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恶作剧,也不是整蛊节目……而是“Battle Royale”——

以甄选新入生菁英为目的而举行的准军事演习。

虽冠以演习之名,但实际上却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对抗。

话虽如此,基于学园先进的医疗设施,大部分参与者并无性命之忧,但断手断脚的场景还是相当震撼的,这也正是易天枢放弃参加“Battle Royale”的原因。

不过,倘若能在演习中取得佳绩,不仅能获得一笔可观的奖学金,在未来升学、就职也能获得各种好处。

因此,“Battle Royale”可以说是树不子通往成功的“捷径”。

很显然,眼前两名少女,正是这一“盛事”的参与者。

但不知为何,取得完胜的银发少女,却仍对奄奄一息的对手穷追不舍。

眼见怀抱着少女的易天枢一动不动,银发少女不耐烦地警告道:

“既然不回答我的问题——那我只好把你一起排除掉了。”

银发少女手握刀柄。

那是散发着浓烈杀意与腥甜的太刀。

“等等……我、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而已!”

“你为何抱着她不放。”

“是这个女生忽然飞到我怀里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路人的话,请你不要打扰我们之间的切磋。在我数到三之前,你主动退下,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恰如冬夜冰湖的双眸,向易天枢射出冰锥似的视线。

“一。”

“这……”

在圣瓦尔基里学园中,学生进行切磋,可谓再正常不过,但怎么看,眼前的光景都与“切磋”一词相去甚远。

即便如此,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对易天枢来说,早已了然于心。

说起来,这本来就是他人的纠纷。

做什么,都是不应该的;

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应该的。

虽然站起来挡在银发少女面前,不过是区区两三秒的事情而已——

然而,秦羽遥却不允许他这么干。

“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才是常人最容易采取的做法。

虽然无情,却是行之有效的自我保护方法。

更何况——

“二。”

难道指望自己打倒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家伙吗?

难不成打算就这么过去嘴炮一番然后被打得满地找牙吗?

一想到自己会落得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蹂躏的下场,怎么可能还有勇气去逞强?

想想事后秦羽遥担心得泣不成声的模样,怎么还敢乱来?

内心被怯懦、动摇所占据。

身体被脱力、颤抖所充斥。

浑身不住地发抖。

腿也软得差点跪了下来。

但是——

脑海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被血色玷污的圣诞节。

漫天的白雪,无法掩盖于路面上绽放的血花。

熟识的少女正抱着不再动弹的母亲放声大哭。

那时身处惨剧中心的自己,却像是局外人般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呆站在自己母亲的尸首前。

除了傻乎乎站着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眼前的光景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已经不想再见到那样的光景了。

所以——

“三。退下吧。”

“……不要。”

有一点,易天枢是可以确定的——

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如冰锥般的杀意向他扑来。

如今,那份杀意正化作言语,自银发少女的樱唇吐出。

“你,叫什么名字。”

“是你太过分了……”

“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胜负已分了吧,根本没有必要做得这种份上吧……”

“你,叫什么名字。”

银发少女步步逼近。

“我……叫易天枢。”

“既然你愿意上报家门的话,就证明你决心代替她与我继续切磋,那我也必将全力以赴,与你一决高下。”

“等等为什么会是这种展开!?”

“樱井有珠,雷心流合战礼法,前来向阁下讨教——”

毫无征兆地,收纳着长刀的黑色剑鞘,迸溅出蓝白色的雷电激流。

光是看到这一幕,易天枢就能预料到紧随这道眩目光彩而至的招数该有多么不妙。

“等等——”

“雷心流合战礼法——电磁拔刀·崩雷。”

一道白光自剑鞘中迸裂而出,压倒性的热流暴风瞬间席卷了剑锋前方的大片区域,毫无悬念地淹没了少年的惊呼。

这,正是樱井有珠引以为傲的必杀绝技——

刀锋交击的距离,即是她的最强领域。

这是不败的一击。

一旦施放,必将敌人斩杀殆尽,战斗必以敌方惨败告终。

过去如此。

现在如此。

未来亦如此。

所以,这一次也应该没有例外才对。

但在“崩雷”命中易天枢的瞬间,樱井有珠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毫无疑问,在“崩雷”发动的一瞬,易天枢仍站在自己面前,但随后亮出的刀锋却迟迟没传来刃入骨肉的实感。

难道说他逃过了“崩雷”……吗?

