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評論】《漆黑的子彈》:操盤手的末世廢土依然還是天坑

文章分類:輕之文庫專欄  作者:甚誰   發布時間:2020-09-09 14:23


本文作者:甚誰

參與評審:熊騰浩、枝瀨透、淺月與貓


前言

讓我們先從一個笑話開始——作為輕小說愛好者的你重生到2010年的日本,身無分文又無一技傍身的自己只能通過文抄自己前世看過的輕小說來生存,考慮到最大化商業利益以及兼顧自己貧瘠的文字表達力、因此只能用世界觀、設定與創新性去吸引讀者的你會選擇哪一部輕小說?

答案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漆黑的子彈》。那麼,這部作品到底具有怎樣的特色能夠被如此評價;在輕小說市場發展過程中,它本又可以創造怎樣的輝煌。而這一切最終又如何褪色,使得自己成為了一部“好番不火”且爭議性極大的作品?

本期輕評論,帶你走近“炒股作家”神崎紫電,以及他獨具特色的廢土世界。

 

 ·思路清晰+定位明確=財富密碼

 

讓我們回到最開始的那個玩笑:重生2010年文抄輕小說。

說實話,這題其實相當難以回答。設想一下,2010年的東京,你打開了谷歌,發現我們現在能夠看到的最成功那一批商業作品諸如《某魔法的禁書目錄》《刀劍神域》都已經出版了(當然,憑藉正常人的記憶力是無法文抄魔禁的,這點大家應該都深有感觸)。你說我抄一個次一點的,《緋彈的亞里亞》,2009年。《這個是殭屍嗎?》2009年。《精靈使的劍舞》,2010年,不知道志瑞祐什麼時候給編輯交稿的,不敢抄,怕暴露。《約會大作戰》,這倒是2011年才出版,但自己能有一個つなこ當畫師嗎?你進而想到了,寫本《實教》自己沒有無限軌道,寫本RE0自己也沒有大塚真一郎。最後RE0使你想到,我寫本web總歸靠YY火不靠插畫火。可10年還沒有進入各大文庫挖掘日本web系小說,投資源做漫改做推廣的時代,你發現自己拿一本《轉生史萊姆》這種“滿嘴都是遊戲名詞,一點奇幻感都沒有”的作品去知名文庫投稿,被勸退的可能性很高,就算出道,也走不了太遠。你又想到,我可以借鑒一本不那麼遊戲化的web熱門作,譬如《奇幻自衛隊》,你搜了一下,發現人家柳內在2006年就在連載這本書了,大雄的消息真是太不領先了。

但你還是有機會的,用一部作品通向商業成功的鑰匙就是《漆黑的子彈》。而在討論為什麼之前,我們先來回顧一下這本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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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子彈》是由神崎紫電所著,鵜飼沙樹擔當插畫的末世&戰鬥系輕小說系列。神崎紫電以《臨界殺機》獲2007年第一屆小學館輕小說大賞出道。本書於2011年開始連載於電擊文庫,已經出版7卷,累計銷量95w冊。本作於2014年動畫化,音樂擔當是大名鼎鼎的鷺巢詩郎,OP則是fripSide傾情獻唱的同名主題曲,這首歌也被譽為某科學的進擊加速子彈,給本作動畫帶來了一定的流量。值得注意的是,迄今為止,本作都並未完結。同樣是2010年的輕小說作品,志瑞祐已經寫完了全20+1卷的《精靈使的劍舞》,甚至還去代打了兩卷《零之使魔》。結果神崎紫電居然還在以所謂的“身體不適”為理由隱身。中文網絡眾說紛紜說他去炒股了,結果時間已經快到作中原腸生物入侵的2021年了,他居然還沒有跌停回來。但大家對於他的呼喚側面也能夠反映出本作的魅力,畢竟還有一本叫做IS的作品到現在也還沒完結,我看也沒什麼人關注大文豪的動向,只當他死了。

