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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這傢伙不是要來找我敲詐的吧?想到這我對這個外形怎麼看都像不良的少年抬起手報以警惕態度,並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哦,真是不好意思。”看見我一副厭惡的表情,他倒是很自覺地將抽到一半的香煙扔到腳邊,用鞋底碾壓了幾下滅掉了煙頭火星,然後將身後的行李箱擺正放在一旁,看樣子他想要說點什麼。

“呃……”他以為我只是對煙味很反感?其實我是在警惕他這個人。

“真是巧呢同學,竟然會在這裡碰到學院的人。”他看着我呵呵地笑了起來,剛才見面的瞬間,那股異地見老鄉的親切感,看來他也有。

“啊……算是吧。”我不帶任何語氣隨意地回復了他一聲。

“初次見面,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齊譽。”眼前這個戴着墨鏡把頭髮染黃的少年,對我展露出親切的微笑,將手掌朝天擺放在自己胸前,看樣子還真是個熱情的人,雖然外表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混混……

“哦……你好,我叫余嘯遠。”我還是那副自然的態度,聲音毫無抑揚頓挫,其實我是將臉上的尷尬努力抑制住了。

“那余同學,你是魔擊社團的人么?”感覺齊譽的叫人方式是教師的模式吧?被他這麼一問,我一開始是露出了不理解的表情,但轉念一想,各所阿卡迪亞學院按理來說一般都是遠離市區,坐落於人煙稀少的郊區交通極不方便,就算是星期天開放日也沒人會選擇出校這個選擇,畢竟校內設施物品很齊全基本沒啥擔憂的。

經過齊譽的提醒,也就只有受到校方委託的魔擊社團成員才會有極大的可能性外出,難怪他會問我是不是魔擊社團的人。

“讓你失望了,我並不是魔擊社團的成員。”實在不知道如何撒謊不臉紅的我只能先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不好意思地回復了他。當然,我沒把自己是所屬於E班的底掏給他。

“哦?你不是魔擊社團的人?那……哦!!那肯定是被寄予厚望了吧?”湧現出幾分疑惑的齊譽猛然垂手打消了這種念頭,好像發現了什麼稀奇珍寶般地打量我,面對他這番行為我已經無地自容了。

“這……”

因為我能出現這裡都是拜某人所賜,這個事情的真相離奇得要命,還是說太丟人了?反正我是說不出口的,而且也不能說。

“哦?難道被布置了什麼特別任務嗎?”

總感覺我的回復有點愛答不理吧?沒辦法,我實在不能把真相告訴他,但一下子又沒法在短時間內編出合適的借口,只能一味地搪塞,所以才這樣。

看見我不太樂意搭話的齊譽,默認了我是為學校辦事才外出的,並且以為我有難言之隱才沒法回答,他也自覺地咳嗽一聲換了個話題,嘿,這個人還挺知趣嘛。

“那余同學,你在這裡準備做什麼?方便么?”好極了!他說到點子上了!

“我在想怎麼去阿卡迪亞第一學院。”我二話不說,猛地跳進了自己弄出來的坑裡。

“什麼!?”齊譽錯愕地一睜眼,“這麼巧!?我是第三學院的轉學生,因為一點特殊原因今天才去第一學院報到。”順着他前面的意思,我以為齊譽是其他阿卡迪亞學院的魔擊社團成員呢,沒想到是轉校生。還好他是第三學院的,我的異世界同位體是從第五學院轉學出來的,萬一弄出個熟人找我搭話,那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是你怎麼會不認路呢?”發覺問題的齊譽似乎是起疑了,既然是阿卡迪亞第一學院的學生,那怎麼可能不知道學校的位置?

“呃……”我低沉着臉,抿了抿嘴,轉動腦子在短時間內找出了一個還算湊合的理由,接下來不用裝,真是無地自容地向他回答道,“我是第一次出門,我接受任務后,是有人送出去的,但回去時沒有……”

“哦,難怪你愁眉苦臉的。”齊譽摸了摸下巴,在得知了我的苦衷后,他伸手邀請道,“別發愁了,我正要趕去阿卡迪亞第一學院,我知道怎麼走,一起結伴而行吧!”

