如果真有野狗、乌鸦的话,不等它来觅食,就先被饿得双眼发绿的难民们扒皮拆骨打牙祭了。

况且,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专人推着超市用的平板车,把尸体送到指定堆放点。

无论死者的亲属怎么痛哭流涕、百般挽留,“运输工”们都不会停下手头上的作业。

此情此景,令特洛伊与米娅不禁停下脚步,为之黯然神伤。

与两人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由始至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运输工”。

说难听一点,倘若他们不是跟自己一样从口鼻中吐出白色的雾气,特洛伊真的会以为他们不是人类,而是依照程序执行命令的“机器”。

又或者说……正因为他们已经无数次目睹此情此景,所以才会变得如此麻木不仁。

毕竟一味的多愁善感根本不能改变什么,纯属庸人自扰罢了。

特洛伊本想着暂且放下沉重的心情,继续跟随平板车前进,孰料运输工们却突然在一条暗巷面前停了下来。

难道说……附近一带所有难民的遗体都堆放在这种不起眼的角落里吗?

可是这附近既没有看见裹尸袋,也没闻到本应存在的腐臭气息……从巷子里飘散而出的,反而是另一种味道……一阵叫人饥肠辘辘的香气——

是烤肉的味道。

一时间,特洛伊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因此暴露,二话不说径直冲向小巷。

他并没有选择直捣黄龙,而是跟米娅一起躲在小巷入口的垃圾箱后,准备暗中观察运输工人们的一举一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工人们,而是站在一栋公寓门前的彪形大汉与栗色发少女。

身着染血屠宰服的壮汉很明显就是屠夫一类的角色,至于说到少女的身份……虽说跟特洛伊、米娅一样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但在衣冠不整的情况下,从外套露出的野战制服一角,就把她的真实身份出卖得一干二净。

不……就算不看制服,特洛伊也对这位少女有印象。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就是之前在逮捕行动中不幸身负重伤的风纪委员的恋人吧。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约定好的吗?只要我跟你——”

“你以为自己是国色天香的人间尤物么?我是看在你是树不子的份上才跟你‘玩玩’而已……现在你她妈就是一个万人骑的臭婊子而已!我给你的‘好东西’就只有这么多,爱要要,不要滚!”

“我明明都已经按你的要求去做了……拜托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开一开恩吧……我男朋友伤得很重,我们配给的那点口粮根本就填不饱肚子,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撑不下的!”

尽管少女已经是声泪俱下,壮汉却依旧不为所动。

“只要你再给我多一点……你要做几次都行、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可就在少女说出这句话以后,壮汉终于咧嘴一笑。

“你刚才是说……我要你干什么都可以吗?”

少女低下头去,默不作声,显然是对自己的慌不择言感到后悔。

“我听说你们学园有很多‘这个’?你帮我搞五六把过来,以后你要多少‘东西’,我都给你的。”

虽然听起来多少有点语焉不详的感觉,但壮汉用拇指和食指摆出“8”的手势,谁都明白他口中“这个”是什么。

“你、你要我帮你偷枪?”

光是说出“偷枪”这个字眼,少女整个人就好像堕进冰水里一样,浑身发抖。

“不、不行的,不能这么做……要是我帮你的话,学生会和风纪委员都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既然帮不上忙的话,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眼见壮汉要走回屋内,少女连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角。

“等等、等一下!除这个以外,你要我帮你干什么都行!真的!我不骗你!只要你再给我多一点——”

话还没说完,壮汉就很不耐烦似的大手一挥,将少女推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厉声怒喝道:

“我警告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要想要‘好东西’就拿其他物品来换!不要以为自己是树不子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敢再这么纠缠下去,就别怪子弹不长——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低头一看,他才发现自己的持枪手被一个难民打扮的少年死死握住,几近变形。

骨折的剧痛令他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不要说去思考“这个不速之客是从什么地方冒出的”这种问题了,就连手枪都没办法好好握住。

转眼之间,手枪就像是变戏法般落到少年的手里。

壮汉又何曾料到过自己会有被枪口顶住眉心的一天?一下子被吓得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听到屋外的惨叫,公寓门口立马涌出六七个男人,手里拿着砍刀、棒球棍一类的武器。

几乎在同一时间,紧随而至的金发少女——米娅将这几个暴徒锁定在突击步枪的机械瞄具中。

“全部人,不许动!”

见形势不妙,运输工人们顿时作鸟兽散,唯独是栗色发少女不知所措地在两帮人之间来回扫视。

当她的视线落在与凶徒们对峙的少年少女身上时——

“学、学生会会长和书记……”

本来就惊魂未定的少女,顿时面如死灰。

投向两人的,是万事休矣、仿佛死人一般的浑浊目光。

就连包裹从手中滑落在地,都没能及时察觉。

“为、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我命令你现在立即归队。”

“但是、我——”

少女看向地上的包裹,再看向两人。

“这一次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下不为例。”

听到特洛伊给出的承诺以后,她才连忙捡起包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口中不住地说着“谢谢”,消失在小巷尽头。

然而剑拔弩张的局面并没有因为少女的退场而有所好转,倒不如说——

“呜哇!”

