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新京区四宫路,3丁目广宗町15-2……”

阿道夫留下的闪存卡里,曾经有调查过疑似Rubikscube本人的学籍档案。而这个地址就是他的旧居。

次日凌晨时分,龙一便坐电车来到了京都。

四宫路是京都府较为偏远的街道之一,大量狭窄的人行道与茂盛的北木衫丛林,笼罩在几家传统民居的周边。从车站下来走了近一公里,甚至连一家正规的便利店都找不到。

“广宗町吗……在这里。”

已经被铁锈严重侵蚀的指路标识牌,几乎看不清上面的深褐色的字体。

15-2的房间找到了。龙一对它的第一印象,是一个被诸多大房间挤着的小面积住宅楼。

住在一楼的房东,是一位毛发稀疏的老人。一个高中生年纪女孩的匆匆到访似乎很难引起他的兴趣。

“啊,我想想…………这个房间是一对姐弟租下的,他们在这里租了有八年的时间了。平常日子过的很拮据,到现在还欠了我三个月的房租呢。”

“……前一段时间这里失火了,在那之后两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既无法联系上也不知去向…………”

龙一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从怀里拿出了一只钱包——

“……能让我看一下他们曾经住过的这个地方吗?其余的房租我给你。”

看到钱包时,老人只是摆摆手,发出厌烦的嘟囔声:

“一个破房间想看就去看吧。人都生死不明了,还去收什么房租啊一定会遭天罚的……”

龙一没明白老人的意思,只得快步向楼上走去。

“……不过你去看应该也没什么用了——之前来了好几拨警察了。”

警察已经来过了吗……不过,这里还有必须调查的意义。

楼梯被拖鞋压得吱吱作响,龙一很快抵达了破旧的房屋内。

“……这里,到底是…………”

绕了这个房屋内部一圈后,龙一有些失落。她到现在还不明白阿道夫提过的这个地址的真正意义。

由于是曾经失火,再加上距市区偏远,根本就没有人会选择租住在这种地方。而房东的年纪也大了,没有可以上去打扫房间的腿脚了。

屋中遍布蒙蒙的灰尘,蜘蛛网与恶臭的水潭,尘封在所有低洼的凹坑中。虽然已经换上了廉价的新家具,但地板的大部分面积依旧是黑糊糊的烧焦状,蚊虫肆意成群地在地上爬行着。

两间卧室几乎没有被烧毁的地方,除了蒙上了一层灰尘之外,几近完好。其中一件卧室的书架上,摆放着一张镶嵌着蝴蝶结的照片,并且整齐地摆满了程序IT应用辅助教材与GitChat精品课之类的书籍。

“真不愧是一子。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高明的程序师了。”

龙一靠近一看,照片上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抱着几岁的小男孩的照片。小女孩笑得很灿烂,但动作似乎有点勉强。

“这是,八年前的照片…………”

照片被烧得只剩下一半,女孩怀里的小男孩已经看不到脸。

龙一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和这张照片一样,书架上的书籍大多是入门级的,且都是十几年前出版的名著或刊物;如果是一个程序员的话,早该使用最新版理论书了。

照片可能是有关那个人的重要线索。

龙一继续翻找书架上的书籍——意外地,最顶层的书架上的偏僻角落,竟然放了三本封面华丽的书,明显和其他的书不协调。

【如何做好一碗猪排饭】

三本书的封面粘合在一起,侧面都写着同一个标题。用力地掰开粘合着封面过程中,龙一发现这根本不是书,而是伪装成书的一个保险盒。

“……‘猪排饭’?”

龙一怀疑地思量着这几个字。

“啪、啪”

拍了两下之后,甚至能感受到冰凉的金属触感。封闭书页的夹层中,有一个小巧的钥匙口。

“设计的倒是不错……不过我现在没有找钥匙的心情————”

龙一略一用力,铁盒在铁钳一般的手部强大压力下,犹如被融化的巧克力一般,彻底被拉扯成了两块……

暴力还是能解决一定问题的。

龙一将厚督约两公分的保险盒外部搁置到一旁,仔细地检查着其内的几样东西。

几份装订完整的纸质材料和一张银行卡。看上去是主人留下来的、很重要的东西吧。

前面的几份文件,是各种犯罪集团及贪污财团的档案记录。每一份记录都记载着足以震惊全国的、臭名卓著的犯罪事件。

而文件的签发印章,是公安调查厅。

一张被捏成团的、皱巴巴的信,被塞在箱子的角落。龙一将其一点点展开——

【好想去死】

开头那熟悉的笔迹,表达的却只有绝望。

————

回忆仅仅维持了一瞬间,便被身体清楚的剧痛所拉回现实。

“……该死…………”

龙一死死地捂住受到拳击的腹部。即便是超越了特种兵的体质,然而在Knight等级的物理攻击下,简直不堪一击。

几乎已经没有驱动【龙之血】的力量了,而对方是不会给自己恢复体力的时间的。

“……所以,你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吗……”

又是一记迅速的摆拳——龙一抵挡不住,被冲击力所击倒,身体滚动着直到河边。

沾满了铁锈残渣和尖锐木屑的皮肤,似乎在难以抑制地抖动着。直至身体整个沁入水中之时,她颤抖的肢体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流,开始到处乱摆……

【【谛阿厄】并非完美的物质。如果没有战胜死亡的意志的话,只会变成怪物。】

某个人的话语,在回忆里如浮冰般涌现。果然Knight之间的隔阂,只能靠以死相拼的决斗来终结。

【……我…………】

【……我要…………战斗…………】

残破的身体深处,开始涌现了灵魂的力量。

Rubikscube慢步走向了河边,脚下是受过岩浆运动的小型深灰色岩浆岩。

一个慢腾腾移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龙一颤抖的从岩石边的河道爬了上来,接着勉强地站立着。她并不是毫无准备的——在外衣的侧兜里,她摸到了一块硬硬的方形石块。

Rubikscube有些沮丧地歪了下脑袋——看样子面前的是一个很不简单的角色。

“……你还想和我战斗吗?那么——”

Rubikscube拿出了一块黑色的遥控装置,带着的异地口吻说道:

“……炸弹就要启动了哦~~~”

“……没用的…………”龙一的眼中没有一点怯意。

“……在直升机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已经抵达现场的消防车队;即使你真的炸掉塔楼,也不会有人员伤亡的。所有人都已经被疏散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但如此一来,Rubikscube的意图就破灭了。龙一说着,偷偷将身后的智能手机踢到一边的草丛里。

“是吗……”Rubikscube似乎失去了启动引爆装置的兴趣。他将遥控器无力地扔到一边——

“————那代替他们死的,就是你了。一直在碍事着的愚蠢骑士……!!”

极度凶狠的语气里灌输着杀意。龙一拍了拍自己的双臂上粗糙的灰黑色杂质,挺直了腰身,仿佛重新充满了威慑力。

“……我不会死的。你的姐姐一子,也不希望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战意逐渐动摇,连语气里掺杂一丝悲悯。然而还没等说完,龙一便一记沉重的鞭腿整个击飞……

“……唔…………”

即便用手臂勉强抵挡住攻击,但身体的巨大惯性依旧控制不住;龙一在一系列的剧烈冲击下,倒在了满是折断的树干堆层中。

大量被激起的尘土,淹没了她的视线。

“我已经说过了吧………………

你这种东西、根本没资格提起她————!!”

在烟雾之后,是由远及近的、发狂了的咆哮声。

龙一深深地低着头,手掌摩挲着接触到的每一片落叶。

“……唔哦哦哦哦哦哦————”

Rubikscube庞大的身躯像一头钢铁的公牛一般,加速了碾压,

一阵爆发着的强力气浪,将两名骑士的周围的一切野蛮地冲击开来。

龙一用右手死死地接住了Rubikscube坚硬的金属巨爪,缓慢地将其移开……

那双冷酷的蓝色瞳孔,开始涌出无法掩藏的杀戮欲望;这微小的变化,令Rubikscube心生一丝恐惧。

【……这个家伙……很麻烦…………】

“…………别自以为是了……你这个小丑。”

被逼入死角的龙,在恢复那股反噬一切的力量。

内德看了一眼手腕上机械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一点。

然而下了车之后,大片的消防人员以及警员在疏散展览中心的群众。

从北部的停车场直至偏西南部的货车通道,全部都是大块分散的、像飞碟残骸一样的东西在燃烧;冲天的火光犹如火龙一般,一点不剩地将诸多车辆的残骸燃烧殆尽。

内德细细地盯着在烈火中岩石化了的轮廓,恍然大悟:

“……这个…………这个不就是元鼎塔楼的圆顶吗?!”

而远处的塔楼虽然还在,但是和宣传手册上的照片相比,明显矮了一大截。而只剩了一般的倾斜面屏幕,则一闪一闪地滚动着面积仅剩一半的广告。

看着那堆像是沙漏一样的残余建筑。除了顶层的横切面比较完美之外,真的没什么观赏价值了。

玉子推开车门,略显胆怯地望着四周。

“……这是哪里?姐姐她在这里吗?”

内德掏出了一只无线电耳机,正戴在左耳之上。

由于灾情比较严重,警方在展览中心的售票厅中设立了临时的指挥中心。正在通过电脑发送数据的情报科,在仔细翻看数小时前,发来的一份匿名邮件。

正是由于这封邮件,东京警视厅的专属拆弹组与防爆组才能立刻行动起来……

然而还是太迟了。约半小时前,爆炸声还是从塔楼的内部沉闷地响动起来。几道黑色的焰火,从电梯层的窗口泄露出来。

“……大、大河警部!!”

