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歐琳娜做下約定后的第三天,他們做好前往調查的準備。出發前,他們本來想讓兩個女孩見一面,但是在薩頓的身後,長發女孩伊娃卻怎麼都不肯靠近在房間里的伊芙。

“伊娃,你記得伊芙的吧?”薩頓蹲下身,揉揉伊娃的小腦袋,“不想和她見面嗎?”

“伊娃,不可以。”伊娃用那稚嫩的聲音說著,然而雖然死死固守原地不肯往前,她的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對面房間敞開的門后的伊芙。

“為什麼呢……”米歇爾很是不解。

“她不願意的話也沒辦法吧。”瑪克辛說著。

“唉,這孩子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一直迴避伊芙。”斯考特也很無奈,“隨她喜歡吧。現在也沒有那麼多精力放在她們這裡。”

“這這幾天過得好混亂啊。”米歇爾一邊走一邊苦惱着,“半夜甚至凌晨才休息,結果睡到了傍晚,又要在晚上出門。”

“沒關係嗎?身體不舒服的話米歇爾留下來也可以。”薩頓關切着,但米歇爾還是不想被一個人留下來。

“反正今晚要在外面留宿了,米歇爾小姐累的話路上也可以休息一會兒。”

話雖這麼說,在那顛簸的馬車上和現在的狀況下,怎麼有心情休息呢。

又走過長長的甬路,水晶石窟出現在眼前。隨同前來的侍衛們也是驚訝萬分,但很快就被分派不同的任務——清點水晶石棺的數量、將孩子們與失蹤記錄進行比對、和向更深處探索等。

在水晶石窟里,力斯亞還是像昨天那樣坐在伊魯附近,看到幾人來時候招了下手。

“薩頓,說起來你頭髮好像又長了。”力斯亞忽然問道。

薩頓摸着自己的頭髮。“是嗎?也許吧。”

“斯考特大人,”力斯亞向斯考特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可以請你先避讓一下嗎,我們之間有些事情……”

斯考特不太情願,但還是離開去查看侍衛們的工作。

“力斯亞大人,有什麼事嗎?”

“哎呀,比起那些,那難道是酒嗎?快給我,”力斯亞向瑪克辛身邊的包裹渴望地伸出雙手,“難得在這個世界擁有實體,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啊!”

瑪克辛隨手將一瓶酒和食物丟了過去,而那些東西確實被力斯亞接住了。力斯亞用手指在瓶塞輕撥,酒水應聲而開,他肆意地仰起頭往嘴裡灌着酒水,然後長出一口氣,“呀——痛快。”

“……力斯亞大人,”薩頓看着大開酒興的力斯亞,無可奈何地笑着,“您不這麼急也沒關係的。這裡是安全的吧?我們一時半會兒應該還不會離開。然後,力斯亞大人,您果然還是不能離開伊魯身邊嗎?”

“是啊,不行。”力斯亞比劃了下自己,“就算是這幅身體,也並不是我真正的身體,只是依靠這裡的魔力造出來的偽物。薩頓,你們之前提過那首詩吧,星的低語,是米爾的力量嗎?”

薩頓點着頭。“我想是的。”

“原來如此,魔力的盒子被打開了嗎。”力斯亞嘟囔着什麼,又擺了擺手,“由我來說有點奇怪,但是你們最好儘快想辦法解除這裡賦予在水晶石棺上的沉睡魔法。這些孩子們,包括伊魯,他們的時間被停止了——和你們不一樣,他們從被水晶覆沒時陷入沉睡,對他們自身來說,時間是不會流逝的,儘管如此,長時間被蘊藏魔力的水晶石圍繞,身體的生息會被帶走,就算被解救出來,失去的東西也不會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

“總之,魔法啊,是只適用於擁有魔力的生物的東西。在這邊的世界,這些孩子體內沒有與生命並存的魔力,所以密魯思安的妖精雖然用這種方式暫時保護了他們,庇護的魔法只會蠶食他們的生命。”力斯亞向遠處指了下,“你們也看到了吧,越往那邊,水晶的內部就越渾濁,那是裡面的孩子存在變弱的結果。就算外在看起來一切正常,被救出來后也會力竭而死。”

“怎麼會這樣……”米歇爾哀傷地說著。從最初到而今已經八年了,水晶石窟的淺處,已經有不少石棺被渾濁充斥,無法分辨內容的孩子,“小伊魯沒關係嗎?”