從現在的視點看來,《漆黑的子彈》可以說是還在走原創幻想世界觀+王道熱血男主在鬥爭中的掙扎+形態各異的後宮滿點的那個輕小說蓬勃發展時期的集大成之作。首先《漆黑的子彈》的世界觀是黑深殘末世廢土,但其實黑深殘在輕小說中很少以末世廢土這種模式出現,我們會發現輕小說中帶點黑深殘的要麼是一看就師承《劍風傳奇》的“沒有童話的奇幻世界”(比如《劍之女王與烙印之子》)。要麼是帶着大量抽象隱喻以及青春期症候群的黑童話風作品。(比如《B.A.D》)在真的去做黑深殘末世的作品裡,《漆黑的子彈》算是最成熟的一部。而另一方面,本作顯然也不止是做了一個末世設定。更巧妙的是,神崎紫電把末世軍武,異能戰鬥這種我們更容易在漫畫裡面看到的題材和輕小說中最關鍵的要素——大量的妹子融合在一起。生產出了一個末世求生,人類靠超能力妹子戰鬥的世界觀。對於現在什麼樣的作品都看過的讀者來說可能感觸不夠深,可對於2010年那個只要是非日常題材多少沾點學園主題,也基本上都是合家歡的奇幻校園戰鬥戀愛喜劇時代來說,這種題材無疑一下就抓住了讀者的眼球。更何況電擊文庫還給神崎紫電配上了鵜飼沙樹這種未來會在黑深殘輕小說插圖領域帶來毀天滅地效果的龍王級畫師。可以說,光簡介+插畫就已經吸引了讀者。

當然,本作也不僅是在世界觀與插畫上吸引人,思路清晰的劇情設計也是本作能夠成功的重要一環。和IS、《緋彈》這些世界觀同樣很有趣的暢銷作不同,神崎紫電並沒有用一個又一個的超展開把世界觀與設定塞給讀者,而是給劇情做減法,把各種設定巧妙地安排在劇情發展中。《漆黑的子彈》故事主線是七星的秘密=原腸生物之謎,而每一種勢力(設定)基本上都有一個人物的支線故事去緩緩展開。比如說蓮太郎和影胤代表的是末日後兩種價值觀的改造人、延珠和蒂娜代表着兩種不同出身的詛咒之子、木更背負對天童家的復仇代表着末日後的權貴勢力與一般人的衝突等。很多世界觀龐大的輕小說的表現方式往往都和千層餅一樣,一層一層的往上累積,這樣雖然也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但是往往會在加層數的過程中因為劇情前後邏輯聯繫不夠緊密而讓讀者一臉懵逼,或者感到太過臃腫而棄書。神崎紫電採取的是另一種比較有腦子的輕小說作者會使用的策略,即世界觀下每一個勢力都選擇出一個代表性的人物,讓他們第一卷就出場,然後通過塑造這個人物去帶出整體的世界觀。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本作在沒有使用過多的敘述的情況下,用這幾個核心角色就渲染出了末世求生,人類變革背後的血雨腥風,正邪難辨之類的氣氛。在這種出場人物比較少、劇情比較緊湊的情況下,神崎紫電又通過加入一些比較精彩的戰鬥場景(神崎紫電的武鬥戲寫得雖然也還是回合制,但已經是回合制裡面還算有意思的了,除了那些技能招式名稱實在過於中二,不過這也是一種市場需求。),使得整個作品的武戲始終多於文戲,某種意義上也避免了輕小說作者觸及到這種正劇式主題時文戲總是很尬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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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除了思路清晰的寫作方式之外,《漆黑的子彈》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定位明確,延展性好,這種作品在企劃之初就是往大眾熱門作上去的。這點從2014年動畫播出后一舉成為各種同人的熱門題材就能夠理解。本作這種末世廢土的世界觀很容易就讓人展開“其他的視角下的世界又是怎樣的?”這種想象。延展性好帶來的好處就是讀者更容易被作品吸引,而原作方也很容易推出衍生作品,實現全方位的商業運作。這同樣也是為什麼說一定要文抄本作才能夠獲得最大商業利益的原因。試看現在文庫運營中大力推廣的那些奇幻世界觀作品,從《食銹末世錄》到《86》再到《七魔劍》,幾乎都是宏大世界觀正劇,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確保最多的讀者(因為一般受眾會對劇情的邏輯性有需求,對於那種硬式後宮戀愛作品沒興趣),才能夠開發最多的周邊商品。而和前面列舉到的幾部相差十年的後輩作品相比,《漆黑的子彈》可以說在這方面上並不弱勢。

但,要素創新、思路清晰、定位明確是否就代表着《漆黑的子彈》就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商業作呢?顯然,答案是否定的。想要讓穿越者把這部作品打造成頂級商業作,我們還需要認識到這部作品的缺點。

 

 ·神崎紫電不值得

 正如前面說到的,《漆黑的子彈》雖然有一定的熱度,有許多粉絲。但對於這部作品的劇情與世界觀也存在很多爭議。這些爭議甚至已經上升到對於整個輕小說或者日本ACG創作的指責,比如說為什麼在本作以及其他一些作品中,類似於“詛咒之子”這種擁有超人能力、還要肩負起保衛世界的群體會成為被歧視對象?為什麼統治集團不對這些能夠誕生頂級戰士的“詛咒之子”群體進行某種層面上的管理?為什麼在早期沒有出現昴宿這樣光線級對空原腸生物的時候,人類沒有用空軍對原腸生物進行有效打擊?本作的巨石碑安全局內部的格局布置是怎樣的?人類安保力量的構成和作戰方式是什麼?人類的日常物資生產與供應體系是怎樣的?