“怎么样?!”

“……塔楼基建未损,底层建筑没有崩溃!”

大河警部捻了捻小胡子,从售票厅向塔楼方向颇有所思地仰视着,接着费力地喘了下粗气。

元鼎塔楼电梯层的VIP专用电梯共有13个。然而由于炸弹的密度太大,即便动用拆弹组的全体成员,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炸弹全部拆除。

“……这样会导致塔楼的内部基层和承重装置毁损加重吧;但是从上层被切割的圆顶体积来看,顶层的重量不足以在爆炸下失去重心而坠落,其内部的荷载力依旧存在……”

一旁的建筑专家向警部解释道。

警部瞪了专家一眼,似乎心有不悦:

“……你说的话和刚刚那份邮件相差不远。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怪异了。又是炸弹,又是莫名其妙的‘雷鸣’…………”

提到“雷鸣”这个词,大河警部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臃肿肚腩上的肚脐。

这是因为【雷神】作为闪电、风暴的神灵,在国内还是有不少人相信着的。所以很多人会在雷雨天、闪电打响时,隐藏好自己的肚脐。

在穿过无数人群之后,内德最终找到了湮没在人群之中的莫尼卡与菲奥娜。

“……你们还好吧?”

“为什么这个小鬼会在这里,你能和我解释一下吗?”

菲奥娜没有给内德辩解的机会,冲着他的黑白头就是一记恶狠狠的拳峰。

“……好痛!”

“……L龙好像是易容以后混进宴会的,又是你的杰作吗?”

“啊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不只是易容都必须做到完美、还要迷晕警察掉包”

“——谁让你听她的了!?”

“所以说、不听就会死啊……混蛋……!!”

内德有苦难言,只得悻悻地捂着头顶的大包。

玉子低矮的身躯窜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不满:

“……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们这群奇怪的人、是姐姐的同伴吧,难道就站会站这里袖手旁观吗?!”

“……同伴什么的…………如果是内德和你这么说的,现在我就一枪崩了他。”

“——住手啊、老大!!”看着菲奥娜解开枪支保险的动作,内德紧张兮兮地在脑袋前挥舞着双手。

看着众人之中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玉子,莫尼卡感到了年龄差距的压抑。她拍拍玉子的肩膀,安慰似地说道:

“……你的姐姐她……是很强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完成解决对方了也说不定…………”

玉子用力甩开了莫尼卡的手,不安地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话:

“……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新闻了,那肯定又是姐姐干的;但是到现在为止,无论我发多少条消息,她都根本没有回复啊——!!

……所以,绝对、绝对是出事了——!!”

柔软而嘶哑的声音带着惊惧与不安,眼里挤出了扑簌扑簌的泪水。就连周围的几名避难群众,甚至被她的声音所吸引了。

“————小姑娘说的没错。池鲤鲋小姐现在可能有危险。”

一个沉重粗犷的声音,吸引了几人的视线。

阿道夫穿着一套尺寸极大的特种兵装束,身上挂满了各式武器装备。和正在货车运行通道流动的车队中待机的特种奇袭部队HAT(Hyper Assault Team)相比,他的体格和武器装备似乎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显然这身衣服都是偷来的。

“你是……!”

“摩托…………你是【扑克面骑手】!”

面对突然状况,只有玉子得出了不速之客是特摄剧里的主角的结论。当然,其他人不会这样认为的。

“请等等,这次,我不是你们的敌人。”阿道夫冷静地摆了个暂停的手势。

“……之前我被Rubikscube的印章控制住了,无法做出抗拒他命令的任何举动;而现在,那枚印章必须保存在一个完全隔离的地方,这样才能有效地削弱Rubikscube的力量…………”

菲奥娜震惊地张开了嘴巴。

“……那枚【印章】,还在L龙的身上啊——!!”

阿道夫亦无话可说了,不甘心地摆了摆头。

“……这下糟糕了。恐怕比我那个时候还要更糟糕…………这里人数太多了,我先去火灾的另一侧找找,你们尝试使用无线电确认方位再过来——”

他迅速地推动身旁的一辆深绿色的军用摩托车,骑了上去——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同时,我也想尽力和那个人做个了断!!”

男子汉掷地有声的宣誓之后,发动机喷出了“呜呜——”的巨响。摩托车冲刺着向前,冲向了通往货车专用通道的人群之中。

“都给我闪开————!!”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在议论声之中纷纷尽快地让出一条通行道路。

内德似乎看见了什么,但是看着菲奥娜严肃的面孔,亦不敢出声了。

“……L龙的位置可以确认了。周围的几个能通行的路口都被堵死了,我们也只能去货车通道。”

“……那就快走吧。”

莫尼卡通过手机的电波侦测系统找到了心低无线电信号,于是几人匆匆从人群之中穿行过去。内德这时才发现,刚刚哭泣着的小女孩不见了。

【原来窜到那个猛汉在身后的、是玉子酱吗!?】

内德在因自己的失误慢慢石化的同时,不禁在心中默念:

这个小鬼好像比自己厉害多了。

龙一的一阵风驰电掣的搏击,使Rubikscube连连后退。即便体力严重匮乏,但始终存在的力量与速度上的优势,已经可以逐渐地压制住面前这个西洋小丑了。

又是十几个回合的肉搏,Rubikscube深深感觉到面前的少女坚硬而猛烈的拳峰:不只是使用Knight的力量而已,更多的是稳如磐石的防御,与暴雨之时雨点一般频繁而精魄的重击。

【……能感觉得到…………这个人,一定杀过很多人吧…………】

【……那股带血的杀气,是不会错的……】

Rubikscube再次升腾到半空中,俯视着拳头冒着清烟的少女。

龙一终于等到了机会:自己的力量正在逐步恢复。再过不久,甚至就可以使用【润坏】了。

再Rubikscube的注视下,她从怀中掏出了半块【Knight Seal】。

手中迸发出的黑色闪电,开始逐渐包裹,刺激着这块不凡的黑色石块……

“……只要毁掉这个的话,你就…………”

Rubikscube突然歪着脖子,微微震动着身体,发出殷殷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终变成了癫狂一般的大笑。龙一还没来得及反抗,身体便如同麻痹似地,无法动弹了……

跪坐在草地上的龙一,颤抖地看着自己握着的印章。

印章表层发出了白金色的光圈,慢慢地浮空着,飞向Rubikscube;而自己的手臂处,则隆起了一个粘稠的、肿瘤装凸起物。

“……呃…………难道…………”

龙一的冷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干瘪的嘴唇不断痛苦地呻吟着;两只眼睛的瞳孔渐渐地被白金色的线条缝合、笼罩住了……

眼前的事物开始发生扭曲,如同混沌一般逐渐归于虚无的黑暗;身体也开始丧失了感觉,甚至连身上遍布的疼痛与紧张,都开始消遁了。

意识的一切都开始陷入了扭曲。接着是疼痛。

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的疼痛着的,是心脏的位置。

……

事实上,在Rubikscube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收回了自己的【骑士印章】,将两块印章合到了一处。随着一道微弱的光线,印章合二为一:刻满了匈牙利卢恩式字母图案的方形石块,其中心是一枚带着柔滑光泽的黑色水晶,在表层的边界还镶嵌着纯白色的瓷边。石块简直成了一块艺术品。

“……我的【印章】上早就设下了魔术术式,也就是我的能力之一——【近景魔术】。

好了,叠加的双重术式会进一步加重你的痛苦。好了,让我来好观赏一下吧~~在精神世界里,完全蹂躏你的特殊表演…………”

龙一跪在地上,上半身痛苦地向上挺直着。仿佛一只被剥掉皮肉的锦鲤刺身一般,嘴里不断吐出嘎啊嘎啊的急促喘息。

……

【我一直都深爱着我的姐姐————直到我知道她在隐瞒着我,在背地里做些什么。】

那个人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着,仿佛是从大脑里直接放出的老式唱片的琐碎声响。

【通过反安保程序查出了北野财团的双重账本,还私下搜集了洗钱之类的犯罪证据;但是,那并不是她的正义感使然,而是她的工作。】

【……她是【零】,而且在二十岁就成为了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中坚力量。由于身份的特殊性,她瞒着所有人。包括我。】

【最后她也被这份工作害死了——石桓春彦在不清楚姐姐身份的情况下,雇佣了专职杀手将她处决,之后现场还被伪装成了车祸事故。】

“我抓到了杀死姐姐的职业杀手。剥下脸皮、挖出心脏,使用最残酷的刑罚对付他们的时候,这些人才后悔了缄口不言、不承认罪行的决定。呵呵……”

冗长而悲苦的故事结束了,但那个声音始终充满嗜血与暴力。几声舔着舌头的怪异响动之后,他再次开口——

“……你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龙一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段低沉的但是鼻子却闻到了如同腐肉一般恶臭的味道。

“……啊!”

