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文：鱆
本文編輯：銀の翼
從蘸水鋼筆到數位筆
「沒有二次元的色彩，我將是灰色的」
也許每位接觸到「二次元世界」的愛好者都會被繪畫者們的想象力折服。從插畫到漫畫，從漫畫到動畫… 再從動畫到遊戲。也許是欽慕繪畫者們的技藝而找到人生目標，也許是對美好的渴求… 無數愛好者興奮顫抖的拿起畫筆，走上了成為畫師的道路。
這是一條不同於傳統的美術、藝術的道路，一條充滿想象與夢想的道路。
記得筆者本人第一次接觸到「萌繪」「數碼繪」與「繪師」這三個概念的契機，是源自於一檔很老的日本節目「デジ絵の文法」（數碼繪的文法，B站：av18712818）。這是比較早的記錄了日本畫師如何完整作畫的節目，節目中通過數位筆或直接在屏幕上作畫的方式，勾起了我的興趣。
數碼繪降低了繪畫技術難度與試錯成本，更方便服務於想象力的同時，也提升了人們對審美的新追求。最終數碼繪的流行給遊戲產業、動畫產業甚至小說插畫，網絡媒體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些數字藝術作品也最終造就了如 Pixiv、Bilibili 相簿和半次元之類的插畫社區。甚至在微博、Twitter等社交網站上廣為流傳，成為了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這也把過去畫師在幕後工作的神秘感，變成了與粉絲通過網絡直接溝通互動的親切感。
過去我們每每聊起耳熟能詳的畫師時，都是一些來自日本的大神，如深崎暮人、君島青、Kantoku、狗神煌等等。而現在我們再度聊起畫師時，卻也會想起一些國人畫師，如最近在社交網絡上大火的木Shiyo、Saru、倉鼠、水烏龜等等。
從小透明到大觸，中國畫師的成長之路
而正是在國內原創二次元產業興起，原創畫師也開始蓬勃成長的這一大背景下，為了探尋國內二次元畫師產業化現狀。筆者隨「輕之文庫」專欄編輯拜訪了當下國內最大的二次元美術線上工作平台「米畫師」的總部，與米畫師CEO崩壞子進行了一次深度訪談。
米畫師的CEO崩壞子學生時代在學校創立過東方Project同人社團，並以社團好友為契機最終成立了米畫師。
崩壞子介紹許多畫師同人時代由於沒有穩定的工作來源，插畫只能作為興趣。即便能接到稿子也只是同人本、插畫集以及接淘寶店周邊插畫。無法作為「正經工作」來對待。
日本的手機遊戲及網頁遊戲的增長是一個轉折點，隨着日本國內外包資源競爭激烈且成本提升，不少日本新興遊戲公司都將目光轉移到了外國畫師。而日本的插畫外包對於國內畫師來說也非常具備指導性。
這也是業內俗稱的 “卡牌外包”。
當時一張 “卡牌外包” 的插畫價格可以接近數千元，這對於還在接數百元同人外包的中國畫師來說是不可想象的。
「日方的需求一般包含三樣，如風格書，格式書及細節指示書」 崩壞子表示，日本人的契約精神和嚴格的插畫要求，也影響了後來國內二次元插畫外包需求。這些外包為國人二次元畫師職業化提供了可能性。
如今隨着國內手機遊戲的發展，國內手機遊戲的外包價格甚至反超日方。日方的卡牌插畫的外包價格、要求，成為了當下國內二次元手游迅速發展，乃至反攻日本市場提供了基礎。
環環相扣的產業升級
「日本人很少用Paypal，大眾對互聯網和電腦的印象也不怎麼好」
註：Paypal是一家較早的海外的網絡支付公司，類似於支付寶且創業更早。
縱觀中日在工作文化上的差異，中國畫師在同人階段和社團主催便通過支付寶等形式便捷轉賬，而日本人相比網絡支付與手機支付更依賴現金和轉賬，因此稿費出賬也有着較長的賬期。
在許多歐美國家，遠程工作已成為一種趨勢。中國國內雖然各大企業還沒有開展遠程工作，但是依託於便利的手機及互聯網支付，諸如淘寶電商（網店店主、網絡客服、網店設計師）、自由職業（如網絡小說、網絡主播）等發展已經形成了另一種實質意義上遠程工作。
