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7日 午夜12點 海定市郊區 約翰·瓦尼絲教堂——

雖然間隔着一層天花板,但是因為樓梯口的通道門開着,樓下儲藏室里的對話,莎拉還是能聽個大概的。如果是威脅教堂里的人們的話,那莎拉可不會客氣。這麼想着,莎拉稍稍握緊了別在腰間的軍刀刀柄,凝神聆聽着。

“其實,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

“誒......?”

“還記得嗎,曾經,我們在我父母的公司里見過面。”

“那個時候......”

樓下的少年少女的談話,讓莎拉心裡一驚。難道這一對還是青梅竹馬嗎?那個叫小王的孩子,以前見過那個叫胡菲的孩子?雖然他們身上都瀰漫著古怪的氣息,不過看起來倒也和正常的小孩無異。

“嗯,看起來你也想起來了啊。”

“原來那時的人,就是你。”

看起來胡菲認出了,小王是曾經認識的孩子。什麼嘛,也就是少年少女間的談話罷了,看起來不是什麼要緊事。莎拉悄悄鬆了口氣。

“嗯,從那時起,你的身影就一直印在了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誒......”

“胡菲,我想告訴你我內心的想法。”

似乎聽到樓下的小王上前一步,莎拉猜想好像是抓住了胡菲的手,準備說出真心的話語吧。哎,雖然說氣場很不妙,但是小孩終歸還是小孩,像這種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告白,也確實是他們的特權,更何況還是在教堂,氣氛特別到位,這小子血賺啊。

“其實,我一直對你——”

【咔噠】

莎拉輕輕地關上了樓梯口的通道門。少年和少女散發的邪氣啊,說不定也會被這種酸甜的戀愛氣息衝掉吧。如果這兩人能成,說不定會收斂一點,或者說也許自己的擔心本來就是多餘的,莎拉心想着。

不過,這些都是自己找的理由。真正關上門不想再聽他們對話的理由是——

莎拉再次插起了一塊黃桃果肉,塞到嘴裡慢慢地咀嚼着,坐回到了窗邊,仰望着高掛在天空的明月,依然如此皎潔,就如同那一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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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子彈交織着憤怒與暴戾,從四面八方射來。莎拉與提勃所在的掩體只是個普通的水泥墩子,已經快被咆哮的子彈貫穿了。

“F*ck!再這樣下去我們兩都得死在這。”

提勃用力按着自己頭上已經被塵土覆蓋的頭盔,懷中的M16步槍完全找不到機會探出掩體掃射對方,似乎敵人用的是機關槍一類的武器,把兩人死死壓制住沒辦法動彈。提勃碎了一嘴,用英語和莎拉喊着,努力不讓聲音被轟鳴的槍聲覆蓋。

“看來,只能用這個殺出一條路了。”

莎拉從懷中拿出了一顆M26式手榴彈,這也是兩人僅剩的最後一顆手雷了。提勃看着莎拉,咬緊牙關點點頭,現在兩人的希望只能寄託於這一發的威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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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一個中東的小城,被拖入了戰爭的泥潭,危機四伏着。莎拉和提勃奉命來到這裡報道,加入了此處駐守的美軍部隊。

在一開始莎拉對加入軍隊並沒有什麼興趣,自己本身的夢想是成為一名演員與歌手,為此還燙了一頭大波浪的金髮。但是她的家族,麥克阿瑟世代從軍,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二戰時期。現如今,麥克阿瑟家族還有不少人活躍於美軍中,甚至也有不少女兵以及女指揮官。

在家族的力求之下,莎拉不得不被這一傳統觀念所綁架,作為家族這一世代最年長的姐姐,被父母報名參加了部隊,不然她將得不到家庭的經濟援助,也很難獨立生活。本想着早些退役后再追尋自己的夢想,但是自己卻被從軍時代發生的事情,徹底改變了人生觀。

那邊是在這一中東城市發生的戰爭,莎拉因時局所迫以及人員的調動,被迫參與其中,並且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殘酷,自己也親手奪走了數人的生命。在感受到他人的性命隕落於自己的手中時,儘管是與自己賭上性命戰鬥的敵人,她都已經徹底改變了。

從一個未諳世事的女孩,蛻變成了背負沉重枷鎖的女人。

在最開始的幾天,每次作戰回來后,她都會躲在營帳里,一個人抱着頭痛苦着。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殘酷的事情?自己如此奪走其他人的性命是正確的嗎?今天甚至還有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也對自己舉起了槍,自己當時應該反擊嗎?