不可能。

然而,即便樱井有珠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刚才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产生动摇,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羞耻感迫使她睁大双眼,大步向前,以求尽快确认战果。

下一刹那,映入樱井有珠双眸的,却是从尘埃中伸出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揪住了她的衣领。

视野变得上下颠倒。

还没等她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何会无缘无故飞起,身体就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自背后胸口传来的冲击榨干肺中的空气,随之而来的窒息感,叫她不禁呛咳。

刚想挣扎起身,自己又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压倒,动弹不得。

樱井有珠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的脸庞,近在眼前。

二人距离之近,以至于樱井有珠有幸能从少年乌黑的双瞳中目睹到自己狼狈不堪的姿态。

彼此的身体,紧挨着对方,没有留下丝毫可供周旋的余地。

此时,被炽热的雷光刺痛眼眸的观众们,也渐渐睁开双眼,扫视战场。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超乎想象的一幕——

“‘白发鬼姬’居然被打倒了……”

“骗人的吧,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他居然敢碰‘白发鬼姬’……”

顿时成为焦点人物的少年,并未理会周围持续发酵的骚动以及作鸟兽散的人流,而是心有余悸地盯着被压倒在地的银发少女。

余光中,被雷电之刃豁开的地面,历历在目。

“你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打算杀了我吧……幸好我躲得够快……”

他躲过了“崩雷”?

怎么可能?

雷心流是最强的。

崩雷是不败的。

没人能逃过这一击。

如果有,那就一定是因为他使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邪法!

身为男人,却敢用手触碰自己,已是罪该万死。

但更不能原谅的是——

“你的‘最强’,我绝不承认!”

攻击被避开的讶异,在转瞬之间化为强烈的怒焰。

“等等你为什么要生气?!”

易天枢的疑惑,无法扑灭樱井有珠双瞳燃起愤怒的光焰。

电蛇狂舞。

以银发少女为中心的空气像是被什么重物碾碎般不断咯吱作响。

这一切都在无声诉说着某个事实——

她要全力以赴了。

等到易天枢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迟了。

“纳命来!”

伴随着凶恶的咆啸声,樱井有珠的眉间炸出一片火花。

真正的穿天雷击,激射而出。

在无声的闪光过后——

轰!

宛若军火库爆炸般的轰鸣响彻云霄。

仿佛被卡车撞到一般,易天枢整个人被弹飞出去。强大的力量让他在地面上翻滚了十米有余,最后才像坏掉的人偶般瘫倒在地,缕缕轻烟从他身上的各处冒出。

确定对方已无力再战,樱井有珠知道自己保住了雷心流的名誉,才转而把目光投向另一位奄奄一息的少女。

只是——

本应失去意识的少年,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如同轻抚地面般,缓慢地移动着,紧抓着自己的脚踝不放。

“不要……再打了……”

他的执着,只是为阻止自己对少女痛下杀手。

但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这份执着也不过是风中残烛罢了。

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挣脱少年手腕的同时,樱井有珠耳边传来什么东西滚落地面的动静,顺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头去观望——

首先,是滚落脚边的两罐红茶。

视线抬高。

只见在距离自己十米外的空地上,一名黑发少女正伫立其上。

她目不转睛地在樱井有珠与遍体鳞伤的少年之间来回扫视,双眸燃起恰如红莲般的光焰,目光却显得暗淡无神,简直——

就像是死人的眼神一般。

“是你把少爷打成这个样子吗。”

“……”

“是,还是不是。”

“……”

光是与之对视,樱井有珠就有种被人死死扼住喉咙的错觉。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了咯。”

黑发少女,步步逼近。

泪水从她的眼角处溢出。她抬起颤抖不已的手,指住了樱井有珠。

“我,秦羽遥,以圣母玛利亚之名发誓——我要杀了你!”

