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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保健室門口,主要是因為當前的身體狀況。

本來還想在空教室里好好思考一下,盧芥珏剛才與我交流的信息,說不定和管理者召喚我的理由相關,能夠控制CDS在學院外活動,並且攻擊他人的特殊能力者,也許是個突破口?可身心疲憊的我已經不支持這種行為了,二話沒說我便低沉着臉扭開了保健室的門……

“醫生,打擾了……”

蔓延至全身的疲勞感將我的聲音也壓得沙啞起來,我左手扶着門把手,右手下垂着,吃力地踏進保健室特有的光潔白色瓷磚上,映入眼帘的是暗羽這傢伙,他正坐在木椅上,手臂纏着綁帶,裸着上半身接受保健室內女醫師用聽診器的檢查。

看見我突然闖入醫務室的暗羽駭然地一叫,面對他那充滿羞澀的吶喊,我下意識地閉眼轉身並大喊抱歉,然後迅速把大門合上,背貼着大門搖着頭,痛責自己不敲門才鬧出尷尬。

唉,真是的……忘記敲門了。等下……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對哦!我慌什麼?暗羽不也是男生嘛!我去,那他為什麼叫得那麼激動?!

頭好悶啊,肯定是我太累的緣故,看見房間里有人光着上半身還以為佔著便宜了。

我揮手拍了拍面頰把自己沉悶的腦袋再次敲醒,重新扭動把手,推門進去尷尬地搖着手打起招呼:“嗨——”

“嘻嘻……”只見剛才給暗羽做檢查的女醫師坐在整潔的辦公桌前正捂着嘴偷笑着。

剛才失聲大叫的暗羽已經披上了襯衫,和我一樣尷尬的面孔擺在這位總是說不清話的少年臉上,雖然他說話總是說個半句,很容易讓聽得人弄不清,還好每次暗羽沒說清楚時周圍都有人會幫他補充說明,倒沒弄出過什麼誤會。

第二次踏進這間布置得分外樸素的保健室,向南的辦公桌前開着一個敞亮的窗戶,柔和的陽光照進純白的保健室內折射出讓病人安心的暖意。

右側是盛放着各式各樣的藥品的玻璃窗壁櫥,剛才進門聞到一種藥物特有的刺鼻味就是從這裡傳來的,左側是待客用的沙發,茶几等物,所有的物品都以讓人心境平緩下來的白色為主調,整體感覺設計得很正規。

“呃……”看那個穿着清新水手服的矮個少年,低着頭干坐在椅子上,嘴裡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說什麼。不過說實話,剛才的誤會也並不只是我疲憊的原因,暗羽本來年紀就要比我們小几歲,面又嫩、身材枯瘦、個頭矮小,如果只看背影還真有可能會誤認為是女生,算是情有可原吧。

我突發奇想如果把暗羽、盧芥珏還有縫紉社的夜孟三個人放在一個教室里呆上半天,估計聊天記錄都刷不了一頁。接着再放個正常人進去,讓他去和上述三位進行聊天的行動,那這個正常人如果能撐住這一小時就不能稱之為正常了。

以暗羽那保守的個性來看,他肯定不會先開口的,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我只能抿了抿嘴,把目光投向對我和暗羽身上溢出的尷尬氣氛感到一絲有趣的女醫師。

似乎感受到我那祈求停下來的目光,女醫師才收起了偷笑的表情,輕咳了一聲正襟而坐,對我回以甜美的聲音:“同學你誤會咯,都是男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感覺這句話被其他不知情由的人聽見,學院里必定會有不得了的傳言。

“暈……”這個女醫師給我們解圍的話,反正讓我感到很不自在。

算了,這種時候還是要靠自己!之前學會的道理!

“啊,暗羽你的事我聽說了,沒什麼大礙吧?”我盯着暗羽手臂上的綁帶關心地問道。

“啊……”暗羽看着傷口竟然樂滋滋地傻笑了起來,這反應頓時讓我慎得慌啊,難道是他的腦袋被逸飛打中了么?!

