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并未一触即发。

放弃交涉的一刻,无论是有珠还是秦羽遥都以相当平静的姿态走向街道两端,这一切正如流水般自然。

雨势越来越大,分立两端的两位少女,只是站着、只是接受着、只是感受着——那与地上人的血所不同的、天上的泪的温度。

这难得一见的光景让人很容易联想起西部时代快枪手之间的决斗。

双方已准备就绪。

有珠将手搭在腰间刀柄之上。

而秦羽遥显得相当镇定,不见丝毫紧张感,只是安静地解下脖颈上的红色围巾,仔细叠成方块。

面对近在咫尺的敌人,还敢转身去做这种琐事,叫人不得不佩服她的……该说是勇气呢,还是无谋?

就在有珠这么考虑的同时,背过身去的秦羽遥又以非常轻松的口吻小声说道:

“在打之前,我希望您能跟我约定一件事。”

也不顾有珠同不同意,秦羽遥继续自作主张地说了下去:

“如果我打赢您的话,请您立刻离开少爷身边。”

“……如果我赢了呢。”

有珠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如果您打赢我的话,我就不再干涉您跟少爷的事情,不过嘛——那是不可能的。”

话音落地的一瞬,有珠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砰的一声。

低头看去,她才发觉脚边多出了三个黑色圆柱形的物体。

就在下一刹那,三个柱形物便疾速膨胀——

接踵而来的是,一道足以夺去视觉的强烈闪光。

尽管有珠并不知道这三个柱形物究竟是名为“闪光弹”的武器,但她也明白自己中计了。

无论是公然在敌人面前转过身去还是稀松平常的搭话,都不过是秦羽遥为让自己放松警惕的缓兵之计而已。

然而,面对这一既定事实,现在再来后悔,也毫无意义。

什么都看不到。

在这种时候,人类往往会被恐惧与惊慌所驱使,做出不可预知的荒唐之事。

但樱井有珠,却不会。

过往在深山老林修行时,自己所身处的环境之险恶,与眼下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可否认的是,面对未知的兵器,的确会有一瞬的惊讶,但也仅此而已。

有珠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静如止水的心境,化为守株待兔的猎人,静待自投罗网的猎物。

正因什么都不看,所以才什么都看得到。

即便是失去了双眼,有珠深信耳朵会告诉自己一切。

雨声再大,也无法掩盖充满杀气的脚步声。

但是……对方为何只有一声脚步声?

然后——

“……消失了?”

当耳畔再传来另一声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时,有珠已无力抵抗。

其中一条手臂被不由分说地往身后掰去,稍有动作,就会传来钻心的激痛。

直到此时,有珠才意识到秦羽遥是从上方攻击自己——

第一声,是她起跳的声音;

第二声,是她落地的声音。

几乎在落地的同一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发动关节技奇袭,使敌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虽然看不见秦羽遥现在的表情,但听到自己的惨叫,想必她一定会为此而自鸣得意吧。

“唔……”

“真是美妙的声音呢~樱井同学,我知道您身手了得,也曾领教过您的拔刀术,老实说,真的很厉害……只可惜,拔刀术的精髓在于出其不意的一击,如果连刀都拔不出来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您说对吧?”

“邪道……”

“哎呀呀,承蒙公主殿下的夸奖~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跟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您不一样,我的出生地,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可是货真价实的‘人间地狱’——每天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必须竭尽全力,无论杀人还是被杀,都跟在路边小便一样简单,所以有个烦人的老太婆总是在我耳边唠叨,不想被别人杀掉的话,你就先杀掉别人……不过,您真是幸运呢。”

“哼……”

“如果是换作六年前的我出手,我大概会想都不想就直接拧断你的脖子吧……听我说了这么多,我想你也应该考虑得差不多了吧——我劝您还是赶紧发誓,说自己再也不会靠近我家少爷,否则的话,可不是脱臼这么简单……我非常清楚如何把一个树不子的胳膊弄得今后连一只手指头都动不了。”

“呵,你睡醒了没?”

对此,有珠只是回以一声干笑。

相对应,秦羽遥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就如您所愿——弄断你的手,我再慢慢收拾你!”

