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書評：評《聊齋先生的花妖狐魅》

作品名：聊齋先生的花妖狐魅

閱讀原作：https://www.linovel.net/book/102120.html

作者：L.B.Rabbit

書評作者：白夜一

可以說是不請自來吧。 

對於寫書評的事，我本來是猶豫的。因為我這人…………其實性格上有點問題。實在不擅長夸人。 
有時心裡明知道很好的東西。有人問我好在哪裡，卻又惜詞不肯讚揚了。
這篇書評里大概不會有太多具體的稱讚。絕非無可表之處。只是在以寫書評為目的的閱讀中，不自覺就把注意力投向了文中目前或許不足、尚有進步餘地的方面而已。也請不必因此鬱悶，正是因為覺得前途有望，我才敢於一評。 
所以這相比為讀者作推薦，不如說是寫給作者的一些建議。如果不喜我的尖酸刻薄，在評論中令我刪除即可。在此提前致歉。 

以下正文。 

我年紀不大時，愛讀聊齋。
當初的我畢竟比現在還淺薄得多。至今印象尤深的只有《狐諧》一篇，實在慚愧。 看到作者青姬（這樣稱呼可以嗎？）做了許多對【妖怪】的探討，多有斟酌引用。嚴謹認真之處讓人敬佩，於是這裡也略述拙見。 
我眼中聊齋的妖鬼故事。無外乎戰事荒墳百鬼哭，貧賤窗前野狐啼。 
描寫妖鬼怪異之根源，是存於人世之間的非人之物；然則比起神仙，又沾得煙火氣。或善或惡，無法無天，藉以刺諷世情時弊。 
我見後記里談到晴明。若將蒲松齡與晴明比較，則帶着更貼近生活的鄉野氣息。鬧市擺一桌煙茶、換人閑言碎語；編輯在冊復加二三評說，以作【誌異】。身處主觀的旁觀者，傳奇筆法記凡俗事，這便是聊齋的本質。 
換而言之。
【妖怪】的存在，需要人間作映襯。若脫離世情冷暖，單講妖怪則一文不值。強調妖怪“人情”的一面固然是好的，但僅如此做就失去了妖怪之所以為妖怪的理由。妖怪是人所盼望着的【破格】。不拘於世情禮法者。作為人求不得、想不通之事，方才寄情於妖。 
未到實例，此處暫時撇開不談。 

關於作品使用了“聊齋先生”第一人稱的問題，有一些小想法。 
人在閱讀第一人稱小說時，看到這個“我”字，總會下意識地思考一個問題。 
我會像主角這樣處事嗎？ 
網絡小說中，極少有使用第一人稱的作品。因為一旦使用了就容易暴露自己的不足……它太考驗情節，也太考驗筆力。 
而最重要的，則是它【挑】主角。 
正如讀者的想法各不相同，不是什麼樣的主角都能勝任第一人稱敘事的位置。 
主角與讀者三觀不合則不可。性格不合則不可。語言風格不合則不可。 
作者特地學習了古文的遣詞造句、以增進聊齋先生談吐的真實度，苦工和嚴謹很值得欣賞。 
然而這份力，使在第三人稱上才真正有意義。不必摻雜……那些連清末都不會使用的白話，哪怕直接用帶文言酸味的清初時期書生白話都不會引起太大違和。 
——讀者看不看得懂是另一說。 
條件這麼挑剔的角色，竟然還要特地在大環境為現代普通話語境下、專門使用古早的解說語氣。對此樂於接受的讀者恐怕不多。 
當讀者生出“我肯定不會這麼說/這麼想”的想法時，他就完全從小說中脫離出去了。通過主角營造出的一切代入感、情景；對他都成了脫離於情節之外的雜質、障礙物。 又要現代人理解，又要保持其清代人的語言風格，這是兩相矛盾的。 
所以我覺得…… 作者可能被第一人稱逼進了死胡同。 
無論是否以小說為載體，至少近幾十年來故事中失憶系主角相當流行。其存在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是為了填補主角與讀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 
蒲松齡平日里自然以白話為主。可清初的白話和現在有很大區別，幾近不可考。 
這個聊齋先生，像是故意把自己裝作古人的現代人。掉書袋似地用了大量生僻名詞來彰顯身份，卻又時不時蹦出“那可是三百年以前”之類站在現代人立場才會說的話。 
我想後者其實來自於作者的思維慣性。 
無法理解古人思維，作者尚且如此，逞論讀者呢？ 
一己拙見。 
更適合青姬用來寫妖怪的主角，或許不是第一人稱的古穿今“聊齋先生”，而是一個生活在現代背景下的下山道士。 

此處再回到【妖怪】的問題。 
水鬼也發出了“發展就一定要帶來破壞嗎？”這種站在人類立場才會作的反思。 
他本應仇恨人類，說些“這群愚昧短視又自大、一廂情願的醜陋動物”之類的話，而不是像個戀人被主流社會迫害了的問題青年一樣。 
寫妖怪其實是寫人。這是不錯的。然而，並不必要把妖怪完全寫成人類。出現這種問題的原因，我想是因為《花妖狐魅》中的妖怪實在缺乏妖氣，所以儘是人味。如此，就找不到他們必須是妖怪不可的理由了。 
那麼，還有特地選擇妖怪題材的必要嗎？ 妖怪題材的特點有沒有明顯表達出來？ 此處或許值得思考。 
我在其他書評中，看到《花妖狐媚》一文給予了讀者以日本妖怪換皮的感覺。以我之愚鈍，多少也有些同感。 
何至於此？ 
我想，是因為中國的妖與日本的妖有很大的不同之處。 
中國的妖怪，可以說並非是某種客觀存在的物種。中國人始終理解妖、仙與人的區別，只為妖怪賦予亦或可怖、亦或離奇的印象。與此同時，時而又有善的一面；但那也與其生態、性質之類無關，只是人之【希冀】的投射。 
到了聊齋，妖怪多增加了一些人味和性格。然而，蒲松齡仍然把妖與人徹底區分來講，強調妖之離奇古怪。 
可以說。依賴這種方式，妖怪中“人”的部分才終得以彰顯出來。 
要麼直率，要麼淫邪；時而代表人間異事，時而索性打抱不平。總之不似常人。 於是至今為止，中國妖怪一概而論—— 若無邪氣，必有俠氣。 
當然，這也可以說是古代文學上對鬼魅、以至於大多數人物角色並不側重於性格的立體化有關。臉譜角色，多數善惡分明。 
妖怪特有的性格是什麼呢？ 
它們之所以能擺脫“人”而存在於世間的性徵是什麼呢？ 
啰啰嗦嗦說了這麼多，想必青姬心中有自己的答案。在下筆拙，就不喧賓奪主了。 

