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推開掛着破銅爛鐵的、發出嘶啞聲音的通往天台的鐵門,天台上早已有人在等我。

「里、里日奈?你不是走了嗎……」

她正抬起頭,看着蔚藍的天空,一言不發。即使我推開門的聲音很大,她也絲毫沒有看着我的意思。

「天空很美吧。」她問。

「嗯,嗯嗯……」

這種場景總是會讓我想起,在Dizcord資源區有幸遊玩的毒電波系遊戲《美好的每■天》——同樣的天台,同樣的哲學發問。不同的是我面前的人不是音無■名而是夏城裡日奈。

然而都是同樣的電波系少女,話也是同樣的難懂。

「創造出天空的人,能畫出這樣美好的顏色……真是天才呢。」

「嗯……」

但是我實在受不了這種電波系的發言了。天空再美,不過是些藍白相間的色塊罷了,有什麼美感可言。

而且她絲毫沒有要和我搭話的意思,仍然自顧自地說著。

「但是,天空是無意義的。“是”或“存在”,是最普遍、最空洞的概念。人們不可能對它下任何定義,它也並不需要任何定義。」

「我們也是一樣。說到底,為什麼人們一定要以存在為目的呢?」

這就像是在自問自答一樣。可是她並沒有下文,似乎是期待我的回答。

我不懂哲學,也不懂存在主義,自然接不了這個話茬。最重要的是,我也沒這個心思。

「你在天台上做什麼?」

「真是沒有情調呢……」

似乎聽見了一句小聲的埋怨,姑且當做沒聽見吧。

「我只是在觀察天空。姑且這樣認為也可以。」

「……」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地離開。優羽的舞蹈練習似乎也快結束了。還是不要打擾里日奈觀察天空的情調,儘快走吧。

——

「所以,你就離開天台了?果然是超級奇怪的女孩子~」

轉眼間已經是黃昏了。說起來,優羽可沒告訴我要訓練整整一天的。我的假期就又在陪同優羽訓練和刷論壇里完全荒廢。

「準確的說,我只是——」

「我懂的我懂的。」優羽似乎若有所思,用右手抵着下巴。但我知道她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很神氣而已。

結束訓練之後,優羽已經疲憊不堪了。訓練的時候出了很多汗,而且似乎動作幅度也很大,看起來腳踝有點拉傷,走路一跛一跛的。

「你的腳踝沒事吧?需要我背嗎?」

「只是鞋子有點磨損……」

這就是傲嬌吧,我懂的。

密密叢叢的樹蔭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落日時分,人煙稀少,我和優羽之間的氣氛也自由起來。

優羽和我認識很久了。在我還是幼兒園小孩的時候,優羽就和我認識。相處很融洽,而且興趣也很合得來。

不過十歲的某一天,優羽忽然鄭重其事地拿了很多東西到我家來,並且看起來有點低落。

「我……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雖然不知道是多久……但是……請你收下……拜託了!」

就這樣,我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收下了禮物。誰知道,這竟然是優羽的餞別禮。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優羽的家長覺得她『總是長不高』而決定找醫生看看。這算什麼理由啊。

然而,在我即將升入高二的那年寒假,優羽再次敲開了我的家門。此時她已經變得成熟起來,看起來還有點端莊……就像無數少年幻想的那樣完美。

淡紫色的長發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洗髮水的芳香,金色的眼眸,還有那個溫柔又有些傲嬌的性格——是這些組成了「秣原優羽」。

然後,她說出了「那句話」——

「從今天起,我就要和希言同居了!多多關照!」

「什麼——」

一語成讖。

我已經和優羽同居一年了。雖然不是『在同一張床上睡覺』的那種同居,不過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更進一步了起來。

然而,我始終沒辦法對優羽抱有更進一步的情感……每次和她談到感情上的話題,我就像面對喜馬拉雅山的登山愛好者一樣手足無措。

我仍然無法正視這份奇特的感情。即使是這樣自由的氣氛里,我也很難說出那句話——

「沙沙沙——」

總感覺路旁的灌木叢正發出奇怪的響聲。我轉過頭看去。落日的餘暉下映照着的,不僅僅是深綠色的葉片,還有一頂移動着的奇怪的黑帽子。

另外,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反射着日光……等等!

「優羽!快跑——」

還沒等優羽反應,那人就從草叢裡衝出來了。左手還緊捏着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這是……」

難道是搶劫?這條路正好沒安裝攝像頭,要是被搶劫就糟糕了。而且我和優羽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希言。」優羽拉了拉我的衣角。「好可怕……」

她幾乎要哭出來了。我看向那個銀髮男人,他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隨意打量着我們。半晌,他才開口:

「你們,有值錢的東西嗎?」

我被這股惡狠狠的眼神瞪着,感覺相當不自在。我們有沒有值錢的東西,這還真不好說。如果每個人都有的神經網絡通信芯片,也算是值錢的東西的話。

我看看優羽,優羽看看我。這種人如果拿不到好處,多半就要「撕票」逃避舉報了。

「希言,我們不是有那個……項鏈……嗎?」

我恍然大悟。

優羽曾經送給我一條銅製吊墜,我一直秘密保管,珍藏在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里,隱蔽地放着。

「限銅令」實行的時候,執委會禁止任何人私藏銅製品,我就等同於是用生命保護着這條吊墜了。

但是,現在讓我把它送出去——真的合適嗎?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可是時間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