正欲发力,秦羽遥却发觉自己的手一阵麻痹。

惊觉不妙的少女,连忙松手。

就在下一刹那,蓝白色的电光巨兽迎面扑来。

奇怪的是,秦羽遥却没受到任何伤害。

只见一只手自充盈视野的电光伸出,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

然后映入她眼帘的是,樱井有珠的冷笑。

“会障眼法可不止你一个人。”

秦羽遥的身手绝不迟钝,但也不可能做得出“在半空中瓦解敌人进攻”这种超乎想像的动作。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被猎枪击中的雄鹰般疾速坠落,背部重重地摔向地面。

无法抵抗的冲击波与落地瞬间的强大反作用力,一起挤榨着肺部的空气,他眼前一黑,几乎失去了意识。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呕吐感自胃袋逆流而上,以至于秦羽遥不住地干呕着。

然而,这并非结束。

紧随而至的,是银发少女急促的踢击,如鞭子般扫向秦羽遥的侧脸。

尽管她及时抬手挡下这一击,但这一记扫踢的威力非同小可,足足将她踢出了五米有余。

而这五米,正是在有珠所主宰的最强领域——刀锋所及的有效距离之内。

“游戏结束了。”

如同做出最终宣判的法官般,有珠将象征着断头台的飞溅电光纳入到刀鞘。

纵然秦羽遥行动再怎么迅速,都不可能逃过这一击。

尽管如此,秦羽遥却还是笑了起来。

那并非无可奈何的苦笑,也不是丧失理智的疯笑,而是相当自信的笑容。

“不,你错了——”

然而,在名为“崩雷”的不败一击面前,这份充满余裕的自信唯有被粉碎一途尔。

“是你的游戏结束了。”

滴滴滴滴。

就在雷光自刀鞘满溢而出的一瞬,脚下传来奇怪的响声。

旋即,四个圆筒从泥土中跳了起来,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包围有珠。

不等她来得及分辨——

轰!

比正午阳光还要耀眼的炫目闪光、足以震穿鼓膜的巨大轰隆声,自四个圆筒迸裂而出。其中所撩起的红莲热浪,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被波及的一切存在,活物也好、死物也罢,全部被一视同仁地化作枯黑的焦炭。

但从那爆炸中飞出的,并不只是高热这么简单,无数的铁箭正如死神镰刀般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差别地收割其中一切生命。

而这把死神镰刀名叫M51反重装步兵磁性跳雷。

随着动力装甲的快速普及,考虑到今后战争的发展方向以及其他大国的威胁,新大陆联邦开始以对抗宁恩为名展开新型地雷的研究工作,其成果之大成,便是M51反重装步兵磁性跳雷。

每个跳雷在爆炸时都会以扇状释放出大量的穿甲铁箭,其杀伤力之强,足以毁灭掉一只装甲步兵小队,就连轻型装甲车都不能幸免。

若以血肉之躯相抵,无疑会变成一堆肉碎。

至于说到这个结论放在树不子身上是否同样奏效——

答案是否定的。

就在铁箭自四面八方急袭而至的一刹那间,有珠放弃了拔刀,转而将周边的废旧车辆吸引自己身边,形成层层叠叠的复合装甲。

目睹到这一幕,任凭战斗经验再怎么丰富,秦羽遥都不禁目瞪口呆。

“稍微有点小看你了呢……”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樱井有珠毫发无伤地从半圆形的装甲中步出。

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樱井有珠已然拔刀出鞘,不再拘泥于居合一技。

换言之,秦羽遥之前为制约“崩雷”所做出的一番布置,毁于一旦。

即便秦羽遥对此感到大为恼火,但她却还是很高兴似的笑了。

该怎么形容好呢……

非常美妙的时光。

布下的陷阱没有一个派得上用场。

敌人既然是电击使的话,想必无论再怎么厉害的枪弹,都毫无用武之地。

除了印象中那个如恶魔般的教官以外,秦羽遥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了。

所以——

“看来有必要认真一点呢——Final Vent·Double Mach Punch。”(最终降临·两倍马赫拳)

随着一声梦呓般的低语,秦羽遥的身影消失了。

正如字面意思一样,在有珠的眼中,消失了。

尚未来得及为眼前的异象感到愕然,沉重的一击径自贯穿了她的身体。

单纯论力度,比起黑熊,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是在做出受身的情况下,有珠仍被一拳打得两脚离地,向街道一边的破旧商铺飞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毕竟物体的能量与速度是成正比的,也就是说,速度变成两倍的话,威力也会随之倍增。

自幼在深山长大的有珠明显无法理解这一点,更令她无法理解的是,就在飞行途中,沉重的铁拳竟然自四面八方围攻而来,无情地痛殴着身体每一处,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在与一个人作战,而是与一群人战斗。