全然不顾近在咫尺的暴徒们,少年举起手枪,砸向壮汉的面门。

看似随意的一击,力道却大得吓人。

在被枪把击中的一瞬间,壮汉还以为自己鼻梁是被铁锤砸了个正着,血花四溅,他就立马像是软脚虾一样跪倒在地上,不住地惨叫起来。

而他的同党倒也不能说是无动于衷,有试图上前救人的念头,但一见到米娅正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就不得不三思而后行了。

老实说,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完全是在米娅的意料之外。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对付这种地痞无赖,以特洛伊的脾气,理应是先礼后兵才对……孰料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这群暴徒讲道理。

倒不如说,米娅完全没有想过他会如此怒不可遏——

特洛伊几乎是全校公认的“好好先生”。

就算是身为青梅竹马的米娅,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生过几次气,但这一次……躲在背后偷听少女与壮汉之间的对话,他越听下去,脸就变得愈发的铁青,眼圈都红了,双手哆嗦个不停。

米娅看得出来,他是在努力克制自己。

但就在壮汉掏出手枪指住少女的瞬间,他就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一声不吭,拿着手枪往壮汉脸上死命砸去,一击比一击要重,连呼救求饶不被允许。

更可怕的是,即便已经把对方砸得意识模糊、头破血流、面目全非,少年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伊、小伊,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再这么继续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他就像一头失控的狂兽一样,死死咬住猎物不放,非要米娅上前去阻止,他的头脑才变得稍微清醒一点,姑且是收住了力度。

可满布戾气的双瞳,却依然叫人不寒而栗。

“你们意图谋杀现役特务,我杀了你们都可以的。”

被这句话吓得不轻的暴徒们相当识趣地扔下了手里的家伙,一边大喊着“树不子杀人啦”一边连爬带滚地钻进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等等。

人群?

难道说因为太过专注于眼前的暴徒和失控的少年,所以就连这条小巷什么时候聚集了这么多围观者自己都没能及时发现吗?

等到米娅反应过来,眼下的局势已经变得不可收拾。

与刚才那群为非作歹的恶党不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平民百姓,对他们而言,枪械无疑象征着致命的威胁。

可即便立马鸣金收兵,想要籍此阻止自己一手酿成的苦果出现……还是为时已晚。

因为难民们已经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他们也只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

而这一切,就是一个来自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树不子无缘无故地把一个难民打得半死不活,而他的同伙正手持突击步枪瞄准企图上前劝阻的其他难民。

本来“树不子对平民使用白磷弹”一事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如今又来这么一出瓜田李下,无异于火上浇油。

无论如何都得抢在民众向己方发难之前澄清事实才行。

“请大家先冷静一下,刚才是这名男子率先拿出手枪试图攻击我们,我们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明明已经把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但米娅的解释……与其说是被民众的窃窃私语淹没,还不如说对他们而言,“这两个人是谁”才是真正重要的问题。

“你们两个……是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人吧?”

“咦……”

顺着难民的目光看去,米娅才发现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特洛伊大衣底下的野战制服上。

“听说之前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树不子发生哗变,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击难民、抢劫粮食……”

“诶?”

“没错,这帮家伙还从难民营绑架了一批老弱妇孺作为人质……”

“请、请大家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最后为镇压哗变,他们的指挥官决定使用白磷弹……”

在难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感染之下,现场气氛骤然变得险恶起来。

毋庸置疑,达米恩·威廉姆斯之前犯下的罪行,已经在难民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白磷弹误伤平民一事,又令这种负面情绪进一步蔓延。

最终,在眼前这一幕流血事件的刺激下,他们对树不子的憎恶,终于达到了顶峰——

“我本来也不相信的……但躺在地上那个男人……确实是被你们两个打成这样子的吧?”

又是一片哗然。

“我刚才也看到了……所以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面对民众的质疑,少年沉默不语。

虽说米娅内心也很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但特洛伊刚刚才从难以言喻的暴怒中清醒过来,情绪尚未完全平复下来,现在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谈笑风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所以,能够拆除这枚“炸弹”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吧?是这个男人先出手攻击我们的,我们只是被迫还击而已……”

“也就是说,确实是你们两个把他打成这样子的咯?”

“在制止犯罪行为这个过程中,身体伤害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说,你们是在明知可能会对人质造成伤亡的情况下,还使用白磷弹对哗变士兵进行镇压?”

“不、不是这样子,我们事前并不知道——”

“不是这样子……那到底是怎么样子?!到头来,我们这些难民的性命在你们这帮树不子的眼里,还不是一文不值?!”

“我、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如果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又怎么想到用白磷弹?!你们树不子不是整天把‘保护人类为己任’挂在嘴边吗?!这种时候怎么又突然间失忆了呢?!”