暗羽發覺我無奈的眼神后,才收起了笑容繼續說:“為了保護朋友,負傷光榮。”聽見暗羽這滿懷驕傲而說的話,我抱怨般地抽了抽面頰。

不提還不要緊,回想起來暗羽是為了保護妮兒才負傷的,暗羽初衷是好的……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暗羽的言行多少也暴露了他對妮兒有好感,真心不想點破,但要不是這多餘的行為,也不會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只要讓小水出馬,絕對連盧芥珏的出場費都省了。

“真是不容易呢……”我寬慰地對暗羽說了這句話,同時也是對我自己說的。

“盧芥珏……然後你們解決那個高等CDS了嗎?”暗羽的省略體中,這句算是比較典型的,應該把受傷兩字略去了吧。

“啊對,最後還是靠盧芥珏打敗了敵人。”我如實說了結果。

“真是辛苦了。”如果這麼簡單的句式還能省略那我也沒脾氣了。

“咦,奇怪,剛才盧芥珏不是也來這裡治療么?你沒問她嗎?”我伸手撓了撓面頰,轉頭看了一眼保健室的大門。

“我想搭話,可她表情好可怕……”暗羽面色突然不悅,扁起嘴一副受委屈的樣子,緩緩說道,“問了一聲……就不敢再問了……”

哦也是呢,也許盧芥珏在接受治療的時候還在想怎麼“對付”我的事情吧?

“同學你叫余嘯遠是吧?認識剛才那名女生嗎?”女醫師托着下巴一臉煩惱地對我說著,“她身上的傷挺深的,這幾天讓她別動彈,剛才還希望她留下來再休息一會兒的,可她完全無視了我的警告直接走了,哎……”說完女醫師眯眼嘆了口氣,果然普通人第一次和盧芥珏相處的確會很煩惱。

“那個,醫師……”看見排在我前面的暗羽已經包紮完畢,該說的也說完了,這下該輪到我看病了。

“啊,你的同學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可以直接帶他回去了,讓他多注意休息。”坐在柔軟辦公椅上的女醫師宜人地對我揮了揮手,眼神中投來親切的目光,然後換了一個溫柔的口氣對暗羽說了起來,“不過要小心,傷口還沒癒合別被細菌感染了。”

“嗯,謝謝鍾醫師……”暗羽鄭重地向鍾醫師鞠躬道了一個謝。

鍾醫師甜甜地一笑,對即將離開保健室的兩人搖了搖手示意告別。

啊,鍾醫師,你理解錯了……

我雙手無力地下垂,一臉無奈地盯着宛如天使般微笑着的鐘醫師,看樣子我不說她根本察覺不到:“醫師,我也是來看病的……”

“啊?你不是來接你朋友的么?”鍾醫師那潔美的面孔閃過一瞬的驚訝。

面對鍾醫師的驚訝我的無奈更上了一層,反問了一聲:“你看我一臉辛苦的樣子,像是來接人的么……”

“真是不好意思。”鍾醫師尷尬地道了聲歉,對我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此刻暗羽托着受傷的臂膀離開了保健室。

“怎麼了,小同學?”鍾醫師熱情地詢問着我這個患者,之前一直在和暗羽說話,沒怎麼注意她,仔細一看這個女醫師很年輕,臉上除了淡粉唇彩外就沒有另外化什麼妝,看樣子似乎沒比我們大多少,穿着正式的白衣大褂,裡面襯了一件橡皮粉的襯衫,脖子上掛着聽診器,頭頂着一冠扁扁的素白色醫師帽,為了不妨礙工作而留着一頭利落的紅褐色短髮,很中規中矩的醫師裝扮。一對水靈透着柔光的眼睛和將任何怒氣都軟化的微笑,任何患者都會希望會有這種美女醫師來給自己診斷。