說些小問題吧。 
關於注釋。 
主人公經常使用很多古物和詩句，表明自己古代人的身份。是想用這些詞塑造一些異常的氣氛吧。 
然而一個需要注釋才能理解詞義的讀者，是無法從這樣的描述中找到任何氣氛的。看完注釋才想起自己哪裡沒懂、又倒回頭去再讀，本來流暢的閱讀體驗也要被破壞掉。 
我覺得，講完笑話之後再解釋笑點，是畫蛇添足的事。所以個人的想法時，不必作註解。僅挑着【一眼就能猜出詞義的詞】，或現已不用、所以【讀者無法誤解的字詞】來描寫便可。 非要解釋，則盡量自然地放在故事對話中。正文的繁瑣也好過正文外的補充。 對讀者再多報一點信任的同時，多餘的一概舍掉吧。 
關於女主角、以及次要主角。
要把次要主角當人看……或者說，要以僅次於主角的重要程度來塑造。他們是主角性格的補充和映照。當然，索性沒有也算不了什麼。 
但明明一開始讓人物出場，進行了塑造……和後來的故事又幾乎完全沒關係了。就像只是為了存在而存在的角色。用不到就扔一邊去了。 
就像舞台上草草登場，然後無法融入故事、無所事事的角兒。不管打扮得再漂亮，也給觀眾留不下印象……如果站得久了，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兒礙眼。 
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開就少在她們身上費太多筆墨。這可以算是對讀者注意力的誤導，也直接導致了第一卷故事線展開得太晚。 
向晴在後來又拿出來用。之所以使這個“用”字，是因為她的【工具性】明顯太強。向晴的動機很淡，性格尚未完全明確；讓她出個場、順便解決一下問題的想法很明顯。 
只在第一卷中，蛇骨婆給我印象之深遠勝於開頭那個【有點像抗日劇鬼子一樣，八格（ばか）甚至用得比“的”字還多】的女主。——只因蛇骨婆是融入在故事中，表現了性格的角色。 
寫單元劇，最重要的就是幾個在小故事更替中不斷加深塑造、同時又雷打不動的角色。他們是小說的骨頭。 
終於講到第一卷的結局。 
……很完美。 
幾乎沒有陰霾的大團圓。讓人看完之後心情也會輕快。 



……
但只是我這邊私人的一點小想法。 
太輕了。 
這個結局在大團圓的同時—— 
也完美地用幻想來“解決”了現實的問題。 
環境污染的問題僅僅成為了戀愛故事的小背景，最後以一種幾乎不講理的方式得到了解決。人類社會只成為了妖怪們舞台……實而甚至連舞台都算不上。 
我覺得脫離了現實矛盾，妖怪的情感糾葛也就成了無足輕重的事。或者說，僅僅寫戀愛故事並不會讓人覺得“輕”。但既然已經提到了沉重的社會問題，也就無法避免地反襯出了它的“輕”。 若還要寫戀愛題材，以後還是少接觸這方面較好。僅僅在花園中的象牙塔，是美的。然而把它放在恩怨糾葛的九龍城寨，就讓人覺得格格不入了。 
而第二卷，現在還看不太出端倪。我會抱着期待，跟進閱讀。 

最後。 
之前。我有看到評論區里，青姬講到覺得自己文章不如他人，於是反覆修改的事。 
這一點我或許沒有發言權。在下僥倖商簽、以至心中有愧的小說……其實是我第一次嘗試寫小說的結果。得益於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畏，前部分實在寫得不堪入目。 
不是什麼值得自誇的事。背負着這份羞愧，我至今也沒回頭動筆大改。 
因為我覺得，修改是無法帶來進步的。 
語句流暢即文筆。對於長篇小說，持續輸出高質量文字是最吃力不討好的事。過了能讓讀者欣然接受的門檻便可。改完錯字病句、改完故事的硬傷，剩下的精力就該投向別處。 修改即停步不前。 
敘事節奏的把握。伏筆的埋設。矛盾衝突的製造與解決。這些對於小說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一樣是能從修改中得到的。只有在一個故事結束時，作者才終於能察覺自己哪裡的構架沒做好。 
青姬是騰出工作的休息時間來修習寫作的。相當辛苦。那麼，還是別把寶貴的時間放在無法得到進步的事情上比較好。 
網文界有類似“儘快把你的前一百萬字寫完，因為它們都是垃圾”一說。我想對於【創作】而已，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也是只要繼續寫下去，就能得到進步的有力佐證。 

以上，便是本次書評的全部內容。 
或許已近連篇累牘。 
同樣作為小說之【天柱】的攀岩者，我們都是同伴。相互激勵、相互鞭策着，各自在道路上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