齊譽這番宛如雪中送炭的言語,頓時讓我有種為之前抱有惡意的揣測而表示歉意。他既懂禮貌又為人着想,說話待人也好客氣。

說真的,和他的外形反差好大,完全沒想到性格那麼好。我沒多想就跟着知道路線的齊譽離開了商廈的陰涼地。

“嗯,去第一學院的確很麻煩,我當時看了地址也頭疼了很久,查了不少資料才確定了路程。”齊譽振振有詞地給我訴了一番苦,戴着墨鏡不懼灼烈陽光的他抬起頭,仰望着從他視角看出去的灰濛天空,“我們第三學院雖然也是郊區,但還沒麻煩到需要通過公交車、坐地鐵然後步行,再乘坐公交車這麼曲折的地步。保守估計,從這裡出發近三個小時才能到。”

“那還真是麻煩呢……”從齊譽那臉上呈現的不悅反應,以及長篇的陳述內容來看,阿卡迪亞第一學院坐落的位置實在是偏得出乎意料。

跟着齊譽來到了地鐵站,一路上我們的聊天基本都是齊譽開的話題,大多都是詢問學校內的情況,我也添油加醋地回答了個大概,盡量不暴露出我對這個世界了解度的缺乏。

好在還算平靜,直到我們上了地鐵,發生了點讓我震驚的東西,又一次讓我感覺我太天真了,想得太簡單了。

“滴滴滴”鳴響着警示燈的地鐵門關上后,忽然感覺四周的空氣有着質的變化,不明緣由的沉重感和逼近的不適突然在我身上猛然出現。

“為,為什麼會這樣……”在這不自然環境的影響下,身體不明緣由地顫抖起來,我不解地看着四周,一下子懵住了,我眨着眼滿臉的不理解。

雖然是星期天下午,但市區里人流不會因為雙休日而減少,明明車廂很擁擠,但我與齊譽走進地鐵后,一霎那,車廂里每個人寧可吃力點,也要對我們退避三舍。在我和齊譽附近留出了不少空間,剛才有些人站在車廂里,明顯不準備下車的乘客,卻故意在我們上車的時候下去。

就算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不必都面色冷冰地看我們吧?對我們投來那宛如要輪番上斷頭台行刑般,這着實讓我很不舒服。

怎麼了?這些人?我不明白……

面對被周圍乘客如此對待我愣了愣神,再次看着車廂內人們投來的厭惡眼神,我竟然下意識地抬起手嗅了嗅,天真地以為是不是我身上散發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回想起來真是滑稽,怎麼會是這種可笑的原因。

“怎麼了?余同學?”站在我身邊安心拉着扶手的齊譽卻沒有我那樣的反應,彷彿早已習慣,但從我的表情上似乎看出了什麼。

“嗯?”

齊譽臉上出現了一抹失落,低着頭輕聲提醒着:“你別忘了,我們的身份。”

“學生?阿卡迪亞學院的學生,特殊能力者……”

原來如此,綜合幾個關鍵字和日常的情況所聯繫在一起,我頓時恍然大悟。校內對穿校服的問題不做嚴格要求,以及校內極少數人會穿校服的原因。

是這樣呢,我想得真是太簡單了。

有時候,人對自己定位很清楚,有些事情雖然不是必要,但心裡明白該這麼做,作為學生上學穿校服也算是其中一個,這麼多年所養成的習慣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改的,可為什麼學院里的人都是能不穿就不穿的?

只是因為會勾起不好回憶,當你放寒暑假穿着校服離開阿卡迪亞學院回到老家時,就會和我現在的情況一樣,你說這是種怎麼樣的感受?我還算脾氣不錯,性格屬於豁達的,思想有時候會天真,所以還不要緊……但換做別人呢?這麼多人里總有心靈脆弱或者承受能力差的吧?他們該怎麼辦?

所以,這身校服可以說是一種定格的標記,因為阿卡迪亞學院和潘多拉學院,初中高中全封閉的存在,在外界對特殊能力者並不是特別了解的環境下,潛意識裡認為我們是怪人,是能引來怪物的人,靠太近說不定會引來殺身之禍……但肯定會有好事之人傳出一些奇怪猜測還有流言蜚語,說不定還有什麼更稀奇古怪的緋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官方闢謠也難以去除人們心中的畏懼感。

“可是……這,這種感覺……”

猛然我腦海中回憶着類似的感覺,被埋在記憶深處的黑色圓球漂浮在我心中,隨着尋求的思想它正在不斷地脫殼,將裡面閃爍着暗灰色光澤的東西暴露出來。

啊……想起來了,我的初中生活一直受幾個學院霸王、教導處常客、教師特殊照顧生的欺負,過了一年很糟糕的生活。

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着實讓我產生了不少心理陰影,雖然有着樂觀的心態為之抗衡,但隨着我選擇了默默忍受和不反抗,他們越加來勁……並且,班上除了那幾個領頭的之外,不少人發現我被欺負這種事情后,站在不危及自己的範圍內,稍稍加入了其中向著事情有趣的方向發展而推了一把手。

就這樣我漸漸地被孤立起來,成了班中被欺負,被嘲笑的對象……就算脾氣再好,誰會願意這樣被對待?