“伊魯也無法保持意識太久,力量的層次相差太多了,我現在通過艾莉幫助他維持意識,他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好了。”力斯亞打量着伊魯的狀態,“不過,最多再兩天吧,伊魯體內魔力的通道也在被關閉,陷入沉睡是遲早的事。伊魯的本質終究是人類,我也無法斷言妖精的魔法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那該怎麼辦?”薩頓忙問,“伊魯也好,這些孩子也是,要怎樣才能把他們救出來呢?”

“通常,只要將魔法解除或抵消就好了——但這裡是普尼陸,就算是我也無法解除‘她’的魔法帶來的影響。如果說有什麼可行的方法,那就是讓妖精的魔力消失吧。沒有足夠的魔力去存續魔法的效果,沉睡的魔法自然會被解除。”

“讓妖精的魔力消失?那要怎麼做?”

“這個世界本是拒絕魔法(魔力)的世界,”力斯亞指着自己,“我就是那結果。但是作為世界之初的這個妖精,就像我剛才說的,沉睡之物,其魔力之門也會關閉,而這裡卻充盈着不該存在的魔力——”

“因為妖精被喚醒了嗎?”瑪克辛眯起眼睛。

“沒錯,就是這樣。妖精的意識的一部分被喚醒了,這讓原本沉寂的魔力也迎來複蘇,水晶石棺就是這種不完全蘇醒的產物。而那被喚醒的一部分意識太過微弱,只能順從本能去保護人類的孩子,‘她’無法考慮施加魔法帶來的後果,才會造成如今的景象。”

“那麼想要解除妖精的魔法,就要讓妖精繼續沉睡嗎?”

力斯亞打了個響指。“沒錯——而且是要讓妖精重新回歸完體的沉眠。與‘她’的意志無關,‘她’已經是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不該存在之物。如果她繼續蘇醒,不只是這些孩子——恐怕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這裡會遭遇巨大的災厄吧。”

“那個,力斯亞大人,”薩頓猶豫地開了口,“對於那個石棺……我看到水晶的記憶。有個叫伊芙的小女孩曾被困在水晶石棺里——也許是為了從火災中保護她——但是她沒有沉睡,普通地生活着……那是怎麼回事呢?是不是還有其他的……”

“只是一個孩子的話,即便是不完全的意識,也能夠去解開魔法。但是不完全的‘她’無法將這裡解放。為了使‘她’的意識足夠強大而去喚醒,就本末倒置了。”

“伊芙——”瑪克辛似乎想到什麼,“那孩子,說她見到過妖精吧,還聽見了話語。”

“對啊,”米歇爾也想起來,“力斯亞大人,其實我們之前也見過那個妖精的。”

“伊芙三年前見到過妖精,在那之前好像也有人曾經目擊過妖精的身影。然後我們前幾天在密魯思海灣角見到的——還有歐琳娜商會也有人看到過吧,”薩頓算着,“那麼一共是四次,妖精的身影出現在了人們的眼前。”

“……哦?”力斯亞雙手合十,指尖頂着下巴,食指開開合合,“妖精的身影——那恐怕是‘她’意識的一部分復蘇的體現。薩頓,你聽到的詩里不是說了嗎——關於‘解開思念’的事情。陷入沉睡前妖精最為強烈的就是想要見到她的孩子的思念,那四次目擊恐怕就是成功觸及了思念,將妖精喚醒的時候。然而‘她’是不完整的,只會帶來悲劇……所以她才如此悲傷吧。”

