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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一下,請問你玩過蹦極么?等等,不對……現在的姿勢不對,蹦極是腳被繩子拴住,頭朝下從高處往下掉。

嗯,我的表述可能不夠正確……有了!請問你玩過高空跳傘么?這次的玩法還比較特別,是不帶傘包的那種。

沒開玩笑,我現在手裡捧着一塊海綿墊,張開的身體與地面呈水平狀態……

在我心裡發毛察覺到不對勁幾秒后,身體開始不穩定地顫了起來,這是身體不再受上浮力量支撐的前兆,四肢不再有那種勒住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讓我心神鬆弛的酸麻感。

這種情況換做誰都不可能保持淡定了吧?更何況我還是個能力稀鬆的平常人!

誰能救救我啊!十多米的高度雖然不一定摔死,但不斷掉幾根骨頭是不可能了事的!而且我還在水箱里,真摔斷了骨頭怎麼出去?還是死路一條啊!卧槽!現在更不可能解除紋章之力,一旦解除我瞬間會被水吞噬。

我連無用的祈禱都沒做,直接放開嗓子發出如同火車鳴笛般的拉長音,膽怯地閉上眼。在那黑暗中感覺靈魂被牛頭馬面持着器械押解着我,從凡世間墮入幽森的鬼門關內,無論我如何掙扎,生存這個詞在我掙扎的動作里逐漸淡忘……

“哇——啊啊啊啊啊!!!!!”幾乎是可以錄下來用在鬼屋裡播放的慘叫聲,正充斥在體育館裡,靠着水在空氣中要快四倍的速度傳播到外界。

可我的慘叫聲還沒超過一秒,耳畔處空氣流動的聲響隨着下墜的瞬間而響起。

我今天深深地感受到地球引力確實存在的,往常一直忽視的詞,一旦關乎生命就顯得那麼銘心刻骨,此刻對高達UC系列中“把人類的靈魂從地球引力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的這個理念表示由衷地認同。

各位別小看一秒鐘這樣啪嗒就過去的時間,按照物理學中的牛頓第一定律。不對,這個好像是講慣性的,萬有引力定律再加上伽利略比薩鐵塔的實驗。因為本人面對理科實在有點束手束腳,只好無視各種外界條件,比如,空氣阻力,地球自轉等等直接用h=0.5g(t^2)這個公式來算,連兩秒鐘都不用,我就勢必能和地面進行親密接觸,然後摔得頭破血流。

言歸正傳,難道是奇迹發生了?我抱着如此僥倖的想法緩緩睜開眼時,發現我正安穩地浮在半空中,驚嘆着這兩秒內發生的巨變,先是失去夜孟念動力控制下墜,現在又被莫名的力量托起緩緩下降到體育館的地面上。

“身子很輕,好神奇……”我深深地噓了一口氣,身體頓時變得輕鬆起來,太陽穴也不再發疼了。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情況,但我只能以身體上的感覺來簡述,此刻生離死別的一瞬,我更感受到眼角止不住的濕潤,可我沒有空着的手將掛在眼角的淚珠拭去,心裡澎湃着活着真好的感想。

我心裡琢磨着,難道是夜孟能力恢復了?我剛抱着這樣的心態再次看向體育館門口時,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夜孟的能力是用念動力控制我四肢上的鐵砂袋,以此將我整個身體向上推動,可現在我四肢沒有任何拖拽感,彷彿是自己不受重力了一樣。

等下?!重力!想到這個關鍵詞后,我猛然回頭望着體育館外那模糊的場景,我似乎猜到是誰在這麼緊要關頭對我伸出援手救我一命……

迫降成功后,我艱難地邁動雙腳緩步走出幾乎被水灌滿的體育館,看來湖之女神的祝福持續的時間沒有我擔心得那麼短,直到我捧着海綿墊走出體育館時,護壁還是那麼穩定地張着,為了避免一些無謂的解釋環節在走出門的一瞬間,我感激地看了眼紋章,停止了這份力量。

真是一段豐富的經歷,突破各種常識的可能,完成了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還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可以說是我竭盡全能,花盡人品才從體育館內救出了這六隻小傢伙。

雖說過程坎坷至極,但也許是我稍具樂觀的心態作祟吧,想到自己大難不死,麻煩的事情也快到頭了,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淚痕,看着如同迎接勝利者般將我圍住,準備歡呼慶祝我成功的潘桐夜、槻零、尤維、夜孟、雪兒和凌兒一行六人,我的面孔再次展開了笑顏……

我如釋重負般地嘆了口氣,把一樁難事解決后心情真是舒暢,但這歡愉的心情下,我的身體已經感覺快虛脫了,臉上應該是一副毫無生氣的樣子。想要開口說話的嘴只能半開,眼皮失去支撐般地眯着,嘴角翹起但只提了三分之一,臉上這些吃力的表現夾雜在一起,卻融匯成一張詭異的表情,就算是心理研究專家都難以揣摩出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我雙腳一軟順勢要跪倒在地……