好不容易才倒塌的建材中重新站起,有珠发现自己被秦羽遥重重包围了。

光是残留在视网膜上的黑发少女,少说有五个。

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居然还能实现这种超乎常理的运动。

地板、墙壁、天花板,无一不是她的落脚点。

自己却根本无法辨别残影的真伪。

要是再被这条“恶犬”咬住的话,下一回合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一个问题。

不过对方并非毫无破绽,只是攻克方法本身不符合有珠的信念。

无差别大范围攻击——

将积蓄于体内的力量释放出去,就能让秦羽遥停下,抓住她这一瞬的犹疑,一决胜负。

听起来多少有点不择手段的意味,但光靠堂堂正正的对决,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有珠虽然爱惜身为武士的名誉,但为达成目标,她早已做好弄脏双手的心理准备。

所以——

“抱歉,刚才让你看我的丑态,但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一见有珠身上又迸溅出蓝白色的电蛇,秦羽遥立刻明白大事不妙,以最快速度逃出废墟。

然而,她的速度再快,都不可能快得“雷”。

等她抵达出口,整间商铺俨然变成高压电的牢笼。

“这一回,就不是障眼法了。”

如同最终裁决的雷击,无情地吞噬着秦羽遥。

虽不致命,但高压电流造成的身体麻痹,却令她动弹不得。

就在她为此而恍惚的一瞬,有珠便做好了攻击态势。

双腿分开,呈现弓步,只将身体的一侧朝向秦羽遥。

左手持刀,刀刃朝外,手肘像是被压缩的弹簧那般极力后收;

右手放空,以作刀架,将长刀一侧稳稳置于张开的虎口之中。

整个人就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长弓一样,而弦上之箭正是她手中的长刀。

这,正是是突刺的构。

一般而言,像是长刀这种武器,为确保其重心与稳定,武者们都会紧紧地握住刀柄的前半部分,而有珠却不然——

手中超过六十公分的长刃,她却只握住了刀柄末端的部分。

倘若不是对自己的臂力与握力抱有十足的自信,摆出这种姿态的剑士,十有八九会在使出突刺的瞬间因为长刀自身重量失去平衡,最终导致武器脱手滑出。

在战场上,这可是与自杀无异的行为。

树不子之间的战斗,又岂能以满是纰漏的“常识”来解释。

等到秦羽遥领悟到有珠这一招式暗含的真谛时,一切都太迟了。

“雷心流合战礼法——鲛牙突。”

招如其名——这一记突刺的气势绝不亚于横冲直撞的大白鲨。

在秦羽遥还未来得及招架,腹部就被贯穿。

而这记突刺却不仅仅是突刺这么简单……不,与其说是突刺,还不如说更像是施工用吊车铁球撞了过来。

正如被全速前进的卡车撞到那般,秦羽遥撞倒了路灯,笔直飞向街道另一侧,把坚实的水泥墙撞得凹陷进去。

“呵……看来我真的是太低估你的能耐了……”

重新站起来时,严重的腹部贯通伤却已经消失不见。

如此诡异的景象,有珠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虽然不曾了解秦羽遥的详细情况,但有珠至少明白对方的自愈能力显然远远凌驾于一般人之上,就连这种致命伤都能视之为无物。

“你应该明白,你的村炮剑术,根本伤不了我。”

也就难怪她能说出这番狂言。

但是——

世界上,不存在不死不灭的事物。

凡是活着的东西,都能被杀死。

这是恶鬼教给自己的真理。

所以,就算是漆黑的异形剑士,也无法逃离真理的束缚。

秦羽遥,也不例外。

“我曾在森林里遇到过好几次黑熊,在食物缺乏的季节里,它们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人,而且无论怎么砍都好像伤不了它们,不过——”

只见有珠又一次左手执刀柄的尾部并极力向后收,右手与刀尖同时指向敌人,然后呈弓步的双足猛然发力。那力度之大,足以踏碎脚下一方路面,扬起巨大的尘土。

“连脑袋和喉咙都砍不动的黑熊,我还没遇见过!”