转瞬之间,秦羽遥的身影消失了。

能看到的,只有四周不断碎裂的地板。

能听到的,唯有突击时身体撕裂空气的呼啸。

恍然间,在模糊摇晃的视野中,有珠看见了一道赤色的烈风席卷而至。

烈风所至之处,皆化为废墟。

不甘示弱的樱井有珠亦跨开双腿,将四溅的电光悉数收入刀鞘之中。

仅在弹指间将雷电灌注到临界点,不带丝毫的踌躇,以一斩断山河的气势挥剑劈向近在咫尺的赤色流星。

“雷心流合战礼法——电磁拔刀·崩雷。”

“Final Vent——Mach Kick!”(最终降临——马赫踢)

伴随着这声怒吼,不逊于电浆之刃的刚猛踢击袭向刀刃。

红莲的暴风与深蓝的电光,犹如两头怒不可遏的巨龙扑向对方,沉醉于死斗的快感中不思自拔,一屡不曾停歇。

这是何等惨烈的一幕!

暴烈的气流将中庭的座椅、路灯、树木一并掀起,激荡的光芒犹如太阳陨落般灼烧着视网膜,就连铺陈于路面的青石板都被凛冽的风刃刮出一道道裂纹。

骤然而至的暴烈踢击,终被电光所扭转,命中了女武神雕像的底座。

地面随即传来了不亚于地震的强烈震感。

超乎想象的巨力直接灌入底座,女武神雕像身上立刻出现数道裂痕,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墙壁那般慢慢剥脱,最终轰然倒下,掀起巨大的尘埃。

待到尘埃散去,樱井有珠才分明看见秦羽遥的衣物裂开一个破口,肉体居然毫发无伤,不禁愕然。

面对“崩雷”,即便化身为铜墙铁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自我再生……吗?”

有珠从黑发少女身上的血迹找到了答案。

“猜对了也没用——你的刀已经断了……怎么?不打算用另一把么?”

尽管如此,有珠并未将手搭在另一把白鞘太刀上,而是镇定自若将断刃纳入刀鞘。

“雷心流戒律第一条——临阵退缩,为武士道所不容。”

“死到临头还嘴硬……这样也好,不然就没办法让你亲身体会到‘正义长存’!”

就在湛蓝的雷光与赤色的流星再度展开厮杀之际,一道倩影却轻而易举地挡下两者的攻击。

一手将樱井有珠拔出的刀锋推回鞘内,另一手挡下来自秦羽遥的刚猛踢击。

“到此为止了。要是继续让你们两个胡闹下去,我的学生就得在露天上课了。”

突然自二人之间现身的,是一名西装短发丽人。且不论极具东方人特征的精致面容,明明是黑框眼镜、女式白衬衫、黑色西装的职场女性打扮,却也能够配合曼妙的身材线条描绘出流丽的弧线。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正散发着叫人无法反抗的强大气场。

然而,秦羽遥并未屈服。

“……这是我跟她的私人恩怨,您有什么权利插手。”

“凭我是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教导主任蒋绫罗这个身份,应该有权利阻止你吧?还是说——”

蒋绫罗眯起双眼,很快乐似的笑了起来。

“你更希望我用暴力制止你?”

只是被她瞪了一眼而已,秦羽遥就理解了一个事实——

这个女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显然,有珠也体会到了这一点。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

说着,蒋绫罗微笑着将两副手铐递到两人手中。

“自己乖乖跟着我去禁闭室面壁思过,或者,让我亲自动手把你们俩扔进禁闭室。”

为避免二人共处一室再度大打出手,两名少女被押向不同的房间。

然而,被押送的二人在擦肩而过的一瞬,投向彼此目光中的战意却仍未消退。

“运气真不错呢,捡回来一条命——但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彼此彼此。”

无暇顾及两位少女的斗嘴,蒋绫罗径自背过身去。

映入眼帘的是——

担架上遍体鳞伤的少年少女;

满目疮痍的中庭;

倒塌的雕像。

蒋绫罗仿佛看着不争气孩子的母亲般感概良多,苦笑喃喃道:

“PPUF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叛国罪通缉犯、犯罪纪录有两层楼高的原南美恐怖分子、自幼生活在连电都不通的深山老林中的野孩子以及背景白得跟纸一样的破产富家小姐……现在学生的背景,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