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胡说些什么呢?”北岛真彦颇为不悦,双眉攒聚不舒,“别忘了我们可是警察,就算我相信你的话,但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要怎么向公众交待?”

沉默片刻,高坂信吾开口道:“我们看过监控,那个叫岩崎悠一的孩子上天台后没多久,有个混混头子带着几个小弟上来。但最终跑出来的只有那几个跟班,岩崎已经坠楼了,而来找麻烦的头目也不知所终。通向顶楼的只有一条路,他到哪去了?为什么逃出来的人这么惊慌失措?”

“有意思,继续说吧。”北岛前辈挪了挪身体,选了个舒服的位置。

“我想搞清楚摄魂少女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她恐怕和之前一系列事件都脱不了干系,如果她是大活人的话……”

北岛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既然高坂君坚持这么做,那我就尽力帮忙吧。话说,你是不是要找一个叫安井的民俗学家?”

……

高坂信吾心事重重地踏上归家路。一开家门,就看见弦音正在研究些什么。

“小音怎么闷声不吭的,有什么新发现吗?”

“那天哥哥给我看了刺青的照片,我觉得有点眼熟。后来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看——”

弦音递给信吾几张照片,是她和好友浅川凉夏的合照。浅川的黑色背心上罩着白色薄纱外套,刺青透过白纱,若隐若现。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刺青很特别,凉夏说她只是纹着好玩儿。之前我没察觉到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奇怪。”

“怎么说?”

“有一段时间,凉夏的情绪很低落,因为邻居把她爸爸撞出脑震荡,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后来某一天,她突然就恢复正常了,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更确切地说,似乎比以前更超脱了。”

信吾呆若石像。

那个消失的贴子,竟然是浅川凉夏写的吗?

“哥哥,怎么了?”

“小音,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想和她聊聊,越快越好。”

“现在吗?”

“可以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没回复,他们只能驱车前往浅川家。

紧握着方向盘,信吾心里暗想:“真相快要揭开了。凭空消失,莫名停电,清洗医护人员的记忆……摄魂少女,就算你千方百计阻挠我,我也会拼死追查真相。”

很不凑巧,浅川凉夏并不在家。信吾只好怏怏而归。

站在屋顶上的乱道目送他们离开,笑问道:“姬君,这不会是你的诡计吧?”

“人类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能干涉他们,这是规矩。我们走吧……”鬼冢哀只抛下了一句话,随即跳了下来。

“请留步。”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属下们都诧异地往回看,只有鬼冢哀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那是个头戴大檐帽、身着日本旧式邮政工作制服的少女,手持一支奇怪的大手杖,斜挎黑色工作包。

“请留步。”

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礼貌,声调却异常平静,丝毫没有半点乞求的意思。

“诶?这是要给我们姬君送信么?”不死原疑惑不解地挠了挠头。

“你们先退下吧。”鬼冢哀用冷冰冰的背影对着他们。

“是,姬君!”三个人迟疑了一下,随后就遁入虚空了。

鬼冢哀慢慢地转过身来:“请问您有何贵干?”

那个邮递员少女不紧不慢地作自我介绍:“我是来自死后世界的福音局邮递员文伽……”

她持着的手杖突然大声嚷嚷起来:“我是文伽的搭档卡娜卡,一支不可思议的手杖哦!”

“小声点,卡娜卡,我们不是来玩的。”

鬼冢哀瞥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哎哎哎!文伽,你看看她,也太冷漠了吧!”出于不满,卡娜卡愈发聒噪了。

文伽没有理会吵闹的手杖,从工作包里翻出一封信:“死去之人留下的最后讯息,就是死后文。这是别人寄给你的死后文,请收下。”

“寄错了吧。”

“送信人没有署他自己的名字。不过,如果你是叫希子的话,那信就没寄错了。”

鬼冢哀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忧伤,但眼尖的文伽一眼就察觉到了。

那个身穿白衣灰袴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抱歉,我不是希子,请回吧。”

话音落下,她就消失了。

“诶诶诶,怎么搞的?也就是说,收信人不明?又白走一趟了!”卡娜卡抱怨道。

“我会有办法让她收下的。”文伽把信放回包里,默默地走了。

鬼冢哀屏退左右,无言独坐于溪边。广阔无垠的天空,悠悠飘着几朵白云,丝毫挡不住下午那妩媚的阳光。岸上绿茵青葱,而鬼冢哀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株白花上。十一月了,那不起眼的角落居然还生长着这么一朵小花。

渺小的花,渺小的人,被七情六欲缠绕着,在三界六道中轮回往复。

渺小的死灵,永远封闭心扉,不动真情,不停做违心事,永远徘徊在黑暗中,频频摆渡于人世与冥界之间。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高坂信吾正在驾车,而弦音则紧盯道路两旁,努力搜寻。

“哥哥,看!”弦音眼前一亮,用手指着溪边的少女。

信吾猛一刹车,急忙打开门冲了出来。

“找到你了,摄魂少女。”

鬼冢哀愕然地转过头来。

“请你放弃无谓的恶作剧吧!受害者已经够多了!”

鬼冢哀没说什么,站起身来,似乎想离开这个地方。

“你发明这种无聊的游戏,到底有什么目的?”

信吾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鬼冢哀的手腕,却被那幽冷的触感吓出一激灵。

鬼冢哀没有挣扎,只是低声说:“与君幽明道别,何意相照也?”

说罢,便化作一阵清风,消散而去。

信吾一急,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摸不到。

“她真的……不是活人吗?”

这时,一个纤弱的身影从树后款步而出。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警察先生,当好人走投无路时,只能寄望于此啊。”

“凉夏?”弦音有些吃惊。信吾闻声也颤了颤。

浅川凉夏没有半点诧异的神情,语气平静:“妨碍绝望的人求助鬼神,不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吗?未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妄下定论,恐怕过于武断了吧?作为警察,你没法用法律和公理保护人们,凭什么大义凛然地断绝他们最简单粗暴的复仇之路?”

这唐突尖锐的质问使信吾感到错愕,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语句。字字句句犹如重锤一般敲打在信吾的心上,令他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调查这些事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会因此而飞黄腾达吗?摄魂少女是死灵,甚至说她是神也不为过。有机会看见她的人没几个,谁会相信你呢?”

信吾面红耳赤。当他抬起头来,凉夏已经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他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继续调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