《漆黑的子彈》暴露出的問題並不是日本ACG創作者不擅長解決這些問題,它反而是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作者壓根就沒有想過把這些告訴讀者。比起作者解釋了半天無法說服讀者更可怕的是作者壓根就不解釋。這也就是《漆黑的子彈》最大的問題:細節缺失。對於以上說到的那些問題,本作其實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涉及。但是顯然很多時候輕描淡寫的一兩句話帶過,顯然是不能夠讓讀者滿意的。

就比如本作設計了一般人把自己對於原腸生物的仇恨轉嫁到有着原腸生物基因的詛咒之子身上的情節。如果讓其他專業作者來寫,肯定會寫一個對詛咒之子抱有仇恨,做出了各種無法被原諒的行為但最後又在關鍵時刻認識到詛咒之子也是人類的一份子,最終高潮落幕的角色。但在本作中人類-詛咒之子這條線的維度就十分單一,無論是第一卷的槍擊未遂,還是第三卷的炸彈襲擊,神崎紫電一直都只是在把“大家都恨詛咒之子”這句話翻來覆去的說,而從來沒有去具體地去解釋“為什麼大家都恨詛咒之子”“為什麼大家可以不怕打擊報復而欺凌詛咒之子”“像聖天子這樣持保護詛咒之子立場的人的保護體現在哪裡了?”。故事最終變成很單調乏味的蓮太郎遇見蘿莉-蘿莉很可愛-蘿莉被害了這樣的循環。原著讀者對抱有疑問的動畫觀眾去解釋這些問題的時候會說原著有提到,但是原著有提到並不代表能夠解釋明白。設定只是設定,最終還是要在故事情節的層面上傳達給讀者,而不是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結果讓讀者自己去合理推測得出這一結果的原因。調動讀者想象力的作品當然是好作品,但讀者並不需要什麼都自己去想象,不然還要作者幹什麼?比如說如果本作有一卷寫一個詛咒之子天生強大,為了保護自己的姐妹而與惡徒作戰,最終還是鬥不過狡猾多端的敵人,為了復仇把自己的身體出賣給邪惡科學家,最終手刃仇人時又動了惻隱之心,沒辦法對無辜的人下手。並在這一劇線中把“詛咒之子不一定強”“詛咒之子也會反擊人類,從而造就了更大的偏見與衝突”“詛咒之子也是人類的一部分”講講清楚,不是能夠實現堵嘴、賣慘、加後宮一鍵三連的效果嗎?事實上這種張口就來的設定有一些就是直接從蒂娜身上來的,神崎紫電不可能寫不了這些司空見慣的展開,更何況在前面說到的,用人物組去帶出具體的設定其實是本作的優點。但顯然作者並沒有把這一創作法貫徹到每一個設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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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到細節缺失這一問題后,重新檢討這本書你會發現確實很多地方都是這樣。比如說《漆黑的子彈》世界裡媒體、交通、金融都還健在,但這為什麼能夠正常運行?作者並沒有給出解釋。安全區並沒有任何詳細的介紹,空間感差的後果就是末世感喪失了很多,我們根本還要去想象各個勢力在安全區內的分布,這完全就是強人所難。