这一回,瞄准的是秦羽遥的喉咙。

可就在刀尖命中目标的前一刻,秦羽遥又消失了。

但有珠并非毫无准备。

所谓“鲛牙突”,就是将己身视作长弓,而弦上之箭正是手中的长刀。在松开“弓弦”的瞬间,也正是出手突刺之时——

于左足迅速踏前的一瞬间左手将剑刺出。突刺的距离,是刀的长度、使用者的手臂长度再加上最后跨出那一步的长度之总和。

由于左手执剑柄尾部,因而攻击范围会变得更大,即便是突刺落空了,也能在瞬间变换为横砍,所以很多时候敌人会因为误判刀身的长度而中刀毙命。

秦羽遥,也无法逃离这一命运。

拜此所赐,她的胸胁又多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但真正令有珠在意的是,秦羽遥的态度。

即便她的自愈能力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惊人”,但受了如此之多、如此之重的伤势,又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至少,从她刚才的闪避动作来看,她的速度毫无疑问是下降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能这么镇定呢?

回想起刚才的一系列经历,有珠几乎敢断言秦羽遥留有后手——

因此,绝不能给她留下使用后手的空余。

面对三度摆出“鲛牙突”架势的银发少女,秦羽遥却露出相当满意的笑容。

“呼……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受这么严重的伤了,原本还以为你就是个花瓶而已,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

“下一招,我会终结这场无谓的斗争。”

“原来,在你眼中,少爷就是这么无关紧要的人么……那我就更不可能把他交到你手上了!”

秦羽遥暗淡的目光,再度燃起斗焰。

她没有摆出任何架势,只是仿佛要给予他人拥抱般张开双臂。

“来吧,樱井有珠,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电光火石的一瞬,一道湛蓝的寒光以同等或更甚之的可怕速度向秦羽遥袭来。

直到最后,她都没有采取回避或者防御,任凭有珠的刀身刺进自己的胸膛,口中溢出大口鲜血。

然后,悄无声息地用双手搭住有珠的双肩,再度以相当轻松的口吻说:

“您……知道吗?‘音速骑士’是与邪恶的秘密结社‘雷吉恩’战斗的超级英雄,是身负蝗虫能力的改造人类,所以说……‘音速骑士’踢击的杀伤力,是拳头所无法比拟的。”

当有珠意识到这是陷阱时,秦羽遥已经牢牢地抓住了她。

两人距离之近,有珠甚至没办法把刀抽出来……倒不如说秦羽遥正是瞄准了这一点,才放弃所有闪避与防御。

目的,是为了让自己自投罗网。

她,才是真正的猎人。

“游戏结束了,樱井有珠,将这正义的一击铭刻于身心之上吧——Fina Vent·Zero Mach Kick!”(最终降临·零距离马赫踢)

秦羽遥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难以想象的巨力贯穿了樱井有珠的身体。

那绝对是可以与上吨位冲击桩相媲美的强力踢击。

下意识抬起手,并同时后退降低这记踢击本身所蕴含的致死量,左手臂骨随之折断。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但最令有珠不能理解的是,胸部也传来如洪水般的激痛,肋骨恐怕是悉数断裂了吧。

无法抑制的呕吐感,从肠胃里奔涌而出。从口中喷出大抹的鲜血,恐怕哪个内脏也被踢击所殃及。

结结实实吃下这必杀一击,银发少女凌空飞出数十米有余,如同在水面跃动的小石子般被地面反弹了好几次,才一头撞在墙上。

墙壁也因为这过度凶悍的力量而发出哀鸣,随即脱落,塌陷下去,露出其中变形的钢筋。

樱井有珠,就这样如一块破烂的布块那样滚落地面,动弹不得。

大脑受到震荡,仅存的那点思考能力,眼见就要这么被强制终结掉。

秦羽遥确定这一击不足以瞬间致死。

但比起死亡,直接扛下这一击的后果,只会更加不堪设想。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银发少女还在不断挣扎,勉强着自己,试图从地上重新爬起。

秦羽遥只是不明白这个樱井有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这种程度就倒下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为妙,要不然大出血的话,可真的会死掉的……不过,这样一来,自不用说是‘正义’了——”

“就算是‘邪恶’,您也未免太过弱小了呀。”

若无其事地把胸口的长刀抽出、折断并丢弃

然而被折断、丢弃的,不仅仅是被有珠视为武士生命的刀刃本身,还有身为武士的尊严、荣耀与名誉。

在疾风暴雨之中,落在有珠面前的漆黑断刃就像是摇摇欲坠的墓碑。

目睹此情此景,她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破灭的夜晚。

倒塌的房屋。

焦黑的梁柱。

充斥在眼前、燃起熊熊大火的废墟。

在这个死亡的风景之中,眼见恶鬼无力地倒在异形剑士的剑下,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只是难看地倒在地上,被一味地嘲笑、否定、掠夺……

“弱小如斯,你就连被杀的资格都没有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到你获得‘最强’之名后,再来杀你好了。”

所以,自那天以后,才立下誓言——

为了成为“最强”,自己都绝不能输给任何人。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不惜彻底舍弃自我;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即便再苦再累都咬牙忍下;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哪怕变成恶鬼也在所不惜。

所以,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快站起来……

快站起来。

快站起来!

