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诺夫带着两人一直走到学校体育馆边上一个仓库上,看上去应该是集中存放体育用品的地方,但等他一打开门,易天枢和美星才知道其中别有洞天。

“这、这里是……”

“哇呜……”

“手枪、冲锋枪、突击步枪、狙击步枪、榴弹发射器、轻重机枪、防弹背心、手榴弹、震撼弹、地雷、C4炸药……应有尽有。”

整个仓库被武器填满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存放的所有武器,并非街上民兵手里锈迹斑斑的破烂货,而是上好枪油、崭新如初的制式装备。

“唔……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惊讶?我之前没跟你们说过这里有一座防卫军遗留下来的武器仓库吗?”

“才没有啦!”×2

这是什么时候追加的设定啊!

“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伊万诺夫叔叔之前一直没告知我这个地方的存在……”

“你又没问过我。”

有很伊万诺夫风格的回答,堪称宇宙真理,教美星无言以对。

“这里的家伙虽然看起来很新,但经过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我也不大清楚它们还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总比你们拿着两把手枪要强。”

这种时候只要露出微笑就好了。

易天枢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挺89式突击步枪确认其状态。

轻快而滑顺的踏实感从握把传至手心。

能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得到这么一座宝库,不知道该说是“幸运女神的些许眷顾”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粗略估计,这里存放的枪支弹药足以武装一个步兵中队。

本来还打定主意垂死挣扎,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再结合巴萨耶夫的手下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这个事实,原先一边倒的战况或许迎来了转机。

“兴许真的能撑过去……”

与就地取材的易天枢相比,美星走向仓库深处。

吸引她的,正是从一堆黑压压的枪支中绽放出别样光芒的存在、在这批制式武器显得格格不入的存在。

越是走近,刺入视野的银光越是凛冽。

最终出现在美星面前的是,一柄木鞘杖刀与一把托卡列夫手枪,如睡去的武士般静静躺在这个鲜为人知的仓库中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这对Zvezda昔日荣耀与骄傲的象征,已经被自己狠心抛弃。

“说不定它们是在等待自己的主人归来呢。”

冥冥中,或许真的有“宿命”这种东西存在。

重新将杖刀置于腰间,为托卡列夫手枪上膛。

“这样的装备没问题吗……”

美星知道,自己这身打扮,与全副武装的易天枢大相径庭。

但是啊。

“不拿杖刀和托卡列夫手枪,算什么是‘极道’啊!”

……

临近晌午的阳光格外毒辣,凛冽的海风依然将整个坟场吹得呼呼作响,仿佛开战前的号角。

沁入鼻腔中的,尽是死亡的气息。

无论是正午的阳光、凛冽的海风、还是死寂的墓地,对易天枢来说,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

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听到、感觉到这些再熟悉不过的事物,心情又会变得有些微妙。

巴萨耶夫的大军仍未大驾光临。

仅仅是“仍未”而已。

显然是由于之前几次围剿工作不够到位,导致他不得不在战备方面花点心思。

也就意味着,敌人将会有备而来。

己方顽强的抵抗,已经消磨了巴萨耶夫的耐心,与其指望他会继续犯“添油战术”这种兵家大忌,还不如考虑他打算用多大“油桶”淹死自己。

不久后,自己面临的,将是空前激烈的战斗。

就算自幼从无数次暗杀中、从海伦娜暴走的爪牙下、从巴萨耶夫的30毫米机炮下逃出生天,都无法平息挑战这种九死一生的境界所带来的紧张与恐惧。

看着美星紧绷的侧脸,想必她也是怀着相似的心情了。

自己已经做出了一切力所能及的努力,接下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奇怪……明明都快到中午了,巴萨耶夫的人怎么还不来?”

“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他们能一直这么消停下去,直到医生完成手术。”

“你真够没志气的!你是男子汉吧?你要知耻!知耻!”

“你这么想打的话,干脆一个人冲下山去跟他们大干一场不就得了?”

