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五載,深秋。

秋夜霜降,銀月獨照。

一點燈火,系在舟子前,由太湖而下,向著蘇州城而來。

兩岸楓紅,綽綽影影。

乘船的老舟子,在夜間也是撐船自如,四平八穩。

張繼烤着碳爐,看着天地,寒風瑟瑟,心中百感交集。

有感而發:“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不識什麼字的艄公,聞聽詩詞。

忍不住捏了捏鬍子,仔細品味,而後拍手讚歎:“好詩!公子真是有才。”

面對稱讚,張繼只是搖搖頭。

艄公等不到詩的后兩句,有些遺憾,但這一路來,這位公子哥似乎就不怎麼愛說話,總是一臉愁容,想到如今北方戰亂,無數人流離失所,這公子怕也是來南方逃難的。

興許與家人走散,所以他也不好多嘴,以免觸動人的傷心事。

越來越近蘇州城,明月下,燈火璀璨。

看樣子是有什麼熱鬧的大事,都要到子時,依舊燈火通紅。

“公子,前面就是楓橋了。”艄公提醒張繼。

張繼點了點頭,這一路行來,本是火熱的暖爐,此時也是炭火星稀,沒多少溫度了。

過了山水重重,抵達楓橋渡口。

艄公系好船,打着油燈看向客人。

“張公子,姑蘇到了。”

“嗯!知曉了。”張繼站起身來,卻沒有下船的意思。

艄公也不在意,緊緊蓑衣。

點了一堆篝火,烤了烤乾糧餅。

再熱一壺熱水。

等下給客人喝着暖暖身,都說北方冷,這公子上船就抱着爐子不挪步,也不見得有多耐寒啊!

半夜裡寒山寺鐘聲傳來,嗡鳴入耳,略感心安,艄公念了一聲:“菩薩保佑。”

張繼聽聞鐘聲,微微低下頭。

那原本不願意繼續做下去的詩句,已然已經有了絕佳的下闕。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張繼將那後半句的詩也補上,心中凄涼又多了幾分。

艄公正欲起身,向這位不凡的公子再稱讚幾句,卻是一陣冷風從船艙內飛出,寒煞刮臉,火焰扭動,一時眯了眼,等風停,炭爐邊的人,已經消失不見,而在手上多了一貫錢。

艄公一愣后,掂量掂量銅錢重量。

“公子,給多了。”

艄公喊了一聲,卻聽不到回應,趕緊的將錢揣進兜。

這一趟賺了不少,心滿意足地重新坐下。

嘴裡還在嚼着方才張繼所念的詩:“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什麼來着?想不起來了,可惜了!不然回去給我閨女念一念,肯定要崇拜我了。”

……

蘇州城。

燈火輝煌。

鎏金閣內,杯光觥籌。

拓跋月站在鳳檐上,登高而望,將整個鎏金閣盡收眼底,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一陣夜風吹來,空氣中多了一股不該有的挺愛炭火氣味。

她鼻子抽動,微微皺起眉頭。

一隊巡邏的衛兵路過,拓跋明月從高處落下,藍色眸子冷冷一掃。

“參見大人。”

“爾等加強警備,不得鬆懈!”拓跋明月吩咐。

“是。”

衛兵們繼續巡邏,拓跋明月重新回到屋頂。她目光銳利,緊緊盯住正樓大廳的入口。

只是一些細微的議論聲,落入她的耳中。

“一個胡人,整天對我們趾高氣揚的!”

“忍一忍,她畢竟是王大人的義女。”

“哼!怕不是那麼簡單的關係吧!”

這些議論聲,早已經聽習慣了,拓跋明月不受影響,在她心中,唯有義父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閣內。

酒宴正酣。

一群官員,舉着酒杯來到王龍標面前。

“王大人,出將入相,文韜武略,實在是吾輩楷模,大人一句‘不教胡馬度陰山’每次都是讓人熱血沸騰!”

“是啊!若非之前那昏君,王將軍必定是那不輸衛青霍去病的千古名將!”

阿諛奉承,趨炎附勢之徒。

王龍標對他們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厭惡。若非如今天下動蕩,這群肥頭大耳的官員,他都要好好調查一番。

王龍標此行,只有一個目的,招賢納士,組建北伐之師。

“諸位同僚,老夫常聞江南地帶人傑地靈,英雄輩出,此行特來招募,不知諸位可有舉…”

話未說完,一枚利刃穿膛破肚,王龍標低頭看了眼,隨後倒下。

啊!

驚叫爆發。

所有官員渾身發顫。

一人從外,直接飛掠進閣,幾位被驚嚇到往外跑的舞女,還未踏出門,一柄重劍破空而至,釘入門檻,破的半邊牆壁碎裂。

嗡!

烏黑劍身,古樸花紋,帶着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煞氣。

“誰也不能出去!”拓跋明月聲音冰冷,低頭檢查屍體,從背後偷襲,貫穿心臟,一擊斃命。

拓跋明月閉上雙眼,鼻孔抽動,各種氣味如絲縷一般糾纏在一起,但她能巧妙的將纏繞如麻的各色氣味分開。

那之前所聞到的木炭味,很快被她抽絲剝繭的找出來。

拓跋明月睜開雙眼,走向窗口。氣味已經從此處逃走。

人已經跑了?

為何不見蹤影?

“你跑不了的!”拓跋明月雙眼森寒。

一群衛兵此時緩慢衝進來。

看着倒下的王龍標,紛紛大驚失色,抽出佩刀。

“跟我來!”拓跋明月喊了一聲,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這些巡邏衛兵,雖然一直不服這個女人,但自身所護衛的大人物突然暴斃,他們護衛不利,若是被追究,可不知道能不能包住腦袋,現在抓住兇手,才有一線生機。

“追!”

看着拓跋明月和衛兵全部撤出鎏金閣出去抓人,不少人議論紛紛。

“神不知鬼不覺,這難道是…”

“這種手法…莫不是夜遊神?”

“胡說什麼,那組織早就在天後時期就已經滅絕了。”

“我可聽聞這王大人這次可是忤了聖令,私自招募軍隊,興許是惹怒了聖顏。”

咻!

忽然那柄攔路的劍,破空飛出,似帶警告地嗡鳴劍音,讓眾人的議論戛然而止。

“別猜測了!這事兒咱們還是別摻合了。”

楓橋渡口。

從城內追出城外,拓跋明月身影若鬼魅,瞬息落在艄公面前。

老人脖頸一涼,一把烏黑重劍已經架在脖頸。

“女俠饒命!”老江湖的艄公,立即求饒,生怕說遲了一息,自己就要人頭搬家。

“不是你。”拓跋明月皺着眉頭一樣的炭火味道,是那種農家常用的柴火燒過後的軟炭,有着較重的草木屑味道,但那刺客留下的味道里有一絲絲端硯特有的墨香,兩種味道混合一起格外獨特。

拓跋明月沒有為難艄公,而是將目光鎖定在木舟上,劍從脖子上移開,問道:“你拉了什麼人來蘇州?”

“一個…讀書人。”老艄公回答,“年紀不大,二十齣頭,像似北邊過來逃難的。”

“人現在在哪?”拓跋明月問。

艄公哪裡答得上。

生怕說錯就一命嗚呼。

然而此時,一道人影從天而降,替他解圍。

來人面覆修羅神面具,身披黑色披風,與這夜色宛若一體。

“夜遊神?”拓跋明月眼睛一眯,腳下一踏,勁風橫掃,氣浪翻湧,隨後人已經殺向夜遊神。

重劍高舉,攜帶劈天裂地之力,砸向夜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