鍾醫師?哦!這個名字在嘴裡念了幾遍我頓時有點印象了,上次槻零說為了治療小劍士就是從這位鍾醫師這裡要了點藥品和綁帶。

那就是說救小劍士的事情中,她在不知情地出了一份力,想到這我頓時對這個有點冒失的醫師透出了感激的眼神,不過鍾醫師用那纖細的手指捏着聽頭在我心房上聽着我的心音,並沒注意到我的眼睛。

“看你臉色估計是勞累過度,去隔壁休息一下吧。”檢查完畢鍾醫師緩緩取下了聽診器,理了理傾斜頭部而散亂的劉海,對我笑着說道,“不要緊,你只是累了而已,休息個一兩小時再告訴我身上有沒有異樣吧。”

“我也覺得應該沒啥大不了……只要休息一下就成。”其實來保健室也不是我的初衷,我一開始是拒絕的,但在槻零、尤維她們幾名女生的強烈要求下,讓潘桐夜把我押送過來的,對於受傷和身體疲憊不適這類問題,男女間的對待程度多少不同,一個男生連皮肉外傷都沒,才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特地做檢查,我又不是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族大少爺,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沒那麼嬌貴。

“嗯,那小同學你去隔壁保健室休息一下吧。”鍾醫師再次綻放出她那能治癒傷痛的笑容,指着大門對我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啊,謝謝。”我簡單地向鍾醫師道了一聲謝,吃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難受地皺了皺眉頭,剛才坐在椅子上接受鍾醫師檢查時倒還沒這種感覺。

切……我自嘲的埋汰了一聲,剛才還說沒那麼嬌貴現在卻這副樣子,我左手扶着保健室的牆壁,右手捂着彷彿正在敲鑼打鼓放鞭炮,搞歡慶紀念儀式的腦子,我唇齒緊鎖,因不舒服的感覺蔓延至全身上下而如同受寒了一樣陣陣顫抖。

“需要幫忙么?”身高比我矮上半個頭的鐘醫師放下準備動筆的文件,關心地走了上來,探着頭看着我的一副愁苦的表情,語重心長地說,“同學,你這幾天好好休養一番吧,肯定是過度勞累。”

“嗯……”我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提起剩下的精神扭開門把走出了保健室,鍾醫師似乎還有點擔心,我搖了搖手讓她放心,另一間保健室就在旁邊走兩步就到,這是專門給傷員休息的房間。

第二保健室的內部結構和第一保健室完全一樣,雪白無暇的乾淨牆壁,不算寬闊的保健室里擺着五張床床頭向西,病床和房間牆壁的主色調相應,被單、被褥、枕頭一致都是白色的,寬敞的被子整齊地攤在床上,床與床之間有四條醫用藍色屏風隔開,東側靠牆處是一張張課桌拼成的長桌,用來放學生身上雜物。

簡單地看了一下第二保健室,我竟然像是做了一番劇烈運動般,頭暈的程度猛然加劇了起來,四肢被鐵砂袋綁縛過的地方像是釘板扎身一樣刺痛着我的神經,腳下也沒有支持我繼續站立的力量,全身處於體力與精神極度匱乏的狀態,房間那讓人舒服的白色又催動着我的睡意,也許也是為接下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麻煩事留下一個解釋的伏筆。

第一張病床上不知道是誰堆放着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沒法睡人,我也沒抱怨什麼,實在是沒力氣了,二話不說,眯着眼走了幾步摸索着爬上了第二張床,脫下鞋子埋頭躺下,一閉眼將整個世界的燈關掉,呼呼大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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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教導主任辦公室內

“主任,事情處理完了,這是報告……”黒宏峻端着一頁滿頁是手寫字的白紙,走進了年級主任李詩楠的辦公室里,看紙上那潦草的字跡顯得做工有點趕。

“怎麼了?猶豫不適合你啊。”李詩楠看了一眼將報告遞來的黒宏峻,發現了黒宏峻臉上的異樣,將報告放在桌上,拿着一直擺放在身旁的手杖從位子上站起來,頓了頓說,“能和我說說你出現這種表情的原因么?”