這樣的一個大環境上的改變，為國人畫師在家工作提供了一個非常穩定的基礎。從而催生出米畫師這樣在線插畫師工作協作平台。而米畫師現在的高速發展正是享受到了中國互聯網的快速發展與在線支付便捷所帶來的紅利。
現如今，從米畫師當中的 “企劃”（即約稿方發布的外包任務）類型來看。遊戲並不是二次元插畫唯一的出路，從 “新海誠” 式的場景設計，到漫畫、條漫的創作，電影吉祥物設計，Lolita洋裝的美術概念模特，甚至是網站及小說插畫、個人頭像等大小需求各不一。
一方面凸顯二次元審美正逐漸成為一種被大眾所接受的主流，另一方面也展現出了國內對繪畫本身的新需求方向。而對於當下國內人氣最高的一批二次元畫師，其個人 “畫風” 甚至逐漸轉變為一種個人 “品牌”。
崩壞子表示由於經歷了不同的遊戲市場發展，不同的廠商也對畫風的要求不同。國內遊戲廠商逐漸開始尊重畫師的個人特色，相比日本而言，畫師本身的名氣和遊戲的宣傳起到相輔相成的作用。
而日本的手游對畫師的要求較高，且有一套較為嚴格 “美術指導”。這一可能迫使自己改變畫風的嚴格要求，對於部分畫師來說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當下的手游風格更像過去日本頁游風格，而日本的手游則逐漸更像是掌機遊戲」
傳統遊戲行業的嚴格美術指導使得日本遊戲更具備美術統一性，但缺乏畫師自身的發揮。在國內，甚至出現了遊戲廠商由畫師自己來設計角色，策劃為其定製遊戲角色的情況。
如果從二次元美術風格本身來看，一方面對日本、中國乃至亞洲來說，相較於歐美式的寫實誇張表現藝術手法，其唯美細膩的風格更符合亞洲人審美觀念。另一方面，對於本身起步晚且重玩法缺美術特色的中國遊戲行業來說，在二次元美術上押寶，無疑比日本人更有決心和動力。
畫師角色的轉變
經歷了行業逐漸形成經過的頭部畫師，由需求導致的高速發展和成長，迅速拉開了與末端剛加入進來的畫師的差距。
頭部畫師的約稿甚至出現了需要預約排隊檔期，檔期堆至幾個月年乃至半年以上的情況。而二次元畫師的個人品牌潛力，也吸引了平常不關注二次元的其他行業人乃至普通人的興趣。
從作坊式的同人，到極速的產業化進程，乃至推動本土遊戲公司的演變。過去的中國遊戲公司對現有玩法創新強，但美術單調乏味抄襲嚴重。到現在藉助二次元美術重新上路乃至出海。
相對而言日本巨頭遊戲企業對新事物的接受總是顧慮重重，中國手游早已脫離爆發期開始精品化后才開始逐步接納手機為遊戲平台，無疑為中國手游在日本市場佔得一席之地提供了機會。
「日本畫師已有自己的經紀人，國人畫師則有點像B站的UP主，中國畫師在 Pixiv 的點擊量一直很高」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畫師都樂於展示自己，由於繪畫本身的性質，諸多畫師性格內向，羞於表達自己。米畫師也提供了畫師自我品牌發展建議。同時米畫師提供的透明平台幫助國內畫師擺脫黑中介，並為約稿方和畫師建立更加可信的點對點關係提供了有益的嘗試。
國內稿費成本的提升，也反向拓展了中國企業的海外尋求畫師，許多大型遊戲公司也都紛紛將日本畫師招至自己的美術團隊以增強實力。
職業畫師與產業現狀
「女性在米畫師總體畫師中佔6成，而在頭部畫師中則佔7成，米畫師官博關注者中則佔8成」
聽到崩壞子的這一介紹，筆者頗感意外，但又覺得十分可信。畢竟要相信不少畫美少女的畫師本人也是美少女還是太過於驚喜了。
之前在微博和推特上非常火的自發活動，Art vs. Artist（微博或推特搜索 artvsartist），被網友熟知的畫師們紛紛貼出了自己的 “真相”。不少男生畫師表示：天吶，都說自己是死肥宅，結果都是美少女！只有自己是死肥宅。
從性格上來分析，不少年輕男生畫師總體現的更內斂、內向和不自信。而美少女畫師們則具備更強的溝通意願和自我表達慾望。
