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自稱是我“未婚夫”、在光塔僅有幾面之緣就將自己帶走的、瑞利恩斯,他講完那些令人震驚的發言后,不由分說,就將我塞進馬車。

這臭流氓,坐下后還把我按在他腿上,生怕人跑了似的!

“你怎麼這樣!真沒禮貌!”我掙扎,“放!我!下!去!”

“哦~害羞了嗎?”他挑逗地一笑。簡直令人惱火,不過還是鬆開了禁錮。我趕緊撲向對面,能離他多遠就坐多遠。

“聽說,你失去記憶了。所以讓我來給你解釋下吧,親愛的未婚妻。”

瑞利恩斯從斗篷內拎出一封信,單手撐臉,歪頭看着我,講道:

“你,本名是曉曉.巴圖斯坦,是來自聖邦的貴族。兩年前,我們雙方的家族決定聯姻,定下了你我的婚約,那時我們就見過一面。”

這……!巴圖斯坦……感覺,確實是屬於我的姓氏……

因為聯姻,只見過一次,所以,我才會對他有那種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嗎?

“前些日子,婚期將近,你的家族,便派人將你護送過來。不料剛到城外,就被黑魔法師襲擊搶劫,護送的人一個不剩,你也因此失去記憶,流落在外。”

說起來,我當時那身羽毛禮服,還有頭紗……確實就像結婚的打扮!

“我得到消息后,就一直在找你。沒想到,你會被那個下階魔法師帶走。他上報的信,又被其他法師惡意截住了。唉,他在光塔有多不受歡迎,相信你也看得出。直到今天,我才拿到了這封信。”

看出來了,非常能看出來。那些壞蛋那麼欺負白夜,卻也沒一個人站出來制止……多數人只是立在一邊,擺着木然又冷漠的表情看着。

見我逐漸露出相信的樣子,瑞利恩斯又從懷中摸出兩個盒子,補上了一個關鍵證明:

“喏,這就是家族為你我定製的結婚戒指,世間只此一雙。”

他打開,只見其中一枚戒指上,鑲嵌的正是顆粉色玫瑰寶石,同羽毛禮服上的一模一樣!只是略小一些。我小心地取過來查看,指環內側刻着“曉曉.巴圖斯坦”,戴在無名指上也完全合適。而另一個戒指,則是紅色玫瑰,同樣刻上了他的姓名——瑞利恩斯.威爾斯伯格。

“我……我相信你了。”我揉着太陽穴,有些茫然:

“只是這一切……都太突然了。先不談我們的婚約,請你給我點時間,讓我緩緩吧。”

——雖說對貴族身份早有預期,可一下子蹦出個未婚夫、婚約什麼的,我一時無法接受。

“當然啦,我可憐可愛的曉曉。”瑞利恩斯身體前傾,搭上肩膀,帶着侵入感的笑容,簡直要貼到我臉上了:

“我會給你時間去接受、去愛上我的。現在先跟我回去,換身衣服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吧。而這枚戒指,它是屬於你的,收好它。”

說完,他便坐回去,閉上了眼睛假寐。我凝視着他,思緒繁多。手上,也不自覺地摩挲起那枚粉色玫瑰:

在失憶之前,這場聯姻,是我自願接受的嗎?自己身高才一米四,現在我的年齡應該還沒到十六歲,兩年前只會更小。

在這種年紀結婚,真的是可以的嗎?

我真的要,就這樣與他締結婚約嗎?

冥思苦想着,我們就到了。撩開窗帘,馬車正緩緩駛入一座氣派的老宅院內。前院有許多常青樹和花圃,還有帶着雕像的噴泉;路中則鋪開一條紅毯,邊上立着兩排僕人,正在行禮。

……只是這一切,都罩上了一層黑霧,灰濛濛的,好像做夢一樣。

“請進——歡迎來到我家,威爾斯伯格府,以後你就在這裡生活。”瑞利恩斯躍下馬車,抱我下來,抱我向這黑色夢境般的地方走去,語氣很是雀躍。

……而我對這一切,只有隱忍的憤怒,和無可奈何。

一路無言。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被人領進宅邸,被人領去衛生間。好不容易將女僕們打發出去,獃獃地洗完澡,被關進一間卧室,才往床上一癱,像是終於找回了點自我——

以後,要怎麼辦哪?