双手被两把镣铐分别束缚在头顶之上,双脚也被镣铐深深地钉在地面上。龙一尝试挣脱,却完全无效:这镣铐并不是金属材质,而是深红色的石制材料,由于带着浓重的黑色气息,像是干了很久的血迹一般;阵阵灼热感由镣铐传至手肘。

“哗啦哗啦……”

身上穿着的,似乎是轻薄干净的白色短袖、短裤。

……还记得。早就像诅咒一样刻印在记忆里了。虽然场景布置与镣铐依稀不协调,但还是很熟悉。

干净的实验器材,灌满浓稠化学液体的人体容器,地上洒满血迹的封闭区域。

而处在巨大的圆筒形玻璃展厅之中的,正是自己。

偶尔会有噩梦将自己的意识带回到这片领域。如果人们把这种体验称作【梦】的话,那也真是一种可怕的刑罚了。

不一样的是,从前的只有5岁的身体,现在已经成长到17岁了。

“……已经长大了啊,龙佑。”

龙一顺着声音的位置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自己穿着一样的白色实验服的人们,突然阴森森地从各式金属器材的角落中迟缓地钻出来。

不一样的是,他们的衣物破损不堪,已经斑驳发黑的血迹与粘稠的汗渍将衣服染成了各种阴暗的颜色。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死…………”

“……大家、不是伙伴吗…………”

绝望而忧伤的声音,从他们的口中钻出来。龙一很清楚,

“…你这个叛徒……去死…………”

“……杀人狂…………”

“……去死吧…………”

少女,女性,大叔,壮汉,老人……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死态,都机械般地在隔绝区域里站了出来,机械般地将视线转向龙一。

有浑身满是弹孔,空洞中流窜着的黑红色血痕布满衣物的尸体;

有根本没有头颅,颈部深处喷涌浓浓的深色静脉血液的尸体;

只剩下半个头颅,露出残破的头骨的,被爆炸波及的尸体;

身上插满了长刀的,腹部流出与肠道的尸体……

因自相残杀而死去的人们,如同丧尸一般,一瘸一拐、缓慢地靠近着龙一。

“……怎么回事…………”

手腕与脚踝拼命地挣扎了几下,龙一才发觉到身体处于完全无力的状态;现在的这具身体似乎是从未接受过训练的样子。

【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拥有强大的意志力的龙一开始察觉到,自己目前所处【世界】,应该是【根本不存在的世界】。

【刚刚和那个家伙的战斗……出了什么问题、吗…………】

用汉语里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来形容的话,自己目前就应该是“鱼肉”的状态吧……

龙一渐渐地感到不妙了。简短地自嘲,完全无法摆脱目前的困境。

“沙沙”

一具男性尸体的脏兮兮的手掌,已经触摸到了龙一的肩膀,慢慢摩挲着……

龙一的脸颊流下了一滴冷汗。接着,尸体张开了流淌着鲜血的嘴,向脖颈咬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疯狂的撕咬,雪白的脖颈处被长长的撕裂状伤口,鲜血迅速地染红了白衬衫的肩部……

“……唔、嗷——啊啊啊啊啊啊…………”

和血液一同流下的,还有满身颤抖着的冷汗。

龙一完全失去了往日冷静的气韵,几近疯狂的嚎叫着,以发泄那股被尖刀切割肌肤一般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渐渐黯淡下去的瞳孔已经在疼痛与战栗中凸起,带着猩红色的血丝……

“救、命…………救命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剧痛驱动下抽动着的身体,依旧无法在镣铐下获得自由。对于以往拥有远超常人的体质和Knight的龙一来说,普通人的生理痛感是从未体验过的。

同样,现在的自己可能只是个17岁的普通少女而已。在极度疼痛之中的残留意识里,少女察觉到了这一点。

咀嚼着一部分血汁的尸体,双眼似乎早已失去了瞳仁,角膜几乎呈现出了透明状。它似乎很满足的舔食了一下流着暗红色血水的腐臭口腔,像野兽一样继续啃食着流淌着鲜血的伤口……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一能做到的,只是不停地流淌着泪水、重复着极其痛苦的哀嚎声而已。

一具接着一具尸体缓慢的走向前来,重复着粗暴而频繁的啃咬动作……

“……呃啊啊啊啊————!!!”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轮回的地狱。

如果除了哀鸣之外,龙一想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扒开的橘子皮一样,很轻易地被剥了下来。

被尸体簇拥包围着的龙一,就像一只被分食着的烤全羊一样。几分钟后,龙一已经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微微颤抖的脑袋,是唯一保全了的地方。

而身体则已经被深红色笼罩住——衣服残破不堪,被掺着脓血的鲜血所完全浸湿。碎裂、粗糙的牙齿、流脓的指甲以及掺着发锈的子弹壳,不均匀地埋入龙一浑身上下的伤口之中。

嗡嗡的苍蝇蚊虫,肆无忌惮地从四面飞来,在混乱中停落在血肉模糊的龙一身上。阴森森的骨骼被整个暴露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可怕的剧痛犹如成群的蚂蚁在脑里乱窜、数量膨胀着达到极点之时,龙一也基本感受不到身体上的撕裂感了。

“嗯……?”

尸体们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齐齐地向后退了两三步。

不明所以地发出绝望般的怪笑。

身体如同裹上了一层滚烫的辣椒酱,此起彼伏的浓郁刺痛感令耳畔产生了诡谲的幻听。薄弱的肉体在冰冷与滚烫的交界处褪下了最后一层壁垒,最终形成了漂浮感。

“……就算是这样,你也能忍受得了痛苦吗——”

Rubikscube的声音悠悠地从头顶传来。封闭的天花板在一瞬之间变成了迸发着强烈白光的舞台,而Rubikscube则漂浮在上空,犹如掌控了一切的神明一般。

被汗水、泪水与血液混合包裹着的少女,已经在精神世界濒临崩溃。她湿湿的眼眶,无力地朝头顶看去——

“——你现在所品尝的,就是…………我失去姐姐的时候,一直充斥在我心中的痛苦。

就算是你这种杀人如麻的怪物,也稍微能够理解了吧————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受。

……你还想说什么吗?阻止我的那种蠢话…………”

即便身心都已遭受蹂躏,但Knight之间的相互呼应,是不会断绝的。在听完Rubikscube的演讲之后,龙一用完全发白干瘪了的嘴唇,费力地一张一合着:

“…………少自以为是了…………

…………不过是一个…………不停逃避现实的…………自以为是的……懦夫而已…………”

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之中,龙一虚弱的声音,竟让Rubikscube觉得格外刺耳。

他戏弄似地摆摆头,打了个响指:

“……这样的话,你还说得出口吗————”

龙一的身前出现了一道身影。那是一位身材姣好、年纪轻轻的少妇。

龙一睁大了双眼,脸上满是震惊与恐惧。

少妇留着黑色的长发,留着齐齐的长刘海儿,面容洁白如雪,如同江户时代的美人一般;穿着和服的身体凹凸有致,身材细致而又苗条。

然而不协调的是,她的腹部被一把长长的武士刀穿过,深红色的血痕侵蚀了和服的下半身。嘴唇边上,也留着黑黑的血痕。很明显,她也是众多尸体的一部分。

“……好久不见了,龙佑酱。不对,现在……应该叫【龙一】才对吧。玉姬,她过得还好吗?”

龙一不知道该如何应答。黏黏的血汗搅着泪水,流淌在脖颈旁,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说现实感什么的,你也真是太不明所以了吧…………明明我都已经死了。

话说回来~~玉姬如果知道真相的话,会怎么想呢…………”

女人从地上捡起一把沾了血的匕首,微微偏着脑袋扬起了嘴角——

刀刃迅速穿透了龙一的胸部。听着“扑哧扑哧”的肉质搅动声,利用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刃尖的频繁滑动。

她的感情,似乎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恨意来形容了。

即使知道这是假的……即便很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她。但内心的某个部分果然还是会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所击溃。

“……噗、噗…………”

随着肌肉痉挛的体感渐渐扩张开来之后,一颗连接着数根血管的、颤动着的心脏被女人用沾满鲜血的手剖了出来。

每一次身体的一丝动作,都会令神经进一步崩溃。

“如果那个时候死的人是你的话……也许玉姬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真的想对得起玉姬的话……就快点去死啊…………”

她在龙一的耳边轻声呼唤着,留下最后一句话。

【不行啊……】

【只有那个孩子…………】

【不想看着她被玷污…………】

【我还……不能死…………】

“——啪!”

脑门处有一声清脆的响动。刹那间,龙一似乎感觉到了风吹散头发的触感。

这阵触感,和所经历的那种噩梦完全不同。

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被现实感填充至极点的梦魇一样。

眼前有一张轻盈的纸状物遮挡着视线。一只粉白色的手突然出现,慢慢地将其掀开——

一张满是慌乱与悲伤的脸,其上覆盖着几道刺目的淡红色泪痕。

“……姐、姐姐…………你,回来了吗?”

是玉子。

她的声音阴郁沉重,似乎口腔和鼻孔里也满是泪水一般,充满稚气的脸被悲伤拖沓得不像样。

龙一呆然地眨眨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刚刚与Knight·Rubikscube交战的地方,树木与残骸依旧静静地躺在不远处。与之不同的是,现在似乎身处一阵雾气之中,无法分辨方位。远处似乎有低沉的枪声。

久违地,身体居然很僵硬。龙一尝试微微地扭动着遍布伤痕的身体,并将头上的障碍物取下来——

“不要——!”玉子紧紧地抓住了龙一的手,哽咽着说道:

“玉子……”

“刚刚的姐姐好像是中邪了一样,既听不到我的声音,也不能说话……即便是你现在恢复正常了,也不能随便就把【灼烈·咒印】撕下来…………呀?!”

刹那间,玉子吐出了惊诧不已的尖叫。这也是她无法预测的突然状况————

那个姐姐,突然就将自己抱在胸前了。力气很大,完全不容人拒绝。

感受着脸前湿润而柔软的触感,一时玉子的脸颊竟紧张地溢出了热汗。

【不过嘛……这样好像也不错的样子~身体和心灵,好像突然就镇静下来了】。

【要这样………要这样…抱着多久呢。】

“谢谢…………谢谢你,玉姬。不过,刚才的我到底是…………成什么样子了?”

