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尽的平原从西方的地平线延伸至此,一条藏青色的公路蜿蜒着向东边愈渐茂密的树林进发。在平原与树丛的交界处,一处院落耸立在这里,苍黑色的栏杆内,两株与墙外树林格格不入的松树掩映着无言而立的楼宅。

透过那密封的楼宅的高墙,一位男孩正望着窗外那金灿灿的原野。这楼包括近前一部分原野的几个稀稀拉拉的小屋,就连村落都算不上。也许是缺乏阳光的原因,他虽然可以下楼在院落中活动,但密树繁杂,即使是东边也有几棵古木,所以自然光可是稀罕的物件。

茫然着目窗外的男孩,突兀豪华的宅邸,无垠而又令人错失的原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这里与世隔绝着。风车那布满格孔的叶片缓缓的转动,一块块被田埂隔开的金绿相杂的田地上点缀着些许红泥小房。

“莱尔,该吃饭了。”母亲艾丽西娅那平静却又清晰的声音传来。男孩莱尔寻声走出门去。祖父和哥哥莱沃已然用过饭了,宽大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即使是已有些微凉却又丰富的菜品,但为什么看着却没有任何感觉?莱尔并没有看到食物时便在脑中清晰地浮现它的味道它的形象,但是只有模糊的:“它是一道菜肴”这样的念想。

母亲明日要坐车前往北凛。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养育莱尔,反倒是莱沃,明明是自己的哥哥,却和母亲之间有着隔阂。

哥哥与母亲打照面总是出于礼仪地问好,而母亲则是微微低头走过去。

因为有着十足的潜力,祖父因此而着眼于莱沃的历练。而母亲却一手包办莱尔的养育。如今祖父已死,莱沃也已前往东凛学院住校学习。当初偌大的一个房子本来就因为两方的隔阂而空空荡荡,如今只剩莱尔和母亲打着些许的照面,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屋外依然是那一片金色的原野,风车维持这之前的速度悠悠的转动,红泥小屋在这黄昏时刻也依然没有炊烟袅袅,保持着它那静穆的姿态默默的立在那田亩交界处。

莱尔感到了一丝异样。

第二天?几乎没怎么体验夜晚到来的感觉,这间偌大的宅邸迎来了第二天。莱尔突然感到头突然一痛,为什么是第二天?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在这个没有实感的房内。远处母亲经被阴暗的色调隐没,但那声色却依然清晰可见。

“你如果出生在另一个人家,平平安安地长大,该有多好…”

母亲似乎发出了轻微的啜泣声,可这突然被猛烈的风声所淹没。那一尘不变便如一幅画的原野之色变化了,金色的麦浪一次又一次地翻滚,母亲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的说话声渐渐被风声隐没。

从交杂的思绪中抽起自己的身形,莱尔发现母亲已经不见了。

头痛感一阵一阵地袭来。在不适与异样之感的席卷之下,莱尔脑中匆匆闪过那盘踞已久的疑点:为什么那片原野总是呈现出黄昏的景色,机械般的生活没有一点实感,那看似奢华的一顿晚饭为什么并没有占据他记忆的一隅,最后他清晰地忆起母亲的那张脸,却看不到眼睛的轮廓。

视野并没有暗淡下来,而是突然间也或许在他苦苦思索之时缓缓地变得模糊,莱尔感到眼前橙色黑色与墨绿色的交织。虚脱、无力这些曾一直感受却将其自然而然地实为自然的感觉逐渐攀附着莱尔的身体……

“莱尔,你哥哥莱沃这个样子,到底算是什么?”

“那么,扪心自问,你莱尔又是什么,你能为家族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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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接踵而至,但是,莱尔并未思索它们所对应的答案。

  

  “Being alive.”

莱尔走向宅邸的大门前,手指轻微触碰,却被什么东西阻住了。

焦躁感是莱尔急促不安,他开始环顾四周。

“确实,再晚一步,我就会杀掉你的实体。”声音从那花园前的树下传来。

“……”莱尔此时的表情,不如说是因为吃惊而沉默。

莱沃的声音,无论处在什么时候,都是格外的令人烦躁。

莱尔一直觉得哥哥和自己完全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他是一个不可能被感情左右的人。

“眼睛是一个人内心的写照”。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那么莱沃的双眼瞳孔深处就是一潭深色的湖水。

“……”

莱沃缓缓地站起身来,“你和现实世界是有隔阂的,”他走了过来,“母亲的在与不在是现实与幻想的最大矛盾点。”

  莱尔的脸色彻底变了。 

“那算什么,你在读心吗?”

莱尔轻轻地笑出了声。

“你所处的这种像茧房一样的状态是祖父和叔叔一手安排的。毕竟一切的一切都与傀儡术相关。我来这里只是完成祖父的嘱托。”

莱沃的面部突然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下意识地一扶却因离树还有些距离而栽倒在了地上。

莱沃的脸因疼痛而微微扭曲,但也仅限于此,他也并没有因此而喊出声来。无论肌肤如何痉挛与抽搐,他的双眸始终没有一丝动摇的气息。仿佛要完成临死前的工作一样,他的左手一拨,像是抓住了无形的障壁。随着这只手的挪移,霎时无数记忆的碎片伴随着裂隙的光芒流入莱尔的大脑。

你,是我呕心沥血而成的杰作。你不是我生命的延续。你也不是他生命的重现。你是他的翻版。而你,也注定与他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莱尔不再说什么。他的身心出于本能般接受着一切。茧房是注定要崩塌的。

莱尔缓缓地睁开眼睛,光线有些暗淡,依然是模糊的光斑组成的世界。近旁依稀站着几个人,而自己身边一个人好像趴在了一滩血迹之中,姿势有些滑稽,他的左臂袖口已破,空空地耷拉在地上,右手好像在往前伸着,而他的头部,大概已经被鲜血和肉块糊住。一个高大的黑影还在不断地用巨物砸击着。

“跟你说了,人死了就行了……”在后面观望的一人开口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把他当成人对待。”另一人叹了口气,“莱沃杀了多少人你不清楚了?……不管他死没死,破坏大脑是杀死一切傀儡师的通法。”

“嗯?怎么还有一个人?”几个模糊的人影渐渐地逼近。

疲倦,虚脱逐渐涌上大脑,眼前的实景又开始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