“明明吻了人家了……”

“好好好我明白了是我错了我是不对我现在马上向你道歉抱歉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以后再也不敢顶你的嘴了!”

“哼~算你识相~”

这下子,易天枢算是有点了解那些落人把柄的贪官污吏的心情了。

“咦,那是什么东西……”

盘山公路入口方向的天空中,升起一道亮光。

“是信号弹……”

艾丽莎和塔尼娅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附近徘徊,寻觅最佳观察点,籍此提醒美星与易天枢敌方的人数。

“所以说蓝色代表什么意思?”

“蓝色代表有10名武装人员经过观察点,绿色则代表有20人。”

“哦哦,这一发是绿色的呢……也就是说一共30个人通过了观察点?”

美星不语,只是密切关注信号弹的数量与颜色。

“红色又是什么意思?”

“敌人携带有武装载具。”

接着,双子释放的信号就此中断。

“乘坐着武装车辆的30人……这跟之前咬着我们尾巴不放的杀手小队好像没什么区别嘛。”

易天枢无法理解美星的不安。

“我忘了提醒你,这里是用乘法,而所谓的‘武装载具’,是指军用装甲车以上级别的载具。”

这就笑不出来了。

“那个……你的意思该不会是‘现在正有200名武装分子携带军用装甲车往我们这边扑来’吧?”

美星苦笑着点了点头。

易天枢只好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壮壮胆了。

“听说在二战中有一个士兵单凭一挺轻机枪和一把步枪,击毙了2000多个人。分摊下来,我们一个人要干掉100个人,权当作向老人家致敬好了。”

“他还是人吗……”

“当时这个士兵才二十岁,就比我们大一点吧。”

易天枢的言下之意,无非是“人家都能做到,你为什么就做不到”。

美星心想,要是自己还自暴自弃,绝对会被他看扁吧。

“像他们这种货色,别说100个,就是来1000个,我都照样收拾他们!”

当然,易天枢没告诉她,直至投降为止,这个士兵都不曾踏出固若金汤的碉堡半步。

在一声响彻天穹的爆炸声中,少年少女迈向彼此的“剧场”。

“舞台”是这个被死神与瘟疫看中的无名小镇。

“剧种”是杀戮剧。

这场日后传为佳话的“墓碑镇血战”,就此拉开帷幕。

……

对于士兵来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无论敌人是人来还是宁恩,士兵在战场上的唯一职责就是千方百计置对方于死地,那么反过来说,被对方所杀,也应该是有所觉悟的事情。

自不用说死在熊级宁恩的践踏之下,就算被狼级宁恩一爪子剜出心肝,自己也毫无怨言。

因为这一切均发生在彼此触手可及、你死我活的战斗中,大家都是作为一名堂堂正正的战士而抛头颅、洒热血。

然而只有一样“东西”,克丽斯嘉无论如何都不想丧命于它的手上。

绝对不想死在来自友军的“狂轰滥炸”中。

矛盾的是,面对铺天盖地袭来的宁恩大军,真正能够让他们停下脚步的,并不是士兵的血肉之躯,而是“弹幕徐进”与“地毯式轰炸”。

无需经过瞄准,只要大概地往宁恩聚集的地方扔去,一定会取得理想的效果。

唯一值得抱怨的,就是需要人手不断往炮管或战斗机中装填炸药。

看啊。

多么轻松呀。

只要轻轻拉一下拉火索或按下一个按钮,成片的宁恩就被炸得血肉横飞。

掌握榴弹炮和驾驶战斗机的人,一定认为这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差事,谁会去理会那些被爆弹殃及的“池鱼”?

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还没来得及回家看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一眼,就这么死在友军密密麻麻麻的轰炸中,还要被美其名曰“为这场战斗的胜利做出了光荣的牺牲”,谁又能了无牵挂地瞑目?