【难以自拔的疯癫状态】

不说倒还好,一旦提及那禁忌的恐怖、激起了玉子的回忆之时——

“笨蛋、笨蛋、笨蛋——!姐姐到底是怎么了、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啊…………!?”

相对姐姐激动的举动,玉子反倒是狠狠地勒住了龙一的脖子。当耳垂边长篇大论的抱怨、呻吟停止时,小家伙终于安静了。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即使有些酸痛,但也比刚刚的要好多了。

放开了玉子之后,龙一重新燃起了身体的黑色雷电,将手臂上的白金色肿瘤捏了个粉碎。

“哇啊……!”

强大的电流气浪,几乎要把玉子整个身子都掀翻了——龙一手疾眼快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扶住。

轻抚着头上的薄纸片,龙一问道:

“……玉姬,我头上的这种纸,还有多余的吗?”

“这不是纸、是【咒印】的说…………还有,从刚刚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要又叫我‘玉姬’这个名字了?”

【玉姬】是玉子曾经很讨厌的名字。面对玉子略显质疑的神情,龙一变得有些支支吾吾的。

“……呃、没什么…………”

“嗯……算了。这种的话我身上还有五枚。”

龙一看着眼前飘着的特殊符文,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个该不会……是上次割伤我的那种……?”

“嗯,是管理火灵媒的【灼烈】。”

这东西似乎很轻薄。难以想象自己到底从噩梦之中觉醒过来的。

【这种诡异的纸片……不是吧。】

“……玉子,我们这样…………”

龙一决定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她蹲下身子,认真地检查着玉子的纸制符咒。

阿道夫抱着SCAR突击步枪的枪身,尽力地躲避在身旁的掩体。面对着Rubikscube的攻击,即便是躲避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周围的丛林灌木几乎被损坏殆尽,被拦腰劈断的樱花树下,是水桶般大小的毁损缺口。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Rubikscube所操纵的“水”。Knight·Rubikscube的银铠之上,卷着一层淡蓝色的流动水层;而脚下的战靴之下,则裹着一层如同幼鲸大小的高密度流动胶状物。

即便只是远眺着那股庞大的身姿也能明白,那股威力发挥出来,足以推翻月台的电车车厢。

【……这已经突破了【魔术】的范围了吧。】

阿道夫在心里无奈地说道。他悄悄地从掩体向外窥视着,小心翼翼地遮蔽了自己的气息。

“……其实,没有实际太多物理战斗力的我,当然要选取其他人的帮助了……”

他伸出巨爪,灵巧的从身体侧面的匣子中掏出了第三枚金属胶囊。

阿道夫望着Rubikscube的背影,开始准备移动到新的掩体。然而,即便是再无声的行动,也还是被空中的一块纯白色椭圆形的镜子所窥视到了……

【进入到了魔镜的视线之中了吗……真是愚蠢。】

“……也差不多该给你最后一击了…………!!”

Rubikscube迅速转身,手掌向前一指————

“【谛阿厄之力·枯鸫泪泉————!!】

从身旁涌动起来的水流,在胶囊微弱的光芒引导下瞬间凝聚成了庞大的水柱;阿道夫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如水龙一般愤怒的圆柱形水炮、便向其吞噬而去……

“……怎么回事…………”

“————到此为止了!!!”

龙一瞬间出现在阿道夫面前,一记将近几十吨的超重踢击,将极具杀意的冲击柱式水流瞬间踢散——

“哗啦啦啦啦啦————”

水流呈爆炸装向四周迸射开来。周围的树木均被强力的分散冲波所毁损、甚至于连根拔起。

阿道夫仅仅只是被打湿了防弹衣而已。他愣愣地看着龙一的背影,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Rubikscube看着再度出现的池鲤鲋龙一,有些懊恼地握紧了双拳——

“……这是怎么回事…………你应该已经陷入【近景魔术】了…………!!!”

“是吗…………那简直是我见过的最烂的魔术了。”

龙一的周身围绕的微弱黑色电流,随着她的战意一同迸发于空气之中。

“——接招————!!”

在一瞬之间龙一猛地闭合右眼,飞奔着冲向Knight·Rubikscube,手中的龙刃剑如狂扫落叶般的狂暴斩击开来——

带着密集的黑色纹路的流动电流,如同黑色狂舞着的巨蛇一般,从几个方向依次将Rubikscube脚下的胶状物干脆利落地破坏殆尽……

“唔…………怎么可能——!!”

Rubikscube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开始快速地向后滑动倒退;块状的胶状物像果冻一样,滚落在顶面散发着剧烈的白气,接着迅速溶解到土壤之中。

同时掉落在地面的,还有一颗金属状胶囊。它慢慢地滚落到龙一的脚边。

龙一将其拾起,用左眼好奇地打量了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魔术】啊。”

胶囊上不但有大量的数据刻表,除了一堆奇怪的数字之外,还有一个小型的DNA存储装置显示屏。

龙一点点头,拿着这颗胶囊指指远处的Rubikscube:

“在上个月26日因心源性休克死亡的绫濑亚美,这里也是、含有她的DNA成分吧…………”

恐怕,那个孩子也是在某次意外事故里感染了谛阿厄病毒。

过人的才能也许是天赋,但如果那种表现只是病毒在潜伏期内爆发的副作用的话……那就只是单纯的悲剧而已。使用禁术的巫师总要付出等量的代价、失去生命,也是同样的道理。

仿佛看穿了龙一的想法,Rubikscube带着毫不介意地语气说道: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无论结局如何,是我、利用了特厄里瓶才赐予他们第二次【生命】哦;作为交换,我来使用他们体内未被开掘的力量,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这家伙…………”

生命。尊严。灵魂。死者的这些重要之物,是不可以肆意玩弄的。

“一次使用了三枚特厄里瓶…………Rubikscube,你已经快到达极限了吧。”

Rubikscube的急促的呼吸,被龙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身为骑士的外壳,开始慢慢被奇怪的胶状物质渗透、侵蚀……

“哦……呵呵呵~~~”

Rubikscube似乎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而是将头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至少在那之前————”

他是手中再次吸附了容量惊人的凝固水流,犹如暴怒翻滚着的瀑布一般……

心中暗觉不妙,龙一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姐姐、已经完成了——!!”

身后的某个方向传来了玉子的声音。龙一瞪大双眼,猛地回头看去。

她的步伐踉踉跄跄,手里似乎拽着什么东西——

“……等等……!”

“哼哼~~已经太迟了————”

这次的巨压水流避开了自己,而是呼啸着冲向了玉子……

【玉姬……玉子…………!】

【……只有你…………!】

龙刃剑飞离了龙一的右手,龙一亦不顾一切地扑向了玉子。

“……姐姐……?”

意识到眼前危机的玉子,身体下意识地定住了————庞大的冲击水柱,就像大海中的波涛一般。

龙一以背部挡住了数支旋转的水柱,但巨大的冲击力同时也将两人一口气吹飞。

“唔……!!”

“噫啊啊啊——!”

少女们的意识,被冰冷的硬水所不断刺激着……

森林迅速地被水柱所碾压着、大片的树林毫无抵抗力地倒下了。龙一仿佛一条遭遇了台风海潮的沙丁鱼一样,翻滚了无数圈。

水流的冲击在即将停下来之时,龙一的手臂在树枝的剐蹭之下微微地松了手;略一分神,怀中的玉子就在惯性的冲击下,挣脱了龙一的手臂……

“……玉子!!”即便再怎么伸出手,也无法逆转被分散的状况……

玉子在滚落了几圈之后,被冲击力卷到了森林的尽头的位置——

那是一大片废弃的建筑工地。坚硬的钢筋、水泥、混凝土之类的建筑材料整齐罗列地分布着。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简直像一台失控的赛车,无法停下——在这么下去,可能会被建筑工地的废旧钢管直接穿透身体。

“玉子!前身向前弯曲,保护头部——!!”龙一流着点点的冷汗,竭力地向玉子嘶吼着。

脸上煞白的玉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半身鲤鱼打挺地向前一弯……

接着,身体的左侧便狠狠地撞在了水泥管道的侧面。

“……玉子!你没事吧?!”

玉子慢慢地扶着管道站了起来从龇牙咧嘴地抚摸着自己的左臂和头部,说道:

“……好痛…………”

在确认了玉子的状况之后,龙一稍微松了口气。

“……太好了。”

龙一发自内心地感叹着。稍微停顿了一下,它便缓慢地支撑起被水流冲刷着的躯体。

水流再次陷入到大地之中。龙一半蹲着,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一个用咒印纸条拼接出来的长条。

“啧……”

被割伤时的感觉,从手掌心中慢慢涌出。龙一果断地将这个长纸条系在头顶。

仿佛像是在看笑话一样的Knight,轻松地跳在了树干高处,嘲笑道:

“……果然是这样。你也和姐姐一样啊……”

“……什么?”

“姐姐一直都在骗我,明明我那么爱她——她的死也可以说是自取灭亡。至于你嘛……”

小丑的面具开始变得扭曲了,同时面具上血红色的眼部开始淌下了黑色的泪水,冲刷着上翘的阴森森的血唇……

“……你作为姐姐,确实有什么事情在瞒着那个孩子,对吧?”