怎麼會這樣呢……就算找回了記憶,結果也好像被原來的家人拋棄一樣……讓我,跟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結婚……沒有去處,沒有歸處,也沒有……家。

我把頭埋進被子里,悶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盯住前方鏡中的自己,將枕頭一砸——這該死的聯姻!以為我會哭泣、會認命嗎?絕不可能!

氣死我了!家人是什麼狗屁東西,根本就是不負責任!竟然隨意就決定了我的命運!我要想辦法回那個聖邦去,看看誰敢逼我,就用左輪手槍,給他打幾個洞!

我伸手,抓向自己的包袱:它用白夜送的圍巾臨時打包而成。裡面有我的槍、阿羅斯的小禮物、剛得到的“結婚戒指”。是洗澡時偷偷收拾出來的,沒人看到這些。

從裡面摸索一陣,找出那個戒指,舉至眼前,再次細細查看:仍是粉色玫瑰樣式的寶石,銀制的指環,清晰的刻字……可惜,那套禮服還留在光塔,不然可以把兩邊的寶石,再次比對一下。

白天的房間,點了燈也暗。我盯着戒指,不知不覺就靠近了鏡子,想藉著反光,看得更清楚些。

眼睛微酸。當我移開視線,目光落到眼前的鏡子上時,卻突然發現,那枚寶石後面對着眼睛時,前面好像,浮現出了什麼字……!

我瞪大雙眼——看不清,得靠近一點。

向前一步。近點,再近點……

“你怎麼還沒睡?!”

瑞利恩斯的聲音突然傳來,嚇得我手一抖,差點把戒指滾到床底!我回頭,沒好氣道:

“你真是的!現在才下午,想睡覺才奇怪吧!”拜託,我中午才醒的哎!定睛一看,這流氓居然還穿着暴露的家居服,就進來了!

“不準進我房間!而且你還這麼……”

話沒說完,他就黑着臉快步上前,將我摁倒在床上!只見他一手禁錮住我,一手掐我的臉,壓上來,惡狠狠道:

“你為什麼沒有睡?!為什麼,還沒有昏迷?!”

“難道……你已經被?!”

好——好痛!

“看來,得檢查一下啊……”

他喃喃自語,力氣越來越大,逐漸逼近,使勁兒盯着我,好像要透過我的眼睛,看出些什麼……

這人!陰晴不定,暴躁易怒,簡直——就是個神經病!

他瞪我,我也狠狠瞪回去。這樣對峙一會兒,他反而開始笑起來,手勁也鬆了些。趁此機會,我沖他的手掌啊嗚就是一口!

“啊。”他放開我,往後一退。我趕緊翻身坐起,捂住帶血的嘴,皺眉,警惕地盯着他。

“真可愛。”明明虎口處鮮血直流,他好像還感覺不到痛,眼中,反而溢出了興奮的光芒:

“來,繼續。”

他再次逼近,俯身,扯開衣領,指着自己的肩膀:“來,往這裡咬。”

“不要。”短暫的驚詫后,我馬上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說。

——我算是知道了,跟一個神經病打交道,你越激動,他越來勁兒!不如直接節約表情,免得把自己氣死!

此時的瑞利恩斯,好像頓悟似的,換上了緩和些的口吻:“哦?原來不是想跟我玩嗎?我還以為你也許懂呢。”

玩?玩什麼……

他停下來,後退,又恢復成平時的樣子,笑嘻嘻的:“在為我看你的臉而生氣嗎?對不起啊,我只是想數數你的雀斑,它們一共有七個……”

嗚啊!真過分!

“你!我、我最討厭有人笑我雀斑!”

氣呼呼地認真說完,我再硬邦邦補了一句:“現在,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好吧,好吧。冒犯你了,我們來講和。”

他舉手,臉上掛着無所謂的笑,慢慢地後退:“可愛的小熊貓,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希望下次,我們能和平共處。”

“那麼明天見!我親愛的未婚妻~”

見那人退出去,我趕緊去鎖上門。背靠在門板上,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什麼和平共處啊。跟他,我能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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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吱呀——”

本以為可以好好待着,結果撬鎖聲響起,又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嗨~我們又見面了~曉曉~”

“出……”正想沒好氣地下逐客令,我忽的感覺不對——這聲音,是來自女性的!