樱井有珠,你的觉悟仅此而已吗!

“不能输……不能输……我不能输……”

眼睁睁地看着不可能站起的少女又一次站了起来,可想而知秦羽遥的内心有多么震撼。

但是,这种肃然起敬的心情,也不过是蜻蜓点水的程度罢了。

“刀都断了还敢用……看来比起实实在在的身家性命,你是选择了虚无缥缈的尊严呢……该说你是无所畏惧呢?还是有勇无谋?”

“雷心流戒律第一条——临阵退缩者,为武士道所不容……”

“那你就抱着你的雷心流溺死吧!”

激烈的交锋,再度展开。

彼此都有预感,胜负将在接下来的五秒内揭晓。

秦羽遥身上洋溢着的骇人杀意,如雪崩般压向樱井有珠。

反观有珠,脸上不见一丝慌乱,全然不顾再次袭来的强敌。

与此同时,她认真感受自己身上每一条肌肉,从中试图贯串出一条脉络,找出这副残缺身躯可能作出的最猛烈动作。

思考回路高速运转着,开始回忆十六年人生所学的一切战法——

拳法、踢术、寝技、投技、组手、剑术……

这些内容在有珠的脑海中积累、交织、融化,同时按现实情况与身体的运动能力删去无谓的动作,只剩下最实用、有效的一块。

这种思考方式,正是她所特有的长处,在平日训练中要花去许多精力与时间,才可能将不同的武技融合,此刻在困境的催逼之下,她的思考回路运作效率更是被提升到极致。

制胜一击的雏形,开始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只见有珠又一次纳刀入鞘,表情竟与扑兔猛虎有几分相似。

“真是学不乖啊,还敢用居合……”

秦羽遥不禁嗤笑。

至此,有珠已停下动作。

招式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更清晰:身体该如何收紧放松、最佳的攻击距离、攻击的角度……一切细节,渐渐了然于心。

剩下的,就是等到释放出这一击的时机,将十六年人生押在这一瞬间。

剑鞘中的电光又一次满溢而出,然而这一次却并非拔刀,而是——

“雷心流合战礼法——电磁掷刀·闪雷。”

“呃?!”

从未料到武士居然会抛弃自己的爱刀,秦羽遥不免流露出一脸错愕。

尽管她对自己的速度颇有自信,但要躲开这道急袭而至的雷光,又谈何容易?

被命中,已成既定事实,秦羽遥能改变的,只有命中部位。

就在这时——

有珠微曲的双腿爆发出力量。

身体成水平向前弹射而出,宛若飞鸟般凌跃于半空,又恰如猎鹰般俯冲向秦羽遥。

“怎么……可能?!”

“面!”

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怒喝,有珠手中的刀鞘,犹如战锤般狠狠砸在秦羽遥的头上。

一瞬间,鲜血自头面飞溅而出。

被刀鞘命中后所引发的脑震荡,迫使秦羽遥身形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失神倒地。

“我说过的,连脑袋和喉咙都砍不动的黑熊,我还没遇见过……”

“呵……”

可还没等有珠确认战果,秦羽遥就重新从地上爬起。

仰赖过人的自愈能力,头面部的破口已恢复完毕,但单膝跪地、气喘吁吁的模样实在不能说是毫发无伤。

恐怕频繁使用自愈能力这种行为本身就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如今的她只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而已。

话虽如此,却也无法改变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这个事实——

刚才的一连串动作,已经使体内的出血口裂开,有珠现在也不过是强忍着呕血的冲动,之所以没有失去意识,全赖“绝不输给任何人”的信念支撑。

如果这时有什么风吹草动,保不齐自己就倒下了。

秦羽遥,亦是如此。

然而,彼此身上散发的斗气却不曾减退丝毫。

“不管面对怎么样的对手……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你有你的正义……我也有我的正义……保护少爷就是我的正义……绝不会让你动他一根寒毛的……“

彼此筋疲力尽,却又不约而同地为最后一击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场决斗,不存在平手一说,只有生或死,抑或是同归于尽。

化身为战鬼的两人,早已将这些抛诸脑后。

就在这时,救赎的声音出现了。

“羽姐、有珠,你们在干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