而且除了這種設定上的模糊之外,劇情正式展開之後的人物塑造也有很多問題。《漆黑的子彈》是以劇情線發展設計故事而非以人物+劇情推動故事。這帶來的問題就是人物回不明確,首先作為封面女主的延珠在第一卷中展現自己可愛的部分並不多,第一卷只能說是半個延珠回,核心還是蓮太郎與影胤的相愛相殺。而第二卷推出了幾乎是本作最高人氣之一的狙擊兵蒂娜,算是中規中矩的蒂娜回。但從三卷進入關東會戰開始,每一卷的人物重心就失焦了。如果說作者能像群像劇一樣在一卷中把每個角色的表現都展現的異彩紛呈那也好,可是顯然本作沒有做到。很多時候讀者感覺到不是一個女主在想其他角色掉線,而是大家都和掉線了一樣沒有什麼存在感。其他諸如什麼木更超強實力+黑化來得太突兀(正常作者在某一卷中插入一段木更第一視角自白就解決了的問題),師兄橫空出世一回就領便當莫名其妙,蓮太郎在劇情展開之後就完全不知道他的性格特色與實力定位等問題都是老生常談的毛病了。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本作以一個極為商業的模板開局,後面卻全是意義不明的展開,甚至都沒有什麼和妹子的深度互動。幾乎所有的讀者都以為,蒂娜回給本作定下了每回收一個蘿莉,湊齊七個不同屬性的蘿莉揭開七星的秘密,毀滅原腸生物拯救世界,給詛咒之子們一個可以被溫柔相待的和平世界。(而且這些妹子都還是NTR別人的,宮吧老哥狂喜)結果收了蒂娜之後,關東會戰回大師兄死了翠也死了、黑天鵝計劃回水原死了火垂也死了。這火垂都死了就離譜,能不能看看隔壁機巧少女是怎麼設計劇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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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大家喜歡這部作品的設計與世界觀,也要清楚的認識到,神崎紫電雖然是一個有一定敏銳觀察力和創新力的作者,但他也就僅此而已了。並沒有完全發揮出自己創意的內涵,反倒是在輕小說最重要(不管你服務哪種作者)的妹子寫作力和更新能力上都被赤松中學完爆了的普通輕小說作者。如果你重生了,決定用《漆黑的子彈》開創輝煌,那你的腦子裡面必須是赤松中學和白鳥士郎才行。而神崎紫電,不管他是去炒股了,還是確實身體不好,都希望他不要再回來了,以免破壞大家記憶中對本作的良好印象。

 

·作者挖坑不填的業界與media mix

 最後做一些簡單的總結吧。《漆黑的子彈》適合那些已經看過一定的奇幻戰鬥題材輕小說,能夠從多個角度去看作品的讀者。在觀看本書時需要調動一些想象力,並且壓制下自己一些強烈吐槽的慾望,才能夠實現最佳閱讀效果。且本作一定要配合插畫與動畫觀看,不然進入中期之後就會顯得有些枯燥。

雖然可能會有人不同意,但是我還是想在文章的最後告訴大家,神崎紫電這樣的作者並不是一個好作者。從創作的角度上來說,《漆黑的子彈》包括他的出道作《臨界殺機》確實都非常紮實,但紮實並不意味着好,作者要在不斷地創作的過程中超越自己、不斷吸取讀者的反饋意見才能寫出優秀的作品,而不是把現在已有的作品套路統合一下,填充進去深夜動畫要素就算完成工作了。這樣的作品最終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往往一到中期,身敗名裂。而從商業的角度上來說,神崎紫電就更離譜了,2014年小說七捲髮售徹底斷更,也是同年動畫播出。輕改動畫本身就意味着是原著宣傳片,很多輕改播出時期就是原著的熱銷時期。一般來說在動畫放映季度內賣兩卷是正常操作。而《漆黑的子彈》倒是好,拍拍屁股走人了,這對於已經投入了資源的文庫方來說也是不可接受的。為什麼老說神崎紫電炒股?那不還是因為大家並不相信他是真身體不好——畢竟和谷川流這種人還在偶爾詐屍只是沒寫《涼宮》的不一樣,神崎紫電完全從人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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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輕小說業界,media mix也就是多媒介改編戰略盛行。很多投稿者在出道之前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要往利於改編漫畫動畫遊戲出衍生作品上靠。文庫方也會更多去選擇這種作品去推廣。但是這樣真的好嗎?比起炒股作者神崎紫電,我們的期貨作者支倉凍砂的諸多系列同樣實現了多媒介改編,並且作品質量無需多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跟風創作、整合元素、市場評估成為了輕小說創作者也在乾的事情。我們當然都知道人是要恰飯的,但是對於輕小說這種真的需要燃燒萌=愛的東西來說,我衷心希望神崎紫電這樣的作者不僅在架構上貼近宅男的喜好,在細節上也能夠更加打磨自己。而那些新出道的作者以及文庫力推的作品,也可以是更加充滿愛與熱情以及作者特色的東西,而不是表面炫酷、內容空泛的“奇幻大作”。因為輕小說宅男的妄想,正是建立在一個又一個充滿愛的故事細節上的。20200907黑色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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