龙一厌恶他这种看穿了别人想法的姿态——应该说,只是纯粹的自以为是而已。

“……姐姐?这……”玉子向前靠近了几步,呆呆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满是疑惑。

“……从你刚刚犹豫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了…………和我的姐姐一样,都是些只能置自己于死地的骗子。”

【恐怕瓶子里的病毒已经开始控制他了吧……意识已经不清楚了。】

“……在姐姐已经离开的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了;无论是多么重要的思念,都会在我的力量下完全破灭…………

……不错吧?池鲤鲋龙一。”

龙一慢慢地站了起来,手中的剑柄在愠怒中被握得险些变形。

听够了这个男人无知的论断了。让那张无知而傲慢的嘴闭上,就必须合理利用手中之剑的力量。

“……不是的…………

你的姐姐她,只不过是想要保护你罢了。即使被自己的弟弟憎恨,也想在暗中拼命保护你的心情…………我明白。”

“……什么?”

Rubikscube吃惊地缩紧了面具上,血流一般扩张着的眼圈。

“……即便一个人在黑暗里越陷越深,也想要看到你的笑容;这就是她一直孤军奋战的理由————”

“……你的面具也是,只是为了逃避过去的自己而已,是吧?”

充满信念的话语,仿佛如电流一般刺激着Rubikscube的神经。无论Rubikscube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他始终都摆脱不了【千云】的身份。

龙一用手指着不远处的玉子,说道:

“同样身为姐姐,我也有必须要守护的、最重要的东西——”

她转过头来,看着不远处的玉子,表情变得平静、安详:

“……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你知道吗?姐姐保护着身后重要的人的时候,自己的心情……”

玉子仿佛像是听到了告白一样的声音,脸颊咻地一声变成绯红色——

“……重要、的人…………”

对于Rubikscube来说,这简直是对自己的思想上的拷问。因为被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是因为那个人的背叛而已。

但是少女的掷地有声的话语,竟让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深重的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

气血一股脑地冲向了脑顶部,因愤怒几乎丧失了理智的Knight·Rubikscube,向龙一嘶声力竭地吼叫着。小丑的脸被灌满了黑色与鲜红色的液体痕迹驱使着,疯狂地向不同的角度滑动、崩裂……

“……我吗……”

龙一的蓝色瞳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寒意——

“……我是,贯穿了这个世界意识的骑士·Dragon Sword。给我做好觉悟…………

【润坏】——!!!”

随着龙一话语的结束,身体周围的大量黑色闪电如同惊雷一般,迅速缠绕至龙一的身体周围……

“玉子,那边就交给你了——”

“嗯——!”

龙一简短地和玉子说了一句,便操持着瞬间移动至手中的龙刃剑,将最后一张【灼烈之咒印】缠绕在剑身几周——

【玉子可以操纵符咒的使用时间。也就是说,斩击至Rubikscube身体的一瞬间启动符咒,是最有效的——】

【这种特制咒印可以短暂地抑制病毒、那个【近景魔术】就无法生效了。这就是一击必杀的最好机会——】

龙一闭上了一只眼睛。面对着眼前澎湃而来的巨大幻影——【远景魔术】的攻击,龙一利用闭合的眼睛,看到了隐藏在幻影之后的实体……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去死吧!!!”

舞动着巨爪的Rubikscube,完全失去了冷静,径直向龙一扑来——

“真蠢…………”

身体做好了应敌的姿势。

“……接招吧…………【咒印·抉罪霆拿】————!!”

龙一果断地低下身子,拦腰横斩了空中盘旋着的Rubikscube的身体……

“呃…………!!”

随着一道月牙状的黑色斩击,Rubikscube腹部的软铠被工整地划出了一道深深地缺口……

腹部突如其来的的剧烈撕裂感、几乎发狂地燃烧着他最后一点意志——

在黑色电流强烈的斩击之中,Rubikscube的身体在空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紧接着,尾长谷千云从爆炸的火光之中,无力地跌落到地面上。

似乎终于安静下来了。龙一回过头来,看了看另一名骑士倒下的身影。

“唔、嗯……”

千云呕吐着、从口中倒出了一大摊暗红色的淤血。

龙一收起了龙刃剑,将身体表层的电流压制住。她静静地走到了奄奄一息的千云身后。

千云挣扎着扭动着头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以你的能力,杀掉石桓春彦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吧。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谁知道呢…………”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虚弱。

“……也许从我得到这个力量的那一刻开始,意识就已经不能自已了吧…………

我还不能死…………直到杀死那个人,姐姐的仇也……”

渐渐地,千云的声音停住了。

悲剧终焉。龙一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望夕阳那染成鲜血般的刺眼颜色。

战斗的目的终于达成了。不过,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眼前被疲劳的黑色景象蛮横地占据,龙一的身体一歪、最后无力地倒在千云身旁。

“呀、呀……不要啊……”

Rubikscube的最后展现的远景魔术是一只墨绿色的巨型章鱼——章鱼的数根触手完全无视了玉子的抵抗,缠绕着四肢的同时、迅速渗透出了浓浊的消化液……

“住手…………那里、那里不行啊……!!”

少女裙子下面的私密花园即将被揭开之时,【远景魔术】突然解除了。

“……可恶……可恶……居然是H类型的魔术……?!太过分了……”

以双手遮住了裙底的玉子,因羞涩而发红的脸喷出了微弱的蒸汽。心跳不已的同时,脑袋里被奇怪的感觉搅得咕噜咕噜几近失去意识了。

“啊…………所以,为什么那里会停下呢…………”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好像都被带着绒毛的异物摩擦了一遍。

不是被缠绕了薄薄的带状物,就是被贴上了什么糖皮纸一样的黏东西。不知道朦胧着昏沉了多久,龙一眼皮终于在沉默的疲惫中缓缓地睁开。

鼻子里有些沉闷地发烫,似乎长时间地堵塞着一团热气一样。

淅淅沥沥的雨声,呼啸着的风声,窗外的天气和空气似乎都是阴沉着的。

“……唔…………”

难得的饥饿感和嗓中的干哑感,一股脑地冲击着朦胧的龙一的意识。

“……这里是…………”

盖着的被子和身上的衣物都是白色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钻入了鼻孔里,连神经也被刺激着。

龙一掀开被子稍微检查了一下。肩膀上、腰上、手臂及小腿,都绑上了几层长长的绷带。而其余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贴着大量的创口贴。

“……只是普通的病院吗”

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龙一费力地尝试着床上挣扎着爬起,想要稍微坐在一会儿。酥麻的感觉从腰部贯穿着直到大腿。再这么躺下去,总觉得身体会软化似的。

正移动着手臂的同时,龙一才察觉到左手握着什么软软的、湿润的东西。

是玉子。

这死小鬼正抱着自己的手酣睡着。手指尖端被几根更小更纤细的手指缠绕穿过,嘴唇在其中小口小口地呼着气……

“玉子……”

龙一将身体向左移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侧过身体。

玉子像一只贪睡的猫咪一样,在睡梦中轻轻地哈了口气。

一道瘦弱的身躯倚靠在隐蔽式后门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这名古怪的不速之客穿着土里土气的黑马夹和白衬衫,袖口高高地挽至肘部。他的身材十分清瘦,看上去似乎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作家。

其头顶的棕色猎鹿帽压得很低,帽檐下墨绿色的刘海儿在冷风的吹拂下微微抖动。肌肤惨白如冰、很难看出一点生气,似乎是少有锻炼的类型。

会社的办公楼安静得可怕。鸟类的鸣叫声在天空盘旋着,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汽车的警报。对这个公司而言,本该是个平静如初的日常。

突然,楼道里的灯光没有任何征兆地亮了。如猎物一般的不安感如热浪般刺激了他的直觉,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一阵被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紊乱、紧张、不留章法……

“社长,在这边……!”

似乎等待着的猎物已经陷入了陷阱,他冷哼了一声。

略作认真地将双臂抱在前胸,接着换了个姿势挡在门前。

“呼、咳咳………………啊……!!”

是两名黑衣大汉以及左右搀扶着的老人。刚刚推开大门,便被来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出。

不速之客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得意而狡猾的脸:

“等你很久了,石桓春彦先生。”

“什……?!”

他的话音刚落,从周围的石柱以及草丛死角处迅速窜出了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官、包围了几人。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石桓等人便被刑警们便控制住。

而那名带着猎鹿帽的人并没有参与警方的逮捕行动。他只是盯着手机,时不时发出呵呵一般的嘲笑声音。

石桓春彦看着周围的一切,发出了终结般的惨绝悲鸣:

“警视厅的走狗…………以为你们已经赢了吗……!

接下来,警察也好、自卫队也好,你们的时代就要悲惨地结束了!!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他的威胁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双手被反剪着扣上手铐后,几人最终被警察们押往囚车。

“死到临头的败家犬……真难看啊”

大河警部用力地抻着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感叹着。很快,有关北野财团的偷漏税、政治家暗账及地下暴力的案件将依次展开调查,其数量对于东京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而开启了这一系列集团犯罪的源头,恐怕还要归功于这个人啊。】

大河警部心底暗暗赞叹着这个戴着猎鹿帽的人,问道:

“光亚君,这次的口供不去听一下吗?”

“……大概能猜出结果。反正那个社长只是弃子、没有听的必要。”

而他似乎没有兴趣搭腔,依旧只是用手指敲着手机,视线没有半点转移。

“是、是吗?”

“啊,还有…………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警方就足够了吧,我的时间有点紧张……今天的预定工作本来就不是看这场戏。”

“啊,这就要离开了……?话说最近你真够低调的啊……”

这和以前的【他】有点不同。逐渐男性化的服饰穿着、面对媒体的沉默态度、以及无从得知的信息来源。

正当大河苦闷地思考之时,对方却已经向着后门的方向飞奔离开了——在铁栅栏的另一侧,逐渐增加了几个举着摄像机和话筒的人。

面对记者们即将开始的狂轰滥炸,他压低了帽子,似乎打算无视一切直接逃跑。

“抱歉、我先失陪啦~~”

“………喂、光亚君!”