在如此的重壓之下,她本該崩潰的,本該如此。然而沒有讓她絕望的原因,是因為提勃,一個在這樣黑暗的時期里,給了她希望的人。

提勃本是莎拉參軍時的同期生,運氣很好地被分配到了同一個隊里。一開始莎拉並沒有注意到這樣的一個青年與自己一同來到了這個小城。不如說兩人在部隊里一開始是很少交流的。直到這一晚,莎拉被痛苦和疑問擊潰時,提勃碰巧來到了她的營帳。

本該只是代為通知第二天的行程,但是看到了莎拉的模樣,提勃沒辦法視而不見,因為他也有着同樣的疑問與困惑。不同的是,他必須如此做,來賺取工資,給家裡的弟弟妹妹資助上學的費用。

看到了莎拉,就彷彿看到自己同齡的妹妹一般,現在她一定還在上着大學,為學業奔波。提勃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和莎拉滔滔不絕講了很多。可能是安慰,也可能是鼓勵,更可能只是單純地閑聊,單方面地說著自己的往事,弟弟妹妹的情況。

意外的是,莎拉居然慢慢地開始認真聽了起來。不止這一天,在這之後,兩人偶爾也會離開營帳,在不遠的沙地上坐着,看着天上的夜空,聽着提勃的故事,弟弟妹妹的趣聞,以及回國后要做的一切。這對於那一段時間空虛的莎拉來說,是莫大的安慰。

就這樣,莎拉和提勃的關係迅速拉近了,莎拉把提勃看作了值得信任的大哥,而提勃也將莎拉攬作必須要守護的妹妹一般的角色,兩人互相配合,順利地完成着任務,期待着回國的那一天。莎拉決定在那一天,把自己的感情好好地告訴提勃,以後的每一天還想聽他的故事。

然而在今天,這樣的願望似乎被折斷了。莎拉與提勃今日的掃蕩任務圓滿結束,驅車返回營地時,莎拉所在的部隊被敵人的伏軍襲擊,死傷慘重。

現在的戰場上除了戰友的屍體與哀嚎着的瀕死之人外,只剩下了莎拉與提勃,還有敵軍的兩名機槍手。只能想辦法開闢一條路了,莎拉心想着,準備拉開手雷的拉環的時刻,被提勃按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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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這個距離丟不到那裡去的——”

一下子被提勃按住了手,莎拉有一瞬間的驚愕,而也與此同時,對面的掃射停滯了。可能是彈匣打光了,正在換子彈。提勃抓住了這一片刻的機會,一把奪過莎拉手裡的手雷,飛速地從水泥墩子衝出,拉開了手雷的環。

“提勃!”

還沒等莎拉叫喊出去,提勃已經助跑到了一定距離,死死地盯着對方的掩體后,輪起了手臂,狠狠地擲出了手中的手榴彈。

隨後,提勃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奔跑着,這個距離已經來不及回到原來的掩體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衝到對方的掩體前,靠對方的水泥墩子躲過手雷的爆炸。

——本該如此的。提勃意識到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的時候,已經晚了。

【砰——!】

巨大的爆破聲從提勃腳下傳來,僅在一瞬間,他的下半身就已經被轟擊得粉碎,整個人飛出了十數米遠。這一切,都被躲在掩體后的莎拉全程目睹了下來。

而也在下一刻,敵人掩體后的手雷炸開了,順勢帶出的是敵人的殘肢以及被炸毀的機槍。但是這些,莎拉已經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耳畔只有耳鳴的嗡嗡聲,眼裡只有倒在路那邊,僅剩半截身體的提勃。她衝出掩體,發了瘋一般跑到了提勃的身邊,只能看到奄奄一息的他,嘴巴微扇着,吐露出微弱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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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喝乾手裡水果罐頭香甜的汁水,莎拉靠着窗戶旁,眺望着遠方的新月。曾幾何時,在那個中東小城裡,自己也和提勃躺在草從上看着這樣的月光揮灑,談論着沒有營養但是有趣的話題吧。

那時候沒能守護好提勃,是莎拉心中永遠的遺憾。如果自己再勇敢一點,親自跑出去投擲手榴彈,或者如果自己再謹慎一點,發現埋在路面的地雷的話。她時常會這麼自責,但是與曾經不同的是,現在的她不會再把這種感情顯露出來。

現在的莎拉臉龐,永遠只有堅定和遊刃有餘。自那一天之後,莎拉把軟弱的自己深深地藏在了心底,那是完全不能保護任何人的無能的自己。現在的莎拉,已經有能力對任何人,任何可能威脅到大家的人舉起槍口了。

那時候沒能守護好你,現在,我能守護這座教堂的人們了。莎拉撫摸着自己中意的李-恩菲爾德,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