当战友们死去时,就像天空的飘雪般凌乱。

自己的同志,自己的敌人,都在狂轰滥炸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亡公平又无情地将他们带走。

时至今日,战友们的声声惨叫,还在克丽斯嘉的耳边徘徊不绝。

“啊……好痛……克丽斯嘉姐……我好痛啊……”

无论伤兵们再怎么吼叫,精神几近崩溃的卫生兵也不可能从空无一物的急救箱中拿出药物替他治疗。

“反正……我活不了了……克丽斯嘉姐……杀了我吧……”

“可恶!可恶!”

除了紧紧握住他们的手以外,克丽斯嘉什么都做不到。

前提是……他们还有手的话。

她并不憎恨宁恩,毕竟“相互厮杀各有死伤”这种事,在战场中再平常不过。

真正令她感到难以接受的,是那些趾高气扬的大和士兵。

升迁比自己快,没所谓;

补给比自己多,没所谓;

装备比自己好,也没所谓。

但大家同为士兵,为什么死的总是她们这些难民?

为什么他们能被允许随意撤离阵地?

为什么等到论功行赏时他们又总能排在自己前面?

为什么……他们能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让炸弹落到己方的阵地上?

这些手脚被炸断却没能马上断气发出痛苦呻吟的家伙需要人来照顾时,他们又在哪里?

他们又知不知道“逃兵”、“疯子”、“寄生虫”这些诨号,对像是自己这样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战士来说,是何等的刺眼。

“再坚持一下,增援部队很快就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即使双目通红,克丽斯嘉却已经完全哭不出来了。

如果每死一个人就得哭一回的话,她可能早已失明。

所以,只能接受现实、接受这个毫无道理、正义、公平可言的现实。

“你也想回鲁塞尼亚吧?说不定我们很快向这群天杀的怪物发起反攻,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到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国家……就不必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流血流汗流泪……”

“我想吃巴列……吃到饱那种……”

“我好冷……我好想喝一口伏特加……”

“我还没好好跟男生谈过恋爱……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好,全部包在我身上,回到故乡以后,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必再看东和人脸色办事……不对,到时候我们还要向把我们骗来这个鬼地方的东和人复仇!从他们身上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所以,大家坚持住,不要因为这点小伤而放弃!”

听着克丽斯嘉激动人心的发言,痛苦不堪的众人露出些许笑容。

于是,他们的时间就被永远定格在这个满是血污的笑容上。

多亏这群孩子周而复始地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得以将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铭刻于灵魂之上。

尽管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尽管战争早已结束,内心的战争却尚未落下帷幕。

克丽斯嘉坚信,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子孙后代不用再经历这种刻苦铭心的痛苦与耻辱。

在达成目的之前,无论双手沾有多少人的鲜血,战争都不会结束。

除非胸膛这颗心脏停止跳动。

在突如其来的猛烈爆炸声中,克丽斯嘉从梦境回归现实。

只见一个少年急急忙忙从前方往她这边赶来。

“报告少校,我方装甲部队遭遇敌袭。”

“是对方主动出击吗。”

“不……是最前方的一辆坦克踩到了地雷,现在我们想办法把它移开……”

“不用移开,通知大队全员,马上改步行。”

“但是……”

“既然对方连反坦克地雷都有,这种铁棺材开上去也只是当活靶子而已……不要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就轻敌了。”

“可是‘主教’有令,先头部队一旦受挫,就没必要再让同志们白白牺牲,必要时采取迫击炮——”

话还没出口,少年就差点整个人被克丽斯嘉给拎了起来。

“这些炮管,是杀害我们同胞的凶器,你没看到上面还沾着我们同胞的血肉吗。”

“抱、抱歉,少校,我不知道……”

“要是行动出了什么问题,由我负责任。”

面对这不动如山的军令,一个无名小卒又能怎办?

目送他匆匆离开后,举目远眺,前方徐徐升起的黑烟尤为刺眼。

“我愚蠢的妹妹啊……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

独自喃喃的少女,握紧手里银色的托卡列夫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