抬頭望去,一個盤着黑捲髮的女僕,正端着餐盤,大步邁了進門:

“咋啦?誰惹你不高興啦?是瑞利恩斯那個變態嗎?”她將晚餐隨意擱在一邊,關切地問。

咦……?怎麼是那個光塔里、幫我剪過頭髮的女僕負責人?!

“你、你不是應該在艾俄里光塔嗎?怎麼成了這裡的女僕?”

“嗨呀,最近行情不景氣嘛……換工作,也是常有的事。”她說著,往下扯了扯高高的衣領,似乎還不適應這身打扮。

“哦哦,理解理解。”我猜她是失業了,還換成了更差的工作……管理女僕的人變成了女僕,真是令人唏噓。

“其實,以上說法,是我一個朋友教的啦。”她看我這樣,饒有興趣道,“朋友說,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換了工作,這話是百分百頂用的回答!聽的人馬上就能明白,也不會多嘴去問。”

她俏皮地眨了下眼,小痣也一起跳動起來,非常得意:“雖然我搞不懂這是為啥,但它真的頂用。嘿,這些人,都是傻瓜吶。”

“噗……”看她那有點傻、又有點小聰明的模樣,真令人忍俊不禁:“我才不是呢。不過這朋友確實聰明,你也很有趣。”

她咧嘴一笑:“那當然!我看,你也挺不賴的——所以,快把你的煩惱告訴我,讓我來幫幫你吧~”

噢……她這樣問,應該是瑞利恩斯,授意的吧……那所謂的“講和”……

“其實,我只是覺得不習慣……”我斟酌着開口,假裝很自然地說:

“你也知道,之前有段時間,我都在光塔里,像個普通女僕一樣生活。雖然那時需要工作,但至少,有很多書可以看。”

——而且,還有禮貌又溫和的白夜。

“現在,我成了貴族,好不容易從光塔里出來,就……想在去外面到處看看。還有光塔里,原先也有很多沒去過的地方。”

——如果一直悶在這兒,我寧願,去吃白夜煮的東西!

“要是可以的話,還想再見識下各種沒見過的東西。比如……書籍、表演什麼的。我想要的,就是這些了。”

——說來我還跟白夜提過,成為大魔術師的建議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怎的,她聽着聽着,漸漸憋紅了臉……最後,還突然大笑起來!

“喂!你笑什麼?我的心愿很傻,很好笑嗎?哼!”

“哎呦……哈哈……不是的哈哈哈……”她擦着眼角,笑得眼下的痣都發紅了,還在笑個不停,一副想忍,又忍不住的樣子。真是的!

“停!不準笑啦!不準笑!”我捶了捶她的雙肩,表示抗議。

“好好好……”她肩膀還在抖着,好歹是終於止住笑聲,“放心,我會幫你的!這些心愿我一定會記着,幫你告訴那個瘋子的!”

同時,她的眼睛瞄到我身後,滴溜溜轉了轉,狀似無意道:

“這些天,天氣很熱,太陽落得又遲,就連晚上,天空也是亮的。所以,你記得要開窗散熱——這鬼天氣,至少得熱個三天呢~”

“你……你是說……”我又驚又疑。

“要記得~我啊,是站在你這邊的~”她將食指放到嘴上,閉上一隻黑眸,嫵媚一笑:

“不要太想我喲,走啦~”說著,她便轉身,欲要離去。

“等等!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回眸,臉上還殘留幾分笑意,眼中卻染上了一抹哀傷:

“曉……我告訴過你的。”

告訴我……什麼時候來着?

思考無果,再回過神來,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後來在這府里,我再沒見過這個人。

如果我見到她,除了名字之外,我還想揪住她的衣領,大聲質問:

你!到底是怎麼向瑞利恩斯那傢伙傳達的啊?!你知道接下來三天,我是怎麼過的嗎?!

第一天。他給找了一大堆書供我閱讀,然而翻開一看,全都是:

《如何在一分鐘內殺人》

《史上十大酷刑》

《一百種令人生不如死的逼供方法》

《解剖學.刺激版》

……諸如此類!嗚啊——這都是什麼鬼書嘛!我摔!

第二天。他說有表演看,然後興沖沖拉我上了馬車,來到一片院子。那裡已經布置好舞台和座位,看着有模有樣的,可惜觀眾就只有兩個人,天也是灰濛濛的。

然而,當幕布緩緩拉開,我看到卻是……被火點燃了全身,熊熊燃燒着的三個活人!他們分明是那樣痛苦,卻像是被下了什麼禁制,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不斷扭動着身軀,可怖至極!