此外，畫師工作所帶來的天生自由職業、時下熱點等屬性，吸引了原本的美術工作室和不少沒有經歷過同人與二次元文化的人參與。
一方面傳統美術工作室和大環境上的問題導致的抄襲嚴重，甚至直接貼圖描圖盜圖。過去一輩的美術工作者不尊重網絡素材的版權，且缺乏監督和自覺。當這些美術工作室、工作者們迫切想要轉向新的風口與熱點時，就遇到了空前的挑戰了。
「原創的成本很高，死亡率也很高，投入很大看不到結果的遍地都是，日本人有專業的團隊要花很長時間審核是否抄襲或撞車」
工作室級別的山寨迫於新環境與大量的原創畫師（至少是自己親手畫出來的）增加，網友聲討監督與及新生畫師對更公平的創作環境的期望的多重壓力下，不得不開始轉型。中國人經歷了一個野蠻發展階段后，也開始構築起了自己的行業規範。
米畫師從創業初期的數百畫師，到目前的十萬註冊畫師，相對於新生畫師的增長，更多的還是對現有的二次元畫師的吸引。
對於很多喜歡繪畫的個人來說，抄襲的定義與初衷也不同。根據米畫師自己的運營經驗來看，大體可以分以下幾種：
· 主觀抄襲
· 無意識抄襲，或不了解哪些算抄襲
· 需求方要求抄襲
由於傳統美術教育和應試教育帶來的問題，許多繪畫者學習過程本身就有大量的照着畫、臨摹之類的問題。從人類本性來說，「學習」過程本身也有着「模仿」的含義。對於一些還不了解二次元世界的人來說，將出於一時熱情而仿畫、臨摹的作品發布到了微博或貼吧之類的地方，卻被人「掛出來」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當然，筆者認為二次元的想象力果樹並不是采之不盡的。當人們對原創的期望越高，原創所付出的成本與失敗后所帶來的風險也就越大，這個金礦的開採難度也會隨之增加。
平時人們對於日需品更偏向於性價比高的一方，一旦到了豐富精神世界或娛樂消費來說，卻偏向於為自己認為的最好的那個買賬。
從業人數的增加和產品數量的增加會提升人們對二次元的審美、加劇產業內競爭，甚至會導致人們盲摘不成熟的果實，甚至導致果樹的枯死。培養新的果樹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搶奪果子的急功近利者們和搶不到果子的喧鬧者們，最後只會留下一枝不剩的死樹與一地枯葉。
在這個哪裡都不缺形形色色投機者的世界裡，國人畫師也許還將面臨一次大轉變。不過對廣袤的中國大地來說，永遠都不缺乏機遇和驚喜。
老北京味的二次元
閑聊中，崩壞子提到早年同人社團時北京的漫展也很熱鬧。隨着近兩年的上海（嗶哩嗶哩的總部所在地）的發展，以及全國各地的大大小小漫展的發展（如廣州螢火蟲、成都ComiDay、武漢ComiAi），愛好者們也跟習慣於選擇離自己更近的漫展。
來北京參展的主催朋友來的少了，不熟悉的新面貌多了，不免有些寂寞。不過筆者認為，今天對於中國的二次元，這些只是剛剛產業化景象，說這些還有點言之過早。如今在北京創業的二次元項目並不少，本企劃也將會陸續分享出來。
當一代人懷着對夢想的追求，將可能性與想象力的邊際延展的很遠時，也一定能激勵新人們燃起對二次元的愛時，將邊際延展的更遠。
當我們只顧着看現在的明星時發光時，也請不要忽視身邊那些小小的豪言壯語：
「我想當漫畫家！」
「我想畫美少女/年！！」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對着我的畫 *嗶* ！！！」
關於米畫師
米畫師（mihuashi.com）是一家專註於二次元美術工作協作，並依託互聯網幫助繪師開闢市場新興工作平台，總部坐落於北京。
關於「二次元地圖」企劃
二次元地圖為輕之文庫專欄的特別企劃，以中國二次元行業從業者的視角，帶大家了解一個熟悉又別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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