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很快在众人的视线中。大河身边的年轻副手很不解地发出疑问:

“他是什么人?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副嚣张的嘴脸……”

“…………嗯~她是来自京都的名侦探。虽然能力很强,但行事作风略欠稳妥……说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哦…………什么、那是个女人吗?!”

“……总之这次的案件,那个社长好像牵涉了关东政治家的选举金暗账、还有山田组的地下交易…………法务大臣的裁决书,这次下达速度异常的快呢。”

“也就是说,死刑判决不久就会下来吧……”

东京卫生病院里熙熙攘攘,交错着有着不同程度问题的各种人。三楼的15号病房外,医生们的模糊解释引起了菲奥娜等人的反感。

“除了少量的外伤之外,脑部还有轻微的神经性损伤。只是,这些伤口在昨天居然奇迹般地愈合了?

还有,从结果来看简直像是…………还有,你们这些奇怪的人、难道是山田组的……?”

“好了好了——现在提问的人是我……!!”

医生对手中的检查报告充满疑惑,接连三天的体质变化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虚假的令人不满。

“是不是机器哪里出故障了…………这种情况在本院还从未发生过。”

“总之,那个女人今天还是不能醒过来吗?”

“不清楚啊…………她的身体非常强壮,并没有受到实质上的致命伤;真正有障碍的是精神性创伤。如果她的意志力足够顽强,能够早点苏醒的话,配合轻度的药物治疗应该就可以了……”

“是吗……”

愤愤不平的菲奥娜只能脱力地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查德、莫尼卡以及内德在分食着给患者的康复餐,包括蛋糕和猪肉排之类的热量较高的食物。

“我就说吗,这点程度的耐心是不会有结果的。再、再少尉瞪瞪耗乐(在稍微等等好了)呜呜……”

毫无感情波动的劝说着的同时,莫尼卡将大块的蛋糕塞在嘴里,谈吐模糊不清。

“是啊,啾酸师钢星古猪也腰幽阁咸度耗骂(就算是关心雇主也要有个限度好吗)噜噜……”

内德的声音更是粗鲁得多,大口咀嚼致使嘴角沾满了各种油脂和肉渣。

“混蛋————谁他妈关心雇主了?老娘关心的是报酬好吧!!”

菲奥娜一把抢下两人手中的餐盒,一脸严肃地发出乌鸦似地怪叫。

“什么啊~~多少让我们填饱肚子吧老大~~”

“不拿出认真的态度就没饭吃!!”

老大的肚子是钢铁铸成的吗。连续三天几乎没吃过正经的一餐,现在还能发出一百分贝以上的声音?

莫尼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矮小的身高问题,就算站起来抢夺食物也未必会成功——何况老太婆现在还在苦闷的气头上。

“就算拿到报酬对付的也是雇主,不是吗?那不如就在这里做些手脚,现在不是解决她的最好时机吗?”

莫尼卡糊弄似地擦擦嘴,坦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这种粗陋肤浅的建议只会令菲奥娜更加不屑。

“早就说了没这么简单…………要想达成目的,得到那笔钱是必须的。而且啊,以她的恢复能力、就算是把她剥光了扔下水道里也大概不会有事…………喂,你这家伙该不会是为了糊弄才这么说的吧、啊?!”

“……好过分。”

“里德………直接去它住的公寓………行不通吗”

默默地缩在角落里的士兵查德,发出了缓慢的声音。菲奥娜眼前一亮,打了个响指:

“说得好,查德!如果偷偷潜入它的据点,也许能找到点有关封印Knight的东西…………”

“……行不通。它居住的公寓里藏有机关,还有警报系统和自动销毁装置……就算面部识别通过了指纹伪造也是行不通的”

内德摇摇头,用发牢骚的口气直接打消了菲奥娜的念头。

菲奥娜的闪闪发光的脸庞因突然打击而僵住了。脖子发出啪啪的声音,机械似地转向了内德。

“你试过吗”

“就是因为试过、所以差点死掉了啊~~!老大你是特意派我去送死的吗——?!”

内德脸上的肌肉崩溃似地扭成一团、发出剧烈的吐槽。

“精神性创伤什么的话,对于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所以……”

“……我倒不担心这个。但是不能及时苏醒的话,我们就会有别的麻烦。”

菲奥娜有些焦躁地摩挲着耳朵上的耳环回答着。她不停地转头盯着病房的房门,好像要把房门直接拆下来一样。

莫尼卡似乎看透了什么。她嘴角挂着一丝狡猾,说道:

“老大~你差不多也该承认了吧~~事情没有向糟糕的方向发展。至少,全员逃脱成功……”

“啰嗦。如果连这都无法做到的的话,我会不顾现在――只会给她多吃几发子弹。”

菲奥娜不坦率地说着,眼中似乎多了一分安逸。

【嘛,这一次就特别放过你好了。L龙。】

“对了对了……”莫尼卡一拍脑袋,好奇地问道:

“……【神津佐】是谁?在无线电里,好像听到过你喊过这个名字。和【以前的任务】有关系吗?”

“啊,那个啊…………”

突然,15号病房里传出了小声的说话声,接着病房的锁发出了一声金属板扳动的清脆声响。盯着那扇已经被反锁的房门,菲奥娜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莫尼卡的脑袋。

“……抱歉,他只是我积怨已久、早早过世的一个仇家而已。”

菲奥娜的表情很复杂。明明身上肩负着沉重的秘密,却又只能笑笑、什么都做不到。

玉子把房间的门反锁之后,随手拉开了房间的窗帘。

窗外的雨势稍减。但玉子的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是阴沉的。

“玉子,我…………”

“姐姐,我给你削点苹果吧。”

“…………”

玉子一直遮掩着自己的脸庞,语气也是很勉强地掩饰着什么。

龙一想起了在玉子昏睡时说的话。

【………如果我死了,手机里的资料会立刻更新,并且指引你去找下一个能保护你的人…………】

看样子,那时已经被玉子听到了也说不定。小孩子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精明呢。

【自己的存在,只是个便利的工具。】

这种概念,很快就被琐碎枯燥的生活碾个粉碎。因为这个小鬼的缘故,过去的事情变得平淡了。

是的。即使再怎么否认,这种生活也在改写着自己的命运。也许,这样的自己也……

“……给。”

苹果被慢慢地剥下了鲜艳的果皮,露出了里面诱人的果肉。玉子的手精练地将果肉切成了九小块,堆在了一旁的瓷碗里……

“……姐姐。”

龙一接住了小碗,一点一点地咀嚼着清脆的苹果果肉。一会儿功夫,碗里的东西就变得精光。

很久没这么饥饿过了。不过,嘴里咀嚼着的同时,萌生了一点细细的铁锈味——是血。玉子的手好像被割伤了。

“………这样的战斗,还要持续多久……?”

玉子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拳头,以遮挡住自己滴着鲜血的纤细手指。

龙一顺着那张压低着的脸探了过去,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明明已经约定好的,和她分担着这份痛苦。可是结果几乎毫无变化。

“姐姐,这样的生活和杀手没差吧…………”

“讨厌吗?”

听出来了。那是她拼命压低着的,哽咽的声音。

“…………拜托了,姐姐。我失去过太多重要的人…………所以,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

能放弃吗”

“嗯………………可以啊。”

只有面对她的时候,这份仅剩的温存才会伴随着话语溢出。

“…真的吗?”

玉子抬起了头,眼里满是因颤抖而异常急迫着的期待赤光。

“但是,再等等。”

“——为什么?”

“有必须要排除掉的、不安定的因素存在。直到把那种东西彻底消灭为止,我才能放下剑。”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东西,是龙一坚持着的最后底线。

战斗。直到战斗到达成了目的、抑或是战到不能再战的最后,这把剑才会随着生命的光辉一同陨落。

“你总是在哭呢,玉子……”

“哼……请不要总是做害人担心的事。笨蛋……”

直到这时,龙一才观察到玉子的异状。

少女的眼框充溢着红润,而眼皮下的皮肤几乎被红疹淹没了。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仿佛红色宝石一样湿润的瞳孔,如太阳一般照在自己的脸上……

龙一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压抑般的堵塞——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什么。

被人关怀、牵挂时的感觉吧。仿佛快乐与悲伤都夹杂在一起,酸酸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我真是最糟糕的姐姐了…………”

胸口的悸动无法抑制,龙一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将玉子扯入怀中。

“不过……我不会随便消失的。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和你一同见证这个世界的未来。”

被恐惧侵袭着的心情渐渐消退,玉子的脸上恢复了往常的光辉。

“……世界的未来吗。”

【骑士】与少女的物语总是那么显得俗套,但那却正是迎合着人类心情所展开的走向。也正是故事的主人公们期盼着的未来——

和所爱之人一同度过的,和蔼而平静的时刻。

“对了,姐姐说过——自己是贯穿了整个世界意志的Knight,对吧……?”

玉子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露出了妩媚般的表情。

“…………欸?有吗……”

“绝对说过——!所以…………”

玉子身子一闪,整个身体灵活地窜到了龙一的身前————鞋子顺势飞到了床的另一侧。

手臂唰地滑到了腋下、接着一跃蹦到龙一的肚子上——

“……噗哇————!!”

“那我就是代表世界意志的【巫女】了————嘎吱嘎吱之术!!”

小腹部的膝部撞击之后,紧跟着是频繁而又无规则地挠痒地狱之刑??