“这是因为当时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怎么没有?!你们可不要忘了,联合国在你们身上投的这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从我们这些纳税人的钱包里搜刮出来的!我们平时花了这么多钱养你们这帮家伙,就是拿这些钱去养条狗,他都知道看到贼要冲上去咬吧!”

“我们确实是为保护难民而来……但请您不要误会了,我们不是您家的‘看门狗’!要是真按您的说法,对哗变者据守的防御工事进行强攻,您又知不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

“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才需要你们身先士卒、牺牲小我啊!在平民百姓面前逞威风算什么本事啊!”

一瞬间,米娅沸腾了。

不顾民众的目光,流星大步冲到人群中间,一把将这位“意见领袖”给揪了出来。

“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非要我们全部光荣牺牲,你才高兴吗?!”

大概是因为认定树不子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的缘故,米娅过激的行动令“意见领袖”不禁陷入错愕。

“你刚才不是很能说的嘛?你倒给我说说看对于现在这种形势你有什么高见啊?!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才需要你这种人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躲在平民百姓背后高谈阔论算什么本事啊!”

说着说着,米娅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似乎升起了一片白雾,眼眶一热,泪水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

她狠狠地用袖子拭去泪珠,可刚一擦完,新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米娅在脑海中无数次问自己:

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世界?

这么空洞的口号,就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为了国家?

结果,从国家手中得到的,除了称赞滞留于埃德蒙顿中的树不子有多么英勇顽强的恭维之词以外,别无他物。

为了……难民?

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些人……不就是难民吗?

他们是什么德性,自己还不清楚吗?

生为树不子,从小米娅就对自己身上所肩负的“特殊使命”一清二楚。

既然保护平民是与生俱来的义务,她自然不求被保护者会对对她感恩戴德,但最起码的尊重……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也该有吧?

然而如今这群平民百姓投向自己的,不再是感激,不再是信任,而是唯独听到宁恩来袭的噩耗时才会露出的恐惧眼神。

自己似乎不再是他们的同胞,而是与“宁恩”一词画上等号的可怕存在……

这叫人如何忍受得了?

这叫人如何接受得了?

越是这么想,米娅就越觉得艾芙琳当初的提议是何等的富有远见。

如果能够早早就抓住机会撤退的话,学生们就不会哗变,彼此就不用自相残杀,特洛伊就不会沦为杀人凶手,大家就能平平安安地坐在一起度过一个愉快安详的圣诞之夜……

虽然说失去树不子的支持后,埃德蒙顿必然会迅速沦陷,但这段记忆终究是会随着岁月的迁延而逐渐被淡忘。

最重要的是……就算现在才逃离埃德蒙顿,仍为时未晚……

所以——

“够了,米娅。”

一路沉默的少年终于发出了声响,将手轻轻搭在少女的肩膀。

“可是这家伙——”

“够了。”

“小伊你就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吗?!”

“我听到了。但是……够了。快松手吧,米娅。”

即使深知就这么随随便便把这个口无遮拦的“意见领袖”放回难民当中会给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带来多大的麻烦,可面对少年的命令,少女却有不得不奉命行事的理由——

因为已经决定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站在特洛伊这一边。

这个牛高马大的“意见领袖”看来是被米娅吓得不轻,刚一松手,他居然一屁股坐到地上,久久没能站起身来。

终于,有人向他伸出了援手。

抬头一看,却正好是之前对难民施暴的少年。

“十分抱歉,我的同伴刚才性子有点太急了,所以才会对先生您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请允许我代表她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然而在脸上暗红色的血迹衬托下,越是亲切的笑容,只会越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噫!”

仿佛躲避来袭的猛兽般,男人下意识地打掉了少年伸出的“橄榄枝”。

“不要碰我,你这只怪物!”

特洛伊就像是遭到电击一样,脸色煞白,浑身一抖。

这种叫法,他太熟悉了。

正如3K党为表现自己对尼格罗人种的轻蔑与歧视而称其为“黑鬼”一样,“怪物”这一字眼同样是对树不子怀有恐惧心理的民众为其量身定做的“蔑称”。

虽说对在联邦出生、长大的少年而言,人类这种相互歧视的丑态,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悲叹,人类这种生物,发展了那么多年,却还是没能摆脱党同伐异的野兽天性。

事到如今,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民众已经对树不子形成了固定的负面印象。

就算特洛伊的三寸不烂之舌再怎么唠叨,说什么他们都是听不进去的。

要解决这一问题,特洛伊能想到的“最佳方法”,就是——

“我们走吧,米娅。”

把恩怨留在身后。

相信谣言止于智者。

除此以外,特洛伊也找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见两人无言地迈开脚步,将这条小巷团团围住的难民们犹如摩西分红海般让开一条过道。

可正当他们要离去之际,身后突然传出的一声痛骂,却让少年少女不禁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