“啪啦!”那一瞬間,我猛地站起,想衝上去救人,然而還沒邁出一步,就被瑞利恩斯給按下了:

“怎麼?這表演不好看嗎?你看他們這跳舞的樣子,多有趣啊!”他壓在我身前,陰森森地笑道。

我簡直難以置信:

“怎、怎麼可以這樣殘忍?!——你會遭報應的!”

卻見他自以為深情地凝視住我,虛情假意地說:

“知道嗎?這都是為了你啊——看那三個可笑的廢物,之前在光塔他們為難你,還竟敢染指我的東西,我的曉曉……”

這……!雖然他們是壞人,但是……也罪不至此呀!

“你不能……”我搖着頭,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捂住了嘴,湊近臉道:

“乖一點,你可是我的玩……”他瞥一眼舞台,眼睛也像是被燒起來了,目光灼灼,立馬改口道:

“啊~我突然發現,此情此景,是多麼的浪漫美妙。不如就在這裡,你向我發誓,我們來舉辦正式的婚禮吧!”

瘋子!

“快,曉曉,趁他們還在跳舞助興,快說,你會永遠屬於我,永遠……”

眼看他的臉越貼越近,氣息越來越急迫和危險,我閉上眼——真是受不了了!來!努力回想!回想失憶前的事吧!

最終……這場糟糕的外出,以我因頭痛劇烈昏倒而結束。

第三天。由於一直頭痛,我算是病了,得以在府內安穩度過一天……才怪!

因為有罪魁禍首的瑞利恩斯,跑過來“探病”——探個鬼,他就是存心來折磨我的:

先是守在床邊,念他那些變態的書籍;然後又問我,需不需要再看個“表演”;接着又在我房間翻來找去,對衣櫃里的衣服發表評價,還推銷起來:

“曉曉,快看這件啊,它裝飾了藍寶石,跟你的眼睛一個顏色。穿上試試?”

我拒絕:“不,它沒有領子,我不喜歡露鎖骨的衣服。”

“嘖……哎,這件!粉色的,還帶着紗,一層層的,像盛開的玫瑰哦?”

我說:“不要,露肩了,裙子也太短了。”

“那這件總行了吧?!”

我說:“花里胡哨,穿着會很麻煩,不方便行動。”

“哈,真令人火大……哦,我可以肯定,這個一定適合你。”

我喊:“這個是!……你!放下我的、我的短褲!”

“別生氣,這小燈籠褲,我覺得還挺可愛的,白色挺襯你,上面還有蝴蝶結。就算你不滿,性感成熟的款式,也要以後才能穿喲~”

啊——!

我要給他氣死了!

流氓!變態!

拜他所賜,頭,也更疼了!

我直揉太陽穴,瑞利恩斯則繼續往衣櫃里摸索,眨眼功夫,又翻出了那把保命的手槍!

“這是什麼東西,玩具嗎?”他把玩着小小的武器,還欠揍地明知故問。

“別亂動,這是用來打死你的秘訣。”許是氣迷糊了,我直接自暴自棄地說。

“是嗎?真有意思。”他笑眯眯的,完全不惱,又把槍原樣放了回去——身為光塔之主的魔法師,就是這樣自信么?!

這也說明……他實力之強,遠遠超出我的想象。

“好啦,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會帶你去光塔上轉轉。”他總算不再煩我,準備離開,“等一會兒,我會讓我的玩……我的妹妹過來陪你。”

“你的……妹妹?”他居然有個妹妹?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瑞利恩斯點頭:“是啊,我看你的衣服……之前叫人給你準備的,你都沒穿,總是穿那身女僕黑裙,多難看。”

他頓了頓,冷哼一聲“廢物”后,又換上笑臉:“總之,我會讓我的妹妹給你捎點衣服,也許你會喜歡她的品味的。再會啦。”

這……

我突然想到:他的妹妹,能是個正常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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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室5.

瑞:小熊貓好可愛喔!不過這女僕怎麼回事?送個飯就罵了我兩次!雖然我的確是瘋子和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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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5.書

瑞利恩斯:曉曉~平時都喜歡看什麼書呢?(翻)

瑞利恩斯:《論文字的演變與語法的發展》《世界神制度——歷史的必然》《亞德里城三百年》……

瑞利恩斯:(摔)什麼書啊!根本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