龙一想要吐槽的嘴还没来的及张开,就被不断地求饶声下意识淹没了:

“玉子……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哈啊哈啊、嗯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玉子的笑容却愈加邪魅了,指尖渗透着一股粉红色的怨念。

以双腿压住了姐姐的双手和腰部,甚至突发出古怪的想法——

【好像还一次都没看到过姐姐的笑容呢。挠痒痒之刑会怎么样呢·会触动姐姐的性癖吗·是不是变态的那种程度一试便知】

“咿嘻嘻嘻嘻嘻嘻嘻————这样的话、能行!!”

腋下、腹部、耳后、脖子……任何一个可以引起敏感瘙痒的地方,玉子都没有放过。

她活力充沛地持续进攻着,妄图一睹姐姐的笑颜。

“接招——喝啦啦啦啦啦!!”

一连怒涛般的挠痒痒攻击竟持续了五分钟。

然而、龙一始终没有笑出过一次。只是在冷静、平淡的表情基础上,添了更多屈辱与不甘而已。

“不要……不要…………不、哈啊啊啊啊…………”

龙一的脸颊已经被潮红与微微的汗渍所占据了;由于身体处于僵硬与迟钝的状态,再加上完全没有被挠痒的经验,在频繁的娇喘中几乎快停止呼吸了。

【如果反抗的话…………玉子会怎么样?所以……】

玉子最终还是停下了手。姐姐的那种表情,曾经在RPG游戏里见过。

平时一脸冷淡的公主,会有被怪物抓住的特殊剧情。被捕获的公主表情很快就会崩塌、陷入什么情感后耻辱般地沦陷。

好色啊姐姐。就算不笑也真的好色啊。那种声音可千万别给别人听见了。

再不遏制住的话,自己的体内可能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觉醒过来。轻摸着自己滚烫的脸,

玉子慢慢地调整呼吸。

趁玉子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龙一快速地擒住了她的手,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

“——呀————”

接着,她做出了令自己悔恨不已的反攻。

将玉子的一根手指吞到嘴里,用舌尖缠绕着、裹上了一层粘稠的汁液——

“诶…………诶诶诶?!住住住住住住住住住…………”

“啊……玉子,你的味道——可比苹果之类的要好多了…………”

龙一舔着自己的嘴唇说着,用一股色色的蓝色眸子刺激着玉子脆弱的荷尔蒙。

这是学习了少量有关那种知识的龙一,惟一能想出来的报复方法了。

果然,中招了的玉子染上了**的绯红色。从颈部一直到耳朵根如赤红的汤汁沸腾之时、同时脑袋迸发着蒸汽一般的气体。

玉子双手合十行礼、双眼发愣地下了床。刚好,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我、我、我去开门了。”

玉子吞吞吐吐地说着——在打开了门后,她迅速地逃跑了。

菲奥娜在进入房间后,好像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她看着龙一嘴唇边晶莹的一串液体,又看了看门外,面色狐疑地站在床边,问道:

“死萝莉控玩完了没有?来活了…………”

“…………你们真不会看气氛啊”

菲奥娜没有心情接她的话。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递给了龙一:

“……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这小鬼接下来是死是活,只能由你来决定。”

龙一拆开了档案袋。在第二页的姓名栏上,第一行就是某个熟悉的名字。

“……我们走吧。虽然很不愿意,但是我要去迎接学弟了。”

“哼,这就是答案吗。等等、等等…………那个小鬼给你做的乌鸡汤,多少吃一点再走。”

菲奥娜反常似地没有催促她,而是指了指床头旁放着的一个黑色陶罐。陶罐的四周,似乎还升腾着淡淡的雾气。

“……好吧。”

“兰薐国中一年级,女子偶像团体DARKSIREN的领唱绫濑亚美于一周前失联…………请知情人向警方提供相关信息……”

在车中负责驾驶的菲奥娜,一边嘬着烟卷、一边不耐烦地听着车内广播。

“真的很喜欢亚美酱的歌啊,不过那也是过去了。袭击她的人会不会是跟踪狂或者痴汉?听说她和社团经理的关系也很复杂……”

“前不久发行的《因为验孕棒中奖了 和疑似爸爸的人惨烈分手》 知道这个吗、是神曲吧?!”

“欸~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偷偷在前男友的便当里下毒 结果很顺利地实现了双杀》,那个才是绝对经典的感性电音、绝对王座的魔性神曲啊……!”

“我…………全都…………没听过…………”

坐在副驾驶的查德、后座的莫尼卡以及里德在掺杂在人气偶像的激烈讨论中。

只有龙一被挤在后座中间,不识气氛地捂着脸将身体弯成回旋镖的形状,没有搭其他人的腔。

【这可真奇怪……就算没兴趣加入对话也应该是冷冰冰地盯着手机才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莫尼卡皱着眉头,感觉到了一丝古怪,问道:

“你,刚才开始一个人在失落些什么呢”

“我…………”

龙一稍稍松开手掌,露出了鼻尖。

“不,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象征地对瘙痒之类的小手段反击,但是……”

不只是奇妙的态度,就连声音都细得像蚊子一样令人不快。

“但是,什么?”

完全无法理解它的行为,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菲奥娜不悦地啧了一声,接着咬住嘴唇,以维持住了冷峻的态度——

“做出把萝莉妹妹的手整个含在嘴里,还有、还有这样那样这样那样的事……”

即使插入了对话,但内容却满是令人深感下流、儿童不宜的味道。

莫尼卡和里德如石化一般呆坐着、像坏掉的人偶一样嘴巴上下开合。

“噫?!变态啊……”

“变…………态…………”

“是变态呢,直接报警吧。”

三人代替施行变态罪行的本人发出了犀利轻蔑的吐槽。

模仿着龙一的声音,菲奥娜的口吻愈加嚣张:

“啊~~我的玉子,你的味道——可比Forbidden Apple之类的要好多了~~~!”

“啊啊啊啊啊啊………够……了、够了!我明明不是那么说的……!”

龙一不禁推开双手发出沙哑的大叫,但竭力辩解的同时、脸上鲜血般的红晕却怎么也抹不掉。

“啊,到了。”

整理好自己胡闹似的情绪,龙一拍拍自己的脸颊。

车子开到了一片茂盛的草原之上。龙一推开车门,拽着一件简易的斜挎包,顺着菲奥娜所说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这是一片沉默且不起眼的墓地。

所有因公殉职的日本公安调查厅人员,都被秘密地埋葬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莫尼卡的说法是,因为搜索这个地方,黑客程序甚至差点被某个程序反侦察。现在想起来那大概也是一子的手笔吧。

伴随着朝阳的微光,渐渐地可以看到目的地了——那是一片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垒叠在一起的大型墓地。一名白发如雪的少年,跪坐在其中的一座小型墓碑前,孤独地矗立在微风之中。

龙一靠近了他的身影。面对逝去之人,两人恭敬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行礼。

“……你的力量还真是很强大啊。那个时候的我居然毫无察觉。”

少年看着身下的那块墓碑,抚摸着墓碑前紧紧贴着的一束很朴素的、白亮亮的花朵。

尾长古千云。经历了诸多奇诡惊险的事件后,他的容貌又添了一丝沧桑。

“……石桓春彦已经被逮捕了——那次的事件以后,东京的国税厅总行以及公安搜查厅采取共同行动,端了他的老窝。虽然消息败露,但他没能及时防范。到目前为止,与北野财团有关的都已被查封停办。”

“你觉得,法律什么的会执行正义吗”

千云无力地反问道。

“……从来就没有什么正义,有的只是胜负而已。公安搜查厅是法务省下属的主要反间谍侦察机构,而一子小姐临终前留下的证据已经足够……这一次,是石桓春彦输了。”

白发少年站了起来。眼中只有无尽的疲惫与迷茫。

“我…………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安心了。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已经没有了——能让我倾注全力表演魔术的人。”

“……不,还是有的。”

龙一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块小巧的怀表,递给千云。

“……这是?”

“是你扔掉的那把钥匙。一子小姐,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始终在看着你呢。”

千云用力拨开怀表的盖子,看到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是千云和姐姐的合照。虽然面积很小,但是依稀能够看到两个人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时的尾长谷千云,头发还是精神的金色。和姐姐是一样的。

龙一提起了手中的斜挎包,又从中翻出了一个方形口袋,扔给了他——

“拿着——快到上课时间了,和我走吧。”

“欸?上课?”

千云抓着这个透明的塑料薄膜,发现里面是制服和一些书面材料。

“……不只是你的姐姐。能够继续看着你的魔术的人,一定还会再出现的吧……

总之,不要再郁郁寡欢了。和我走吧,我需要你这样的家伙。”

千云的瞳孔猛地缩小,大受震撼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种强大到变态的人…………需要我?】

那个女人的背影在光线的折射下萌发出橘红色的光辉,既强大又可靠。

不由自主地,千云的脚踝动了起来,缓缓地移动着……

他杀戮无数的眼眶里,终于有了一点希望之光。

“……姐姐…………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

在离开前,千云仔细地抚摸着墓碑,在恋恋不舍的注视中离开了。

“东京————东京————”

出乎意料的是,龙一选择了乘坐电车作为回程。东京站丸之内口建筑似乎有不少的便衣警察与特警,由于KMSH金融展览会恐怖袭击事件的恶劣影响,警方不得不展开大范围的搜捕行动。站台虽然没被封锁,但警方仍严加排查出入的旅客。

“我和我男朋友哦,再也不想来东京了~”龙一扶好眼眶前的墨镜,装模做样地勒住千云的胳膊做了个歪头的动作。

“是情侣啊,看来没什么问题好像……”

【没问题个鬼啊】

千云的内心尴尬地吐槽着。

排查的警官粗略检查了一下证件与车票,仪器亦显示正常以后,很轻易地放过了两人,从检票处突破,龙一与千云畅通无阻地进入电车。

列车里的乘客少得可怜。在少女用汤匙慢悠悠地搅拌着杯里的黑咖啡,似乎再也没有了之前冷酷紧张的气场。

千云开口问道:

“为什么特意坐电车避开那些人呢?是你的同伴吧?”