早就把我圍起來的縫紉社眾人,凌兒和雪兒一左一右地將我攙扶着,潘桐夜快速接過我雙手捧着的海綿墊,那六個小傢伙正安穩地坐在海綿墊中央,也算它們懂事明白我們的千辛萬苦,在我墜下的慌張情況下也沒亂動,給我添加多餘的煩惱。

尤維擔憂地看了我一眼,知道造成我這幅樣子單純是因為疲憊,對我簡單地安撫了一聲,然後用自己的能力和那六隻意識裂解體交流,將它們擔心受怕的心情安頓下來,然後將隨身帶來的桌布一抖,將堆在海綿墊上的小傢伙們蓋住,不讓那些圍觀者看見真面目。

“余嘯遠,對不起……”夜孟低着面孔,非常自責地在我面前道歉。其實在我們這些人里除了我就屬他最辛苦了,他也很不容易,雖然中途能力中斷使得我生死安危被威脅,我暗地裡也狠狠地罵了幾聲。可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還是我自己強求他做的,沒有考慮到夜孟之前暴走時使用念動力造成大規模的混亂,靈力上的消耗肯定不少,沒休息多久還被我要求繼續使用能力。

“你也儘力了,我不會怪你的……”我抬起頭看着眼前抱着布娃娃,眼神里搖曳着歉意的陰沉少年,他沒有被追究的必要,我搖搖手示意這個越來越陰沉的少年別再自責了。

附帶一提,因為我這個廢柴能力者的關係,所以從沒把靈力這個事情說過,特殊能力者是以自身靈力為能量源。特殊能力者會產生靈氣並不是因為使用特殊能力,而是持有靈力的緣故,然後每個人靈力的持有量和能力者的體力掛鈎成持平狀態。

可這個數據不在分班等次的計算內,像A級能力者月夜那樣,如果她不節制地拚命使用火焰能力狂轟濫炸,靈力消耗到底線也需要一定時間,所以不必對靈力消耗的問題上太在意,很少看見有人靈力消耗殆盡的情況,但剛才小翅就是一例,她一臉虛脫的模樣就是靈力消耗過大的證明,當然隨着時間、休息、吃喝,靈力也會逐漸恢復。

槻零那歡快的臉上還帶着先前殘留的驚恐,語調里還帶着害怕顫抖,上下打量了一下,知道我不要緊了才緩緩發問:“余嘯遠……你,你掉下來的那一瞬間是怎麼回事?”

心中好奇的潘桐夜也插了一句道:“是啊,看你掉下來的瞬間那麼慌張無措,不像是有備的舉措。”

被潘桐夜這暗藏調侃的話弄得我無比尷尬,心裡嘀咕着:“呃,果然是我叫得太凄慘了么?還想出來在她們面前耍威風的,還好沒急着逞能。”

既然都被看出來了,那我也只得說出秘密:“你們說得沒錯,最後一刻有人幫了我一把,我有頭緒,應該是那個傢伙。”我指着圍觀人群里,某個熟悉的臉龐,沒想到她肯出手救我,還真是要謝謝她呢。

“看來學長不方便說……”凌兒與雪兒一同尖着嘴唇,很有小女生鬧彆扭的味道。

“對不起了,這是約定……”我對期待落空的凌兒與雪兒道了一聲歉。

“咳咳!”

鏗鏘有力的咳嗽提醒着我們別忘記他的存在,也是,剛才心情太好,把這些麻煩傢伙拋在腦後了呢。此刻,還有一道難關尚未突破。

現在黒宏峻從魔擊社團駐紮在體育館外的隊伍里獨自一人緩緩向我們走來,這麼短的時間內,我們經歷了由喜到驚,驚再變喜,喜後生驚的三番波折。

面貌俊朗身形挺拔的黒宏峻雙手隨着行走左右擺動,此刻任務在身,穿着象徵社長才有的金絲鑲邊披風,而萊布和南千崋是由校長欽點的特別行動組,雖然和黒宏峻地位一樣,但門面上和精英成員一樣也是銀絲鑲邊的披風。

看着那個穩健而豪邁的身影踱步向我們走來,頓時我們收住了聲,不再繼續打鬧說笑,一個個嚴陣以待看黒宏峻會如何對我們判決。

“喂……社長大人,還有什麼要求?”潘桐夜朗聲一笑迎了上去,率先來了一句諷刺味道極重的話,剛說完就把黒宏峻前行的步伐給打斷。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平常說話不怎麼帶刺的潘桐夜,只有在黒宏峻面前才這種腔調吧?

黒宏峻板着一張認真負責的面孔,回瞪了潘桐夜一眼,因為身份問題而且圍觀的學生也比較多,他只能保持着平淡的態度,緩和地開口:“我剛才說了,等你們把這些CDS救出來再說……”

話音剛落,縫紉社五人眾不約而同地一齊踏前一步,堅定地站出來擋在盛放着六隻意識裂解體的海綿墊前,此時這股無聲的氣勢,充滿着整個社團的團結,對弱小生物的善意以及絕不會輕易扳倒的誓言,均在那五張板起的面孔上寫着。

“不許再讓你對它們做過分的事情!”