那一年的經歷着實在我的學生生活中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刻印,一個不想對任何人提起的黑歷史,就算提出來別人也不一定會相信,因為我這個人挺樂觀又奮發向上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受到過這種挫折的人。

可每當自己回想起這段黑色歷史,它四周密布着尖刺,稍稍觸碰就會刺傷自己,只能埋藏在內心深處,現在觸景生情般地卻將這份不好的回憶重新挖掘出來了……這種回憶彷彿是急性皮膚病般,爬滿了我的全身,很不舒服!超不舒服!

不經意間我咬牙切齒了起來,因為我又一次處於那種孤立的立場……這次更加嚴重,被排斥、被厭惡、被所有不知情的人視為異類。

混蛋,我不想這樣……

哼,那之前問路和現在地鐵里的情況,原來如此,並非什麼世態炎涼,人與人之間缺乏溫情,而是他們把我當做怪物了,沒想到被這種眼光看到現在,而我還在大街上像沒事人一樣。忍受着這種氣氛直到地鐵到站,我才緩過勁來……

“對不起,失態了……”剛走出這個讓我感覺無比反感的地鐵之行,我的舉動和表情一定很怪,這個我自己最清楚不過了,齊譽也應該察覺了,所以一路都沒和我搭話。

“余同學,你不要緊吧?”齊譽略帶疑惑地扶着下巴,面朝著我低頭道,“我失禮地評價一句,感覺你的反應和那些潘多拉學院的初中生一樣,非常不適應。”

“啊,我家距離學院還挺近,不需要經過人多的……這次來大城市的確讓我有些不適應。”我趕緊找理由搪塞齊譽,正如他所說,會有這種反應的特殊能力者多半是剛來潘多拉學院里的新生,而我第一次親身體驗到,身為能力者除了要面對可怕的CDS外的新問題。

“哦,這樣啊……”齊譽對我的解釋沒有多懷疑,很簡單地接受了,但也有可能已經感覺到我在撒謊,知道我有難言之隱而沒揭穿。

接下來乘坐的公交車上的乘客不多,沒有再遭受到地鐵里的對待,我與齊譽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了阿卡迪亞第一學院,我的校外行也正式結束了。

回學校前我還擔心,沒有出校的通知門衛會不會不放行。其實我想多了,門衛看我們兩個穿着校服的學生進校門壓根就沒管,之前就說了,沒有哪個小偷或者不法分子會來這裡沒事找事的。

走到教學樓附近時,我對這一路帶我回來的齊譽鄭重地道了一聲謝:“真是幫了我大忙呢,齊譽。”

“不客氣,同學間互幫互助沒什麼,那我先去宿舍樓報個道了,告辭了余同學。”齊譽拍了拍身後拖拽到現在的行李箱,很有禮貌地和我道別,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染髮抽煙。

“咦?!”我瞪眼猛地驚訝起來,對咯,我忽然想起我是三號樓唯一的單住戶,如果齊譽搬進來3號樓,那豈不是和我住一起了?有個這樣好性格的室友真是求之不得,我趕緊詢問道,“齊譽,你住幾號樓?”

“哦,通知上說是一號樓。”他用被墨鏡遮住的雙眼對着我,爽朗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啊……我是三號樓的,初來乍到需要幫助可以找我。”我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嗯,好的,再見了。”

看着早已被淡黃色光所籠罩着的四周,低下頭腳下的影子不及我身高的三分之一,抖了抖肩膀感覺後背變得濕漉漉了,甩手抹去額頭上布滿的汗珠,呼……好熱,九月那火辣辣的太陽也不容小覷啊!

之前都在為能不能回到學校而擔心,當我正式踏回這塊給我傳來熟悉感的土地上,我才解除了緊張的狀態,意識到已經是下午時分,剛才路過門衛室瞥了一眼時鐘,快接近三點了。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本次校外活動總算是圓滿落幕了,目送已經離開我視線的齊譽后,我的眼神回到了一路帶回來的烏金瓶上,輕聲嘀咕着:“裡面的這傢伙都睡了三小時了……得多久才能醒啊?”

我突然暗自慶幸,之前沒有選擇等小隱睡醒起來再做打算。

說到這個瓶子,我又煩惱起來了……嘖,我是在文學社整理內置小房間的時候被傳送出去的,我這次豈不是又是不告而別啊?不過內置小房間里的雜物我基本都整理完畢了,就剩櫥窗沒關,垃圾袋沒拿出去。

等下!我如同在睡夢中猛然驚醒一般,回憶着我當時整理的場景,在那安靜的內置小房間內,突然出現的小隱和泛起僥倖心理的我之間的對話……隨着回憶變得清晰,我的瞳孔也驀地擴大起來,我發現了這個問題……

剛才說的東西不是重點啊,我是被小隱傳送出去的!房間外面妮兒、翠還有梵社長三個人還在興緻勃勃地打扮暗羽呢,當他們發覺內置小房間里沒動靜的時候……我該怎麼解釋我從內置小房間內突然消失的問題?!別天真了!那可是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