“……只是我雇佣的人而已,忘了他们吧。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衣服鞋子,看看有没有**之类的东西。”

千云这才明白,她是有一些不能让那些人听到的事情要说。他站起来搜罗了一些身上的衣服口袋,最后使劲地蹦了蹦。

“没有……”

“我可以讲讲关于尾长古一子的事。前提是我们的谈话内容绝对保密。”

“请务必……!!”

听到最最重要的情报,千云老实地坐在座位上,双眼发出冲击般的亮光。

“你姐姐和我曾经同隶属于S组织。大概,她是安插在S组织的卧底吧。虽然负责的部分不同,但我确实接受过保护她的工作。”

“是吗……果然啊。”

通过叶山真弓的文件记录、了解到的那些事,果然不是伪造的。千云对此并不意外。

“为了谢恩,她把自己开发的程序送给了我。而我第一次尝试去救人,就是使用了那个程序。总之,那时组织支付给我的报酬是几具尸体。和你经历的事有点相像,不是吗?”

“为什么杀死他们………?”

“……为了不增加和我相同的人。如果因此开发出量产级的Knight,不只是日本,连世界都难于幸免。我依旧相信,现在的组织是隐藏在土壤之下的巨大恶魔。即使无人察觉,以它的贪婪与巨大、早晚也会支配世界。”

“你想保护世界?”

“很遗憾并不是。只是我的重要之人的遗孀还活在世上,想要保护好她就必须先保护好世界…………而已。”

千云不解地挠挠头,嘀咕着:

【重要之人…………和爱人生的女孩?直接说自己的女儿不就行了?】

“……我没有自己出生或是被人抚养的记忆。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不会死且拥有无限制的力量,只是被囚禁在到处都是白色的收容所里。如果只是成为杀人机器的话,我只需要无条件向他们效忠就可以了,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组织的新BOSS。

玉子的重要之人告诉我,【在这里生活下去,就要自由选择属于自己的道路】。我至今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应该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只是……”

“那么,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

“…………是吗”

“为了保留下珍贵的样本,我接下了那个任务。只是……那个任务并未圆满。正式脱离S组织以后,【样本】还有幸存下来的。”

她掏出手机,找到了某个文件夹记录的几张图片。

矮小的三条辫绿发妹。黑白发的年轻男人。身材异常健硕的男人。带着夸张耳环的美女。

“是刚才的那些人……”

“……只有他们能靠得住。不过,以后就分道扬镳了——我给他们的钱足够用很久了。”

【把人视作【样本】的记录方式…………也就说明,这个女人真的经历了很多事情啊……】

“真不可思议…………你在日本的行动如此招摇,按理说记者和警察早该去拜访你了。可是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都没有查到一点你的信息……”

龙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粉红色的小件物品。

“我每次行动都必带的东西。”

是一只镶嵌着计时器红灯的小型耳机。龙一将其戴在左耳,拨动侧面的滑轮,计时器灯光变成蓝色,接着一层乱码似的方形光源扫描了龙一脸庞的一周。

“这是,姐姐的……?”

女孩子风格的轻盈粉红色,也是一子本人最喜欢的颜色。

“……是世界级别的程序师的杰作,为我的耳型设计的尺寸刚刚好。”

“我没太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

“由于强力的干扰作用,任何监控设备扫视使用者的脸,都只会显示出无法分辨的乱码。没有身份信息的乱码图片没有价值,所以电视上永远不会出现有关我的报道。”

真是非常方便的隐藏身份的办法。即使不幸被照相机拍下,最后的图像也没有任何价值——这比电视或电影里那种戴面罩之类的隐藏身份好用多了,倒不如说那样暴露的几率更高一些。

“这样啊…………”

粗略地整理了大量的情报后,千云松懈地躺在身后的靠背上,露出坦然的笑:

“池鲤鲋龙一。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高·中·生·吧,姑且是。”

龙一回避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还是迟到了。

在堵车了几小时后,两人慢慢地从学校大门处穿过。

很久没有过着平静的高中生活了。即便是一所普通的私立高校,也让尾长谷千云不停地到处张望着。

“…………难以置信。我……居然还能以学生的身份,平静地活下去。”

“……平静?你当然还有其他的身份……”

龙一饶有意味地看了千云一眼。千云有些迟疑地看着她,问道:

“……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龙一君?”

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

“……我需要力量。一直以来,我都在为了某个人的夙愿而战斗。为了阻止世界的毁灭……”

她的语气,完全不象是在开玩笑。

那股绝望的气息、只是在谈吐之间便飘荡在空气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力量,还有其他想了解的事情就直说好了,我会慢慢向你解释。”

千云有些惊讶地向后退了两步——如果这个女人想的话,自己也只是她刀下的一个亡魂而已。

“……好吧。话说我也根本没得选啊——需要的话,我就是你手下的一位死卒。”

“死卒……吗…………如果真的那么想死的话,到了战场上再死不迟。被你杀死的那些人,也会因你的死而解脱吧。”

她的语气中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憎恨,仿佛一切都在日常协调的行云流水之中。

背影逐渐远去了。千云心悸地望了望学校塔楼上的钟表,摸了摸怀中的这次,它是完整的。

龙一依旧在课桌上呼呼大睡。悠悠的下课铃声响起,一道娇小的身影走了过来——

“……池鲤鲋同学——!!”

龙一被震醒了。她眼中无神地望着桌前愤怒着的少女,勉强地用手臂支撑着下巴。

是宫小路真由。不知什么原因,她手里端着几本厚厚的笔记——

“……居然还会请病假什么的————真不敢相信!整天在学校里睡觉的笨蛋还会生病吗?!”

“……”

确实是在医院里躺了两三天。但这之前发生了的内容,是绝对要保密的。

“……所以?”

“……所以嘛……嗯……那个…………”

宫小路有些羞涩地将笔记扣在了桌子上,吞吞吐吐地说着:

“……这些笔记,是三天以来、所有科目的笔记哦——虽然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太需要……”

什么啊那是,傲娇吗。龙一不得不略微暗自庆幸,叶山推荐的杂志可以稍微应付一下这种特殊状况。

“……谢谢,宫小路同学。还有……之前的事情请你原谅。”

“欸欸……?!”

宫小路真由很吃惊的样子。

“……就是说——对不起。希望班长大人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龙一尝试着热血激昂形式的直接道歉——即便自己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机械冰冷。

“……哦————是、是这样啊。我、我、我倒是没有什么啦,啊哈哈哈…………”

只是这种话对于一个老实的姑娘来说是刺激脑神经般的酷刑。从来没想到最强的不良少女也会转变成温柔的美少年一般的存在。而她道歉的方式,简直是最强的心灵攻略方式啊。

宫小路白皙的脸庞开始升腾出羞涩的红晕。

“……作为朋友,我可以叫你真由同学吗?”

“——当、当然可以!!”

“……那么,真由同学可以叫我龙一酱吗?

“——————噗!!”

即便龙一只是用同样冷酷的表情的台词,也发挥出了极大的效果。

渐渐抵挡不住热情的真由,瞬间向天花板的方向扬起脑袋,两条血柱从鼻孔大量喷出、直至真由摔倒于地……

“……班长————!!”

“可恶、你这混蛋,到底和班长说了些什么?!——”

真由虽然已经晕过去了,但是脸上却留着幸福的憨笑;可怜的她还不知道,那只是龙一为了逃避这一天值日而做的把戏而已。

面对着保护班长自动站出来的热血激昂的同学们,龙一很自觉地快速从教室逃出。

“讷讷,你知道吗?听说B班又来了个很酷的高中生呢~~”

“真好啊~~是一个白发的少年,听说是要当魔术师的那个……”

一旁的高中女生们的讨论,让龙一产生了些许的在意。

“……嘛,千云只要继续使用现在的这个身份,应该就足够了……”

路过了隔壁的二年B班,龙一向教室里扫了一眼——

尾长谷千云正安逸地趴在桌面上沉睡着,白色的刘海儿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周围的几个高中女生,似有意无意地偷偷窥视着他,脸上满是青春的颜色。

“……无论结果如何,先暂时享受一下普通的日子吧。小丑先生。”

现在这样就好。

眼看着没什么突发事件,龙一便安心地趴在桌上了。由于缺少了某人的干扰,干脆从上午一直睡到了黄昏。

接着……

“喂、喂,这家伙还在睡啊”

周围的声音变得相当嘈杂。快到放学的时间了。

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在胸口发出了嘀嘀的响声。

当看到屏幕上的新消息时,龙一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暗影吞噬。

【那个灰褐发色的女人 离她远一点】

“谁……?难道说…………”

对了。按理说今天返校,叶山那混蛋一定会来打搅自己的睡眠时间。但是,今天倒是根本没看见她人。

龙一的心底隐约浮起一丝不安。她只能向下继续翻着短讯。

【世界级的偶像,绫濑亚美,其真正的死因是吃了掺有氰化钾的便当。如果你调查的结果与我不同,那大概就是被S组织私自篡改的信息网络骗了】

【而凶手就是 和我一同检查现场的 那个女人】

【世界级别的杀手 叶山真弓】

发信人正是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