黒宏峻滿不在乎地來到縫紉社五人眾組成的人牆前,因為黒宏峻身高在180出頭,和都是女生小孩組成的縫紉社成員人牆相比要高出半頭。他不費力地瞥了眼被桌布遮蓋住的海綿墊一眼,面孔表情毫無任何變化,單純地頓了頓首,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面朝槻零開口問道:“槻零社長……你知道你做的是什麼嗎?”

早有準備的槻零抿了抿嘴,毫不猶豫地回答了黒宏峻的問題:“當然!”

回應簡潔到,對此問題該加上的補充都沒半句,也許在少女看來,觀點從一開始就產生了分歧,那說再多也沒用,此刻只要把自己的決心展現出來就行了。

“是么……”被槻零氣勢所震懾的黒宏峻沒有多說,他也清楚槻零的意思,不知為何他掃了潘桐夜和我一眼,露出了輕蔑而煩惱的神色,“如果沒這兩個傢伙幫忙,你還能堅持這麼久?”

“當然不能……但我,我們所做的事情絕不會改變。”槻零以剛才那副不會妥協的口氣繼續說著,“前輩們辛辛苦苦經營這麼久的東西,絕不會斷在我這裡!”

黒宏峻咽了一口口水,從面前少女雙瞳中所看見的決意以及這些人身上發出的氣勢,絕不是武力能撼動的。

槻零她們的思想已經是根深蒂固了,只因為她們察覺大家在這方面做事太過草率,沒有細細分辨而錯傷了不少無辜的生命,心中的善念告誡着自己應該做什麼。

“嘖……”黒宏峻撓了撓頭髮,發出了煩惱的聲音,他背過身後還在想什麼,也許是不理解我們的所作所為吧?因為身後幾個小傢伙存在的意義能改變他的觀點,不理解槻零和歷代縫紉社的成員們為什麼能這麼執着?

其實在我看來,不被俗人嘲笑和理解的夢想,真就不值得去追求。

“社長你要我們用什麼手段證明這些東西是無惡意的?”

雖然潘桐夜的插話有點不合時宜,但黒宏峻的表情卻出人意料地毫無怒意,相反還緩和了很多,但那充滿排斥的眼神對潘桐夜沒有減弱,而潘桐夜還是像往常那樣,習慣性地一笑淡過。

背對着我們的黒宏峻搖了搖手邊走邊說著:“你們走吧,我會信守承諾。今天的事情就當做沒發生,是縫紉社內飼養的小動物偷跑出籠,被魔擊社團的成員章意鳴誤認為CDS而展開行動,社長黒宏峻不經思考,沒有查明事實才把事情弄那麼大的。”

“嗯?”我們幾個面面相覷,沒想到黒宏峻就這麼三言兩語不再追究了?而且還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有這麼好的事??

雖然嘴裡沒有說出來,但光從我們那一張張半信半疑的面孔和吃驚的雙瞳就能感受到我們疑竇叢生的心態。

“已經不用證明了,你們拚命為它們付諸真心所做的行動,就是最好的證明,我沒理由再說什麼。”黒宏峻咧了咧嘴,說完背身而去,對身後魔擊社團和圍觀人群搖了搖手示意解散,最後回過頭看了槻零一眼補充道,“還有忘記說了,縫紉社扣除兩個月的社團活動經費用於維修,沒意見吧?”

“呃?”槻零先是一懵,接下來恍然大悟般地向那威風而嚴厲的背影鞠躬行禮,只為他能往開薄面放她們一馬。

“哇呀!”尤維高舉着雙手興高采烈地宣布着屬於她們的勝利。

“總算成功了!”凌兒與雪兒激動地擁在一起,發出歡呼雀躍的聲音之餘,還能看見這兩位少女眼角閃爍着喜極而泣的淚光。

站在最後面的夜孟沒說什麼,表情上也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死氣沉沉的樣子,只看了黒宏峻帶人離開的影子吃力地嘆了一口氣。

總算看見了,這群粉嫩的面孔上綻開了那如花兒般美麗的笑容,我拚命做了那麼多也算是值了。

我忽然轉念一想,抱着“我們是不是誤解了黒宏峻”的想法反思了一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之前那些爭端還以為他是因為我們和魔擊社團作對,心胸狹窄針對我們,但今天發生的事我也弄明白了,黒宏峻實際上也和槻零那些人一樣,堅守着自己的準則,做着他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他是真的嚴於律己,極度負責的人,這次事件應該能讓魔擊社團對CDS重新認識吧?呃……也許吧?畢竟這個根深蒂固的觀點可不是一時半會能改變的,而且CDS絕大部分確實是對我們人類抱有敵意,就如高等CDS逸飛說的那樣,為了生存環境驅逐佔領這裡的人。魔擊社團成天面對出現在學校各處的CDS與其戰鬥,突然間遇上沒有威脅的CDS多少有些遲疑,肯定會舉棋不定吧?也是人之常情……

好了,終於拯救了縫紉社,不過我還是位列於魔擊社團的黑名單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