李詩楠身為阿卡迪亞第一學院的教學主任,年齡才三十齣頭,身體看上去很健碩,走路的行動起來也很利索,不知什麼原因一直帶着這個黑色手杖。

“啊……是。”沒想到面前一直讓自己尊敬的前輩,竟然會為自己產生的煩惱而特地討論一番,突然而來的關心着實讓他有點吃驚,黒宏峻沉下面孔理了理思路,以一副恭敬的態度開口,“剛才在處理體育館發生的事件時,看見那些不顧危險站在我們面前,不惜與整個魔擊社團為敵的人……雖然我不是很認同他們的觀點和所做的行為,但他們眼神中閃爍的東西,是我沒有的……”

“呵呵……”李詩楠為面前少年心中的猶豫而發出了輕笑,用力拍了拍黒宏峻的肩膀,那關心的眼神如同師傅細心指點修鍊遇上瓶頸的愛徒,“黒宏峻啊,你所差的一點火候就是這個……身手一流,兩個特殊能力也是無可挑剔,頭腦也聰明,你只是沒法定下一個確切的目標,上次也是這樣,你被那個傢伙三言兩語說動了心,才會落敗的。”

“那次……”黒宏峻咋舌不語,漆黑的眸子打轉了一圈,想到了前幾個星期發生的事,臉上塗上一層無法抹去的陰霾,一種無形的壓力侵襲着自己的五臟六腑讓他不覺得倒吸一口冷氣,不再發聲說下去,繼續聽着李詩楠對自己的指點。

“別灰心,做事情前堅定決心才是最重要的,那時,你整個人才會是一把所向披靡利器……很可惜,現在沒什麼讓你印象深刻的事發生,這種意外事件所形成的外力對你在各方面能造成根深蒂固的影響。”

“難道……主任以前?”黒宏峻猜到了什麼。

“嗯,的確是她讓我堅定下去了呢……”被談及過去的李詩楠臉上蒙上了一層灰暗,可很快又回到那副嚴謹認真的表情,搖了搖頭釋懷般地淡然說道,“現在該克服這種障礙的人是你了,我的接班人!”

“聆聽主任教誨!我一定會反思的!”黒宏峻瞬時神氣大漲,對着李詩楠畢恭畢敬地鞠了一個躬,這個話題結束后他然後想起什麼似的一怔,“還有主任,我報告里也寫了,這次事情很可能是那隻黑貓一手策劃的……”

“不要緊,只不過是她私底下的小舉動而已,對我們來說無足輕重。”李詩楠輕蔑地一笑,撐着手杖挺着胸膛背過身子,“再說我們和她有過約定,她單方面違約等於自尋死路,在沒達到她的目的前,她不會做傻事的,雖然勢單力薄了些,但她的腦子還是很不錯的。”

“了解。”威風凜凜的魔擊社團黒宏峻在教導主任李詩楠面前半分架子都不敢有,從頭到尾都一直保持着一個乖學生的摸樣,“所以這次事件里,我也沒有為難那些保護CDS的縫紉社學生。”

“嗯,只要不給我們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對縫紉社睜隻眼閉隻眼就行了。”李詩楠慎重地點了點頭,贊同了黒宏峻的行為,可立刻皺起了眉頭,擔心地說著,“我倒是比較關心阿卡迪亞第二學院那邊的動向,雖然那次事件的消息已經封閉起來,但還會靠學生們的流言傳聞擴散,被他們知道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搪塞的理由也沒法維持太久……這個男人估計該行動了吧?”

“主任請安心……據李茂和房雨賢的情報來看,其他學院的主管人暫時沒有任何動作。”黒宏峻信心滿滿地說著他的情報。

“這……”李詩楠半信半疑地回頭看了一眼黒宏峻,語氣毫無抑揚頓挫地說著,“據我所知,第二學院的校長已經對我起疑了,這段時間很關鍵你可別大意!”

“是!”被李詩楠提醒的黒宏峻慌張地點頭應答,“我一定會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