“悲傷,嗎……”薩頓不禁抓住胸口,那時觸碰水晶石的感覺,他不想回憶起來。

“‘她’對自己的思念不會得到回應心知肚明,也不可避免地察覺到那些被迫發生的悲傷的事情,”力斯亞的視線在石棺上遊走,“即便不是出於本意,‘她’也傷害了‘她’本該守護的孩子……那個禁忌之石,想必是喚醒和使她沉睡的關鍵,禁忌——不該被觸碰之物,要儘快找到它。哦,斯考特好像弄完了,叫他過來吧。”

“斯考特。”瑪克辛稍微提高音量,聽到她聲音的斯考特向侍衛交代了下,跑過來,神色看起來有些奇怪。

“怎麼了,斯考特大人?”

斯考特沉默着,皺起眉頭,似乎能聽見他咬牙的細響。

“有一部分水晶石棺太混沌無法確認身份,能夠被明確確認的只有近三年裡失蹤的孩子……然後,按數量來看,這裡頂多只有近六年失蹤的孩子。最初兩年失蹤的孩子們……恐怕……”

“……力斯亞大人……”薩頓帶着不確信的期待問向力斯亞,得來的是無情的搖頭。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他們必須面對這件事。

“妖精出現的時間是?”力斯亞問道。

“……最近的是四天前,我們在密魯思海灣角目擊的身影,”斯考特按捺情緒,迫使自己沉靜下來,翻閱記錄,“然後是三年前,伊芙的目擊;歐琳娜商會在克林公館的具體時間不清楚,四五年前吧;然後最初的,是案件開始的第二年。”

“哦,四天前是伊魯被抓到這裡的時候吧。”力斯亞說道,“喚醒妖精有幾個很重要的部分——禁忌之石,關聯最初的媒介;思念之物,作為祭品的孩子;魔力的依憑,這裡大量的水晶石;然後是足以喚醒‘她’的,觸及思念的契機。拿四天前來說——我吸取妖精的魔力引渡向伊魯,以使他能夠維持意識,這意味着‘同源’,具有相同魔力氣息的人類的孩子觸發了‘她’的思念吧。”

“妖精四次出現,最初的蘇醒在事件發生的第二年,”瑪克辛思考着,“也許是在那之後才出現了水晶石棺。是妖精的意識保護了孩子們。”

“但是不完全的意識和不完全的魔力讓魔法不穩定,這就是混沌的石棺出現的原因——”力斯亞解釋道,“在那之後妖精再次被喚醒,意識和魔力增強了,讓魔法也穩定下來,才成為水晶石棺。恕我直言,恐怕三年前的孩子們,已經……”

“……可惡。”斯考特手中的記錄被攥在一起,他低着頭,顫抖着。

“但還是有希望的吧?”米歇爾說道,還帶着一些期待,“也不是一定無法蘇醒,不是嗎?總會有辦法的。”

力斯亞托着下巴打量米歇爾,轉開了視線,嘴角流出一絲笑意。“悲觀也是重要的處世之道,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們。”

“唏——”

瑪克辛忽然發出示意眾人禁聲的聲音,她轉身揮手,侍衛將燈火滅掉,躲藏起來。

“該死的,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就差一步了,到底——”

從多出的石路那邊有什麼人走過來,燈火一顫一顫地跳躍着。腳步聲漸漸靠近,男人抱怨的聲音也清晰起來。

“啊——什麼!你們是什麼人!”

男人的腳步踏進石窟的瞬間,在附近的侍衛衝上前去將他制服。燈火被重新點燃,以斯考特為首,侍衛們將那人圍了起來。

“想喚醒妖精,綁架孩子的人就是你嗎?”斯考特用可怕的聲音問道,居高臨下的視線陰沉冰冷。

“……什麼啊,”瘦小的男人抬頭看了眼,不屑地哼聲,“這不是領主大人嗎,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男人動了動嘴,突然吐出什麼東西來,還沒等斯考特看清楚,男人嘟囔了句什麼,忽然一掙,脫去了外套從侍衛手裡逃竄出去。

“斯考特大人!”

薩頓喊道,但是在男人剛才待着的地方,火焰已經熊熊燃燒起來。